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熙朝帝姬传(清穿强国)(晋江VIP正文+番外完结) 作者:叶皎兮 文案   原名《千嶂江山入雪歌》,有亲反映名字太文,所以改为《熙朝帝姬传》   此文乃清穿强国之路 / 女主奋斗历史 / 组团打怪行程~~~特别强调,本文无小白!   文案:   素皑: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才能“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大义凌然,双目含泪状)T_T   So,这朵奇葩决定了——背靠阿爹,手挽四八,美少年们前头开路,小包子们随后紧跟,再挟一堆豪气干云的路人炮灰,誓要打造出真正的“近代中国盛世”!   But,为嘛还有半架空伪父女养成等着她呢?   难道她还不够苦逼么,没空间没系统又不给开金手指(委屈)o(╯□╰)o   小八:   一世又一世,一世又一世……神啊,都三世了!你还有完没完?   好在这次还拐了个流氓来,所谓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呀~   但是,那个某四是吧,乃说弟弟是报复你好呢还是报复你好呢还是报复你好……呢?-_-#   主角属性展示:   女主,有理想有头脑有实力有后台的四有女流氓,非脑残不小白,偶尔呆萌,常常傲娇,爱老爹爱八哥爱四哥。   康爹,宠溺腹黑君   八哥,温油苦情君   四哥,别扭爱妻君   一,主言情,CP康素   二,插耽美,CP四八   三,三观节操神马的会在狗血天雷中诞生。。。。   四,绝对不坑!   五,毕竟不是历史书,戏作之处,请勿较真 内容标签: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写燃/爱新觉罗?素皑 ┃ 配角:原遇/爱新觉罗?胤禩,康熙,爱新觉罗?胤禛 ┃ 其它:养成、战争、高干 1楔子 雪夜 康熙十三年,二月。 这年的雪下的特别大,今天是二九,明儿就是除夕夜了。 此刻的承乾宫里,皇贵妃佟佳氏正斜靠在床头,抱着襁褓里刚出生不到三天的瘦弱婴儿,焦急的和御医说着什么。她还在月中,不宜移动,看着御医频频点头,唯唯称是,却始终拿不出个正经法子,佟佳氏心中不由地凄楚难当,疲惫地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煎药去了。 她早年入宫承宠,虽仗着家族荫庇一路封至皇贵妃,位同副后,自从康熙九年孝昭皇后崩逝之后,这后宫里更是属她独一份的大。但就这份金尊玉贵的命也是有缺憾的。 自入宫以来她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也就一直未能有孕。按说康熙虽不独宠哪个妃子,但待这个皇贵妃表妹也算是极好的了。大概也是老天怜她,她被诊断出有孕后,一朝分娩,诞下一位小公主。虽不及小阿哥那么得人心意,但好歹有个女儿傍身,也不至于膝下空空……但如今,女儿出生不到三天,却已是这般光景,先天体弱,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叫她怎能不痛? “娘娘,您不能这般哪,小公主福泽深厚,又有万岁爷的龙气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您且放宽心吧。您还在坐月子呢,这郁结于心,终究伤身呐。别忘了,您还有四阿哥呢,您要是不好起来,谁来照顾他,这才三岁的孩子少不得要被人欺负啊……”佟佳氏身边的钟嬷嬷边擦眼泪边劝道。 “对,四阿哥!禛儿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佟佳氏说着便要起身,钟嬷嬷赶紧劝住,吩咐宫女快把四阿哥找来。 胤禛此时还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明白额娘几天前生了一个小妹妹,他一直想看看小妹妹却被嬷嬷拦住了。 说是小妹妹身体不太好额娘正伤心,他这个时候不宜去打扰。 此刻听说额娘唤自己,便高兴的随嬷嬷进去了。 佟佳氏看着眼前脸蛋儿小小,眼含希冀的小男孩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泪水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落下来。 胤禛似是被吓着了,但还是伸出小手擦了擦佟佳氏的脸,瘪着嘴道:“额娘不哭,额娘不哭……” 佟佳氏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胤禛小小的身子,呜咽不已。屋子里的嬷嬷宫婢也都陪着淌眼抹泪…… 而此时本该陪着皇贵妃,守护他们共同女儿的她的丈夫,正在乾清宫忙的不可开交。时值三藩之乱爆发之初,朝廷上下如临大敌,人心惶惶…… 康熙日夜都在和大臣们研讨,商量,部署,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个安稳觉了。面对这看似险峻的局势,康熙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紧张。 他一开始极力主张撤藩,结果激起三藩乃至全国半数以上地方的烽烟,部分汉族官员更是纷纷附吴,一时之间,恍如天下将倾。那时候,他心神俱丧,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做那亡国之君,葬送祖宗江山了。幸而太皇太后当机立断,对他严加训斥,才把他骂的醒过神儿来。 不过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底,这仗要怎么打,也已有了数。前些日子,为寒吴贼之胆,他处死了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及其和恪纯长公主的独子吴世霖。更加坚定了朝廷与三藩周旋到底的决心,如今大军和粮草都集结完毕,要解决三藩,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今年的除夕夜宴,本该普天同庆的时候却因为三藩之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康熙皇帝只是来打了个照面给两宫太后请安问好后便匆匆回了乾清宫,几位小阿哥小公主中最年长的大阿哥今年也才七岁,还小的都被乳母抱着。 后宫位分最高的佟佳皇贵妃也因为要照顾刚出生却身体羸弱的公主,再加上又在月中,皇太后特许她不用列席。 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也实在不宜让各宫贵人在外面干坐着,因此大家坐了一会儿便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道了乏,今年的除夕宴就只能草草了事…… 宫里是气氛惨淡,而此时的恪纯公主府却是一片乌烟瘴气,房里炭火烧的通红,刚刚烧好的热水也正冒着气…… “公主,您用力啊,已经看得到头了!就快出来了! 您用力啊,公主!公主!……产婆快来,公主昏过去了……”一时间产房里嘶喊声不绝于耳。 折腾了半宿,恪纯公主终于悠悠醒转。 婢女碧如抱着孩子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是位小格格。只是……小格格都不哭,小脸儿看着也不红润,恐怕……” “哈,是吗?这不是正好!?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受苦,若是就这么去了,倒也干干净净,哈哈……”恪纯公主惨白着脸,虚弱地说道,“抱走吧,按计划行事。” “公主,您……您不抱一抱小格格吗?还是抱一抱吧……”碧如心有不忍。 “不,不抱了,快走!再不走就没时间了!快走!”恪纯公主挥退碧如。 女儿,别怪额娘心狠,额娘也是为了你好,额娘实在不忍心再让你去受苦啊……紫禁城里埋葬的冤魂已经太多了,太多了……呜呜呜……呜呜呜…… 不出一刻钟,府里便传来了公主刚刚生下的小格格夭折的消息。下人们一时间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唉,额驸和少爷都去了,小格格这一去,公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啦,这个时候还敢口称额驸,也不怕被有心人听去,给你安上个附逆罪名,到时候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瞧我这张嘴,好姐姐,多谢你提醒了!不过这皇上太后也真是的,明知这吴贼有不臣之心,还把公主嫁给他们家,这不是把公主往火坑里推嘛!” “才刚说了你就不长记性,这皇上太后也是你在背后编排得了的?再不收敛你那张嘴,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知道你心疼公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皇家公主,说来尊贵,其实呐,也就这么个命!公主才逢丧夫失子的打击,况且三十四岁生女,已属高龄。小格格才七个月大就早产出生,又是遗腹子,这夭折也是情理之事……唉,只可怜了公主,这连唯一的寄托也……” 谈话声渐渐远去,与此同时,四九城里有一辆马车正冒着漫天大雪,眼看就要到达一座宅院前,却突然被马上来人所阻。此人着禁卫军统一铠甲,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十位同样打扮的士兵,正是步军营统领那仁福,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那仁福嘴角勾起一摸笑,心想皇上真是料事如神。 赶车的马夫已吓得缩在一旁瑟瑟发抖,那仁福走上前去,掀开车帘……马车内在座的赫然就是前一刻在公主府接生的嬷嬷和怀抱婴孩的婢女碧如,此刻也皆是脸色惨白……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黑夜将逝,整个北京城被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笼罩…… 一个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出现在了恪纯公主府。 “小姑姑,朕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您何必出此下策呢?”年轻的帝王望着面前形容枯槁的恪纯长公主,他的姑姑,心下些许愧疚。 “皇上,恪纯自知人微言轻,在此国逢大敌之时不敢要求什么。只是这女孩是恪纯唯一的寄托了,只求皇上看在她身上还有一半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又只是个女孩儿,放过她吧。恪纯出此下策实乃别无选择之举啊。恪纯不求此女将来能锦衣玉食,觅得王侯贵婿,只求她能粗茶淡饭,平安一世,求皇上了了恪纯心愿吧!” “小姑姑多虑了,小格格是姑姑的女儿,养在宫中,朕和两宫太后都不会亏待于她。姑姑乃受叛逆所累,却终还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皇考之幼妹,便是侄儿不是,太皇太后也不会坐视小格格受人欺侮,姑姑大可放心便是。等到将来小格格长大,侄儿定会为她指一门好亲事,让她一世尊荣,平安无忧。 恪纯公主见皇帝丝毫不松口,心下哀痛不已,心知她这个皇帝侄儿绝非心软庸碌之辈,但见他擒鳌拜,敢于和三藩开战,镇定自若便可窥知一二。今夜的计划本是机密之极,他却了若指掌,提前部署,可见这公主府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皇帝的监视之中。她这个公主,本就是皇权之下的弃子,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丈夫儿子都已被杀,这般光景下,连女儿也要保不住了吗!?思及此不禁对眼前站立之人暗恨不已。 康熙见她久不言语,知她定是心中大痛,不过有些话虽重,却不得不说,不然恐怕后患无穷。 “小姑姑可知额驸生前还做了何事吗?”康熙见她茫然,继续道,“额驸生前已秘密送走了他和妾室所生之子,您的庶子——吴世璠,恐怕现今已到达叛军之中。若朕所料不差,此子必定已内定为吴三桂之接班人,将来定会续之与我大清抗衡。 姑姑此时送走小格格,本意是希望她就此隐姓埋名,安然长大。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姑姑焉知她的身份不会为人发现,既时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再掀祸乱。到那时,姑姑又将如何自处,小格格的命运又会如何?哼,难道——姑姑不怕再出一个前明朱三太子吗!”康熙一剂猛药下去,眼见着恪纯公主身子一颤,抬头惊恐不已。 正值多事之秋,康熙本不欲亲自前往,只不过这恪纯公主乃太皇太后抚育长大,太皇太后对她颇为怜惜。又因三藩之事,皇室对她诸多亏欠,他这才秘密前往,加以抚慰。虽心知这小格格的命运日后必定坎坷,却仍然不忍追究恪纯公主所行之事,天下父母心,帝王之心也终有不忍。 罢了,这小格格就养在宫里,同众公主一并长大,日后为她再为她指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尽一点补偿吧。 恪纯公主此时心乱不已,却还是紧咬牙关不曾松口。康熙见状已经颇为不耐,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宫里有要事来报。” 康熙开门走出去,梁九功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皇上,刚乾清宫差人回禀,四公主……四公主她……夭折了,皇贵妃娘娘已经昏死过去,皇上,您快回宫看看吧。”说完便跪在地上呜咽不已。 康熙听完以后良久无语,这四公主出生后身体就不好,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啊…不过他自己的女儿,康熙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等等,这么说来……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慢慢形成—— “梁九功,封锁消息,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至于已经知道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叫内务府总管图巴来见朕。至于皇贵妃那边,朕自会前去。听明白了吗?” “奴才……奴才听明白了,奴才即刻就去办。”说完,梁九功便匆匆离开。 康熙转回房间,面对着恪纯公主,“小姑姑,朕的四公主刚刚夭折了。” 恪纯公主一听,身子一震,抬头望着皇帝不语。 康熙接着说道,“现在朕已经封锁了消息,除了朕的人和皇贵妃佟佳氏,再没别人知道,包括两宫太后。朕的意思是——小格格可以李代桃僵,成为朕膝下之女,我大清公主。并且,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身世,姑姑您所忧心之事都不会存在,养在皇贵妃名下,更不会有人能欺侮了她去,姑姑可以放心了。” 康熙说完就闭口不语,看着恪纯公主由最开始的震惊转化为愕然再是平静,却始终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恪纯长公主缄默半晌,抬头看向康熙,“皇帝之言可当真?” “君无戏言。朕会视小格格为己出,不过……朕还有个条件——” “皇上不必再说,恪纯明白,如若皇上真能如自己所言,恪纯在此立誓,此生必不再见女儿。” “委屈小姑姑了,既然这样,朕就回宫了。诸多事宜朕会一一办妥,小姑姑就好生休养吧,朕定不负小姑姑所托。”说完,康熙帝转身离去。 恪纯公主靠在床头,刚才与帝王的对话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下,看着逐渐熄灭的炭火,她心下苦痛,默默无语。孩子,不要怪额娘,这是额娘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额娘知道,皇家对于白养一个公主都是没什么兴趣的,你以后的命运纵然不是和亲蒙古也是下嫁王孙贵族,作为笼络人心势力之用。这个世道女子的命运只能如此,即便是贵为公主。不过好歹你不必背上叛逆之女的名声,受尽屈辱。额娘会好好活着,一直在一旁看着你,我苦命的女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晨曦微露,黎明前的黑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正悄然而至。 2国丧 承乾宫内一片愁云惨淡,油尽灯枯的皇贵妃佟佳氏握着钟嬷嬷的手,艰难地问道:“皑皑她还是没醒吗?” 钟嬷嬷泪眼婆娑,道:“娘娘放宽心,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的。倒是娘娘您一定要好生将养着,别再操心了。奴婢扶您起身把药喝了吧。” 佟佳皇贵妃摆摆手,又问道:“皇上呢?皇上来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得太监通报说皇上来了。佟佳皇贵妃想起身迎接,就见已经进来的康熙皇帝走至床前制止道,“你歇着吧,都这样了还弄这些虚礼作什!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不碍的……咳咳……只是皑皑她到现在还没醒,她会不会……会不会……”佟佳皇贵妃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不会的,公主有朕的庇佑,不会有事的。太医都在这儿守着呢,他们不是说皑皑只要度过今晚便不会有事了,你别操心了。倒是你这个样子,唉……” “皇上,臣妾自知大限将至……咳咳……本来这几年就是皇上赏给臣妾的,臣妾本该在五年前就……咳咳……就该……” “你专心养病,别说这些了。”康熙见她这样,也是心下难受。 “不,皇上,您让臣妾说完,再不说,咳咳……就没机会了。五年前,您刚把皑皑抱来给臣妾时,臣妾是有过怨的,想到她会占据咱们刚刚夭折的女儿的身份,臣妾……咳咳……臣妾真是怨……可是,当臣妾第一次抱起她,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黑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臣妾,小手抓着臣妾的衣襟……咳咳……臣妾心底……心底……总之,从那一刻起,臣妾就明白,皑皑她是上苍赐给臣妾的厚礼,是臣妾的希望,和禛儿一样!但是现在,臣妾已然无法再亲自抚育他们成人。” “皇上,禛儿性子倔强……咳咳……和德妃妹妹的感情也不像六阿哥那般,这……这都是臣妾的错,咳咳……臣妾只求皇上,看在他从小与生母分离,臣妾又不能照拂始终的份上,对他多多看顾。还有皑皑,她虽非臣妾亲生,但臣妾一直待她与亲女殊无二致。她自幼体弱多病,臣妾一直小心照看,唯恐有何闪失,也一并求皇上,多多照顾……咳咳……说句…大不敬的话,切莫……切莫……让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咳咳……咳咳……”说完这些话,佟佳氏已是气息不稳,断断续续。 “朕明白了,放心吧。你且好好休息,朕去看看皑皑。”康熙帝说完替佟佳皇贵妃掖了掖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康熙走出去后,就见胤禛跪在外间,小脸上全是泪,却还是忍着不肯哭出来。康熙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快步向他走过去。 胤禛见着是皇帝过来,眼睛更红了。康熙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擦干他脸上的泪,问道:“看过妹妹了?进去看看你佟额娘吧,你佟额娘惦记你惦记得紧。胤禛今年已经八岁了吧?”见胤禛点了点头,又说道,“要好好照顾额娘和妹妹,知道了吗?” 胤禛咬着嘴唇,又重重点了点头,跪安后立刻就奔去佟佳皇贵妃塌边…… 康熙踏入承乾宫东暖阁内就见御医们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床上小小女童紧紧闭着眼睛,额上密密地冒着汗珠。 御医们见一抹明黄进来,立刻跪倒,战战兢兢。要知道,这四公主的病已经断断续续一个多月了,前天晚上还开始发起了高热,至今未见好转。哪想到祸不单行,皇贵妃娘娘因担忧过甚也病倒了,而且来势汹汹,大有不续之意……他们这一群御医也是担惊受怕,日夜苦思药方,深怕皇上一个雷霆之怒,大祸将至啊。 康熙坐在床边,握着女孩的小手,感觉到皮肤滚烫,气息微弱,不由地大怒,“你们太医院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四公主的烧为何还不见退?这么多药吃下去一点好都不见,一群庸医!” 御医们只得俯首磕头,口称罪该万死。 康熙见太医院右院判刘胜芳也在此,立刻吼道,“刘胜芳!你来说!” 这刘胜芳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太医,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不过饶是他也闹不明白四公主毫不见好转的原因。 “回皇上,最近乃入秋之际,乍暖还寒时候,四公主这是着了凉所引起的高热。按理说这也是普通的风寒,但公主本身就体弱多病,先天不足,再加之年纪尚小……老臣斗胆说一句,这次公主恐怕……恐怕……” 刘胜芳壮着胆子说完了这么一通,抬头却瞧见皇帝冰冷的眼神,立即惶恐地磕头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康熙见状叹了口气,“去开方子吧,都这样了,药不妨下重一点儿。”接着又对立侍在一旁的宫婢道,“你们好好伺候着公主。”说完看了一眼病中的四公主,起身离开。 走到承乾宫门口,康熙驻足望了望眼前的枫叶,“一叶落而知秋…唉,梁九功,朕记得佟贵妃是十二年册的皇贵妃是吧?” “回皇上,您没记错,奴才记得是十二年的秋天。”梁九功答道。 “传旨,谕礼部、奉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佳氏孝敬性成、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今忽尔遘疾,势在濒危,予心深为轸惜,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应行典礼,尔部即议以闻。” “嗻。”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多年,深谙帝王脾性,对这个决定也并不感到意外,立刻就去宣旨了。 虽说册为皇后,入主坤宁是极大的喜事,但这件喜事却仍然没能挽救已进入弥留的佟佳皇后。就在旨意下达的第二天,这位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还是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八岁的养子四阿哥和五岁的四公主,一时之间,承乾宫内哭声震天,目所及处皆是白衣素缟…… 或许是钟鸣沉闷悠长的回响遮住了轮回轨道的声音,也或许是压抑麻木的哭喊掩盖了重生的唱响——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宫殿内,新的灵魂正缓缓到来…… 3素皑 梁写燃此刻跪在一堆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古人中间,神情木然,眼神呆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神牌,上面供奉的,是她如今这个身体的母亲——皇后佟佳氏。 两天前她被一阵阵不间断的哭喊声吵醒,半梦半醒之间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她记得自己应该没死吧,哪个神经病在她病床前哭个不停!转念一想好像不对,来看她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就算是家里人也没两个女人,大伯母精明干练,二伯母贤惠端庄,实在是没这号嚎啕大哭的主儿啊!难道是嫣蔚蓝那厮?额…应该不是,蔚蓝不喜欢哭的。所以—— 到底怎么了? 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先做出了反应。 一声痛呼出口,小宫女佳音眼泪汪汪一脸委屈地看着抓着她手的四公主。所以梁写燃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一幅清宫少女梨花带雨图。之后她就彻底清醒了,再之后,再之后的林林总总简直不堪回首…… 两天,梁写燃一句话都没说过,不是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事实是她所能想到的或是平生见过的那还没有这么恐怖,而这种,太让人绝望了。 大哥曾经说过她,“小燃是实心眼儿里面的翘楚,表面上你看不出她有多在乎的事儿,实际上她都要在心里翻来覆去颠来倒去想了又想想很久。用她那精密的大脑和严密的计算推理一定得想出一条通路来,否则她准在那儿跟自己死磕,偏偏心头都磕出了血面儿上还不显。” 她一直觉得大哥的话很对,她是工科生,她需要这样的思维模式和思考态度,无论是对待什么。如果客观条件实在非人力所能改变,也就是说她梁写燃必须要接受事实的话,她仍然会找出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无奈她那现在才发育到五岁的大脑和那萎靡不振的精神只够她浑浑噩噩被人颠来倒弄,支撑不起大脑CPU的高速运转。 所以这两天,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边拒绝接受现在,一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梁写燃你要活下去。好在她内心如此天人交战而自身生理功能依然是存在的,所以她被迫知道了如今是清朝康熙十八年;她是康熙的皇四女;生母是大行皇后佟佳氏等等消息。 现在她跪在大行皇后神牌面前,作为皇后唯一的女儿,她的反应实在让大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四公主是魔怔了,还是原本就是个傻子啊?五岁的小姑娘额娘去世了也没见她哭闹,哦不,要仅仅是不哭闹也还好,但这大殿上的嫔妃命妇,阿哥王爷,宗室觉罗,大家硬是没从这跪着的皇后亲女脸上读出什么表情来。 这四公主从小就体弱多病身娇肉贵的,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很多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长的嘛,倒还真是不错,在这些个公主里头算是拔尖儿的,又是皇后嫡女,且是独女,身份也高。可这性子…… 正当众人暗自揣度心下计较得不亦乐乎之时,就听得某身娇肉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是的,梁写燃哭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精英中的精英,共和国的天之骄女在这遥远的三百多年前,顶着个五岁小女孩的身体,一身的丧服,跪在一堆啼哭不止面目模糊的陌生男人女人中间,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守灵…… 所以,梁中校终于还是哭了。 那天梁写燃哭的很伤心,最后是被宫女嬷嬷给抱回寝宫的,可以说煞住了周围一干人等——得,原来人家小公主那不是傻子,人只是没有酝酿好情绪,该哭的时候人也是能哭出皇家风范的。 回到寝宫以后梁写燃并没有马上休息,刚才一哭仿佛释放了那些混沌的难过,不甘,愤怒以及叫嚣,她现在终于有时间来想正事儿了。脑子里把这几天整个过了一遍,她发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问题——原遇呢? 她在执行外事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后来伤好一点以后就被送回国治疗,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还是去了军区总院,结果一不小心没瞒住原遇,这小子死活要来看看她是否尚在人间。梁写燃心里无不邪恶地想,你要来就来,只是来了看到以后有你受的,偏偏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说,藏着掖着也是国家规定,可以理直气壮。到时候看着难受,心里难受,嘴上更憋得难受,嘿嘿! 所以当原遇火急火燎地赶到某军区直属医院之时,就看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的梁写燃正对着自己咧着嘴笑得丑死了。 原遇心里那叫一个呕血啊!问梁写燃什么都问不出来那简直是一定的。没关系,他原遇别的本事没有,刚好是妙手仁心好青年一枚。硬行帮梁写燃粗略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家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伤得重。右腿小腿骨折;右手小指骨折;左肩穿透性枪伤;头部轻微脑震荡;左腿弹痕擦伤,全身还有大大小小伤口无数。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树枝穿透肺部,引起了肺部感染,昏迷休克就是这个原因。 原遇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在梁写燃嬉皮笑脸的要求下推着她下楼逛逛。逛着逛着还是没忍住,摆事实讲道理说你不能这样、那样不好,如同拯救一个失足女青年。可是梁写燃这个死女人还是不温不火笑嘻嘻地跟他扯皮。 原遇这回是真的火大了,他也知道梁写燃工作性质特殊,大概也明白是个性命没保障的活儿,可梁写燃这不当回事儿的态度,要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再受几次可就真的没命了,不,用不了几次,说不定下次就……谁能保证你运气还像这次这么好子弹刚好打偏,树枝扎破肺部感染程度还不重……原遇仔细检查过那道弹痕擦伤,角度非常刁钻,他几乎能够想象当时是在怎么样激战的情况下堪堪避过。枪林弹雨中穿梭,梁写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兰博啊!? 梁写燃本事的确颇大,原遇这个圣人的三分火气都被她给被逼出来了。平常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男人火大了的时候她这个纸老虎就招架不住了,觉得苗头不对想先说几句好话哄哄。正伸手去拉原遇的袖子,没想到原遇一个不领情甩开,一点都不顾及她是个重伤员甩的还特重。梁写燃的轮椅本来也没扣好,正好停在一个斜坡上,后面一米多的地方就是池塘,这一甩就连人带椅失去重心直接往后快速下滑,轮椅侧边被池塘边挡住,可是重伤员梁中校还是悲剧地翻进了池塘。 其实原遇在甩开梁写燃的时候就已经警觉不对了,转身想要立刻把人拉住,无奈轮椅下滑太快,可他还是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梁写燃——和她一起栽进了池塘。 所以,在中校姑娘最后的记忆里,她再次昏过去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小遇从天而降惊恐万分的脸…… 当她再次醒来就是被哭醒的了,没想到她梁写燃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侥幸逃过了摔死礁石的命运,也没尸沉大海…最后居然被个只到她膝盖的小池塘弄成了死难穿越者,这真是——太丢人了。不知道我军成军以来有没有过这么丢人的中校,估计没有… 所以,现在问题就出来了,原遇呢?梁写燃理清了这中间的关节,她会跑来这个王朝这个时代,和小遇脱不了关系。她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变身”成了那个人。 梁姑娘现在披着可爱五岁宝宝的皮,用她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摇晃着钟嬷嬷的手,“嬷嬷嬷嬷,我还不想睡觉,我想听故事,您给我讲讲吧讲讲吧!” 钟嬷嬷跟了佟佳皇后多年,小公主也是她看大的。公主身体弱,一直就病着,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今天这是……这是……受宠若惊啊。 钟嬷嬷蹲下了身,抱起了小公主,摸了摸她的头,“公主想听什么故事,嬷嬷嘴笨,会讲的不多啊。” “嗯,嬷嬷能告诉我,四哥去了哪里吗?” 哦,原来公主是想哥哥了,也对,皇后娘娘就这么两个孩子留下来,是应该多亲近亲近,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钟嬷嬷心里边琢磨着边回答,“四阿哥和一众阿哥已经给皇后娘娘守了两天两夜,今儿个晚上被皇太后强制叫奴才带下去休息了。唉,四阿哥也是难得的孝顺孩子。” “那四哥哥为何不回寝宫?” “四阿哥当然是要回阿哥所的,不过公主放心,等过了这阵四阿哥一定会来看您的。” “哦,是吗,那太好了。那么……其他哥哥呢?” “其他阿哥?大阿哥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听说骑射方面真真了得,谙达都直夸呢。三阿哥也已经九岁了,听说三阿哥诗书读的不错。还有咱们四阿哥……”钟嬷嬷觉得小公主久病在床,对这些个兄弟姐妹都不甚了解,很多几乎见也没见过,现在公主身体好点儿了想听听这些也是好事。皇后娘娘不在了,公主可就真是没了庇护,虽然顶了个皇后嫡女的头衔,可这没娘的孩子又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公主要是能和哪位阿哥交好,也就多了层保障,所以即使背后议论主子是犯大忌讳的事,钟嬷嬷也认真的与她介绍起来。 虽然梁写燃强打起精神听得昏昏欲睡,不过她真不是一般人,不管是在常规还是非常规条件下,任何信息过耳过眼的那就不会忘。可是这位嬷嬷介绍完七阿哥感叹了一下七阿哥的脚疾以后就没了下文。梁写燃郁闷了,怎么这刚好说到关键地方您老就停了呢!继续说啊!没办法,人不开口了,梁写燃只好自己开口了。 “嬷嬷,那八阿哥呢?” “哦,八阿哥啊,说来这八阿哥倒是只比公主大十几天,和您同岁呢。只是这八阿哥的生母……唉……” 梁写燃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心里有些泛酸,看来他以前童年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这宫中的一干下人都这样随意置喙他的出身。说了这么多,梁写燃明白了,这个地方大概就只分两种人,有出身的和没出身的。有出身的靠出身,没出身找靠山。那么她算个什么情况?有出身有靠山,不过现在靠山没了,得再物色? 正想着,听得钟嬷嬷继续说道,“这宫里啊,冬天出生的小主子不多,算下来可就只有您和八阿哥呢。奴婢记得,公主出生那时就快要过年了,那年雪下得特别大,公主您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皇后娘娘急得团团转呐。可就在大年初一新年开始的时候,公主就慢慢好起来了,皇后娘娘高兴得不得了。眼见那日雪也停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衬着院儿里的梅花,煞是好看。娘娘抱着您就说道—— 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小不点儿,你就叫素皑吧……” 4挚友 乾东五所东四所,八阿哥胤禩静躺在炕上。 回来已经三天了,胤禩情绪一直很低落。想到自己一醒来以后还来不及讶异和思考,便急急跑去长春宫想看看额娘,却被惠妃娘娘训斥了一顿,说是皇后大丧一个皇子不好好去守着灵却在宫中到处乱跑,被人知道不是遭人话柄么。便遣着自己往承乾宫去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此刻正是佟佳皇后去世的日子。他不想去,不想看到那个人。这里的所有人,除了额娘以外他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 守灵的两天,他远远跪在后面,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无人在意,也无人注意。看着前面隐隐的影子和压抑的哭声,他心下复杂难明,毕竟……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不过,这两天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时间!时间完全不对。佟佳皇后死的时候他是七岁,可是现在他却只有五岁。记得那时候是康熙二十七年,而现在是康熙十八年……后来他旁敲侧击地问了身边的随侍太监,发现很多时间都变了,有些事也变了,有的提前了,有的推后了。看来确实不一样了,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大的事件有何变化,但的确很多东西不一样了,比如——佟佳皇后那个女儿! 记得佟佳皇后的女儿刚生下来不久就死了的,而佟佳皇后也因痛失爱女在五年后崩逝。可是如今据说他这个四妹妹虽常年卧病,却活的好好的! 这一切真是让胤禩哭笑不得,难道这是另一个平行时空,还是宇宙又一个无法解释的奥秘…… 看来,他又被老天爷玩儿了一把! 以后要怎么办,胤禩也没想好,且行且看吧。 想到以前写燃也曾经问过他,如果可以再来一遍,他会怎么办。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没有正面回答,沉吟良久,只说,“若能,愿生生世世不落帝王家。宁可寂寥一生,也不要忘情一刻,徒留悲哀一世。” 如今呢?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这一世,又要怎么走?罢了,好好侍奉额娘便是,其他的,于他再无意义,再无期待。 想起写燃,胤禩思绪打开,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么重的伤加上落了水……他又拖累她了。不过这孩子一向强悍,想来不会有事的,就是不知道伤口是否又感染了? 胤禩想到这里,眼里酸酸的,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爬上心头——他最亲的挚友,那个一直向着太阳生长的女孩子……在他还是原遇的时候,那个陪伴他,帮助他,信任他,关心他的孩子。他们一起长大,一起面对这个世界,面对生活的残忍,一起作出艰难的选择……因为有了她,又有了家人,他才敢在那一世,终于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一直坚定的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到老的,然后他这一生,就真的再没任何遗憾,多好啊…… 阳光把交织的背影,延伸到我每一个孤独的瞬间。那些定格的未来里,都不会再有你的身影,踽踽独行的我,如同管仲之失鲍叔,伯牙不复鼓琴。茫茫天涯,故人难寻,百年时空,再见无期…… 胤禩拉高了被角,沉沉睡去。 梁写燃头天拉着嬷嬷说了好一会儿话,第二天醒来又有点生病的迹象。虽然现在身体不是她的了,可里面住的人是她。以她对人体的了解以及对这具身体的熟悉度,觉得似乎又快感冒了。梁中校实在不是一般的郁闷,想想以前……算了,往事不堪回首,不过现在这副病西施的样子真的让她很膈应。再等等,再过一段时间等她彻底摸清楚这里的一切,就开始有计划的锻炼,虽然几乎不可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常年拖着这林妹妹的身体来恶心自己。 今天是皇后梓宫移往朝阳门外享殿的日子,听说所有人都会去。梁写燃叹了口气,就帮被她占据了身体的小女孩儿尽最后一点为人子之孝吧。这个小女孩儿可能也是不舍得自己的母亲独自离去,亦或是这位母亲不舍得女儿?总之,黄泉路上有亲人相伴,也不会孤独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最后一点慰藉… 享殿内,梁写燃看着那个小小瘦瘦的身子,下跪,叩首,然后笔挺地站着,手藏在袖子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几乎热泪盈眶…… 时光仿若琥珀,层层剥落,留下晶莹剔透的光泽。那时,那时他们几岁呢?清新久远的回忆铺面而来。 “这是我们班今天新来的梁写燃小朋友,大家要和她好好相处哦。梁小朋友来和其他小朋友打个招呼吧。”学前班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梁写燃。虽然这个小女孩感觉怪怪的,但是人们一般都会对长得漂亮可爱的人多些宽容,老师也不例外。 等了一会儿,梁写燃动也没动,更别说开口说话了。全班小朋友几乎都很茫然,盯着这个一看就很容易让人想起童话里的小公主,穿着白色蓬蓬裙,绾着一头长长卷发的小女孩。老师脸上也讪讪的,连忙打着哈哈说了些什么。 梁写燃等她说完,环顾了一周以后自顾自地走到一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儿身边,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小男孩儿抬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接着又低头不知想什么去了。 从此,他们成为全班最奇怪的两个人,一对同桌。两个六岁的小朋友,几乎没和班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当然,久而久之也没有别人要和他们说话。 后来原遇回想起,其实在那半年里,他和梁写燃俩人之间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三句,除了最开始那一句问话以外,只是在一次她貌似生病了,趴在小书桌上冷汗淋漓的时候,自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并且帮她找了老师过来,后来她说了一句谢谢。再然后就是学前班毕业之时了,她开口对他说了再见,他也同样回了一句。本以为就这样分道扬镳,与这个有点奇怪的小女孩儿,再也不会有交集。 哪知,命运永远不会让你猜到它在想什么,它的安排也永远出乎人的意料。 当梁写燃跨进一年级一班的教室时,远远就看见最后一排埋着头的小男孩儿。 当原遇抬起头时,面前站着眉眼弯弯的漂亮女童,绾着长长的卷发,歪着头问他,“我可以坐这里吗?” 糯糯软软的童音穿透斑驳模糊的记忆,仿佛当年教室窗台上的阳光,直射入心底,回响在这三百年前的古老宫殿中。 当胤禩错愕地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儿,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依然是那头绾起的长长卷发,耳边清亮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跪在这里吗?” 一瞬间,胤禩几乎不能动弹,他一个几世加起来活了快古稀之岁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任眼泪冲上眼眶,毫无办法。他埋下头,不敢看就跪在他旁边不到半米的人,怕这是个梦,梦醒过后他依然挣扎在这轮回中,孑然一身。 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悄悄握着他的手臂,安心的力道令他慢慢放松下来,一如多年的陪伴和理解,包容与信任。 他们俩虽然跪在比较前面的位置,却在边儿上,又被柱子挡着,所以这奇怪的举动倒还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冗长繁杂的仪式终于结束,梁写燃从重逢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思考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康熙皇帝?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千古一帝她多少有些好奇。正想着,圣旨就下来了,梁写燃听了半天大概也听懂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她的皇后母亲谥号定了,谥曰“孝懿皇后”。 仪式结束后,梁写燃正准备跟着胤禩与大家一起退出去,没想到四阿哥胤禛突然说他要留下来再陪陪孝懿皇后。梁写燃没辙了,人家养子都要留下来,她一个亲女不留下来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她硬着头皮也不走跪在那儿装孝子。大家伙儿一看这也没法劝,于是就都看向在场身份最高的人。 太子这时候也摇了摇头,走到胤禛跟前叹了口气道,“小四,身体要紧,皇额娘要是看到你这样子也不会走的安心。”说完又转头对梁写燃道,“四妹妹也是,身体一直也不见大好,可别又病了,否则皇额娘岂不是更加记挂。” 胤禛立即严肃回道“让太子哥哥费心,是弟弟的不是了。弟弟只是想多送额娘一程,少时便回去。倒是四妹妹,”说到这儿他看了梁写燃一眼,“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可是又病了?” 可怜梁写燃本来想装个小透明的,却硬是被拉进这你来我往的对话中。抬起头看过去,见四阿哥一脸关切,太子也在一旁看着她。下意识梁中校真想气场全开一个个给他瞪回去,无意中却上瞟到人群外围胤禩担忧而紧张的眼神,顿时心中大定。怎么说来着,虽然老娘虎落平阳,不过好歹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谢太子哥哥和四哥关心,妹妹没事,妹妹也想再多陪陪皇额娘。”说完低头作伤怀状。 太子看着她苍白着小脸,神色凄楚,有些不忍,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孤记得上月皇太后她老人家赏了两支千年人参是吧?回头分别给四阿哥和四公主送去,那东西最是益气补身的。” 胤禛和梁写燃连忙谢恩。太子摆摆手不置可否,然后就在一大批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5守灵 写燃本想还能和胤禩私下通个气的,但是这么多人在场,她还是没捞着机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和众人一道离开。不过胤禩在跨过门槛儿的时候飞快转头向她作了一个口型。尽管烛光昏暗,距离遥远,可架不住梁中校是个专业人士啊,所以那句“来日方长”还是被她准确地吸收到了。 现在大殿上就剩下胤禛和梁写燃了,其他的下人都被胤禛打发去了殿外,他就那样静静地跪着,怔怔地看着前面停放的梓宫。 梁写燃这才有空好好打量一下这位四阿哥,以后的雍亲王,未来的一国之君!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听到小遇用尽量平稳隐忍的语调讲起那些旧事之时,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帝王曾经有过深深的不认同。除了那么点儿护短的小心思以外,更多的是无法理解和同情。不仅仅是对他,他只是宫廷争斗的一个缩影。 他们这些人,用一生的智慧勇气去争一个或许并不值得的东西,用尽心机,耍尽手段,到头来依旧前路茫茫,强敌环伺,落得个众叛亲离,山河永寂的下场。敌人是无穷无尽的,斗倒了兄弟还有皇父,终于把皇父盼死了还有手握重权的外臣……在朝上和臣子们斗,在后宫和老婆们斗,最终的最终,却谁都没有赢,都输了…… 或许只有到闭眼的那一刻,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不知道这位九龙夺嫡的幸存者在生命的最后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是否终于明白此生最珍贵的东西他也曾得到过,却又亲手将他抛弃?是否会想起小时候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地玩耍?他也曾跑遍四九城只因为他心爱的弟弟想要一个似他模样的泥人?在一墙之隔的时候,他们也曾常常互相串门,同塌而眠?在上元灯会的时候,他们也曾携手出游,猜谜打趣…… 梁写燃心里泛起阵阵心酸,小遇,是否所有的诗即使猜中下半句,也不能说。所以,他也永远不会知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或许是梁写燃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毫不掩饰,胤禛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四妹妹,你是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梁写燃看着他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神情,不由心下好笑。罢了,是她想太多,这还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呢,“四哥,妹妹不累。”说完冲胤禛甜甜一笑。 胤禛顿时有点晃神,这四妹妹从出生开始好像还没见她笑过呢……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在病床上就是腻在额娘怀里恹恹的不说话。这两天反倒精神了许多,也懂事了很多。虽然身上老有一股挥不断的愁苦,不过这几天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今天看她应对太子也很是得体,到底是额娘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他的妹妹,看来以后也不用太为她操心了。胤禛心下定了定,看向写燃的目光不由多了一抹赞许。 梁写燃看得出来现在这位四哥是真的关心她,心下复杂地开口道,“我以前听人说过,爱是我们去世时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会使死亡变得从容。” 胤禛转头诧异地看着她,梁写燃也不避开,堪堪与他对视,目光平和温柔。胤禛渐渐低下头去,“爱”? “是啊,爱! 额娘会把我们对她的爱带走。黄泉路上就不会孤独,奈何桥边也不会害怕……她会很幸福的。”梁写燃尽量用比较通俗和小孩的口吻来解释,心里腹诽,我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幸福……幸福?”胤禛喃喃着,有些迷惑,最后却直勾勾地看着梁写燃,写燃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笑容温暖。胤禛终于笑了,“是,妹妹说的对。但是妹妹要记住了,这些话除我们知道外,再不能说给旁人听了,知道吗?”说完柔和地看着梁写燃。 写燃见效果达到,当然是甜甜地应下了。 梁写燃回去以后,就真的病了,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躺了两天躺得她都快发霉了,钟嬷嬷死活不让她下床,更别说出门。小宫女佳音——也就是上回被梁写燃一手抓的差点脱臼的小哭包,也是守在床前哪儿都不让去。梁写燃不禁感叹,这真是横的怕愣的。于是她也就只有乖乖躺着。 今天估摸着不行了,再怎么也得出去一趟,不然非得憋出内伤不可。 于是恶向胆边生,想要躲过这承乾宫一干人等出去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虽说现在身体拖后腿,可到底是特种部队出来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梁写燃灵活度和意识都是一流,上辈子也就是被身体拖了后腿,可也没办法,女子天生缺陷,就是夏娃来了也没辙。 当梁写燃顺利出来以后,就直奔阿哥所而去。前两天用各种蹩脚的理由忽悠着承乾宫里的太监小轮子描述了一下皇宫概况,什么人住什么地方这些基本常识。再凭借着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故宫旅游记忆,梁写燃硬是画了一份故宫地图粗解,瞄都不用瞄就记住了这儿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一路上躲过明哨暗卡无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五岁小女孩儿的穿流。梁写燃显然玩的很开心,是的,这种生活才是她的常态,是她所熟悉的方式,这一路她调动了所有感官和思维的参与,这短短的路程,她希望能慢点,再慢点,即使不能使她尽兴,也能留点余味。 想起了以前在队里,凡事住在二楼以上的兄弟们回寝室从来不走楼梯,都是趴着窗台和阳台三两下跃进房间,下楼也是走窗口,完全视楼梯为无物说这样比较快。后来逼得政委扬言再爬墙就要封了窗子,刷了墙壁云云,憋死这群臭小子。可是在政委看不到地方大家还是依然故我,最后老政委也只好骂骂咧咧,得,就当是攀登峭壁训练了,还省得找场地,放了大家一马。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估计是大队成立至今挂得最憋屈的一个,头儿的报告大概都不知道要怎么写。失去自己这样的“全方位人才”那群死孩子一定会很伤心,不知道通通都会躲在哪个旮瘩里哭呢? 还有家人,大伯和大伯母,二伯和二伯母,致逐,梓格,你们会不会为小燃很伤心很伤心?梓格的脾气一定会跟二伯又闹起来,致逐会安排好所有的事,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泪…… 梁写燃几乎能够想到她所有的亲人,朋友,战友们的反应,她是那么爱他们并且相信他们也同样爱着她。是啊,爱,是我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了,如果接下来的路我必须要执着前行,那么它会使我走得更从容,更有底气…… 热热的眼泪冲上眼眶,梁写燃有些悲哀地想,什么时候她的眼泪这么不值钱了,这么容易冲上眼眶。 再舍不得,这条路也很快就走完了,梁写燃站在东四所的门口,马上就有小太监迎出来。小太监见着居然是四公主,立马下跪请安,心里的鼓打的叮咚响,这里是阿哥所啊,公主您跑来干嘛呢? 梁写燃笑眯眯地看着小太监,“我来找四哥的,麻烦公公通报一声。” 小太监顿时受宠若惊,他只是个小太监,实在是当不起公主这一声“公公”。梁写燃可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于是立马拔脚准备去通报,走了两步想起来不对啊,四阿哥这会儿还在无逸斋读书呢。不得不回了公主,显得很不好意思。 梁写燃摆出招牌微笑,端出她那张可爱的脸,“哦,这样啊,瞧我都忘了,四哥要去念书的。那……哪位哥哥没去呢?谁能陪我玩啊?”说完就皱着小眉头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傻愣在那里,这宫里他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小主子呢。愣了两下反应过来了,见梁写燃还看着他,他赶忙回道,“八…八阿哥在呢……” 梁写燃高兴地应了一声,立刻就奔了进去,远远的声音传来,“那我找八哥玩……”小太监站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就…就这么走了? 6我在 梁写燃推开房门就见到小男孩儿倚在炕上,手里攥着本书,抬起头见是她来了,立刻眉眼俱笑,“你来啦。” “是啊,十八般武艺全用,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不容易啊。”梁写燃笑道。 胤禩看了她半晌,微微低下头道,“对不起。” 梁写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以后,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们之间不说这个的,你懂。” 胤禩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半晌呼出一口气,“是,你说得对。” 梁写燃站起身来在他旁边坐下,开口道,“我来了几天也算摸清这地方的情况了。现在是想问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我反正是外来客一枚,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类型,但你?”梁写燃顿了顿。 “我?我能有什么打算!写燃,那些前尘往事纠缠了我这么多年,我本以为总有一天会好的,然后我就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到死的那一天终于能够尽数忘却。过奈何桥的时候再记得喝一碗孟婆汤,然后投胎转世,平凡做人……可是现在,哈,你有没有觉得老天真的在玩我!?”胤禩有些激动,神色凄哀,“最可恶的是,还连累了你!你问我有什么打算,其实打不打算都一样,有什么还能比那一世更糟吗!?” “不一样的!”梁写燃难过地说,胤禩转头,却见她盯着他的眼睛,“不一样的,我会在!” “写燃你……”胤禩有些不解,听得梁写燃继续说道,“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只要你想改变。即便历史不可逆转,最终还是走到同一条路上,你也不会再痛苦,因为我会在!” 胤禩听她说完,愣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眼眶有点发胀。 梁写燃看他没有回答,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再对皇帝宝座抱有什么幻想,但是你必须要对未来有所打算。小遇我不骗你,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心里那个狂怒郁闷,只想扛个火箭筒把这紫禁城的天冲个窟窿。可是我需要冷静,我没有时光机我回不去,如果老天执意要给我第二次生命,那我也只有坚定地把它走完,你也一样! 我知道前路难走,可是如果逃避就能够摆脱的话我绝不逼你。你看看这紫禁城里的人,我只来了几天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压抑痛苦,谨小慎微。尤其是身处低位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完全不取决于自己,或许只取决于上位者一时的喜怒,可是他们仍然活着。你当医生多年,生死或许早已看淡了不少。但这不是逃避的理由,更不是漠视自己生命的借口。更何况,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因为你还有我。” 胤禩一瞬间几乎不能动弹——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不愧是梁写燃,与他相交多年的梁写燃!这些天来,他的痛苦挣扎,他的天人交战,他的绝望厌世,他的愧疚难当,甚至他的闭门不出,她全都知道! 胤禩看着梁写燃的眼睛,久久不语,最后终于叹了口气道,“写燃,你想怎么活,我舍命相陪就是了。” 梁写燃开心地笑了,用力拍了拍胤禩的肩膀,一副“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很上道的样子”,把胤禩看得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梁写燃突然很严肃地说,“我以后不能叫你小遇了,在人前必须叫你八哥了……这名字囧的,八哥…还画眉呢!”说完皱了皱眉。 胤禩听得抽了抽嘴角,也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的闺名现在叫什么?你也知道我这几天没出去,懒得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打听免得惹人疑虑。” 梁写燃瞪大眼睛,“闺…闺名……?”显然,她对这个词反应不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什么叫闺名以后,撇撇嘴嘣出两字儿,“素皑”。 胤禩略一思索,然后说道,“倒是简单好听的名字,你是冬天生的吧?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是啊,听说是我那过世的皇后母亲取的。”梁写燃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道,“那位住在你对面?我猜你这几天都故意躲着吧,不想看到?”说着歪着头笑容满面地看着胤禩。 “是啊是啊,不想看到,你满意了!?”说完看梁写燃笑的乐不可支,顿时一阵气结。 看着胤禩越来越黑的脸,梁写燃也不敢笑了,正色道,“放心吧,他现在还小,没那么多心眼儿。 “你试探过他了?”胤禩问道。 “小试一番而已,是个挺可爱的孩子。” 胤禩低头不语,梁写燃也不再多说什么,俩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胤禩像是想到什么,说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孝懿皇后过世,你就会被送去给其他人抚养。你是皇后嫡女,现在后宫有资格抚养你的也必须是妃位以上的人。四妃中,宜妃已经有了五哥,小九和十一弟,不太可能再抚养你。荣妃现在倒是只有个三阿哥和二公主,不过她在四妃中地位不如其他三妃,也不太可能。还有就是惠妃,她现在膝下只有个大阿哥,还在名义上养了个我,倒是有这个可能。至于德妃,她已经有了六阿哥和五公主,再说……咳咳,估计他也要被送过去,毕竟是生母,所以不可能是她。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一个人,小十的额娘温僖贵妃,她如今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子,又是孝昭皇后亲妹,而且膝下只有小十一人,她是最有可能抚养你的。所以啊,综上来看,要不你就来跟我作伴,要不就去带小十!哈哈……” 听胤禩拉拉杂杂分析了半天,梁写燃嘴角抽了抽,半天没说话。胤禩以为她睡着了,转过头来看她,见她盯着地板出神,不由好笑,问道,“怎么了?” 梁写燃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妃那个妃的,脑袋都要打结了,比记弹道参数难多了。不过,这古代皇帝真是好福气,就是不知道,这后宫佳丽三千人,会不会铁棒磨成绣花针……” 胤禩瞬间石化……这,这军队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如果不算写燃在军校的时间,她去部队也就三,四年吧,好好的孩子都给糟蹋成什么样儿了! 写燃回过头就见到胤禩一脸见鬼的表情,咳,终于觉得事情大条了,把这纯洁孩子给刺激到了。不由的有点感叹,曾经她也是纯白小兔子一枚,在她们那地儿待久了,跟一群大男人混得也久了,除了专业水准还看得出军校高材生的影子外,人品就直接变成下层兵痞无下限了…… 两个人各自在心头默默流泪,准备忘了刚刚那个刺激……嗯,从这个方面来讲,他们多年的默契还在,没被部队那神奇的风水给磨掉,胤禩很满意。 谈了一会儿,俩人都觉得心境开朗了不少,这些天那些郁结于心的苦闷和愁绪也散了很多。梁写燃见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准得出事儿,就跟胤禩说先走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笑容温和柔软,“小遇,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已失去和得不到,而是正拥有。现在的人生是,我这个万能人才是,你的额娘是,还有你的小九小十也是!” “明白了,最珍贵的万能人才素皑小姐!”胤禩笑答。 “对!素皑!以后要叫我素皑,哈哈!势利交怀势力心,斯文谁复念知青。伯牙不作钟期逝,千古令人说破琴……” 清脆的童音渐渐行远,几句诗在耳边如余音绕梁,胤禩心头既欣慰又酸涩。这就是他最亲最好的朋友,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孤独沉默到近乎自闭的小女孩儿。这几年由于工作的需要他们聚少离多,可是无论距离再远,也冲不断俩人之间的羁绊和联系。 他的朋友,是那么耀眼的孩子,年轻的中校,军队的骄子!他毫不怀疑如果写燃没有被他拖累到这里来未来会是如何璀璨夺目!国防科大的高材生,三本一硕的26岁中校,在中国的地界上都找不出几个来,更何况还是个女的。她在过早的时候就经历了太多平常人无法经历和想象的苦难,却在长长的岁月里走的比任何人都踏实。 这次,是他第二次拖累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那时他们还在上初中,小学的时候他跟着梁写燃跳了两级,因为小学功课简单。到了初中,写燃本来还可以跳的,但他却跟不上了,于是写燃也留下来陪他。再然后,写燃16岁那年去了军校,在全国最好的军校里,那个牛人比牛毛还多的地方,她竟然修了两个本科专业,还是合训分流的学生,据说她是那一批学员里唯一的一个女生。大学毕业后,怀揣着三个本科学位,放弃了军事学的保研,却选了本校的另一个工科专业读研。两年后修完,就直接特招去了某特种部队直属的军工保密机构,至于在里面干些什么,他就无从知道了。 而他在16岁毕业前夕父母终于决定定居美国,想让他和妹妹也过去。他在国内反正也了无牵挂,正好出去看看,就在美国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回国工作。学校和自己本身在专业方面的能力都是一流,可是他却明白,和写燃比,差远了。 因为他早已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期待。如同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心里的黑洞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吞噬着他的元气。那些记忆反复折磨他,羞辱他,它们嘲笑他的愚蠢,磨光了他的骄傲。他是多么想要站在阳光下,让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可是它们却固执地赖着不肯走。 而写燃是特别的。她是个真正的好人。她是那样爱着生命本身,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是因为任何人。她会因为活着而感到幸福,却也能平和的看待死亡。 现在,当他们两个都站在了另一个生命里,胤禩却越发惭愧。他终于明白,以前折磨他的东西里,除了那些灰暗的记忆外,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以及身为异类的自卑。他一直带着这些沉重的包袱,却越走越找不到出路。他从未停下来看看手中已经拥有的,正在拥有的。是啊,我有你,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7抚养 素皑,也就是梁姑娘再次摸着哨回到承乾宫,却见一堆太监宫女随侍在此,门口还停着明黄的銮驾,心里咯噔一声,惨了。 她之前心头对这位传说中的千古一帝还是有点儿想象的。端看各位阿哥的相貌,也可想到他们的爹长得应该不错。至于气势嘛,既然是千古一帝,气势肯定很有范儿。素皑大致有了个感觉,调整一下呼吸,迈入宫里。 康熙现在坐在这承乾宫的主座上,看着地下乌拉拉跪着的一大片奴才,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今天特意绕道承乾宫来看看他的四公主。一是听说这孩子前几天和胤禛一起给孝懿守灵,回来又病了,二是因为有件事不得不办了。没想到他来了以后一屋子奴才倒是好好的在宫里,却遍寻不见本该在床上躺着的公主! 倒不是很愤怒,只觉得有点儿蒙。他平常在这宫里想去什么地方,要去什么地方,谁不是早早地就跪地迎接,即便人没在宫里的都会有奴才事先通知,赶回来远迎。这……这个四公主又是走的什么路线啊!?这也就算了,偌大的承乾宫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主子去了哪里!?这个先不提,最不解的是宫里的奴才一个没少,也就是说这位公主一个人也没带,自个儿溜达去了。 一个五岁的小公主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跑出家门,等了很久不见回来,派出去找的人也没消息……所以,朕的四公主,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素皑进门以后一眼就看见那个明黄的身影坐在上方,地上跪了一堆奴才,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大家见她进来赶紧跪到旁边,于是素皑沿着这条康庄大道径直走到康熙面前。虽然不知道这位主儿是个什么脾气,不过请罪总是没错的。 于是她直直跪下,磕了个头,“儿臣错了,请皇阿玛责罚。”说完就埋头不起,低调,低调是不会有错的。 康熙看着这反应,基本是吓了一跳,这孩子是在请罪吗?为什么一个长得如瓷娃娃的五岁小女孩请罪请得这么……额……理直气壮?难道是孝懿过世后这孩子瞬间长大了?应该是吧,看来连身体都好了很多。 “起来回话。”这么个小女娃这样跪着,康熙也不忍。 “谢皇阿玛。”素皑站起垂首立在一边。 “过来坐。” “啊?” “啊什么啊,朕要你过来坐。”康熙好笑。 “哦。”素皑迈起小短腿挪过去,坐在了康熙旁边。 康熙努力扮演着一个慈父的角色,“告诉皇阿玛,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一个奴才也不带!你还这么小,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素皑这才抬起头看着他,这个帝王,是在关心她?因为胤禩的原因,她对康熙朝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不过她感兴趣的不在帝王的家庭,原因呢,一是怕触动胤禩心事,二是她的确没有兴趣。此刻却见他盯着自己,眼睛里是可以看得见的关切,可是又有所不同。唔,不够温暖。 其实也可以理解,一个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的君主不会在私人家庭上放多少注意力的,更何况这位帝王有那么多孩子,他有限的一点儿温情当然是要先给儿子,儿子中呢又数太子最受瞩目。至于总有一天要嫁出去和亲的女儿,也就可想而知了。说白了呢,就是一个工具,你能指望一个人对工具有多少感情? 素皑迅速打量,掩藏着自己的审视。从他坐着的身体比例推算,身高大约在184左右,体型偏瘦。其实以他的身高来说,应该算很瘦的,难道说御膳房虐待他? 手放在膝盖上,指骨修长匀称,左手大拇指带着的翡翠扳指衬得皮肤莹白细腻。嗯,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不过他常年写字,满人又善骑射,推测指骨关节处和掌心应该有茧。 再然后是五官,光从五官来看,左右不过25岁。但是眼睛?哈,有趣!这是一双一眼望不到深处的眼睛,情绪隐藏的一丝不漏,就像在瞳孔上蒙了一层薄雾,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素皑心中浅笑,果然高深莫测,王者之气收敛自如,天生一副帝王坯子。 素皑没再看其他身体部位,打量过久会被发现,她习惯了第一眼就摄取大量信息。其实她看人首看的就是眼睛,这会给她最直观的判断。有一种人,气质与气势都太强,往往会掩盖住他们的长相,所以一眼看去,五官反而不那么重要。康熙就是这种人,身处迷雾中的明黄,胶着的气质,仿若浑然天成。 素皑想了想,对着康熙一笑,“儿臣去了阿哥所找四哥,可是四哥在读书还没回。所以儿臣就找了八哥玩。” “哦?那为何一个人也不带?你可知这样很危险!虽说是在皇宫里,但你年龄这么小,身体又不好!”康熙说完也没等素皑回答,便又说起,“皑皑这几天可是累了?一个人待在宫里很闷?其实出去走走也好,不过一定要嬷嬷丫头跟着,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康熙觉得自己对着这个女儿脾气是真的很好,这孩子在宫里终究是特别的。难道是因为终不是自己生的,怎么有一种打不得骂不得的感觉?想到此处,康熙有些失笑。 素皑没想到就这样轻易的过关了,这个皇帝这么好说话?不过想想也是,好歹这个女儿是皇后生的,又占了身体不好的便宜,年纪又小,总不至于真为了出去溜了两圈儿就惩罚吧。康熙到底是历史上标榜了的仁君。 “是,儿臣知错,下次不会了。”素皑老老实实地回答。 康熙很满意地笑了笑,摸摸素皑的头,又说道,“皑皑你还小,你皇额娘就这么去了,可你没有母妃照顾不行。今天的事要是有母妃看着你,或许就不会发生。所以皑皑自己觉得,在这些母妃中,你比较喜欢谁呢?”康熙觉得他自己不擅长哄孩子,不擅长真的询问别人的意见,当然就更不擅长认真询问一个孩子的意见了。 素皑心里一叹,来了。不过这问的也太奇怪了,她怎么有一种爸妈要离婚了,问问小孩子要跟着谁的感觉。但帝王之家可没这待遇,现在是她亲妈死了,她老爹问她要跟着哪位后妈!?这么一想,素皑顿时毛骨悚然,这形容太诡异了……如果现代的小孩遇到父母离异的情况一般会怎么办?年龄小点儿的可能会大吼大叫着不要,最后被父母逼得没办法了就一赌气,老子谁也不要跟!老子自己过!什么?不能自己过?那好,老子跟着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对啊,这是个好去处。素皑脑子里迅速分析,胤禩已经说过了,她要不就去跟着惠妃,要不就去跟着温僖贵妃。虽然现在康熙让她自己说,不过康熙心里一定有他的考量,又怎会真的让她自己选。惠妃嘛,她不喜欢。惠妃有自己的大阿哥,对胤禩也就不怎么上心,所以素皑理所当然的不喜欢她。至于温僖贵妃倒是不错,可惜再过几年她就会死,到时候又要换地方,麻烦!不过谁说只有她们可以啊!嘿嘿! 虽然素皑现在没有爷爷,但是奶奶还在啊,不只奶奶,太奶奶也还在呢!只不过太皇太后近年身体愈发不好了,很少离开慈宁宫,当然也不问外事。而仁宪皇太后现在还抚养着七岁的五阿哥胤祺,多她一个应该也没问题。嗯,这个可以争取一下,跟着皇太后会少了很多纷争。且这五阿哥胤祺并未怎么参与后来夺嫡,性格也敦厚平和,皇太后绝对是教导有方的。 素皑打定主意,反正是你让我说的,这有可能关系到以后的生死存亡,好歹试一下! “皇阿玛,诸位母妃虽然都对皑皑很好,但是皑皑更喜欢皇祖母,也喜欢五哥,皑皑想要和皇祖母在一起,天天都可以看到她老人家和五哥。” OMG!梁写燃你可以更虚伪恶心一点!素皑在心里狂吐槽。 康熙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素皑,素皑也不避过,直直与他对视,神色不见慌乱却略有点儿忐忑,认认真真地歪着头等着他回答。康熙心里浮起了诧异,无论在这后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人敢这样与他对视。而他也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这样看到过别人的眼睛,更没有看过这样干净灵动的眼睛,神采奕奕,灼灼生辉。 康熙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就依皑皑所言。”在他看来,这个孩子以后能够顺顺利利嫁人那么就算了了一段扯不清的帐,养在太后名下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素皑本来只是试一试,康熙居然真的答应了,不由的大喜过望。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如素皑所愿,一道圣旨下来,她就被接到了慈仁宫,而四阿哥胤禛,也理所当然的回了生母德妃身边。 这件事胤禩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会儿神,知道这是素皑自己的要求以后,就用一种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看得素皑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胤禩却摇头不语。 等到她要去慈仁宫的头一天,胤禩才慢慢吞吞地告诉她,这位太后只会说蒙古语,略通满语,不通汉语…… 素皑瞬间石化。 8交谈 当素皑悲摧的被送去了慈仁宫,发现胤禩真的没有忽悠她,皇太后以及慈仁宫大多数人都只会蒙语和满语以后,就开始发奋学习这两种大清通用语言。 她现在才五岁,语言学的不好也没人起疑。加上佟佳皇后本是汉军旗出身,四公主汉语比较好也正常。再说满人入关以后,自顺治朝开始就在后宫朝堂大力推行汉语,到了康熙朝皇宫几乎已经通行汉语,只是对于皇子公主来说满汉蒙三语都是必修功课。 素皑的蒙语在一天天的进步,小孩子对语言的接受能力本来就好,而且碰上她还是个主动学习求上进的主儿,一时间学习热情高涨到吓坏了慈仁宫众人的地步,连皇太后也万分感动。本来还对这个孙女都这么大了还一点满蒙语言底子都没有感到不快的,现在也不苛求了。 素皑倒是没觉得怎样,她上辈子在语言方面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不能听懂周围人说话的同时还因此受到众人鄙视”的现实而已。 所以,当胤禩来慈宁宫请安,看到素皑已经熟练地用蒙语和众人交流时,就被狠狠地震惊了。然后还没等他从震惊中走出来,又见素皑拉着他亲切地同皇太后说要他陪自己去玩,恳请皇太后恩准,然后皇太后就笑眯眯地允了,还千叮万嘱要当心仔细早点回来云云。 到了御花园以后,素皑就让跟着他们的太监宫女都在远处候着,她和胤禩找了个水塘边坐下。 胤禩实在是憋不住,“我说你怎么这么……额……啊……嗯……?” 素皑极其不屑地撇撇嘴,“哼!开玩笑,我什么人啊!区区两种语言就能难到我?我梁写燃六岁就精通四国语言,临终之时上到联合国六种工作语,下到东南亚小国地方语,我什么不会!就这两样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土著黏着语,我还能看它们脸色!?” 胤禩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素皑的嘴巴,“你嚷什么嚷,梁什么写燃!这御花园是整个皇宫最不安全的地儿,连这些花花草草看着都像奸细,你想死的快是不是!?” 素皑扒开胤禩的手,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你别慌,虽然我现在人小了,不中用了,但基本技能都还在,不说方圆百米,就说五十米以内有人接近我都能知道。放心吧。” 胤禩听了久久没说话,有些话他一直想问,以前是不能,现在是不确定。他知道他是素皑最重要的朋友,但是他也知道,那段最重要的经历,他不确定,素皑愿不愿意与他分享…… 素皑见胤禩久没言语,略微思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笑了笑,“嗯……怎么说呢?其实也没什么,现在也没顾忌了。这么说吧,我算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特种兵,特别行动小组成员,对内也不是机密,只不过任务类型分工不同,对一个特种部队来说有时候我会非常没用,有时候又非我不可。所以在队里我的定位是比较特别的,与大队里的女队也不一样,她们大部分是出身海陆那边的“两栖霸王花”,身体素质、力量,尤其是格斗等技能都要好过我,但是她们当不了一位高科技通讯兵,语言技能也没我好,也不是军械全能。男队情况也差不多,几乎都比我厉害,但是我会的他们不会!”说到这儿,素皑骄傲地扬了扬头,“我是电子对抗,外事翻译,特种作战一肩挑!” “呵,我知道,集光电工程,外国语言文学,还有……军事学于一身的三学士嘛!”胤禩调侃道。素皑愿意把这些说给他听,他很高兴。多年的朋友,他知道这段对素皑来说很不一样,但他不是她的战友,他只是她的朋友。 “哎哎,不用这么看不起军事学好吧,好歹也是国家正式授予的。我这个三学士可没含水分!”素皑立刻不满道。 “照这么说来,你属于那种什么都会一点儿,但是什么都不精的对吗!?”胤禩挺兴奋的。 “错!我是属于什么都会,但是这个‘会’有着‘会一点儿’和‘会很多’的区别而已,我不是什么都不精,在他们需要我的地方,我的确是高手,就是身体素质差了些。哎,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也是白搭!” “我记得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而且从小梁爷爷那样……嗯?格斗怎么会?”胤禩不解。 素皑郁闷地抓了抓头发,“你要先弄清楚特种格斗和打群架它们是……完全是两回事儿。和你平常知道或不知道的各国各类武术也不能混为一谈。特种军人的格斗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所以我就不够瞧了。唉,索性都和你说了。我们那地儿是特种部队里的特种部队,绝密级别,我敢说全世界基本弄不清楚这支部队的名堂,只有编制和番号,没有名字。至于我嘛,我再努力也架不住先天过于弱势,这块短板不是后天练习能够补上来的。男队的师兄们就不用说了,女队的师姐师妹们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有几个还是武术世家出身,周围又是一堆牛气冲天的男兵,一群人简直是要逆天啊!就我这身板,要不是爷爷从小训练,再加上队里没日没夜的操练,非得林妹妹不可!所以一旦上了战场,他们对我的要求除了专业技能外就只有顾好自个儿就行了。”说到这儿,素皑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胤禩有些心疼,摸摸她的卷发,说道,“没事儿,你已经够厉害,够稀罕了,哪能什么都占全啊。”他已经受到极大的冲击了,没想到啊,这些年不在她身边,一不留神儿,小丫头已然变成传说中的人物了。 素皑听了以后又立刻阳光灿烂起来,“嗯,我也这么觉得,每个人分工不同!” “对了,刚才看你跟太后相处得很不错,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对老人家还这么有一手?”胤禩想着要嘱咐点儿什么,“这位太后性子是难得的敦厚平和,和皇……阿玛的母子关系也很和睦,你如果能得她的宠爱,会对以后有好处的。” 素皑笑了笑,“或许吧。”看胤禩不解,她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够历经两朝,二十年屹立不倒的人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胤禩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也对,小心点是没错,你说的有道理。”他本来很担心素皑一个现代人在这里完全没有忧患意识,那是很可怕的,即便知道她本领高强。因为如果要在这里面对敌人,那将和她以往面对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再待在暗处,不会是出手的那一个,她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的棋子和弃子,卒子和靶子。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秋风瑟瑟地吹着,素皑出来的时候已经穿的很多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胤禩赶忙转过头帮她顺气,但是却渐渐皱起眉头,问道,“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过来这么多天都是这样吗?” 素皑好不容易气顺了,听他问起又是一肚子火,她真的对这个破烂身体无奈了。明明和她前世长的一模一样,却如此多病难伺候,“是,来了这些天就没有彻底舒坦过。” 胤禩一把拉过她的手,搭上脉,仔细号起来。眉头却越来越紧,闭口不言。 素皑乐了,“你不是普外的吗?这中医号脉也会啊?” 胤禩白了她一眼,“基本技能。” “那能看出什么来吗?”素皑问。 “是有些问题,但是看情形并不是很严重,具体我还不知道。毕竟你也说了,这不是我的强项。我得回去翻翻医书,看来要研究中医学了。”胤禩的眼睛闪着一些细碎的光芒,闪闪发亮。 素皑笑了,“嗯,我这病激发了你的研究灵感啊,也不是全无好处嘛。既然你要插手就一定要医好我哦,我不想再拖着这个迎风而倒的身体了。”说着晃了晃胤禩的手臂撒娇。 胤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心吧,我一定会还你一个传说中人物的身体底子。不过,你不要再吃太医院开的药了,医了这么久都没有彻底医好,一群庸医,没得吃坏了我还要再调理!” 素皑嘴角抽了抽,她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胤禩对整个太医院的鄙视,果然呐,我的地盘我做主,我的专业我老大,胤禩在这个领域霸气侧漏啊! 身体的事就交给胤禩了,素皑想起了另一件事。 “上次忘了跟你说,我见过皇帝了。”素皑说。 “我知道,我也见过额娘了。那,你感觉怎么样?” 他连四哥都见了,想起皇帝来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远远没有见到额娘之时悔恨伤怀的情绪起伏。 素皑想了想,“感觉嘛,长得挺帅的!” 胤禩黑线顿起。 素皑见状马上补充道,“还有其他感觉的,嗯…很有帝王范儿,深不可测……怎么说呢,总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就像……曾经的我们。” “帝王之家,总是有很多秘辛,这皇宫的,朝堂的,天下的,大概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当然会装很多秘密在心里,这不奇怪。想当初我们这些个兄弟,陷害设计,倾轧争斗…什么手段没用过。如今想来,恐怕都在这位皇阿玛的眼里心里算计里吧。”胤禩淡淡道。 素皑心里也有点沉,是啊,这个宫里有谁是简单的呢? 胤禩看素皑耷拉着脑袋一副担忧过度的样子,不由地好笑,开起玩笑来,“怎么样中校小姐,是不是觉得自己选错专业和工作了?早知道就应该去中情局的…哈哈。” 素皑白了他一眼,“哎,你别说,我还真受到过军情处的邀请!是我自己不稀罕去而已!还有啊,即便我不是干情报出身的,在这儿混下去应该不难吧!”素皑嘀嘀咕咕,“你都能混下去……” 俩人正说着,却听得从远处传来了阵阵小孩子的嬉闹声。 胤禩迅速跟素皑交待道,“你这阵子就好好待在太后那里,记得让嬷嬷教你规矩,还有那些乱七八糟该学的都得学了。我要回去研究一下你的病情,这事儿不能拖。等明年开春儿我就六岁了,要上书房跟着学习,恐怕不会再有时间。这段日子我会慢慢增加去太后那里请安的次数,其他的我们到时候再说。” 素皑听着胤禩的嘱咐,点了点头。 俩人刚刚站定,就见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你追我赶地朝他们跑来。 素皑正看得有趣,就听胤禩一声无奈的叹息,“完了…有的受了。” 9九十 素皑正想问他怎么了,只听得两声整齐划一的震天童音:“八哥!”就见两只小包子直直地向胤禩冲了过来。 素皑赶紧站定还不忘扶了胤禩一把,身后就是池塘,两只圆滚滚的小包子要是刹不住就得步她和小遇的后尘了。 果然,两个小不点都撞向了有素皑撑着的胤禩,饶是如此,胤禩还是感觉有两个铁坨坨朝他砸了过来。好不容易稳了稳,就见着一胖一瘦的可爱娃娃抱着他的腿,咧着嘴傻笑。 素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她猜的不错,这两只包子就是著名的八爷党成员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了,现下看着不过三岁的样子,正是活泼好动玉雪可爱的时候。 胤禟和胤誐歪着头不解地看着素皑,这位姐姐好漂亮啊,笑得真好看,比额娘还好看呐。可是是谁呢?没见过啊?两位小盆友同时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皇家孩子都早熟,尽管他们才三岁,对素皑很好奇却只是在心里,没咋呼开来。 胤禩见状赶忙扒拉开两只小章鱼,对他们说,“小九小十,这是你们四皇姐,四姐姐身体不是太好,很少出门,所以你们印象不深。” 胤禟胤誐隐约听自己的额娘提过这位四姐姐,好像是前段时间过世的皇后娘娘之女。不过他们年纪太小,也记不住,但总之是他们的皇姐就对了。于是两个小盆友整齐划一地叫道:“四姐姐好。” 素皑觉得这两个小不点儿可爱极了,摸了摸他们的头。抬头见到一群太监宫女嬷嬷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杀到,个个疲累不堪,愁眉苦脸。看八阿哥和四公主在此,赶紧跪下磕头请安,胤禩让他们起来后又拉着胤禟胤誐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又调皮了?” 要知道九阿哥胤禟乃宜妃郭络罗氏所出,宜妃受宠,母家地位也颇高。而十阿哥乃温僖贵妃所出,温僖贵妃是遏必隆之女,孝昭皇后亲妹,身份更是非同一般。所以这两位小阿哥在宫里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翻墙爬树恶作剧,无人敢管,俨然皇宫一霸。可是这两个小霸王从小却对胤禩非常亲昵。或许是胤禩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和温和淡雅的气质煞住了他们吧。以柔克刚,大抵如此。 胤禟胤誐知道八哥是不会真的和他们生气的,于是撒娇耍赖挤眉弄眼,把胤禩看得哭笑不得。又缠着他非要下池塘抓鱼,胤禩吓了一跳,这两个小不点才三岁啊,他怎么敢答应!?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旁边一群奴才更是吓白了脸,一个个全都跪下央求这两位祖宗。 素皑在旁边看得摇摇头,这皇家的孩子真是被惯出来的。面对一堆下人的绝对权威和面对帝王皇权的极度服从,这两种极其不对等的人格交织,必然会造成扭曲的三观。素皑突然觉得有些恐慌,这不是她信奉的那一套价值观,这个世界做人做事和她的原则想法通通背道而驰,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她无法理解。她厌恶人的等级贵贱之分,厌恶男女性别歧视,厌恶所谓正出庶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的厌恶在此刻表现出来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厌恶这群人的下跪!素皑站在一旁慢慢地退后。 她不能怪这些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人。因为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最可怜的一群人。身心都经受着巨大的摧残,身处下位,朝不保夕,随时命悬一线,没有任何尊重,当然也就没有任何尊严!所以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是受害者。 那么有受害者就必定有施害人,是谁呢?两个才年满三岁的小皇子?不,不是他们,因为这些规矩也不是他们订的!这个规矩到底是谁订的?祖宗?是了,这些规矩是祖宗订的。可是祖宗就是施害人吗?显然也不是,因为他们订规矩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是什么造成了他们这种错觉?因为他们生活的时代!是了,封建王朝谈民主,这不是很可笑吗? 素皑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里,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如果一切都能够归结于“封建糟粕”四个大字,那她何必费神。如果她还在自己的时代,还可以这样想,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尽可以鄙视古人。可是现在她就站在这里,将来还要在这里生活,要怎么说服自己接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当子弹洞穿那位中东妇女的心脏,她还躺在地上抽搐着,全身从头到尾被黑衣包裹,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她抽了片刻就不动了,眼睛却没有闭上,就那样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天。 她知道这是每一个特种战士都要过的一关,实战,杀人!可是却仍然忍不住质疑,这个人,她到底该不该死!?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武器,甚至没有任何能够称作有攻击性的东西。 她的队长严肃却温和地告诉她,这个女人是他们的任务,资料上显示她一直参与在中国边境徘徊的A国恐怖组织的分队,受到M国的挑唆,妄图对我国实施恐怖打击。可是这样她就该死吗?有什么人和组织,能够判定一个人该死?能够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情报处会不会弄错?长官会不会签错字?他们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一条人命结束了素皑的幻想与天真,那些血蜿蜒地流过来,淹没了她。如果,我们不再崇高,那么我还是否有资格因为自己是一名军人而骄傲?! 那时候的素皑有太多问题了,可是她却必须找到出路,不然她就没法活。 她质疑的,是军人本身的意义,他们是不是正义的一方,他们有没有资格做手起刀落的刽子手? 她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兵者,国之凶器,不可不慎。可是,当你看见亲密无间的战友在你身旁倒下,你甚至来不及尝试叫醒他敌人的子弹已经呼啸而来时。当你看见自己曾经美丽的家园变成一片炼狱火海,你甚至找不到那片焦土上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时,你就会毫不犹豫,没有一丝畏惧地拿起枪对着敌人扫过去。因为你要保卫你的家园,保护你的亲人!当一颗子弹穿过你的头顶,任何狗屁倒灶的事情就都不再重要了。 想到这里她才慢慢想通,是,我们是军人,我们是武器,我们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任何威胁到国家和人民的,就都是我们的敌人!没有谁会永远正确,上级也或许会有出错的时候,情报也可能有误的时候。可是我们相信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对的,至于那些有可能的错误,我们并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发生在谁的身上。也许,它们永远都不会发生…… 没人能保证从自己的枪管里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是正确的,我们只能尽力做到在开枪那一刻是问心无愧的。因为我们不是卫道士,更不是审判者。即使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要站在灰色地带,我们的世界不再纯白无暇,我们的身上必定背负无辜者的性命……那我仍然宁愿它由我来完成。所以,要让自己更加强大,对待生命更加慎重,让开枪和出手的理由都更为充分,尽最大的努力来换取最小的牺牲。 后来,当素皑已经习惯战斗与牺牲,流血和流泪之后,才明白那时候自己执着的问题,是多么可笑。但她依然谅解了那个可爱的自己,只有经历过那样心灵的拷问与敲打,才能在以后的道路上走得从容与坦然。在枪林弹雨,生死一线之际,她才能够拥有平和安定的内心。 如果生命可以残缺,信仰可以残缺,那么原则可不可以?价值观可不可以!? 素皑觉得此刻她好像又让自己迷失了,但是多年的军人生活,战场的残酷生存,现实的诡异莫测,已经让她不会再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固执地明辨对错,执着于好人坏人之分。这是古代世界,不管你的内心有多么不甘,你多么不屑他们的行为准则,思想观念,你都只能接受!当人类文明的进化之光还没有扫过古老的神州大地之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只能承受这些腐朽与没落。 她只能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坚持自己的处事法则,即便永远会在黑暗中行走,她的心里也会一直充满阳光。这个世界,无论是乌云罩顶还是春暖花开,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值得我们无私与无畏。 想通了以后素皑走过去拍拍两个小不点的头,准备和他们玩一个新的游戏,数独。 胤禩听后也骤然眼前一亮。两个小包子知晓规则以后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用树枝在地上画好九宫格之后,素皑就开始出题,用大写的数字表示。本来她的原意是让胤禟胤誐来比赛,看看谁先做出来。没想到这两个小不点强烈要求她和胤禩也要参加,四个人一起比。 胤禩素皑同时一囧,敢情这两个小东西还挺瞧得起自己,一副即使您两位比我们大两岁,我也能照样赢你的姿态。素皑心里想两个小不点还蛮奸诈的嘛,这样即使她和胤禩赢了也占了年龄的便宜,没什么好得瑟。如果输了那可就闹笑话了,估计宫里一干人等都会怀疑八阿哥和四公主的智商之低,九阿哥十阿哥天资之聪慧。其实素皑还真是多心了,这两位爷没想那么多,纯粹是孩子天性觉得大家一起好玩儿而已。 素皑想了想干脆把人分成两组,她和胤禩各带一名小盆友。十阿哥一听立马抱着胤禩的大腿不放,胤禟只有恹恹地看了素皑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素皑心里狂翻白眼,这两个死孩子,敢情跟我一组还委屈你们了!老十你要跟着胤禩对吧!也不看看那小子什么智商!?当年一道普通的排列组合都要解半天的人,跟着他你就等着死翘翘吧!还有老九,跟着姐姐我很委屈是吧?好!一会儿你就一个人慢慢解吧,看我帮不帮你! 两对人马开始之后就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八阿哥和十阿哥那边热火朝天,一众奴才围着看热闹,人人神情紧绷。而九阿哥和四公主这边行情冷清,只见九阿哥一人在格子上指来指去,苦思冥想。而四公主……四公主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就是不动,饶有趣味地看着九阿哥。 眼看八十两位阿哥那边就快要胜出了,九阿哥这边慢慢开始填写,却是丝毫没受别人的影响。正当九阿哥又要再次写上的时候那位没用的雕像四公主终于动了动出声咳了一下。九阿哥不由地抬眼看她,然后再次低头迅速思考,终于写下了不同的数字。此后九阿哥动作也越来越快,只是每次他会错的时候旁边的雕像就会出声提示,就这样他们这诡异的一组先于另一组片刻胜出。 十阿哥大为不满,抓耳挠腮,八阿哥在旁微笑不语。九阿哥得意地对着十阿哥炫耀。周围的奴才们热闹看够了,还发现了一种新奇的游戏,为以后无聊的宫闱生活又增添了一丝乐趣。 眼看着天色已晚,胤禩吩咐奴才们把两位小阿哥送回去。走之前那两个小不点还在吵,扬言回去以后要重新比过,并且相约胤禩素皑下次再玩。九阿哥却回头冲着素皑甜甜一笑,不知怎么地,他总觉得这位四姐姐形象突然……光辉了起来。他也明白,如果没有她自己是决计赢不了的,可是为什么她不要大方地帮自己要躲在一边指点呢?想不明白。 素皑和胤禩慢慢走回去,胤禩难得享受这样开心的时光,感叹道,“好怀念啊,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怎么也拼不过你的日子。” 素皑听得心里一囧,“额……我站在旁边不帮忙不是瞧不起你的智商。”是啊,她站在旁边是什么意思呢?让五岁的八阿哥和三岁的十阿哥对抗三岁的九阿哥而且还输了!?最重要的别人不知道而她知道的是这位八阿哥他实际不只五岁啊,到底有多少岁她都不想去算了…… “我知道,看上小九了?”胤禩毫不介意,调侃道。 素皑舒了一口气,“是啊,天资聪颖,在数数方面极具天赋,尤其是面对已成败势之局又无人相助的时候,仍然能够沉稳应对。小小年纪已经很难得了,是个有天分的孩子。” 胤禩沉吟了一下,“小九上上辈子就是做生意的好手,从商敛财,家财万贯,堪称一代杰出皇商。”他顿了顿,又说道:“唉……是我连累了他。若不是我,他绝不会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是我害了他!” 素皑难过地看着胤禩这样自苦,“你别这样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付出代价,这不关你的事。况且对于九阿哥来说,你是他敬重爱戴的八哥,跟着你去干一番事业是他心中的梦想,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求仁得仁,也了无遗憾。” “或许吧,不过这一世一定不能再重复那一世的错误。我不会再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一些根本不值得的东西上面,他们也不可以!”胤禩坚定地说道。 素皑弯了弯眉,含笑看着他。 “对了,刚才我看你一阵晃神,在想什么?”胤禩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素皑把自己受到那些跪地之人刺激后的想法一股脑儿告诉了胤禩,听得胤禩一阵眩晕,无言以对。 “我说,虽然你以前是一个集军二代,富二代,官二代于一身的白富美,可你现在也不是个古代女□丝啊!即使你坚持认为作为一国公主你仍然没有人权,但好歹你吃穿全不愁,婚嫁不操心。怎么就如此不满呢!?”胤禩觉得素皑真是太好笑,她那精密的大脑也太能想了。 素皑自己也觉得很羞愧,向胤禩坦诚了自己是有那么一点伪高贵,并且阐述了她认为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那些和自己价值观相背离的行为方式和人们,加上一大堆理论实践和举例论证,听得胤禩又是一阵恍惚,差点撞在树上…… 最后以胤禩强烈要求素皑回去应该洗洗头的话题结束,素皑不解,胤禩答道,“你的大脑主板发热过量了……” 要分手时胤禩回阿哥所,而素皑却朝着浮碧亭的方向走。胤禩不解,问她干嘛去。素皑回头眨眨眼,“散热!” 胤禩失笑摇头离去。 10公主 素皑在慈仁宫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给皇太后请安,各宫嫔妃,皇子公主,还有宗室命妇。素皑之前因为满蒙文不好一直羞于见人,况且人家也不是来看她的,所以基本是见人就躲。皇太后挺喜欢她,也不勉强她一定要出来亮相。不过最重要的是也没人点名要见她…… 今天当她正在内室和一本满文的明末史死磕的时候,小宫女佳音开心地跑过来告诉她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一同来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让四公主也过去,和姐妹们说会儿话。 说到小宫女佳音,素皑因为刚醒来时就对她暴力相加表示万分内疚,所以也不拘着她的性子。小丫头年纪小,活泼好动,虽然比素皑还大个七八岁的样子却完全不像她一样安安静静,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写字。为此钟嬷嬷没少说过佳音,本来皇太后也觉得这小丫头不靠谱,而且年纪太小,怕她照顾不好素皑,想调一个年纪大些,沉稳的宫女过来。却被素皑撒娇耍赖糊弄过去了。主要是她觉得佳音这样的性格也挺好,而且她也不想那么多人在眼前晃悠,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人伺候。 这点钟嬷嬷也觉得奇怪,只道公主是因为失了皇额娘以后变得懂事乖巧了。吃喝拉撒,穿衣穿袜全部都自己来,甚至有一天她竟然看到公主在擦桌脚,而公主的理由仅仅是看到桌脚脏了就擦咯。所以伺候四公主的人一天到晚都很闲,完全无事可做,身体状态和睡眠质量一时间都大大提高。最让钟嬷嬷无言的是,本来公主还小,她就是掌握公主身边这些奴才赏罚大权的人,可是每次当她要行使惩罚制度之时,公主就会跳出来为这些奴才求情。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明白了,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错,平时有个什么小错小过之类的,在公主看来都不是问题,钟嬷嬷也慢慢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日子是真的很好过。 再说素皑听到佳音的传话就起来收拾了一下,去前面给皇太后请安,顺便见见她的三位姐姐。她之前完全没听胤禩提起过其他公主,只知道自己是多出来的,以前是没有的。不过这一切都增加了她和胤禩改变历史轨迹的决心,是好事。 当她向皇太后请安完毕之后,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面前坐着的三位姐姐。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笑死——发型,太搞笑了! 满族妇女幼年时要同男孩一样学习骑射,发饰与男孩也类似,大多剃去头顶四周头发,只留部分头发编成两条丫头辫子,垂于两鬓。一直到16岁成年时方可蓄发,婚后则开始绾大盆头、架子头、两把头等式发髻。但是也没有硬性规定。也就是说在16岁以前这些女孩儿们的发饰是比较自由的。孝懿皇后原属汉军旗,汉人的习惯也多少影响到了她,再加之素皑幼小而体弱多病,所以并没有像宫里其他幼龄公主一样剃发。 素皑来了以后就把头发随便扎了个清爽的马尾,方便又好打理,看了看也没人说这样不对,就一直保持了这种造型。而现在看着这些姐姐们的发型,尼姑不像尼姑,秃顶不像秃顶,好好的小女孩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却被整成这幅样子。素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她那位过世的母后,真是太有审美品位了,没把她剃成一只冠毛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看着她都有意无意地露出“她很可爱”的表情,当然她确实长得很可爱,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发型也帮了很大的忙。 素皑心头喷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皇太后慈爱地招呼几位小公主吃点心。三位公主中大公主时年11岁,荣妃马佳氏出,是三阿哥的同母姐姐。二公主8岁,贵人兆佳氏出。三公主6岁,贵人郭络罗氏出,宜妃郭络罗氏的侄女。这三位公主的出身都不算高,至少和皇后所出的嫡女四公主素皑是没法比的。几位姐妹相互见过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皇太后和她们说笑了一会儿就身子乏了睡午觉去了。素皑悲摧地发现几位姐姐的蒙语真的都比自己好。 三位小公主没了顾忌也立刻玩开了。当然她们都对素皑比较好奇,这位四妹妹五岁了却没怎么见过,想是一直被先皇后保护得很好。两位贵人所出的公主因着身份所限也不怎么敢主动开口热络,倒是大公主因为身份较高且年龄最大不得不上前和素皑搭讪。素皑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亲切可爱的样子。上辈子她就是以一副微笑杀手的模样“骗过”了很多人,如果你搞不清楚状况,那么微笑是不会有错的。 大公主目前不关心其他的,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四妹妹的头发怎么这么好看?她以前也觉得头发这样不好看也想像额娘那样梳发髻戴旗头,可是额娘却告诉她那是成年以后方可做的事。并且宫里其他的小妹妹都是这样,虽然大家的发型不尽相同,可都是剃发了的。相比起来她的发型还算好看,可今天见着四妹妹的头发…… 大公主也没想那么多,这位四妹妹看着也是乖巧可亲的样子,于是她大着胆子走上去,“四妹妹,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素皑嘴角一抽,心想,果然。 “当然可以了,可是大姐姐您为什么想要摸素皑的头发呢?”不管了,先逗逗这位姐姐再说,其实素皑心里更想问的是——大姐姐,我能摸摸您的光头吗?不过现在她可不敢说。 大公主一边摸着素皑顺滑的头发玩,一边回答道,“因为四妹妹的头发很漂亮啊。”说着眼里不时泛出羡慕的光彩。这位四妹妹的头发不仅黑亮顺滑,发髻好看,最重要的居然是卷曲的,尤其是下摆那个地方,完全呈自然卷曲状,垂在脑后随脑袋晃动,好看极了。说着便又问道,“四妹妹的头发为何是卷曲的?” 素皑的头发和她上辈子一样是自然卷,配上她玉雪可爱的样子,小时候的素皑很像一个芭比娃娃。 “这个妹妹也不知道,听嬷嬷说妹妹打从出生起就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天然卷曲吧。”素皑回答道。 “哇哦,好神奇!”大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天然卷,不由地发出了惊叹声。 随着她的声音,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都跑过来一同蹂躏着素皑的头发,素皑干脆把绑头发的缎带取下把头发撒开让她们去玩。四位公主就着头发的问题迅速交换了心得,建立了友情。三位年长的公主都表示回去之后要让她们的额娘准许她们把头发蓄起来,然后扎成她们想要的样子。刚才她们的六只手已经把素皑的头发,通过素皑自己的指导,弄成了各种各样的样式,所以现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了自己梦想的发型。 几位公主在慈仁宫玩开了,玩完了头发又开始晒首饰。素皑把她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首饰,更不知道放在哪里,所以只有让钟嬷嬷把它们都拿出来晒晒。女孩子明显对首饰这种东西很感兴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素皑对首饰一窍不通,只能在旁边边吃水果边听她们的对话,偶尔回答一下各位姐姐的问题。不过她们问的是好不好看,适合谁带。她只能拿过首饰之后回答这是什么材质,手工如何,顺便在脑袋里面回忆一下这些材质都内含什么元素,有何作用,有毒无毒这类问题。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几个女孩子的笑闹中匆匆而过,最后素皑送了她们每人几件小首饰,大公主还向她讨要了书桌上的一块砚台。素皑对这几位公主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大公主为人爽朗大气,聪明豁达。二公主想是因为额娘只是个并不受宠的贵人,显得比较谨慎谦卑,因而多了几分木讷和柔弱,素皑很喜欢逗她,脸红起来像一个小苹果。三公主的额娘虽也是贵人,可这位贵人是宜妃的妹妹,据说没有女儿的宜妃娘娘对这小侄女也颇为疼爱,所以三公主倒是有几分宜妃泼辣爽直的性子,较之前两位公主也更有主见一些。 如果素皑能从胤禩那里得知这几位公主的结局,那么恐怕连她自己也要佩服自己的目光如炬了。人说三岁看老,这几位公主的性格也就决定了她们未来的命运。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所谓宿命,是那些不可抗力。 再说三位年长的公主也觉得这位四妹妹玉雪可爱,思想单纯,容易亲近,没有一丝架子和小心眼。只看她明明对首饰不感兴趣却努力回应她们,实在不懂的时候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只在一旁吃着点心,偶尔玩玩手指就能明白。尤其是大公主因为年纪较长,对宫里的人情冷暖也有了一定的体会,所以对素皑的表现就更加觉得喜爱。暗暗想着以后要和这位妹妹多多亲近。 皇太后见几个小公主处得开心,便留她们一块儿在慈仁宫用晚膳,连同一直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胤祺。大家刚刚坐下却听得宫人来报说皇上带着太子和四阿哥过来了。太后连忙叫人备下碗筷,多加一些菜。五阿哥和三位小公主一听也即刻起身,虽不至于吓得发抖,但也是战战兢兢。 素皑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俩皇帝一太子,哪个都不是善茬儿。 康熙一进来就给皇太后见了礼,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和太后说笑道,“老远就闻到皇额娘这儿的膳食儿香味了,看来儿子今儿个是有口福了。 太后被皇帝逗乐,顺着话头儿佯怪了他两句,“没个正行儿的,难不成平日里御膳房的那些个奴才还能饿着你?要是真的啊,头一个该拉出去打板子的就是这梁九功!” 梁九功听得太后提起他,知道此刻皇上和太后心情都好着呢,左右是句玩笑话罢了。所以赶忙跪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逗得太后眉开眼笑。大伙这会儿也跟着陪笑。 素皑扯了半天嘴角也搞不懂笑点在哪里,等大家都相互见过礼太后趁上菜的工夫又把太子拉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边看边心疼地说道,“瞧你这孩子,这段时间都瘦了,功课要紧但也要注意身体……” 太子见状赶紧回道,“劳玛麽为孙儿操心,是孙儿的不是。皇阿玛教导孙儿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是以孙儿昼夜苦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听着也连连点头,又拉着太子说了会儿家常。 素皑这时候才好好看看太子,上次在先皇后灵前因为烛火昏暗心情复杂也没仔细瞧过他。不得不说,太子真的被教导地很好,几乎不像才年仅10岁的孩子。清秀挺拔,眉宇间一股傲然之势,在一身杏黄袍服的映衬下更显得贵气逼人,神采焕发。素皑知道这位太子在早年的时候是十分聪慧优秀的,文采武功也都很出众,深得康熙喜爱。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更令素皑觉得有趣的是,这位得天独厚的小太子眼睛里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有些孤独,有些清冷,有些自负,有些自怜。 其实帝王之家的人掩藏情绪是本能,素皑即便拿出狙击的精神来瞄准估计也没法看出一个善于伪装的人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光。只不过是因为这种情绪她太过熟悉了,这宫里上上下下尤其是上位者,很多时候他们眼里身上都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感觉,包括胤禩。 突然想到她和胤禩都下定决心不要像那一世一样,历史就必定有所改变,那么这位太子未来还会不会被废?四阿哥还会不会顺利登基?假若历史真的偏离了它发展的轨道,未来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她和胤禩,以及在座的不在座的这些人,他们的命运也会骤然改变…… 思及此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四阿哥胤禛的方向,没想到胤禛竟然也在看向她。 11晚膳 看到胤禛眼里明显的关切之意,素皑也报以招牌式的微笑,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很好。胤禛放了心,神色也舒缓开来。 素皑心里有些微的感动,这个哥哥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在关心。他现在年纪还小,还没有完全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有些感情依然会挂在脸上。并且他和孝懿皇后的感情的确很深,连带对她这个妹妹也多加照拂。这样看来,他不像是个天生冷血的人,为何后来会那样?而且还是对胤禩!还是说她不应该把两世的同一个人看作一体? 菜上齐了,太监们开始试菜布菜。素皑明显感觉到周围除太子之外的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的不自在,估计这样能和皇帝同桌吃饭的时候应该很少。看来这顿饭注定要消化不良了。后来素皑听大姐姐说是从未有过,她们只在各大节庆家宴之时才能和皇阿玛一块儿用膳,而且并不在一张桌子上。今天皇帝很明显是过来陪太后用膳的,刚好赶上她们也在而已。 素皑眼观鼻鼻观心,埋头苦吃她碗里的饭,盘子里的菜。用耳朵辨别周围的声音。清宫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个饭规矩十分多。为此她没少被钟嬷嬷数落,主要是她吃的太快太多了。素皑很郁闷,就她这破烂体质,再不好好吃饭,注意营养跟进,一颗米一根菜地嚼,早晚把自己嚼死了。所以钟嬷嬷说的规矩教的事儿,素皑一概照单全收,就吃饭这件没得商量,怎么舒服怎么来。可这会儿她也不敢了,两位大boss在上,还是收敛点儿。 但是钟嬷嬷也没教过她如何与帝王同桌进膳呐!如果她肯抬起头来看一圈儿就会发现,并不是人人都埋头苦吃不问世事的,只在咀嚼的时候低下头,咀嚼完毕抬起头,擦擦嘴,调整好表情,继续“下一根菜下一颗米”。其实素皑已经很注意了,她并没有吃得很快,也吃得不多,完全符合现代对于大家闺秀的定义。要照她来之前的习惯,吃饭是从未超过5分钟的,这是部队上养成的,没法改也不能改。特种部队,要随时能够保证在半小时内组成精锐有效的武装力量开赴目的地。 但是现在,她的吃法在在座的人看来就无异于饿死鬼投胎了,大家虽然谨慎地吃着自己盘里的东西,可是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拿眼光瞟她。太后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五阿哥显得有些尴尬。四阿哥一脑门的问号,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却又极力掩饰。三公主离素皑最近,本想悄悄踢她一下无奈脚还是不够长…… 大家都想出声却又不敢出声的后果就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愈发显得安静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双筷子伸到素皑面前,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放进她盘里。素皑本能地以为是布菜的,筷子一动,脑子立马反应过来,布菜的人站她旁边,不可能。于是抬头,顺着记忆中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位小太子含笑望着她。 嗯,还礼就是了。素皑抿嘴一笑,“谢谢太子哥哥。”说完就埋头把鱼肉送进嘴里。 此话一出,整桌都彻底安静了。每人表情各异,眼睛里精彩纷呈。 素皑终于觉出不对劲了,也终于不敢抬头了。那块吞下去的鱼肉哽在喉咙口慢慢往食道里滑,如此地不情不愿。她脑子转得飞快,暗暗回忆着力道方位……最后心一横,反正大错已铸成,干脆来个死不认账,总之你们中间也不会有人傻到出头去。想看笑话的,我憋死你们!不想看笑话的,我……也憋死你们! 所以,继续埋头苦吃吧,如果还有胃口的话。这时候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没人提刚才的小插曲,所有人神色正常。只剩一人眼底有不知名的光在凝结,而这个人,素皑不敢看。 太后叫人把东西撤下去,上了茶和点心。 大家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太后乏了。康熙就让人把三位小公主送回了自己的母妃处。又让太子、四阿哥和五阿哥先行退下,嘱咐明天会去考校他们的功课。转眼间大厅里只剩下皇太后,皇帝,再加一位没有得到批准不能擅自离开且内心悲凉的素皑公主。太后让人扶着回寝殿歇息去了,临走时丢给素皑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康熙斜斜地靠在主座的软枕上,盯着下面坐着的人,一张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小脸,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讨好地望着他。这小丫头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爱笑呢!?见天儿地病在床上,几乎从没见过她如此有生气的样子!哦对了,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那块鱼肉……看这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管知不知道,都是个小没良心的! “皑皑,过来皇阿玛这里。”康熙发话了,死丫头笑得真可爱,捏捏脸蛋再说。 素皑舒了口气,至少在明面儿上他不是个小气皇帝,应该没有生气。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被康熙一把抱起坐在榻上。当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康熙的“魔爪”已经伸过来了,一边捏捏她的脸蛋,一边问道:“皑皑方才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啊?说来听听。” 啊?她没有为什么笑呀!她只是习惯性地微笑而已。当然,因为心虚,可能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谄媚…… “额…儿臣没有在笑什么,只是……只是……只是觉得点心很好吃……”擦!这是什么破理由啊,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还有,为什么忘了说“回皇阿玛的话”了…… 康熙也没计较那些虚礼,继续问道,“哦?是吗?那皑皑觉得鱼好吃吗?” 老天啊……素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没事提什么吃!现在好了,让人顺杆子就问下来了……好吧,硬着头皮死扛到底,“皇阿玛是说刚才晚膳的鱼吗?嗯,很好吃。本来儿臣想着布菜的公公都不知道儿臣喜欢吃什么,又不愿搅了皇玛麽和皇阿玛用膳,因而这回铁定是吃不了那鱼了。没想到太子哥哥还不忘照顾素皑,有太子哥哥这个兄长素皑真的很开心。但是……”素皑话锋一转,“素皑还没好好感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也没跟素皑计较!要不……下次素皑请太子哥哥吃点心吧!”素皑睁大眼睛作兴奋状。哼,看我恶心不死你! 康熙嘴角微抽了一下,这孩子……不是故意的吧。在他看来,素皑的这番话至少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讽刺他没有太子大度,在这可劲儿地计较。二是讽刺他接她点心的话茬儿,正所谓成也点心败也点心。不过这两点是基于素皑已经知道了夹鱼的是他,而她又极其聪明的话才会出现的意思。五岁的孩子……不会吧。再说了,他本来是想套她的话,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一,他依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才是给她夹鱼的好心人,疼爱她的好阿玛。第二,他莫名其妙有一种被人讥讽了的感觉,偏偏知道这个讥讽他的人应该不是故意的,毕竟只是五岁的小女孩。第三,明明他才是应该被感激的人,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感谢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康熙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给谁夹菜了! 俩人各怀心事地坐着,倒也没有不自在。康熙靠在榻上假寐,素皑一边低头玩着她的小手指,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不错,忧劳可以兴国,闭目可以养神,她这爹懂得养生之道。 过了好一会儿,素皑都开始昏昏欲睡之时,康熙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把素皑吓得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着他。 康熙警醒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看,康熙一下子没憋住就笑了,这小不点,这样直视他还真够大胆的。他也是,竟然会在这儿睡着了,难道是这夜太安静了? 素皑撇撇嘴,这皇帝即便睡着了也还是这么警觉,一醒来就抓鬼似的多疑,看到她被吓醒过后就这么开心,有病! 这时候有病皇帝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夜晚如此静谧,皑皑陪皇阿玛去外头走走吧。” 素皑看着康熙询问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无奈,这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瞎折腾啥呀!都快亥时了,果然年轻人精力旺盛,可是小孩子却正需要睡眠!以前她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和爷爷都是要求9点以前必须上床睡觉的,现在正到点。 于是康熙牵着素皑的小手走出了慈仁宫,只让梁九功并几个太监远远跟着。 冷风一吹,素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康熙,眼神无辜之极。康熙立刻叫梁九功去给四公主拿个斗篷过来。 俩人经过养性殿走到慈仁宫花园,康熙在一片假山之前驻足,素皑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她觉得奇怪,康熙今天的心情明明看得出来是很好的,现在又是为什么在烦心?能让一个帝王眉头深锁的事真是太多了,朝堂后宫天下事,件件都要操心。现在三藩初定,西北的准噶尔却在蠢蠢欲动,台湾还没有收回来,沙俄屡屡侵犯外兴安岭黑龙江地区……对内,他所想的河务,漕运等都还没有解决。难怪啊,夜深人静,最适合思考国家大事…… 其实在素皑看来,这个国家的弊病祸根远不止这些,只可惜…… 她不知道老天特意选这个时代让她穿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过想想倒是真的给了她一条路走。素皑有些发闷难受,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会幸福很多。 “皑皑,皇阿玛问你,若你大皇姐抢了你喜爱的东西,可你又太小,抢不过她,怎么办?” 康熙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了,夜深人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素皑心里打鼓,大晚上的您能不能问点正常的问题?他到底是想听答案呢?还是在试探她?为什么要试探她?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一连串的问号自她脑中出现,素皑迅速分析。首先,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康熙试探,完全没有道理。再者,若不是试探,他何出此问?她要怎么回答? “若素皑过于稚小,那就等素皑长大,再把东西抢回来!”不管了,投石问路。敏锐地觉得这个答案比较符合问话者的心意,一味地打马虎眼也无法探测出他的真实意图。唉,她有时候也恼恨自己这点,好奇害死猫啊! “哦?皑皑是这么想的啊!”康熙笑了,摸了摸素皑的头。素皑心想,看来她猜对了。果然,紧接着康熙又问,“那若你三位皇姐都抢了你喜爱的东西,就算你长大了也没办法同时都抢回来,那要怎么办?” 懂了,原来是想问这个。素皑心里有了底,她相信康熙心里也明白怎么做,说是在问她,其实不过随便找个人逗逗,应该没什么特别意图。不过素皑还是打算给他准确的答案,谁叫她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那就先抢了三姐姐的,再抢二姐姐,最后抢大姐姐!” “哈哈哈哈……”康熙开心地大笑,“皑皑很聪明嘛,知道先欺负年龄最小最弱的。”康熙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蹲下看着素皑,“不过,皑皑这样和姐姐们抢东西闹矛盾,不怕坏了姐妹情分吗?” 坏你个头!好你个康熙,老子诚心诚意地帮你解决问题,增强信心,完事儿了你就倒打一耙,试探我!?老子祝你被西边儿的葛尔丹,北边儿的毛子沙俄,东边儿的日本台湾,南边儿的印度阿三以及许许多多冒头的没冒头的反动派打成纸老虎,最好他们一起上,打得你永远翻不了身! 康熙看着她,素皑歪着头作思考状,想了想说,“素皑有个问题想请教皇阿玛,皇阿玛老说三位姐姐会抢素皑东西,可是姐姐们都对素皑很好啊,从来没有欺负过素皑,又怎会抢东西。再说了,有皇玛麽在呢,姐姐不会欺负素皑的。” 康熙脸上讪讪,摸摸素皑的头发,“是吗?那就好。”他承认有点想看到这孩子惊慌失措下跪承情的一面,因为想象不到这张可爱的笑脸若是害怕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这一次次,全都是他自己被一个小孩子弄得哑口无言,偏偏看不出这孩子有一点的心机讨巧,好像是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每次都还一本正经地想过了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他。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了,每次都想找一个五岁孩子茬儿,找完了以后才发现人家真的只有五岁!算了,没意思。还是想想正事儿吧。这孩子说的对,羽翼未丰,不可与之硬碰。台湾,朕一定会收回来。准噶尔,也定会平息纷争。 康熙看天色也的确晚了,孩子也该就寝了,就牵着素皑,把她送回了慈仁宫。 12后妃 第二天素皑起床后就被皇太后叫到跟前去问话,询问了昨天事情的后续发展,并告诉她看来她皇阿玛挺喜欢她,但是以后也不能不懂规矩云云,顺便也警告了一下钟嬷嬷以及身边伺候的一帮人。 素皑一大早就被骂心情当然不会很好,耷拉着脑袋,却忽然听得宫人说八阿哥来请安了,立刻喜笑颜开。太后见状也被逗乐了,便让胤禩领着她出去玩耍。 俩人决定去见见胤禩的额娘。上辈子胤禩谈论最多的就是他额娘,是以素皑也觉得她应该去请个安。宫里的请安制度是皇子公主定期去给两宫太后请安,皇子开始念书以后就不住在自己母妃处,而是住在阿哥所,所以皇子们还要晨昏定省给自己的额娘请安。两宫太后都喜静,不喜掺合俗事,所以不用日日点卯。 素皑是个没额娘的,也不用去请安,目前为止后妃们她一个也没见过,或者说一个也没留意过。但是如果说她会天然地喜欢谁,那必定是良妃无疑。 路上胤禩告诉她,昨晚的夹鱼事件经过紫禁城一晚上的大风刮过,已经不胫而走,消息传递速度之快,几乎人人皆知。素皑耸耸肩,她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可她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惠妃听说八阿哥和四公主来请安,高兴极了,命人快请。良妃这时候还只是个贵人,随惠妃住在长春宫。他们想要探望良贵人,就不得不先给惠妃请过安。惠妃的大阿哥如今已经12岁,是诸皇子皇女中最年长者,她自己也贵为四妃之首。虽说康熙的宠爱已大不如前,可她朝堂上还有明珠这一助力,位置依然很稳固,所以大阿哥虽然年岁还小,却和太子已隐隐露出倾轧的苗头。当然,很多人不一定能够看出来,但胤禩和素皑却很明白。 果然,惠妃对他们非常热情,连忙叫人拿点心和瓜果。接着开始亲昵地数落胤禩,佯怪他就是礼数太多,又说最近天气凉,怎地不给妹妹拿个褂子,若冻坏了怎么办。说着拉过了素皑,上上下下打量,赞叹道,“瞧瞧,咱家四格格这气色真是好了很多。又长标致了,本宫都快认不出来了,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八旗子弟,王公贵族呢!”说着便拿帕子掩口轻笑。 素皑也很乖地回道,“素皑谢惠母妃夸赞,素皑还小,论贤惠大方,雍容华贵,远不及惠母妃。听宫人说惠母妃当年可是艳冠群芳,名满京城的美人儿呐。” 惠妃被素皑逗得哈哈大笑,点着她的小脑袋,“你这小丫头,嘴真是甜。本宫是不行了,老了,哪及当年。”说着又招呼俩人用点心瓜果。 几人又是几番寒暄说笑,胤禩和素皑都很尽心。宾主尽欢后惠妃才想起来,让胤禩赶紧去给她额娘请安,素皑趁机也提出要去看望良贵人。惠妃心想看来四公主和八阿哥感情挺好,也就一并允了,又嘱咐胤禩好好照顾妹妹。 她今儿一早便听说皇上昨晚在慈仁宫陪太后用的膳,太子以及几位小阿哥小公主也在座陪膳。皇上竟然亲自给四公主夹菜。这也就算了,奇的是四公主错认了菜是太子夹的。而皇上不但不生气,据说后来心情也颇好。看来这四公主深得太后皇上宠爱,是啊,人家毕竟是皇后嫡女,即使没了额娘,身份也在那儿摆着。这宫里的公主谁也越不过她去。况且今天来看,八阿哥也和四公主交好。八阿哥是养在她名下的阿哥,理论上就是她的儿子,而且四公主和四阿哥是名义上的亲兄妹,四公主后面还站着佟家。孝懿皇后没有亲子,这佟家以后支持谁还不一定呢。要是把这一片儿的人都连起来,可不就是天大的助力吗!虽说一个公主分量还是太轻,成不了事儿,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其他的以后就慢慢说,总能说圆。惠妃想到这一层,心头又是一阵欢喜。 胤禩和素皑走进良贵人的寝殿,早就有太监通报说八阿哥和四公主来请安了。看得出来良贵人也很高兴,她因为身份的关系除了必要的请安外几乎不出门,也不惹事,凡事都以忍为准则,在这宫里如同一个透明的存在。可是对胤禩这个儿子,却倾尽心力。 素皑知道胤禩一直对额娘愧疚很深,怨自己第一世没能明白她的苦心,还累得她早逝,没有过过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所以重生以来,胤禩一直想尽力补偿,孝敬她,顺着她的心意,就是希望她这辈子可以过得舒心。 素皑和胤禩那是什么交情,是你妈就等于我妈的交情。所以当然对良贵人也是真心相待,极尽孝顺。加之良贵人温柔可亲,谦和隐忍,对胤禩和素皑都是嘘寒问暖。而素皑一直对长辈就比较有一套,除了她自个儿爷爷那比较特别不算以外,其他长辈都是轻松拿下,笑话耍宝,装乖逗趣,那是拿手好戏。所以三人自然是相谈甚欢,开心融洽。胤禩也很开心,额娘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素皑就是比他有办法。 正当大家开心说笑之时,良贵人突然向胤禩说道,“还以为你又要带你四哥过来请安呢,却没想到是四格格。”说着转向素皑,“你和你四哥两兄妹虽说是一处长大的,可这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听说胤禩要带四公主过来时,我还道是个小女娃版的四阿哥呢!没想到是个这么伶俐可爱的利嘴丫头……”说着满脸笑意地摸摸素皑的头。 素皑愣了,立马看向胤禩,胤禩却赶紧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目光。素皑渐渐眯着眼睛,心头转过无数个弯。过了一会儿暗暗奸笑着回道,“良母妃想是也看四哥累得慌吧,四哥那性子就是这样,明明也没比我大几岁,老板着个脸,像个小老头似的。又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过这只是表面看起来,四哥心里很关心爱护素皑,相信也一定会很照顾八哥。” “哪里的话!四阿哥心里待人是极好的,这我看得出来,能得他关爱,是胤禩的福气。希望他们两兄弟以后好好相处,能用心待彼此,这手足情深啊,最是难得。”良贵人赶紧回道。 “一定会的,素皑会帮良母妃看着他们俩的,嘻嘻。” “你这鬼灵精的丫头!”良贵人点点素皑的小鼻子。 一大一小相谈甚欢,胤禩却在一旁心虚郁闷。最后看时间不早了,良贵人也说乏了,让胤禩好好把素皑送回去。 待他们走后,良贵人才敢表露出心底的喜悦。因为她的出身,太过低贱,胤禩从小就受尽冷待,谨小慎微,有时候连个奴才都敢随便轻慢他。她不求儿子能够飞黄腾达,甚至不求他将来能够封王拜相,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勤勤恳恳地办差,好好走完一生就足矣了。以前一直怕儿子在兄弟姐妹间受到冷落,没有人肯跟他亲近,如今看来并非这样。她看得出来,四阿哥和四格格都是真心对待自家儿子,尤其是今天看到四格格,这孩子心地善良,落落大方,生得个光明磊落的性子,待胤禩也极好。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胤禩的反应,她的儿子她明白,虽然年纪还小,可对人虽说挑不出错来,很多时候也是淡淡的。只有在她这个额娘面前才偶尔会表露出一点孩子气。但是今天对四格格,怎么看都觉得这俩孩子交情匪浅,感情深厚,熟知对方脾性。难道是这四格格性子太过外向?罢了罢了,孩子们感情好她应该高兴才对,深究这些做什么。 从长春宫出来,素皑就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盯着胤禩,把胤禩看的全身发毛。半天才干咳了一声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素皑眼睛越发眯成一条缝。 “说什么啊?”胤禩有些心虚。 “当然是说你是怎么暗度陈仓,居心叵测,守口如瓶,瞒天过……” “行了行了,显摆你会成语是吗?”胤禩看她越说越不像话,立刻打断。 “胤禩同志,你得把真实的情况向善良伟大的人民群众反映啊。人名群众都是劳碌命,一辈子也没读过几本书,怎么会会成语呢?还不是被逼的!只要您坦白了,咱就从宽,抗拒了,咱就从成语!” 胤禩一向说不过她,特别是有把柄的时候,苦着脸求饶道,“你别说了,我说就是了。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俩现在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才是。我那不是善意一表达,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嘛。再者,不是你说的吗,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再再者,还是你说的,不应该把两世的人混为一谈,那个雍正和这个胤禛,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胤禩说到后面隐隐露出一丝伤怀。 “其实你能这么想我觉得很开心,只有放下旧的东西才能开始新的。如果是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了。慢慢来,一定会变好的。”素皑微笑着说。她没有说的是她的隐忧,也不能问,会伤人。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感情该何去何从?几辈子没有说出口的情愫要怎样安放? “不说这个了,你先跟我回去,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胤禩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 “是不是关于我的病?”素皑立刻问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现在在我心里就这件事最重要!” 俩人回到阿哥所后,胤禩遣退贴身太监张锦后,就让素皑坐下仔仔细细帮她把了一次脉,作了一次诊断。 素皑见他眉头紧锁,就知道必定棘手,笑了笑说:“瞧你眉头皱的,有什么了不起啊!一副我明天就要死了的样子,难不成真是什么绝症!?” 胤禩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成天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倒是一点也不忌讳!” 素皑撇了撇嘴,没说话。 胤禩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实情相告,由她选择。 “你小时候应该有过用药失误,加之先天不足,以致长期阴阳两虚,肝脾失和,再这样下去,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且因服药日久,脏腑不能胜药力,也会越来越难以医治……”胤禩斟酌着,说出自己反复诊断的结果。 “你的中医是在哪儿学的?”素皑沉默半晌,问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在美国的时候,跟一个隐居费城的老中医。”胤禩答道。 “哎哟,不错嘛,看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素皑笑嘻嘻地说。 “我师父是个很传统的中医,一直秉持着‘无恒德者,不可作医’的医道大观,他教会了我很多。” “嗯,一个把医德看得比医术更为重要的人,技术不会差到哪儿去,他的徒弟就更不会差。我相信你,你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了是吗?说吧,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针灸。”胤禩答道。 “有很大风险吧,你能想到的,那些久于宫中供职的国手也一定可以,他们不说,一味用药拖延,想必会有很大的风险。” “若我施以针灸,再辅以用药,运气好的话,便能有很大疗效。宫里的御医一向都是说话留三分,用药留三分。宫禁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政治风云变幻莫测,有时太医则是首当其冲。一药误投,生死所系,出了事故,要遭杀身之祸。这也怪不得他们,只要能保着你不死,那些危险的事,他们怎肯一试。况且宫里一直有说法‘针刺火灸,究非奉君之所宜’,是以很少有太医肯用此法。”胤禩分析道。 “那若我现在只是用药拖着呢?” “病根在身,体虚日久,到时候,随便一个伤风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绝非久寿之人!” “好吧,那……你有几分把握?” “六成。” 胤禩说完便看着素皑,见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也静静等待着。他并无任何夸张,以他现在的医术,只有六成把握,多一分都没了。这时候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跟着师父再精心钻研几年! 13治疗 “好。”素皑思索片刻,回道。 “你要想清楚,施针的过程中,若有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导致你中途便丧命。若我年纪再大一点,说不定会更有把握,力道也会更精准些。”听到素皑的回答,胤禩有些心慌。 “不用了,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况且你不是说了吗,有六成把握。对我来说,已经是惊喜。” 见胤禩沉默不语,素皑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要犹豫了,我不想再常年拖着个有病的身体,那些苦的要死的药,我也不想再喝。趁现在身体状况还比较好,我们开始治疗吧,我撑得住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任何意外,我也没什么遗憾。在这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你胡说什么!不会有什么意外!你说过的,你会在!”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禩打断。 “是,我会在。我也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不会有意外,我们都不会有事。”素皑低头说道。 “好,我们就试试。只要你能撑住施针时的痛苦,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加上调理得当,会好的。即使……” “没有即使,如果,就算!但尽全力,莫问前程。”素皑打断他。 胤禩扯出一丝笑,点点头。 “施针之时必须要全神贯注,不可分心,一气呵成。可是一旦病人撑不住,就会前功尽弃,经脉俱损,后果严重。每次施针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我们先试一个疗程,效果突出的话,再接着治疗。”胤禩说着流程,见素皑点点头,又说道,“现在有个问题是,我们没药。” “什么意思?”素皑不解。 “自康熙十年以来,御药房就不再隶属太医院,而是直接划归内务府,太医院所需药品,每月两次,按应用的种类、数目,则径向内务府传取。每三个月,缮奏折销一次。也就是说,若要用药,必须向内务府领取,内务府再归类记档。若咱们需要的药是治些普通的伤风感冒那还好说,可其中有几味药比较特别,平日甚少用到……” “不能直接去内务府取吗?” “宫里即便是宫女太监染病都至少会派个医士过来看过之后方可用药。御药房看管极严,普通人也是进不去的,况且每半月他们就会核对一次药品数量。”胤禩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实在是势单力孤,放在以前本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却如此棘手。 “那……我们不用宫里的药呢?民间也有卖吧。”素皑问道。 “民间的确有,可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啊,不过……” “不过什么?” “素皑,你身边可有经验老成的可信之人?”胤禩问道。 “有个嬷嬷,一直跟着先皇后,对我也很好,算得上尽心尽力。你想让她……?” “她和佟府总有联系,这件小事让她去办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可能要婉转一点。我一会儿给你几个方子,你拿回去交给她。让她去办这件事。” “嗯,我懂了。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暂时没有了,等药回来以后你就每天过来吧。阿哥所毕竟要比慈仁宫安全点,我们在这儿施针。就是要委屈你拖着病体每天跑了,回去还得想办法解释。”胤禩笑了笑。 “没事儿,我知道怎么做。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准备。”说完素皑就离开了阿哥所。 素皑回宫以后就找来了钟嬷嬷,跟她说太医院的药吃了这么久也总不见好,看看能不能去民间找些方子来吃。顺便也给了她几张方子,让她按照方子去抓药,只说是后宫几位母妃悄悄给的土方,请宫外的大夫帮忙鉴定一下,不管有用没有,好歹抓些回来试试。钟嬷嬷一想也有道理,去民间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太医院的药都吃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好,是得另外想办法了。她是孝懿皇后的奶娘,佟家就是她的本家。一想到公主才这么小就要为自己的病情操心,她就愧疚难当,觉得有负皇后娘娘的嘱托,没有照顾好公主。这么小的孩子又没了额娘,不靠着母家还能靠着谁呢!所以当即应了下来。素皑还特意嘱咐她要保密。钟嬷嬷也知道此事不宜声张,她是老嬷嬷了,自然懂得宫里的规矩。并且暗喜小公主也是个鬼灵精,以后应该不用太为她操心。 钟嬷嬷办事很牢靠,过了两天就把药拿回来了,并且告诉素皑那几张方子都请人看过了。全都是舒肝解郁,调和肝脾的药,并且无相冲相克的,虽有几味配药有些奇怪,但仍可一试。大夫还问了是出自哪位医者之手,认为此人奇思妙想,大为赞叹。后得知是宫廷流传,才没有多加追问。 素皑把药拿去给胤禩,胤禩在每个方子里挑出了他需要的,组成了他们要用到的那一副。再把剩下的药重新组合让素皑拿回去,作掩人耳目之用。 药备齐了之后,素皑认为不宜久拖,便选了一天来到东四所,让胤禩正式开始治疗。胤禩让张锦守在外面,任何人来了都要通报,若遇到紧急情况,尽量拖延时间。 素皑咬着软木塞,第一针扎下去的时候还是痛的她冷汗直冒。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年龄又小,完全和前世没法比。 胤禩下针极快,力道也很精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临床医生,在手术台上,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人,无论你的病人是谁,无论手术的风险评估是99%还是1%。他没办法减轻素皑的痛苦,只能由她自己去抗。她这一世的身体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完全靠着本身的意志。撑得住就赢了,撑不住便回天乏力。 第二根第三根……素皑始终紧咬着软木塞没有吭声,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头发也跟着能滴出水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洁白的墙壁,脑子里面不断出现一些片段——训练的时候,开枪的时候,逃跑的时候,甚至在基地食堂吃饭的时候,与战友打闹的时候……还有小时候和父母在欧洲的生活,回国后爷爷的教导,大伯爽朗的笑脸,二伯鼓励的眼神,致逐无微不至的关心,梓格带着她到处疯闹……莫名其妙跌落池塘,最后小遇惊恐的脸…… …… 当胤禩扎完最后一根针,擦完满头的汗,心神终于松弛下来之时,发现素皑已经自动闭上眼睛,嘴里的木塞已经被她咬得变了形,整个人处于一种平静的状态,却还有完整的感官意识! 胤禩不禁赞叹,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出色的单兵素质,素皑几乎是有意识地规避了一些没有必要的痛觉。在影响痛觉的心理因素方面做了很大的调整。她在注意力、态度、意志和情绪上都在进行自我疏导,方法干脆利落正确。这说明了她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经验老道,意志力顽强。若没有长期的训练和实践,普通人绝不可能做到这样。胤禩彻底放心了,第一天是最难熬的,接下来感觉会越来越好。若是这样的病人,那还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素皑都在同一时间过来,扎完针喝完药之后要休息约两个时辰才能下地行走。这个时间刚好是书房的皇子们放学之时,阿哥所便会热闹起来。胤禩为了避免碰到别人惹出事端,每天都提前亲自送素皑回慈仁宫。来来往往的宫人穿梭不绝,现在大家都知道八阿哥和四公主感情很好,每天都在一块儿玩耍,也奇怪四公主自先皇后去世以后一反往日小透明的存在,突然变得高调了许多。 钟嬷嬷本也奇怪公主每天定时出门又定时回来,但是看见八阿哥也在就估摸着公主终于找到玩伴了,想是两个孩子约好的。本来也想好好问问公主是怎样一回事,怎地突然和母家身份卑微的八阿哥走得这么近。可公主每天回来好像都很累的样子,通常是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有时连晚膳也不用。害她都找不到机会问。 素皑这几天都疲惫不堪,每天那半个时辰都是在受刑,让她不由地想起了戒毒者。上辈子她也受过类似药物的训练和浸染。一个合格的特种战士,必须保证即便是在药物的控制下仍能坚守住应该坚守的秘密。并且尽量让自己能够感知危险。有些东西看似可怕,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如果你打败了它,那你就再也不会害怕它。使用自然戒断法的人最难熬的就是开始的一周左右,最痛苦的就是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素皑现在只能安慰自己其实比戒毒者好受太多了…… 今天是这个疗程的最后一天,胤禩说要看看今天完了以后是什么情况,若效果突出,那他们就可以进入下一疗程的治疗。再约莫一到两个疗程,就会大有起色,之后慢慢喝药调理就行了。 胤禩现在趁素皑还没来,就先去小厨房看着随侍太监熬药。素皑的药很重要,他不敢大意,火候时间都是自己亲自把关。这个随侍太监小顺子是个手脚利落聪明伶俐的,胤禩亲自挑选出来,让张锦带着他,好好□。 素皑来了之后俩人就开始今天的部分,穴位力道较之前略有不同,胤禩更是聚精会神。眼看就要结束的时候,却听得外面张锦的声音隐隐传来,过了一会儿却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慌张的乞求…… 胤禩不能分心,只能盼着张锦能拖一刻是一刻,知道今天的事绝无善了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胤禛今天因着肠胃不适不得已向师傅告了假,打算回来服药休息。宫里其实是不准许各宫有自己的煎药房的,规定所有的药都必须由御药房来煎。但是各宫为求方便很多时候都是由自己的小厨房来煎药,阿哥所这边也不例外,只要不是太过,在宫里也算不得什么违规。只是今天下人来报,去到煎药房之时却看见八阿哥的随时太监在那里守着药罐子。胤禛当时只道是八弟身体不舒服。可是下人却说这几天八阿哥都在小厨房煎药,胤禛当即便觉得奇怪。这些天老听说八弟和四妹妹走得近,每天都在一起玩耍,若是生病了,又怎会如此? 这八弟性子有些别扭,之前看着他都爱答不理的,他觉着好笑,但也没想过要主动招惹。俩人一个屋檐下只要不生是非,没来往也无所谓,面儿上过得去就行了。可是一次意外之后他们却越走越近,他这才发现八弟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是从小因母家地位太低的缘故受到过不少委屈,因而性子比较敏感罢了。但是越跟他亲近,就越觉得这个弟弟的与众不同。有时候,简直懂事得令人心疼,偶尔也会耍耍小性子,却只是对着他,看着分外可爱,也让他分外窝心。胤禛已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待这个弟弟,绝不会再让他受到欺侮。今天想到他有可能生病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看他。没想到,却被张锦这个奴才挡在外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莫非八弟在里面病得很重不成!?可是他越着急,却越被张锦拦在外头。终于觉出不对劲来,里面到底是什么,让张锦这样不顾一切地阻拦?这个贴身太监不在屋内伺候,跑到外面来守着? 胤禛从小在这宫闱深处长大,自个儿又是极聪慧的性子,自孝懿皇后去世后,城府更加深起来,以前能在脸上看到的情绪都在一一收敛,小小年纪便日渐有了往后“冷面王”的感觉。 只是这会儿那些焦急不解却全都写在脸上,见张锦一个劲儿地拦着不让进,一着急就重重踢了他一脚,嘴里也不解气地骂道,“狗奴才!还敢拦着爷的道儿!”然后趁张锦吃痛摔在地上的功夫,胤禛迅速跑上前去,推开了胤禩的房门…… 14惊心 胤禛满怀愤怒疑惑地推开房门进去,却看到了令他触目惊心的一幕。饶是他见长于宫廷见多识广也弄不明白面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张锦立刻从外面进来,机灵地把门关上,跪在地上抱住胤禛的腿,轻声梗咽着说道,“四爷,您别过去。您还是出去吧,出去奴才再给您解释清楚……” 胤禩强迫自己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分心,下针如往昔,全神贯注。最后一针!伴随着艾叶燃烧的灼热,胤禩捻转提插,看着素皑的面色由白转红,还显出些微的紫色,胤禩放轻了力道。片刻,素皑的身体却剧烈抖动起来,然后面色一暗,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胤禩见着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去扶着她的身体,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这针灸主要就是温通经脉,调和气血,已达到脏腑趋于和谐,阴阳趋于平衡的目的。素皑这一口血吐出来就是把淤血排出,接下来疏通经脉,则五脏皆通,这身体就能慢慢好起来了。 胤禩把素皑慢慢放平让她休息,把了把脉,她现在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然后才有时间抬头擦擦汗,顺便看看呆滞的那个人。 挥挥手让张锦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若是好了就端过来,然后再来面对这硬闯进来的傻帽儿。 胤禛似是被关门声弄得才回过神儿来,立刻跑到素皑身边,指着胤禩问,“你把她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玩儿什么!?你们……” 胤禩皱皱眉头,“你小声点,别把素皑吵醒,她此时体力极差,需要时间休息恢复。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解释行吗?” 胤禛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尤其是看到那一滩血时,嘴角绷紧,直勾勾地盯着胤禩。 胤禩有些无奈,揉揉额头,慢慢说道,“你别紧张,我在帮素皑治病。你先坐下来,我从头跟你说。” 胤禛慢慢坐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你知道的,素皑这病拖了几年了,太医院一直都采用的保守疗法,只是喝些汤药养着,可是却一直不见好。其实病根未除,喝再多药都无济于事。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差,大病小病不断,最终送了命。可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有的,只是太医院那帮御医胆小怕事,只因成功率不高,所以他们不敢冒险尝试。若试了,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不成素皑怕就此一命呜呼,他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即便知道有办法也没人敢说。” “办法就是……你方才……?”胤禛近乎不敢相信。 “是,针灸配上汤药,疏通经脉,调和五脏气血,病才能痊愈。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样,今天已经是这个疗程的最后一次,并且已经成功了,我们……” “胡闹!你才几岁?她才几岁?你竟然敢拿针往她身上招呼。既然是太医都无能为力的事你又怎么会!?你们俩……你们俩简直是拿命开玩笑,都不要命了吗!?”说着胤禛又看了看那摊血,继续吼道,“我现在马上让人去传太医,说不定还有得救……” “四哥!你听我说,我没撒谎,我真的能把素皑治好,只要今天一过,她的病就会大有起色。若你不信的话,你明天去找个太医来给她瞧瞧,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再有,她等会儿就会醒了,感觉一定和之前大不一样,不信你可以问问她!”胤禩也压低声音吼回去,“若你现在把这件事捅出去,那才是要了我们俩的命!” …… 胤禛终于冷静了一会儿,看看躺着的素皑,“她……她真的没事吗?” “我要说几遍你才相信啊!她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她马上就会好了,能跑能跳,开口能骂人闭口能傻笑!怎么会有事!?” 胤禛用手探了探素皑的额头,他其实也不懂,就是觉得现在要做些什么,他已经混乱了。突然觉得他和弟弟妹妹好像完全不属于一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胤禛终于感觉素皑呼吸绵长,脉搏有力,他才慢慢静下来。脑子一冷静,便立刻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抬头看着胤禩,“八弟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还会这歧黄之术?为何御医都没把握的病症,八弟会如此有把握?为何四妹妹会这般信任你?这些,八弟能否为我解释一下?” 胤禩心头一颤,就知道你要问。但是他要怎么说?怎样才能如实相告呢? 胤禛看胤禩面有难色,知道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这一切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八弟和四妹妹都还不到6岁,这两个孩子…… “四哥,弟弟能求你一件事吗?”胤禩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胤禛。 “你说吧。” 胤禛心头一突,小八这是…… “弟弟可以把事情都告诉四哥,但是求四哥替我保密。” 胤禛见他眼睛黯了黯,睫毛有些颤抖,原本漂亮红润的脸蛋有些苍白,立刻就心软了。而且胤禩这样看着他,他如何忍心拒绝。摸了摸胤禩的头,“小八先说,四哥一定帮你。”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我能够认字开始,有一天偶然翻到了一部医书。四哥知我平日里对经史杂文并不特别感冒,可看着那部医典,却对上面所描述的病症性征,药草类型产生了独特浓厚的兴趣,仿佛我好像天生就应该认识他们一般,它们对我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自那开始,我就对医治感兴趣了,触类旁通,这两年一直在偷偷地学习。我不敢让别人知道,就连我额娘也没告诉!素皑也是偶然得知的,偶尔我也帮她把把脉,就渐渐发现了问题。本来我们也没想着要冒险一试,但是最近这病却又有了加重的趋势。眼见着快要入冬了,实在是不能再拖,所以……所以才……”胤禩一通胡编乱侃,找了个最容易让人接受的真相,仔细想想还说的过去,没有什么大的破绽。 胤禛听后沉吟良久,他是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一方面有着独特的感知力,可能从小就会开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赋”。他没想到八弟竟然会在医术上有造诣,且在这么小的时候,而四妹妹竟然也相信了他,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更让他心疼的是,小八天赋异禀,本是件好事。可在这深宫中或许就会成为累赘和把柄,难为他小小年纪便要压抑自己,偷着自学,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弟弟从小愚笨,对那些经史子集的就更不感兴趣,唯独觉得医学有趣。四哥也知道,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但是我真的很想以后能够做一名大夫,行医济世,救治穷苦百姓,也不枉我苦苦求学一番。但是身在皇家,我作不了主,这番心愿恐怕要落空了……”胤禩低下头,声音闷闷地。他想着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够在这位四哥面前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早早说明自己无意于那个位子,为以后留好退路。喂!小气鬼!这辈子不跟你抢了,总不会再被你圈禁致死,赶尽杀绝了吧!? 胤禛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很难受,明明是很平凡的愿望,况且小八还这么有天赋,可是放在他们身上,那就太奢侈了……他甚至隐隐有些责备自己,作为小八信任的兄长,却没办法实现他的心愿。 胤禛伸出手去,蹭了蹭胤禩的脸颊,胤禩抬起头来,脸红红的,分外招人喜爱。 胤禛“扑哧”一声就笑了,小八这个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素皑闭着眼睛,隐隐能听到那俩人在说什么,想着等两位“互诉衷肠”完了她就起来喝药。 不一会儿张锦就端着药碗进来了,胤禩还像往常一样过来叫醒她。素皑醒了先看到胤禛,咬着嘴唇不吭声,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加上苍白的小脸,疲惫的神情,纠结的表情,胤禛对着这么一副病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只好挥挥手,先喝药吧。 胤禩一点点喂素皑把药喝完,胤禛念着她现在惨兮兮的样子也不能跟她计较,可是小八自己也很累了啊,为什么不让张锦来喂?就算张锦不行,他不是还坐在那里的嘛!哼! “妹妹现在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胤禛腹诽归腹诽,这毕竟是他妹妹。 “四哥,你以后可以像八哥那样直接叫我素皑的,这样比较亲切。”这“妹妹”叫的老让她想起正常时候的梁梓格小盆友。 “这……”胤禛哽了一下,他没听错吧,这四妹妹怎么总是一鸣惊人呢?她今天已经带给他太多惊吓了,难道要连女儿家最后那矜持的闺名也要吓掉吗!? “不打紧,直接叫名字的确方便。”胤禩笑眯眯地说。 胤禛看胤禩也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四哥一定很震惊这个事情,但素皑和八哥不是有心隐瞒的。是素皑不想再常年拖着病体才求八哥为我医治的,也请四哥为我们保守这个秘密。”素皑觉得有必要跟胤禛表一下态。 胤禛看着弟弟妹妹都这样说了,也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护着他们是一定的。但这俩孩子这么小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大,所以还是要教育的,“素皑之前没想过若八弟不能成功,那会有什么后果么?” “八哥说了,若不治,那再多活几年,若治了,要么立刻死,要么好起来。那素皑肯定是选后者喽,我想如果换成是四哥也会选一样的。要是额娘还在,也会帮素皑作出这样的选择,是吗?”素皑笑眯眯地说。 胤禛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胆大包天的丫头!这次是你运气好,不过没下次了,以后不能再冒险。记得好好喝药调理,别再出状况了。以前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胆子,看来额娘也不用为你操心太多,这关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四哥说的对。嘻嘻!”素皑也顺着台阶下了,知道这事儿在四哥这里算是揭过去了,并且他现在也算是他们的同谋,和未来的皇帝从小打好关系那也是很有必要的。这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们的交情就会拉进很多,对某人也是件好事啊。素皑想着斜睨了胤禩一眼,胤禩立刻回瞪过去。 胤禛还问了问这俩人的药是从哪儿弄的,胤禩知道瞒不过也老实招了。胤禛听后连眉毛都皱到了一起,真是没想到啊,这俩破孩子胆子大得都快捅破紫禁城的天了,但看样子他们估计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看着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可怜兮兮的,他也没再骂他们了。谁叫人家一个病得惨兮兮的,另一个他又不忍心呢! 胤禛在这儿折腾了半天也还是心有余悸,素皑现在也不得不回去了。她身体损耗过多,却不宜大补,只能吃些清淡养胃的食物。胤禛想着也要交代钟嬷嬷一些事情,就与胤禩一起把她送回了慈仁宫。 钟嬷嬷见到胤禛自然是很高兴,她本来担心四阿哥被送回自己母妃身边就跟公主生分了,如今看来并没有,如此她也就放心了。胤禛跟钟嬷嬷说了下大概素皑是又病了,这几天都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刚才已经传召过太医去阿哥所看了,太医也吩咐了这些天的饮食并拿了方子抓药,让钟嬷嬷好好照顾素皑。钟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应下。 素皑这几天仍然去胤禩那里,只不过时间不那么固定了。钟嬷嬷觉着公主时常出去玩玩走走气色倒是愈发好了,所以也不拘着她。只是公主每次外出都带很少的人也不让他们在身前伺候,目前就只有佳音和太监小轮子跟着,着实令人担忧。好在四阿哥和八阿哥都很照顾公主,常常陪着她玩耍然后送她回宫,让钟嬷嬷放心了不少。 素皑自觉调养得不错,心情也好了很多,开始有计划地锻炼起来。每天和胤禩一起聊天打屁胡说乱侃,时常也加个对他俩耳提面命的胤禛,小日子过得还挺舒畅。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还是莫名其妙被人知道了。 15赌命 今天素皑在寝殿里休息,已经和胤禩胤禛约好了下学之后过来聊天。皇太后身边的宁嬷嬷来传话说太后要见四公主,素皑也没多想,反正太后召见她也无非就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给她瞧瞧。 素皑过去给皇太后见过礼后就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人,这人她也认识,刘胜芳,太医院右院判。这老头在太医院也算是医术高超数一数二的,一般要劳动到他来诊脉的除了皇帝太后皇后之外,后宫中至少也是妃位以上的人。当即素皑便心生警惕,实在是现在这个时机此太医的出现太容易让她做贼心虚了。好在老头也没在仔细看她,低头弯腰整得一副比她还心虚的样子,素皑顿时感觉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果然,太后此时就发话了,大意就是刘太医来给她诊平安脉,她觉得素皑这孩子这段时间身体看起来好些了,但也没见她传太医,这会儿刘胜芳顺便也给她瞧瞧。 素皑心里叫苦不迭,你说你这时候整什么事儿啊!?心知很有可能就是个巧合,但也不禁感叹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这该死的刘胜芳,自己医术不精胆小怕事治不了她,现在跳出来干嘛啊!她已经能想到此刻这老头心里一定编好了说辞,说一大通别人都不懂的废话之后再开一大堆没用的药。但前提是他还瞧不出自己已经不同了的情况,要给他看了就一定能看出端倪。 素皑此时集中精力想着要如何推辞,推辞不了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刘胜芳是谁的人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宫里像这种地位很高的太医若不是三位大boss的人那就是没有阵营的实干派。这老头心地看起来不坏,还有点儿医痴的感觉,但就是胆子小了点儿,怕事儿。所以若真被他看出来了素皑就得作好两手准备,一种情况是被三位大boss其中的某位知道,另一种恐怕就要被刘太医私底下拿住把柄了。无论是哪一种都烦得要死! 素皑不想惹祸上身,皇宫是什么地方?今天老子给女儿夹了一口菜,明天人人身上都多长出了一只眼睛和嘴。不行,所以还是避开吧,我就不要你诊脉你能把我怎样!? 顿时,素皑见到了刘太医就跟见了鬼似的,拼命往太后身边躲,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嘴里也跟太后撒娇道,“不要不要,素皑不要看太医,不要吃药不要吃药……” 太后也觉着很奇怪,暗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从来没见她这么任性的时候啊,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办法。宁嬷嬷倒是在一旁跟太后开玩笑道,“咱们公主这是在耍小孩儿脾气呢!小孩子都怕吃那苦苦的药,公主啊,这是吃怕了!” 素皑这时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怎么才能坚定地拒绝呢!? 太后见素皑鼓着个包子脸拼命摇头往她怀里躲的样子,心一软,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改天再请个太医来好好看看,兴许是这刘太医不招四丫头喜欢?正待发话呢,宫外传来一声高喝,“皇上驾到!” 素皑心里一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天要亡她啊! 康熙几步就跨进了暖阁内,见着室内太医也在,想是来给太后请平安脉的。然后就见着素皑一张小脸泫然欲泣的样子,立刻勾起了他的兴趣。给太后请安完后康熙就跑过来摸了摸素皑的头,再掐了掐她的包子脸,然后一脸笑意地问太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康熙也觉得是素皑太任性了,怎地突然就不让太医瞧病了呢。叫素皑马上过去让刘太医给瞧瞧。 素皑真是欲哭无泪啊,有种想跑回去看看黄历的冲动。 知道今儿不瞧是不行了,康熙认定了她在耍小孩子脾气,不让瞧也要按住了人非给瞧瞧不可。素皑慢慢吞吞挪过去,在软垫上坐下以后就见着刘老头颤巍巍地伸出了他那双罪恶之爪。想着是要警告呢还是不要警告呢?她可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病为嘛突然就好了?来个一问三不知!?正犹豫着老头的爪子已经搭上了她的腕子,一番摇头晃脑拈须冥想之后,老头脸色渐渐凝重,再用力扣住手腕,脸上已是惊疑不定…… 素皑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但她也已经想好了法子。就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这病怎么突然就自己好了,兴许就是你刘胜芳之前的药发挥了作用呢谁知道!?你刘胜芳要说是,那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四公主就是吃你的药吃好的。即便将来查出什么了,你刘胜芳也免不了欺君之罪了。你要说不是,那就证明你的药没有一丝作用,明知不可能医好四公主,你这么长时间如此行事是何居心!? 刘老头举起他的手又把素皑眼耳口鼻全都查了一遍,就差把她整个人解剖了。可这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素皑没想到刘老头真的是个二愣子,大概他的原则是“医不好的我不医,别人医好的我不干”! 只见他立刻跪倒,表情五颜六色,声音乍悲乍喜,激动不已地像着皇上太后容禀,“太后皇上大喜,公主大好了!公主本从小体弱,先天不足后天又没好生调养,已是气血亏损,经脉不通blabla……如今看来却是脉象平和,脏腑调谐,病情大有回暖之势啊blabla……” 素皑从头冷到脚,恨不得上去把这老头一枪爆头!她现在已经不指望老头的智商有回暖之势了,她现在只希望胤禩胤禛今天拉个肚子感个小冒什么的,总之千万别在这时候出现! 事实再一次证明她的预感是非常准确的,刘老头激动完了以后不顾皇帝太后惊疑的目光,转头看向素皑,“敢问四公主,是哪位圣手治好的,微臣佩服之至啊!要知道,您用的是针灸之术辅以药剂,您这个……微臣惭愧……还需要受针之人……” 刘胜芳还在滔滔不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素皑已经彻底石化了……这死老头把什么都给她抖出来了。她现在觉得这老头应该不是谁的人,阴谋论什么的在一个二愣子面前简直就是浮云! 刘老头的话,素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上面那两位的脸色她也不想再看。现在这种局面想要一推二五六都是不可能的了,刘老头和她在思维上根本不是一个公斤级的对手,但是你再聪明又怎么样呢?聪明人往往是死于傻子之手的,尤其是当聪明人除了聪明以外一无是处的时候! 现在想撒谎也不行了,脱光衣服检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素皑想着总不能说她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不知名的江湖高人给针好的吧! 素皑心里乱成一团,慢慢抬起头去看着康熙,只一眼,她就看见了康熙眼里那些疑云,又是这样一双一眼望不到深处的眼睛,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瞳孔上的那层薄雾,生生隔断了素皑的窥探。顿时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像被人打了黑拳一样。 素皑狠狠地瞪了刘老头一眼,把刘老头瞪地莫名其妙。然后直起身子站起来,走到中间跪下,没有再看向任何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地跪着。今天她是阴沟里翻船了,但如果说横的怕愣的,那愣的就怕不要命的! 康熙见她久不说话,只是跪着,低气压在身上慢慢积聚。皇太后也面露不解之色,包括刘胜芳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不敢再吭声。 “素皑。有什么话你快说,这么跪着是什么意思?”康熙终于发话了。 素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像怎么说都圆不了慌。她不想连累任何人,太医院的太医,后宫的妃子,还有佟家,这个医学上的奇迹已经不可能由这些人来串联和完成。康熙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是她更不想说出真相,她并不了解康熙,所以不能冒险。对她来说,无论什么时候,胤禩始终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情形真的好熟悉,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不会利用感情,也不会利用温情,心里憋着一股气,哪怕埋着委屈,也不愿意被人看到。小时候,总是因为这样被爷爷罚,她从来不会为自己求情,只要她觉得是对的,就一直梗着脖子不吭声。即便是认识到错了,也只会说一句“我知道错了”,然后继续受罚……爷爷曾经对她说过‘过刚易折’,她一直都不明白,直到长大之后遇到那些真正让她心悦诚服的人们,他们教会了她太多东西,才使她从一个不可一世孤独迷茫的少年成长为思想丰富内心成熟的战士。 只是现在这个场面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也无法像后来理解爷爷那样去理解现在上面坐着的人,因为她不服!她已经不再迷茫,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抗议。心里很清楚自己在不服从什么,在抵抗什么,但这不能说,说了也改变不了还会害了自己。这对于一个内心有着民主情怀的军人来说,真是一种悲哀…… 康熙见素皑一直不言不语,顿时火起!他刚才听到这孩子的病已经好了的时候心里真的很高兴,皑皑这么可爱活泼,要是早早就夭折了确实是件憾事,并且他也无法交待,想着以后可以常常看见她的笑脸和那些小狡猾的心思,生活一定会增色不少。而自己也会尽量去当一个好的皇父,将来素皑能够平安出嫁,也是一桩美事,这样很多人都可以安心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另有内情啊! 康熙是一个帝王,帝王的通病是多疑,他不但不例外还有在这方面问鼎上下五千年的趋势。素皑也知道今天的事过不了关了,心里有些微的悲凉。她的习惯是为别的事情殚精竭虑却很少为自己的未来作出打算,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之前最关心的是胤禩和自己的身体,后来身体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要怎么走还没想好。来到这里以后,她就渐渐有了一个梦想,她是敢于做梦的人,若真能完成这个梦想,那会是她这辈子最美妙的事情。如今来看,这的确只是个美梦。 康熙正欲再说些什么,小太监来报,“四阿哥和八阿哥求见。” 素皑已经很淡定了,祸不单行。通常来讲,一件不幸的事情后面往往伴随着更加不幸的事。先不管这是谁的论调,然而事实证明概率相当高。 胤禩进来以后就见素皑跪在地上微垂着头一声不吭,太医刘胜芳也跟着跪那儿,康熙脸色很不好,皇太后也一脸不解。瞬间他就明白事情败露了,就是不知道素皑说了什么说到何种地步了。 胤禛也不傻,看这架势也猜到了一些。这些天就做了这么一件藏着掖着的闹心事儿,应该是不会错的。他正在想办法该怎么应对,却被胤禩拉住,转头过去正好看见胤禩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请完安之后胤禩并没有起来,而是对康熙说道,“皇阿玛,地上凉,四妹妹大病初愈,您还是让她起来吧。” 此话一出,除了素皑之外,所有人都惊讶了。当然最讶异的莫过于刘老头了。 康熙在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笑了,嘴里‘哼’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现在下面跪着四阿哥,八阿哥,四公主和刘太医。康熙见老八说完了一句以后就不说了,也跟素皑一个德行跪那儿一声不吭。罢了,这几个孩子应该还是有话要说的。于是康熙先对太后说道,“皇额娘今天辛苦了,这几个孩子的事还是儿臣来处理吧,儿子先送您回去休息。” 皇太后不怎么懂汉话,刘胜芳说的她也需要旁边宁嬷嬷的翻译,但她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孩子,尤其是素皑有问题。不过皇帝说他要亲自处理,自己也不好多过问,罢了,过会儿再看看结果吧。 康熙把皇太后送走之后回到暖阁,让刘胜芳去外面候着,让梁九功也带着一众奴才下去。这才回来坐下,准备好好审审这几个毛孩子。 “胤禛,素皑的病……这事儿你也知道?”康熙首先向胤禛发难。 “是。四妹妹的病如今已经治愈了。”胤禛想着果然是这事儿,看来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八弟和四妹妹都还小,还是他来讲吧。只是开头的部分他都没参与,要编一编谎话了,但是素皑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啊? 胤禩却在这时候拉住了胤禛,他明白四哥想要保护他和素皑的意图,但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必要。他了解自己也了解素皑,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 康熙看到这一幕,笑了笑,感叹到这俩小子还挺讲义气的嘛,“怎么?老八,你要说?”这个老八刚才进来就甩出一句话直接奠定了自己共犯的基础,看来还不吐不快啊。 “是,儿臣有话要说。方才来看刘太医已经给四妹妹诊治过了,也一定发现四妹妹的病已然痊愈。儿臣和四哥今天本是想来找四妹妹玩耍的,进来却见到……儿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但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皇阿玛请听儿臣细细说来……” 说着胤禩就把事情都讲了一遍,只略去他和素皑的某些部分,基本和胤禛知道的那个版本差不多。并且也没有任何修饰,把事实讲出来而已,怎么看完全由康熙自己去评价。 胤禩说完后就跪在那儿,但是他完全没想到康熙的反应会那么大,比胤禛强烈多了。康熙几乎是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站起来一人踹他们一脚。虽然压制自己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手抖得都握不住茶碗。 “你们!你!好大的胆子!你才几岁!?竟然敢对她施针!?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想要瞒天过海,都不要命了吗?一个个年龄倒小,捅娄子的本事可不小!朕怎么会有你们这几个不孝子!……”康熙实在是被气到了,骂人都骂得语无伦次,可他还嫌不够似的,这时候骂得话赶话赶上了竟抓起手边的茶碗就朝胤禩的肩膀砸过去! 胤禩根本没想过躲,眼见着茶碗带着滚烫的茶水飞过来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睛。可他只听见茶碗落地碎裂的声音却没有预期的痛楚传来。胤禩猛的睁开眼,面前被一片阴影挡住,素皑用手捂着额头摔在地上,身体有些微发抖…… “素皑!”胤禩胤禛同时喊出,胤禩上前扶住素皑。 素皑头上的血一滴滴滴到地上,整个人小小的窝在胤禩怀里,身体有些起伏不定……这一变故也惊呆了康熙。 胤禩一脸不赞同地看着素皑,胤禛也上前来了。素皑心绪不太稳定,胤禛以为她在害怕,但胤禩却知道,她这是气的!他六岁开始就是素皑罩着的,20年过去了还没有谁敢当着素皑的面打他! 素皑这时却是真的怒了,多大个事儿啊!?值得这般又骂又打的吗?这是老子自己的命,老子乐意让谁医就让谁医,医死了老子高兴!关你屁事儿!这皇帝TM的脑子有病吧!儿子是个天才他不高兴,女儿绝症治好了他也不高兴,是不是她死了比较能让他高兴啊!?小遇长这么大,他爹妈没舍得碰他一下,有人欺负他都会被自己揍得满地找牙,你倒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康熙看着素皑额头上的血,心乱如麻,却还是没有消气,指着素皑骂道,“是啊,朕还忘了,真正不要命的在这儿呢!行啊你,朕的四公主是个女中豪杰呢!挨得过针灸,挡得住茶碗,胆子大得已经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了,你到底还怕不怕死!?还想不想要这条命了!?” “我赌的就是这条命!” 16沟通 素皑全力吼出一句话,然后立即扒拉开胤禩胤禛的手站起来,康熙还没反应过来,素皑却站定回击道:“我为什么不能赌命?我明明有机会活下来我为什么不能赌?若是拖着残躯病体慢慢等死那我宁愿现在就被八哥扎死!好歹八哥还有六成把握,不像太医院那帮庸医连试都不敢试!就说外面那个刘老头吧,他的医术比八哥好多了,可他仍然放弃了我。我知道这些御医们也不容易,我不怪他们,也不为难他们。但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八哥!?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救自己!?”素皑说到这里,眼泪终于冲出眼眶。从来在绝境中就只能靠自己,什么时候不是在赌命!为什么到这里就不行了? “我承认,瞒天过海是我们不对,若有其他办法您当我们愿意吗!?会这样还不是被逼到这个地步的!”素皑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您别怪八哥和四哥了,他们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您当他们喜欢提着脑袋陪我玩吗?如果您真的认为我们有错,那我认罚。八哥没有错,从小就是医学奇才又不能怪他,四哥就更无辜了,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素皑说完抹了一把脸,站在那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额头上还流着血。屋子里其他三个人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其中数康熙最甚。素皑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估计是被自己给说傻了。得,她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对康熙也完全没把握,听天由命吧。 片刻,康熙揉了揉额角,深呼吸了两口,走过去把绢子掏出来压在素皑的额头上,胤禛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阿玛,儿臣可否去请太医?” 康熙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刘胜芳就在外面!” 胤禛赶紧跑了出去。 素皑差点脱口而出——老子不需要劳刘老头大驾,有我家八哥就行了!但看看康熙脸色她还是很自觉地把话吞了回去。 胤禩立刻上前来帮素皑止住血,撇撇嘴没说什么。素皑对他眨眨眼,胤禩回她一个虚弱的笑。 这些互动自然都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该说这几个孩子什么好,特别是还流着血的这个,太不让人省心了。这两个儿子倒是不错,天资聪颖不说,心地宽厚友待手足才是难能可贵。老八能帮素皑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倒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如果这死丫头赌输了……唉,估计他大清朝将会出现入关以来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皇室风波了。还是没解气,真想对着这几个熊孩子的脑门儿戳出几个洞来!这都才几岁啊?面前这两个罪魁祸首加起来才十一岁,康熙脑袋有点打结,不禁想到——朕十一岁的时候都在干嘛呢? 不一会儿刘胜芳就进来了,刘老头吓得有点手抖,这是什么状况?他站在外殿,听不清暖阁里面在说什么,况且他也不敢听。但还是隐隐有争吵声传来,现在四公主竟直接见血了,瞥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碗,刘胜芳聪明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好在慈仁宫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包扎好了伤口刘胜芳就嘱咐素皑,“公主这几天要小心了,伤口不能沾水,平常就寝的时候也要多注意。饮食上也要忌口,不然留下疤痕就……咳咳……微臣……微臣一会儿会记得跟钟嬷嬷好好交待的。”刘胜芳吓得一抖,四公主在他包扎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包完了就瞪他瞪得像是仇人,难道他今天真是做错了什么,四公主那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康熙嘱咐了刘胜芳几句,今日的事不可宣扬,又问了问素皑伤口的状况,得知并不严重不会留疤以后就让刘老头下去了。康熙把素皑抱起来坐在软榻上,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不由叹了口气,揉了揉本来就已经乱了的头发。素皑知道这事还没完,就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着后续发展,见招拆招。 “胤禩,你真的喜欢医术?”康熙坐定后就向胤禩发问了。 “回皇阿玛,是的。儿臣虽还小,但也知道医者仁心,儿臣想要学医,长大后当一名行医济世的大夫。就算当不了,也能帮身边的人看病诊治,最不济,也能强身健体。望皇阿玛成全。”胤禩说得很坚定,看得出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这回答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了,而这些也是胤禩想表达的。他希望避开的一些事,希望实现的愿望。知道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了一名大夫,不过没关系,他表达过这个意愿了,以后的事,尽力就好。 “这也不是不可以,你有这个天赋,也能承担责任,的确难得。朕也略通些歧黄之术,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罢了,你要是有空就多研究研究吧,朕特许你可拜刘胜芳为师。不过,不能耽误课业,朕随时会抽查,对你也会格外严格!”康熙说道。 “谢皇阿玛成全!”胤禩立即跪下磕头道,与胤禛相视而笑。 素皑在旁边猛翻白眼,拜刘老头为师?!这真是坑死爹了! 胤禩倒是没怎么介怀,他很高兴,这是他的梦想。 说完康熙就让胤禩胤禛回去了,折腾半天,他们也都累了。临走前康熙还瞪了胤禛一眼,意思是说,这次没有问责你,你小子给朕小心点! 暖阁里就剩两个人了,康熙和坐在他旁边的素皑小盆友。 康熙转头看了看她,素皑咧嘴对他笑,嫩白的包子脸上都是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透着委屈,额头上缠了厚厚的绷带,隐隐见着些血丝渗出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简直丑死了。康熙伸出手,想了半天没想着从哪里下手,本想掐掐脸蛋或者摸摸头都怕扯到伤口,最后康熙只能再把素皑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拍拍她的背。 俩人都没说话,素皑知道她今天带给康熙的冲击太大了,康熙估计是没想到自己的皇宫里还有这么个小鬼,哦不对,是几个小王八蛋,他们好像真的把皇帝给刺激到了……素皑自己也很委屈,她到现在都不懂事情为什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巧合的背后往往都是阴谋……这么说其实没证据,素爱只是习惯性地往悲剧上面想。但无论是什么,这个事情再一次警告她,皇宫里的每个人都不是吃素的。年龄的大小,身份的高低,都不是放松警惕的理由。素皑第一次真正庆幸她穿成了公主,好歹性命有个保障,嗯,真的很幸福!想着便往康熙的肩上蹭了蹭…… 康熙感觉到小不点有些不安分,轻拍她背的手停了下来,“皑皑,怎么了?” 素皑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堵,“没事,儿臣还以为,您要把我送去……送去……那什么地方?” “唔……宗人府?” “哦对,就是这个地方。” “噗!咳……哈哈哈,皑皑你,怎会这么想?”康熙乐不可支,“小傻子,皇阿玛怎么舍得把你送去那种地方!皑皑还这么小,当然是要留在皇阿玛身边好好长大。但是,今天这种事实在是太危险了,朕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真是怪事!无论如何,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不能再有下次了。皑皑知道今天皇阿玛最生气的是什么吗?” 素皑摇了摇头,她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气的,惊讶一下倒是可以理解。 “唉,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记得跟皇阿玛说知道吗?这么大的事你说你要是……朕该怎么说你才好!”康熙有些无奈。 “是,皑皑会记得的。那个……大事要说,小事……要吗?”素皑小心翼翼地问道。 “唔……这个……小事,也要!不过,是多小的事啊?”康熙预感不太好。 “出恭啊…………………………”素皑一点也不怕死。 康熙嘴角抽搐了,放下素皑,“去吧,小心……伤口。” 于是素皑欢快地跑走了,康熙第一次对自己的沟通能力产生了怀疑,也第一次对素皑这孩子的智力产生怀疑,这孩子只有五岁?谁信呐! 来来回回折腾,很快就到晚膳的时间了,康熙当然是留下来陪太后用膳。素皑晚膳前才回到暖阁,并不知道康熙跟太后说了些什么,只是用膳之时太后已神色如常。五阿哥胤祺仍然是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看着素皑额头上厚厚的绷带皱了皱眉,素皑对他做了个鬼脸。 素皑经过好一顿风波,又是心惊胆战又是受伤哭泣,还和皇帝吵了一架,到了晚膳之时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自然是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仍像前次那样埋头苦吃。这当兵出来的孩子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不挑食了,给什么吃什么。康熙就坐她旁边,看见了只是宠溺地笑笑,时不时地给她夹夹菜。素皑这次连抬头说谢都省了,看得皇太后和五阿哥直皱眉。 待素皑一脸幸福地吃完点心,康熙就提出送素皑回寝殿休息,明儿一早再招刘胜芳来换药看伤口。素皑以为康熙把她送回来就会走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要留下来哄她睡觉。素皑本身就很困了,实在没力气招呼他。洗漱完毕,小鞋子一蹬,外衫一脱就拉过小被子想要睡了,把康熙看得惊诧不已,再环视一周,那些奴才自他进来请过安之后就没再出现,现在更是集体失踪了,主子在这边就寝竟然一个人也不进来伺候!?要反了天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皑皑这个闯祸精,没一刻消停的,该不会是她授意的吧,不然那些奴才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于是马上摇醒素皑问个究竟,他一个皇帝来了半天都没人在跟前伺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怜素皑刚要睡着就被人大力摇醒,干嘛呀,刚才她要睡觉也没见他反对啊,不是来哄她睡觉的吗?怎么这会儿她刚要睡着就被弄醒!素皑忍着困意半睁着眼睛,“干嘛?” “皑皑,告诉皇阿玛,你怎么全都自个儿打理,那些奴才呢?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 “啊?您把我弄醒就为这个啊?”素皑有些懵。 “咳…皑皑,你还小可能不懂,这是很严重的事儿,宫里是有些不着调的奴才,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也有。可朕都在这儿了他们也不紧着伺候,平日里是这样吗?” “呼!就这事儿啊?哦,是儿臣不让他们在这儿晃悠的,儿臣长大了可以自己做的事用不着别人。额…可能有些不合规矩,您就……将就着看吧,要喝水的话桌上有,晚上不宜饮茶,嘿嘿。” 康熙弹了素皑一个脑嘣儿,“就知道是你个小鬼头闹的!” “哎哟!您轻点!儿臣现在都受伤了您还弹……有没有良心啊!”素皑呼痛,但是最后一句她可不敢说,悄悄嘀咕来着。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有,你受伤在左边,朕弹的可是右边!” 素皑翻了个白眼,太困了,不想跟人比无耻。倒下去作势又要睡了,康熙赶紧扯住她问道,“皑皑额上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但是现在头疼。” “怎会?是撞到哪儿吗?还是伤口发炎了?让朕看看。”康熙作势要掰素皑的头。 “不是不是,是因为没睡够,所以头疼……”素皑挡住康熙的手。 康熙听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直想再给她个脑嘣儿,素皑吓得脖子一缩。康熙比了半天动作还是不忍下手,右边红红的都还没消呢。 俩人闹腾了半天弄得素皑都没了睡意,康熙问了很多关于她生活上的琐事,素皑一一作答。康熙感叹道这孩子真是太让人省心了,而太让别人省心的结果就是太不让他省心了。不行,以后一定得看紧点儿,至少要看到终于嫁人为止,可再这样发展下去嫁不嫁得出去都是个问题啊!康熙的一颗心不由地全面为素皑忧愁起来…… 最后康熙终于放过素皑,因为他也困了,要回去就寝了,临走前反复叮嘱素皑明天不要任性,让刘胜芳好好给她诊治换药。 素皑被弄得睡意全无在床上打滚,想了想今天一整天戏剧性的变化,她们今天得以涉险过关的关键大概就在于年龄了。他们几个都太小,小得让康熙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他们的欺君之罪。康熙也太小了,才二十多岁的他完全没有日后九龙夺嫡之时的无情面孔,帝王多疑狠绝的一面还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的。这是一个雄主既定的成长轨迹。一个伟大的帝王,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雄才大略,仁德兼备,度人克己的。若有诟病,一般也都发生在晚年。比如汉武帝,比如康熙帝,再比如某主席……素皑在心里偷偷想着,若是他们几个今天不是这般年岁,即便再大个5,6岁,恐怕结果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大家都没事儿了,胤禩还得以承情圆梦,不得不说是种造化。好好享受孩童时光吧,越长大烦心事也会越多。素皑迷迷糊糊地思索着。 17考校 第二天一大早,刘胜芳就来到慈仁宫为四公主进行诊治。经过昨天的事他也知道四公主不是个好惹的小孩,再加上自己昨天莫名被告知要他收下八皇子作徒弟,而且还是皇上亲下的旨意。这一系列事情都让他惊诧不已。而更绝的还在后头呢,对于八阿哥这位圣上亲自指定的徒弟,昨儿晚些时候他也会同了太医院院使以及左院判两位大人亲自进行了考校。结果大出人意料,这位在皇子当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八皇子竟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医学奇才!难怪皇上亲下旨意要他们栽培八阿哥。而后刘胜芳联想起四公主的病,也就隐隐明白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他也立刻收到了警告,这种事情你再明白也只能不明白,这点刘胜芳省得。 知道昨天是彻底得罪了四公主,刘胜芳今天一直都战战兢兢,没想到还是被整得不轻。一直以来都听慈仁宫的下人说四公主是最好伺候的,可今天刘胜芳才明白,那是因为这些人没得罪她。 素皑今天可没跟这老头客气,上个药疼了嫌他没手艺,不疼嫌药没效果,包扎伤口一会儿嫌松了一会儿嫌紧了,喝个药一会儿嫌太烫一会儿嫌太苦……把个老太医折腾了足足一上午才放他回去。 胤禩下午过来,听说了以后简直哭笑不得,指着素皑摇头无语,问她何必跟个太医过不去。 素皑撇撇嘴,说道,“这老头两度害得我差点丢命,还不许我折腾折腾他!?我们老爹没有办他是因为他也明白太医院这种‘处处可以感觉,很难真正描述,永远无法揭露’的潜规则!如今这帮混蛋是把我给潜了,差点连命都潜没了。我再不煞煞他们的威风,下一个被潜的就是你了,毕竟你现在也算他们的编外分子,又是皇子,难保不被利用!我都是为了你,你还说我,真是好心赚了个驴肝肺!” 胤禩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理由。不过想想也是,素皑根本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明知就是那么回事儿,犯不着就只为了出出气而跟个老人过不去。胤禩扯了扯素皑的脸表达了他的感动之情。顺便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素皑的伤口。素皑嫌他多此一举,他笑嘻嘻地说是因为怕刘老头给她下毒…… 晚上康熙也跑过来“兴师问罪”,原因当然也是听说素皑刁难了刘老太医一个上午。事实上康熙只是对素皑这种幼稚的报仇行为感到好笑而已,便逗她道:“皑皑这样可是不对,刘胜芳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御医,你这样强留着他几个时辰是会耽误差事的哦!” 素皑眨巴着大眼睛,“是吗?那之前刘太医不厌其烦地花那么多时间给我开没用的方子,作无用的诊断也没见他耽误差事啊……” 康熙嘴角猛抽,真想抽这破孩子几下,最终还是没舍得,怎么说素皑这病他也有失察之责,于是把人扛着到御花园消食儿去了…… 慢慢地,皇帝特许八阿哥跟着太医院刘胜芳学习医术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开。这是一道令宫中各路大神小神都摸不着头脑的旨意,皇帝让一个六岁不到的小阿哥去学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后宫中也是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说法还是各宫娘娘对皇帝忽然关注起母家出身低微的八阿哥来表示了“不理解”。相比起这个话题,四公主素皑在慈仁宫闹的那一出还算是很隐秘,无人谈论。康熙又以她头上有伤,身体未完全康复为由不许她出门,这样大家瞻仰素皑尊容的时间也就很少了。 大公主来请安的时候倒是特意看望了素皑,惊呼了一下素皑的伤口。素皑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是摔的,并求大公主不要说出去,她心里也嫌丢人。大公主看了看伤口后便心疼了素皑一番,并且很担心会不会留疤,因着女孩子面相残损毕竟不好。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吧,但嫁到夫家后若是容貌有毁,那即便是公主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对她的担忧,素皑很是震惊了一把,原来她现在就要担心嫁不出去了啊……以前她活到26岁都没担心过这个问题!素皑向大公主转达了刘老头的话表示应该不会留疤之后,大公主才放心地走了。 素皑“养伤”养得很烦,琢磨着怎么着也得弄几本书看吧,于是跑去找胤禩要了一堆兵书和清朝风物志,胤禩对她这种主动学习的态度给予了赞扬,但是对她的严重偏科给予了批评……素皑很是无语,诗词歌赋她也不是不会,会几句出名的,十二年小初高教育上面有的糊弄糊弄得了,她又不想做文豪。琴棋书画什么的她也会一点儿,不过这几项就属于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了,至少和古人那是真的没法比。琴嘛,不知道小提琴算不算……棋呢?她会几种,爷爷教的,但手艺都挺臭,小孩子水平。至于书法,在现代人里面算是好的,至少她正儿八经地学过,也是爷爷的家庭教育,但是比起古人一天到晚拿着毛笔,她只能算个街边摆摊儿写家信的水平。至于画嘛,嘿嘿,素皑很不厚道地笑了…… 问起胤禩的太医院首秀怎么样了,胤禩苦着脸说拼不过那帮快成精的老太医,还得耐心跟着人学。素皑听后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刚才嘲笑她偏科的回报,素皑也“鼓励”道:“没事儿啊,咱不气馁。好歹你也是宾大的高材生,中医拼不过他们,西医还是能毙得他们满地找牙的!”说完就在胤禩要踹她两脚的当口逃之夭夭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就见着素皑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头都没抬一下。自己走过去在素皑旁边坐下,等着这宫里的奴才给他上茶,顺便快速地抽走了素皑手里的书。 素皑转过头去,嘴一撇,“我还没看完呢!” “在看什么小人儿书呢让皇阿玛看看!”康熙随即便一瞟,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三个大大的字印在书上——司马法!康熙赶紧往里翻了翻,没错啊,是正经的《司马法》,内容和封面能对的上。 “这个……这个你能看懂?” 素皑想要把书抢回来,边说:“我早就能认字了,有什么看不懂的?您别小瞧我。” 康熙把书拿高不让素皑抢到,“呵呵,不是能够认字就能够看懂的,皑皑可别说大话!”康熙笑了。 素皑立马不乐意了,反驳道:“我真的懂啊,不是说认识字,我懂意思的。” “哦?这可奇了。来,皑皑,告诉皇阿玛,你今年几岁?” “过年就6岁了。”素皑有气无力地答道。 “哟,小不点你也知道啊。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康熙捏了捏素皑的小鼻子。 “我……我要怎么跟您说呢?要不这样吧,这本书我已经看完前四篇了,您考考我?”素皑抚额。 康熙看着素皑认真的小样子,立即就被逗笑了。好吧,小丫头这么看得起自己,那就陪她玩儿玩儿,就当是逗孩子。 康熙随手一翻,“就第一篇吧,皑皑来说说,‘以战止战’怎讲?” 康熙真是看不起她,素皑琢磨了一下,答道:“就是指有时候我们也可以借助战争来消除战争。”这个回答中规中矩,完全直译,是素皑深思后选定的回答。 “哦?你还真懂?”康熙吃惊了,若这个答案由已经上书房的四阿哥说出来他或许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况且兵法这种东西不同于四书五经,很多兵家们所锻造的用兵原则都囊括了非凡的智慧,是精髓,故而兵书往往晦暗难懂,深奥艰涩。所以除非是有那个兴趣和天赋的人,对于用兵兵法而言,他对小皇子们也不会作非常硬性的考校和规定。素皑能感兴趣还能说出意思已经让他很吃惊了。 “那么,皑皑说说,什么是战争?”他就不相信了,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懂这个! 素皑笑了,知道他会再问的,不过这个问题问的,还真是……其实外行问内行问题不难回答,难就难在你不能让外行看出你是内行的同时还能满足一个外行对行业的好奇心! 素皑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一步步来吧,就用现成的答案:“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为了进一步表达意思,素皑继续作出了自己的解释,“战争对于军人而言,是生死之地,对国家民族而言,是存亡之道。故而,战争才是国之大事。” 短短几句话,清晰明了,囊括了对战争最高境界的审视。康熙这回是真的吃惊了,这是《孙子兵法》里的原句,他问了一个有现成答案的问题,并且这个答案用在此处无可挑剔。这孩子连《孙子兵法》也看过?看过就算了,能够在仓促的时间内从现成的书中找到最适合的答案,可见对这几本书已经翻透,并且给出自己的解释,难得。 “那‘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呢?”康熙翻着手里的书继续问。 “是说若是轻易地挑起战争,穷兵黩武,那么即便国力强盛国家强大也会趋于灭亡。但若是忘记了战争的存在,偃武修文,麻痹大意,不随时为战争做准备的话,那么国家危矣。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素皑说完就看着康熙,当然康熙也看着她。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康熙并没有从素皑眼中发现什么奇怪神色,这孩子始终都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干净执拗,清澈见底。是啊,他早该想到的,能小小年纪便赌上自己命的孩子又岂会寻常!弱质稚子,便有着自己非常人的思考,相信着连他都不敢相信的一些东西,意志品格坚定,那么疼的治疗都被她硬生生地扛过来了,不知道现在还疼不疼……那么,这样的孩子,有着如此的智慧,是不是也不至于太过奇怪!?看来,最近宫里流行小天才啊! 康熙这么想着,手抚上素皑的头:“这些都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素皑却摇了摇头,康熙正奇怪便听素皑回道:“这些不用琢磨的,一看就能明白的东西还想它干嘛。” 康熙抚着素皑头发的手真想再用大点力,揉乱这一头已经绾好的漂亮卷发!敢情人家孩子都不用想不用琢磨的!什么晦涩难懂的兵书啊,人就跟看小人儿书一样轻松!小不点儿真的没骗他,的确能看懂。虽然她的回答还很浅显,流于表面,但如果这个人是一个五岁的小公主,那就很恐怖了。 “那么,皑皑平日里除了这类书之外,还喜爱看些什么?”康熙又问道,这孩子值得他深度挖掘! “从四哥那里拿了些史书传记,八哥那里给了些大清风物,唔……先看完这些再说吧……”素皑一点没撒谎,她看书速度不慢,不需要花费大力气理解,又不真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完全能静得下心来。这个年代有很多珍贵史料是后世已经看不到的了,唔,值得她深度挖掘! 康熙彻底服了,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到底他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想着那个时候自己虽然还没正式上书房学习,但也十分用功,诗词经史,骑射武功,无一敢于懈怠。可即便是那样,也最多就是个少聪敏慧,在诸皇子中偶尔能得皇父青眼罢了。为的不过是额娘在宫中能多几分底气。可是额娘到底还是早早就去了,没能享到几天至尊荣耀。而自己在这个年岁的时候到底有什么呢?永远只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的冷漠皇父,缠绵病榻对儿子严苛督促的母妃,还有日夜苦读如履薄冰的自己……现在细细想来,幼年在父母膝下,竟未得一日承欢…… 素皑看康熙突然沉默下来了,好像忆起了别的什么。这是一个人陷入回忆时才会有的表情。素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呢?能让一个帝王流露出似怀念似悲戚又似厌恶的神色?素皑伸出小手,轻轻摩砂着康熙的手臂,无声地安慰着。 康熙突然一把把素皑抱在怀里,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着。素皑心里能感觉到皇帝的悲伤压抑和极度缺失安全感,也知道现在他并不需要什么言语上的宽慰,也就这样任他抱着不出声…… 良久,康熙轻轻吻了吻素皑的发顶,把她抱得更紧一些。素皑趴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无所知觉…… 一室的静谧被打破,当奉茶的宫女推门而入时俩人都动了,素皑挣了挣没挣开,抬头望向康熙。康熙咳了一声把素皑放在软榻上。 待人走后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素皑想想刚才他们说到哪儿了。哦,读书。 “皇阿玛,皑皑有事相求。”素皑开口道。 “哦?皑皑竟然有事要求,这倒稀奇,先说说看。”康熙乐了,小不点本事挺大的,还想要求什么呢? “我想学骑射。” 康熙眉头一皱,他旗人的女儿家本身就应同男儿一般练习骑射,何况是皇家公主。但是皑皑身体不太好,现在能行吗? 素皑见康熙犹豫,撅着嘴,瞪大眼睛看向他,满脸写着委屈。心里不停念叨,我不接受任何理由的歧视! 康熙见状立刻就笑了,捏捏素皑的包子脸,他们家小不点真是太可爱了。算了,不逗她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 “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皑皑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康熙问道。 “当然没问题了!刘太医不是您亲自选定的人吗?您瞧他每天带着一堆小太医在这儿晃悠半天就知道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嘛,嘻嘻。” “那改明儿朕亲自问过刘太医后再行决定吧。”康熙刮刮素皑的小鼻子。 素皑撇撇嘴,为什么刘老头总是阴魂不散呢?想不明白。 18习武 之后康熙询问了刘胜芳,得知素皑身体已无大碍,并且已慢慢由药疗转向食疗便允了素皑的要求,让她跟着谙达学习骑射。可是两个月后,当康熙过来看素皑进度时,却发现神奇姑娘素皑公主在慢腾腾地吃着点心,骑射师傅却在她的指导下练习射箭…… 康熙看不懂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素皑看见他来了很高兴,眉毛一挑一挑的,康熙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你又出什么状况了?这是怎么回事?” 骑射师傅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武官,乍见皇帝已是吓得不轻,跪在地上希望四公主手下留情。 素皑怎么可能为难他,但是皇帝在此也不好撒谎,素皑自己不好意思,干脆让师傅自己承情。 师傅也是苦着一张脸:“启禀皇上,奴才技微艺拙,四公主天资实在太高,奴才……奴才教不了,望皇上恕罪。” 素皑以前虽常常被人夸,可到了这边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小得意,嘿嘿笑着看向康熙。康熙也望着她,嘴巴张了张却最终无言,对谙达师傅说道:“你和四公主比一比,朕要瞧瞧。” 于是谙达师傅和素皑准备赛一场。为了照顾素皑的身高以示比赛的公平,谙达和她都骑马。谙达先出击,素皑目测了一下大概在七环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接着素皑骑着小马过去,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她用的是小弓小箭,但也不影响准头。微微一偏,据素皑目测,九环,足够了。 待素皑扛着她的小弓箭骑着枣红小马得瑟地绕场一圈儿才回来,康熙脸已经黑得像锅底灰了!试问他还能说什么?挥挥手让梁九功领着谙达师傅退下。然后牵着素皑走出校场。 康熙蹲下来给素皑擦汗,说道:“那就换一个谙达吧,换个厉害点儿的。” 素皑点点头,知道自己大概又把皇帝刺激到了。 “能不能换个拳脚功夫厉害点儿的呢?”素皑问道。 “你还想学功夫!?” “嗯,这样不会被欺负!”素皑振振有词,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这个时代还有没有什么现代已经失传的格斗功夫,中国武术什么的。前世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爷爷的监督下开始练习了,却是从舞蹈起的,为的就是打下基础。像她这种硬件不占优的,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活性至关重要。那一套训练技术经过特种部队的淬炼已经非常熟悉了,当然,谁记了20多年的东西还不熟悉啊! “皑皑,你是大清公主,没有人会欺负你的。”听了素皑的理由,康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可不一定!吃饭能把人噎死,走路能把人摔死,我怕哪天天上掉下个花盆儿什么的就能把我砸死了,所以如果我有功夫在身,说不定能躲开!”素皑开始蛮不讲理。 康熙彻底黑线了,都是些什么理由!这孩子还学会强词夺理了!? “真这么想学功夫?”康熙问道。 “嗯嗯嗯!”素皑拼命点头,生怕康熙不答应。 “唉,好吧,女孩子有些功夫防身也好。不过若是身体受不了的话,就一定要停下来知道吗?”康熙无奈了。 “嗯,好!”素皑开心了,原来老爹是担心她的身体,但是她现在已经康复了,完全没问题的。 康熙揉了揉素皑的头发,牵着她回慈仁宫。心里却在腹诽,皑皑是他养大的,再优秀再天才也是他的!这孩子这么想学功夫,又如此惜命,想是过去几年的缠绵病榻和之前的针灸治疗还是吓到她了。虽然嘴上不见她喊疼,心里依旧是怕的,再聪明顽强也是个小孩子。现在不一样了,看小不点活得这么有精神他也很欣慰。 还没走到慈仁宫,素皑就见一抹杏黄的小身影从里走出,见到他们以后,准确说是见到她旁边这位以后,立刻拱手请安:“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吉祥。”然后转向素皑:“四妹妹好。” “妹妹见过太子哥哥。”素皑也很规矩。 后面跟着的一众奴才互相请安完毕之后,康熙才发话:“保成这是去给你皇玛麽请安?”和颜悦色地。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方才已经看望过了皇玛麽,现正要回去写张师傅昨儿布置的一篇策论。” “嗯,你先回去,朕一会儿过去瞧瞧你的功课。” “是。”太子答完之后便规规矩矩地走了。 康熙也牵着素皑继续往慈仁宫里走去。这时素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胤礽此时也恰好回过头来,却不是看向康熙的方向,直勾勾地望向素皑,不期然也对上了素皑一双眸子,胤礽冲她温和地笑笑,转头快步离开。 素皑心里一惊,她不会看错的,那笑意没有到达的眼睛里含着的一抹愤然,正是冲着她。隐藏地很好,若不是她对人的侦察太过敏感可能也捕捉不到。素皑看向旁边走得气定神闲的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传说中幼年时期受尽康熙皇帝娇宠的皇太子恐怕也很难从帝王手中得到真正类似于普通人的那种父子亲情。由于环境驱使,康熙自己就是从小苦读过来的,对儿子们的教育自然严格,更何况是被他看作储君的皇太子胤礽。在众多皇子中,他已经赢得了最多的关注,和偶尔别人都没有的温情关怀,若还想要更多,在皇家就是奢望了。这样看来,这位学着要做帝王的人,也真是很可怜呐。素皑能够理解刚才那一眼,愤恨甚至是嫉妒的眼神。太子现在还小,最想得到的东西没得到却被别人得了当然十分不平。但是等他长大一些,应该就会明白,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若他是个女孩子,元后嫡出,皇后又因此难产而死,康熙或许会给他整个皇家都罕见的父女亲情,视她为掌上明珠。可是很可惜,他成为了太子,有些东西就注定得不到。 素皑也不完全明白为什么康熙现在对她这么好,或许也是因为她的皇后嫡女身份使她在众多公主中无法被忽视。但又不全是,听嬷嬷说以前也不见皇帝对四公主有什么关注。那就是她自身的问题了,她现在的行为在别人看来是有些出格,或许皇帝觉得新鲜?应该是这样的。这么一想素皑就有些难受了,不过本就该是这样你还想奢望些什么?过一天是一天吧,别人对她好,她加倍回报就是了,要是哪天别人不再对她好了,她也能接受,总之没遗憾不后悔。按说这一段时间“皇上十分宠爱四公主”的流言也在皇宫内疯传,所以太子那一眼也很好解释,恐怕现在这宫里的大部分人看到她都很不爽吧。但是素皑一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康熙一定也知道,但他是大boss,就更不在意了。所以俩人都不甚关注,该干嘛还干嘛。 另外,刚才素皑也惊觉一件事,好像除了她以外,别人跟康熙说话都是有规有矩,尊卑有别,敬语不断……只有她一天到晚跟康熙“我我我”的,额……康熙居然也没跟她计较,现在想想真是汗颜…… 这几天素皑正跟着新来的师傅学习骑射,话说新来的师傅也很苦逼,从前一个师傅被退回并被警告别乱说话后,他就预料到四公主一定不是个善茬儿,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恐怖。但这师傅也挺得意,他本是大阿哥的陪练,可以他的身手当阿哥们的师傅都绰绰有余了,却一直没被重用。现在被调来教小公主本来还很不忿,没想到四公主却是个武学奇才。这段时间以来,进度惊人,且四公主脑子也异常好使,什么话一般不用说第二遍,是他见过的最能干的学生。他敢说,再过个两三年,大她七岁的大阿哥也远不是她的对手。 素皑练习完,沐浴过后就去给皇太后请安,最近宁嬷嬷研制出了一种新的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素皑爱不释手,每天都要去蹭吃蹭喝。皇太后疼她,也让宁嬷嬷每天都给她预备着。这天刚吃完点心,就听得太监来报大喜,说常在章佳氏刚刚诞下一名小阿哥。皇太后听后喜笑颜开,赶忙问有没有去给老祖宗和皇上报喜,小太监嘴甜,连忙说已经差人去了,请太后放心,并讲了不少吉祥话,喜得皇太后连叫人打赏。 不消片刻皇太后就把该吩咐下去的赏赐都吩咐了,如今后宫中并没有真正能一言主事的人,像诞育皇子这种大事四妃也是不敢插手的,还得皇太后来操心。此时皇太后闲得无事便想去瞧瞧这刚出生的小阿哥。 素皑听后眼睛一亮,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十三阿哥了!她对十三阿哥印象很好,传说中文武全才的侠王啊,现在还是个小婴儿,应该会很好玩。于是便缠着皇太后她也要去,这种小事皇太后自然顺了素皑,带着她一同向钟粹宫走去。 路上钟嬷嬷小声跟素皑嘀咕,小阿哥的额娘仅仅是个常在,为庶妃,这次诞下龙裔皇上应该会给她升了位分,但再怎么升顶多也就是个贵人。还是没有资格亲自抚育阿哥,所以十三阿哥可能会被抱去给其他妃子抚养。素皑心想,可不是嘛!十三阿哥就是被四哥他额娘养大的。说起这个,素皑就想到那令人头疼的四哥。自从回到德妃名下之后,这母子俩的感情就始终好不起来,听胤禩说,虽然胤禛每天都去请安,晨昏定省不敢懈怠,可却一直与德妃娘娘疏离有间,德妃对他也远不如六阿哥那般亲昵,就好像俩人不是亲生母子似的。胤禩也劝过胤禛,可胤禛性子执拗,自尊心极强又敏感,是属于那种永远都等着别人先抛出橄榄枝的人,这点又恰好随了德妃。并且德妃娘娘心中肯定对孝懿皇后这个抢了她儿子的女人有着不少的怨恨,对四阿哥也就自然喜欢不起来。故而连素皑平日里都少与她有来往,能避则避,免得招仇人。她怕德妃见孝懿皇后已死,她的愤怒不得发泄而找到自己。况且德妃后来长大成人的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说明他们的妈也不是,还是避开的好。 到了钟粹宫却发现八阿哥胤禩,四阿哥胤禛也在那里看望刚出生的弟弟。素皑很高兴地走过去,知道一定是胤禩把胤禛拉来的,让他好好见见这个日后和他手足情深的兄弟。感情嘛,要从婴儿时期培养的。但是胤禛明显对这软软绵绵的一团小肉球没什么好感,伸出小爪子碰了一下就绝不再靠近了,反而牵着胤禩的手想到边上坐着。胤禩看着他的样子笑弯了腰,拉过素皑逗小婴儿。皇太后见几个孩子玩得这么高兴也不拘着他们,她乏了就先回宫了,嘱咐素皑也早点回去。 这会儿四妃早已到齐,恭送走了皇太后却谁都不愿离去。只因小皇子诞生,皇上是一定会过来的。果然,一会儿旨意就先到了,皇十三子赐名胤祥,常在章佳氏诞育有功,擢升为贵人。 四妃都端坐着看几个小阿哥小公主闹腾,其中又以最近风头正盛的八阿哥和四公主得到的审视最多,并且这两个孩子本身还喜欢扎堆,拉着几个公主阿哥逗小皇子很起劲。素皑和胤禩不是没感觉到周围打量的目光,不过他俩很少在意这些,相视一笑后就不再管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仍然是上蹿下跳疯闹,在场的也就宜妃还能吼得住他们。大公主安静地跟在荣妃身边,三公主也随着宜妃站在一旁,素皑悄悄对她们招招手,宜荣二妃也都看见了,素皑也对两位母妃调皮一笑。宜妃最是伶俐外向,见状赶紧让三公主过去一块儿玩耍,荣妃也效仿之。 大家正高兴时,一声“皇上驾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整理衣衫,跪地迎接。素皑悄悄瞥了瞥四妃并几个嫔和贵人,看见大家脸上都有喜色,有隐藏得好故作清高的,有隐藏得不好喜色外露的……素皑有些不厚道地想,有好戏看了。这就是一出现场直播的古代众妃争宠啊。胤禩在一旁感叹了一下古代女子命薄后也准备睁大眼睛看戏,同时庆幸他额娘没跟来凑这个热闹。 19种稻 康熙进来后看见一屋子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嬷嬷手中抱着的小婴儿以及婴儿身边的素皑小盆友。让大家都起身过后康熙大步走过去抱起十三阿哥,看来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康熙看向身边的素皑,见她一双大眼直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婴儿,恶劣地想,小丫头一定很想抱吧,可惜她就是抱不动!想着便腾出一只手来扯扯素皑的脸颊。素皑没防备被拉住了包子脸,瞪大眼睛看向康熙,委屈地撇撇嘴。康熙松手后拍拍素皑的小脑袋。众人见着他们的互动皆是敛敛神色,心下复杂。 康熙抱了一会儿便把胤祥交给了嬷嬷,又叫上成嫔过来宽慰几句,表示她辛苦了,成嫔自然喜上眉梢,规矩地答道是她的本分,不敢居功。成嫔是七阿哥胤祐的生母,且是钟粹宫主位,章佳贵人是她宫里的人,诞育了皇子自然她也要担一分功劳。 看了看众人康熙转向内室,素皑想应该是去看望章佳贵人了。扫了一眼大厅里立着的众后妃,素皑心里静静默哀,阿米豆腐,继续逗小十三去了。 片刻后康熙转出来,见大家都还没走,便坐下准备同他的众爱妃唠唠嗑。取得优先话语权的当然是四妃,惠宜德荣,一个个排着来。惠妃先开口道:“皇上,章佳妹妹平素里身体就不太好,此次生产又耗时过多,可谓吃足了苦头,皇上可要好好赏她。”说完就拿帕子掩口轻笑。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朕方才已经班下旨意擢升她为贵人,怎么,惠妃认为不够?” 此话一出,惠妃立刻煞白了脸,众妃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宜妃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德妃面色还是淡淡地看不出情绪,荣妃看了惠妃一眼便转开头去。其他的嫔和贵人就没她们这么高端了,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谁让惠妃平时为人就稍显跋扈,也是后宫的活跃分子。众妃多少有些看她不惯,不就是生了皇长子嘛,家世也没高到哪儿去,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素皑正在奇怪康熙今天怎么这么直白,当着众多嫔妃和阿哥公主一点面子也不给惠妃,开口就是这样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胤禩此时扯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低语道:“听说最近有人弹劾明珠。” 素皑顿时了然。 宜妃见惠妃吃瘪,敛下得色,笑着圆场道:“哪能啊!皇上说笑了。惠姐姐想是觉得皇上在里屋待的时辰太短了,对章佳妹妹宽慰不够,这是在替她叫屈呢!方才惠姐姐还跟臣妾说总之章佳妹妹也没事了,十三皇子也好着呢,咱们众姐妹就甭在这儿待着了,免得打扰到皇上和妹妹说体己话。” 说完以后众妃都笑了起来,康熙也展颜笑了笑。惠妃见状接着话茬儿道:“是啊,臣妾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臣妾笨嘴拙舌地也说不明白,还是宜妹妹伶俐,几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说完不着痕迹地瞪了宜妃一眼,宜妃也同样回以冷笑。 素皑摸着十三的婴儿小肥手,胤禩站她旁边看着堂中你来我往的一幕忽地玩心大起。捅了捅素皑,素皑附耳过去:“干嘛?” “哎,你觉得谁会赢?咱们来赌一把吧。” 素皑抬头翻了个白眼:“有病啊你!无不无聊!” 胤禩自个儿也笑了笑,说:“是啊,太无聊了,想起了以前,她们也是这么你来我往地斗着,斗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直找错了敌人。” 素皑听他的语气颇有些惆怅,觉得他又开始伤春悲秋了,便开口道:“哎,这一幕像什么?” 胤禩:“什么?” “你还记得我家那只金毛吗?当初我和致逐在狗市一眼就相中了它,可是有一对夫妻也看中了。正相持不下的时候哥哥当机立断以多出了200块的价格一举拿下,于是乎我就牵着它回家了。所以呢……” “所以什么?” “所以嘛,男人像条狗,谁有本事谁牵走!” “噗!哈哈……”胤禩使劲憋着笑,可还是没憋住,好在那边说得正欢,没人注意他们。 “喂,别笑了。好好看看场上谁最有本事吧。”素皑撞了撞胤禩。胤禛这时也走过来问他们在说什么,胤禩便整整神色转过头去和胤禛说话了。 康熙陪着一众妃子闲话了半天,他在想这十三阿哥要交给谁养。章佳氏位分太低肯定不能自个儿养。四妃嘛,瞧来瞧去还是觉得德妃和荣妃合适点。罢了,今天就这样吧,具体人选再定,先让这些人都散了,吵得他头疼。于是便发话道:“今儿晚了,你们也都散了吧。成嫔,钟粹宫的一切事务你多看顾些。” 成嫔得了旨意赶忙接下。众妃一看康熙好像没有意思要到哪宫里歇着,估计晚膳前也不会留牌子了,不禁都有些失望,相携告退了。 而后康熙才看向素皑他们,有母妃的阿哥公主都跟着母妃走了,母妃没来的也被嬷嬷带走了,就剩下住在阿哥所的胤禛胤禩和没娘的素皑了。 康熙瞧着素皑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还捏着十三的小肥手在那儿玩,走过去牵起她道:“肚子不饿吗?这么晚了,先跟皇阿玛去用膳吧。” 素皑看了小十三一眼,摸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 康熙转头让胤禛胤禩也别在外面多待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儿还要去书房呢。胤禛胤禩赶忙应下。 随即康熙就带着素皑先走一步了,素皑回头瞧了瞧胤禩憋笑憋得恼火,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哀嚎,早知道就不讲什么男人和狗的故事了!再看看康熙,怎么能够让他牵着自己呢!?不行!一定得牵回来才可以! 这天康熙下朝过来陪素皑用膳,却不怎么见他自己吃,只是时不时地看着素皑,把素皑看得浑身不自在,“皇阿玛,您怎么不吃?菜不合胃口?” “唔,不是,看皑皑吃得香,就多瞧了两眼。” “嗯,今天的饭菜是挺香的,特别是这个米,总觉得跟以前的紫糯米不一样。”素皑答道。 “哦?皑皑能吃出不同来?”康熙惊喜了。 “是啊,本来就不一样,闻都能闻出来嘛。这米饭香甜细嫩,松软可口,且米粒不散碎,米色微红,气香味腴,是和以前不一样啊。” “呵呵,皑皑觉得好吃便好。”康熙挺高兴的,皑皑对食物很敏感,平日里的膳食稍稍口感有些不对她都能捕捉到,但却偏偏不挑嘴,真是个好孩子。 素皑见康熙兴奋,便问道:“是有什么出处吗?这米。” “唔,皑皑觉得好吃吧?是皇阿玛亲手种的。” 素皑听后嘴巴张成了鸡蛋状,不会吧。 “那是新的稻种吗?和以前不一样?”素皑赶紧问道。 “是啊,这是一种早熟的粳稻,朕一直在丰泽园开水田躬身栽培和育种,今年六月便已成熟,朕便命他们做出一些来,咱们先尝尝。”康熙笑着摸摸素皑的头。 素皑凝眉想了想,说道:“六月便熟?既然这么早,那么一年可否收两季?”说完眼睛发亮地望着康熙。 “呵呵,现在还在试验当中。如今只是皇宫中种些,若成功了,咱们再在京里推广,若是再成功,可推广到直隶乃至全国。” “一定可以的!若是在三月中就插一季秧,一季就会早熟,二季再赶插及时,两季稻子的收成一定会很好!”素皑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这么干会成功的,但她没想到最先这么干的人却是康熙,哈哈,老爹真是很聪明啊。 康熙惊奇了:“你连这个也有研究?” 素皑摆摆手:“没有没有,这不是常识嘛。咱们天天吃饭,总得知道这饭从哪儿来才不至于饿死。您看您都能亲自研发稻米我懂点皮毛也没什么啊。” “哈哈,这倒是。”康熙开怀大笑。 “那……我们走吧。”素皑趁机提出。 “啊?” “您带我去丰泽园看看吧,嘿嘿。”说完素皑放下碗筷,扯住康熙袖子。 “你还真有兴趣?但是……不行!”康熙板起了脸,丰泽园内都是些在研究试种的臣子,素皑过去像什么话! 素皑一听立刻撅起了嘴,气鼓鼓地坐着,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康熙。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素皑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康熙揉揉额角,狠狠地瞪了素皑一眼:“快吃饭!” 素皑偏过头,就是不吃。 …… “咳!不吃完不许出门!”康熙弹了素皑一个脑嘣儿。 素皑立刻喜笑颜开,连眼睛都亮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碗赶忙扒饭,拿出了以前在食堂的速度,菜饭都吃合理搭配,大概用了一分多种就搞定了,拿过绢布擦擦嘴,一气呵成,把康熙看得目瞪口呆。 康熙牵着素皑来到丰泽园,如今已是快要入冬之际,外面也起风了,康熙让梁九功多给素皑拿了个小披风。 一众忙碌的臣子、内侍在进行这一季的扫尾工作,见皇帝亲临俱都下跪行礼,这一段时间皇帝常常来不奇怪,只是旁边那个雪白雪白的漂亮小女娃是怎么回事? 康熙让众人起来,他只是过来视察看看,大家该忙什么还忙什么。素皑跟着康熙看了一圈儿,发现果然不假,这稻米比一般的都要高些,且颗粒圆润,晶莹明亮,又是早熟稻,可收两季,若能推广全国,当是造福万民之事。没想到康熙老爹连这个也能整出来,听说这稻种是他在试验田里亲自发现并命人试种的。素皑望向康熙,嗯,这皇帝农活干得不错,堪称“山寨袁隆平”! “皇阿玛,不防明年便在京里种吧。”素皑提出了设想,这种好东西越早越好,这样后几十年的饥荒时期也能派上用场了。 “皑皑,你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康熙哭笑不得,“在皇宫里再种个几年吧。” 素皑心急,别啊。等你在这边种个几年,再在京城种个几年,再跑到天津种个几年,再推广到江南,再推广到全国……这得多少年啊!你等得起,全国人民等不起啊!所以,别犹豫了,我以“当代神农氏”、“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的人品保证,您这个御稻米一定会成功的!老爹您就大胆地往前走吧! 其实她知道康熙为什么不早早干这事儿,稻米还没有在寒冷的地方种植过,他怕失败,没有把握的仗皇帝怎么会打? “皇阿玛,这稻种若是成功的话,饥荒之时就能救很多人了。要不您先在热河种两年吧,成功之后再行推广?”素皑试探着,热河地处内蒙古高原与华北平原的过渡带,属温带大陆性季风型山地气候,四季分明。冬天虽然寒冷,但由于四周环山,阻滞了来自蒙古高原寒流的袭击,故温度要高于同纬度其他地区;夏季凉爽,雨量集中,基本上无炎热期。热河种植成功的话,那么天津也可以,长城内外沿线应该也能,这样水稻种植区的纬度也会相应扩大! 康熙看向她,想了想,“热河?” “对啊。” “哈,这倒是可行。皑皑是怎么想到这地方的?”康熙茅塞顿开。 “您不是说想在那儿修建行宫嘛,应该是个好地方,嘿嘿。”素皑开始乱说。 康熙被素皑勾起了另一桩心事,他一直想在热河修建行宫,一是方便于接见外国使臣,二是好与蒙古等少数民族和政教首领会盟。可如今西北的葛尔丹蠢蠢欲动,喀尔喀蒙古全境都不太平,恐怕这事儿还得缓缓了。话说回来,这水稻若真能在热河种植成功,那么就早点在北方地区推广吧,再往后就试试南京苏州等地…… 想到就办,康熙立刻命梁九功召集李光地,李英贵等人勤政殿议事。 20锋芒 康熙本想让人送素皑先回去,但素皑提出想自己逛逛,也顺便等康熙。康熙当然乐见其成,叫了一堆奴才跟着她后就去做正事儿了。 素皑百无聊赖地逛着园子,周围碧波环绕,风景如画,这是一个埋葬了多少故事的地方呢?和举世闻名的故宫相比,你又何尝不是讳莫如深——中南海! 按着历史的轨迹缓缓寻来,被囚瀛台的光绪,八国联军入侵,北洋政府总统府,张作霖的帅府……直到今天,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治心脏!虽然她是北京人,在首都长大,可是中南海对她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以前,或许有无数个任务的最高指令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但是作为一名普通的中国军人,她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里的。就连她的爷爷,那位戎马一生的共和国老将军,也很少走进这里。 素皑慢慢走到红墙边,望着墙面上斑驳的痕迹,内心是若有似无的悲怆。这里不动声色的一砖一瓦是否也在默默注视着历史的变迁,朝代的更迭呢?在一次次腥风血雨中,当鲜活的生命都已逝去后,它们是否也为之唏嘘?而她,身处历史的漩涡中,是否只能无奈地看着,如同这堵沉默的墙?她愿意吗?她甘心吗?离这儿不远的勤政殿里,正坐着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也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君主之一,然而在她看来,那远远不够!所以,写燃,你要我帮他吗? 素皑默默闭上眼睛…… 这天素皑正在寝殿里画画,胤禩就来了。素皑笔都没停下,让他自己招呼自己。胤禩好奇,凑过来看,却指着那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素皑正在此时搁笔,抬头看着他笑笑。和中国画不同,素皑用的是炭笔,纸上没有繁复的线条和物事,只有一杆冰冷的枪。 胤禩皱眉不解:“你画这个干什么?让人看到会生出事端的!” 素皑却笑嘻嘻地问他:“好看吗?”接着不等胤禩回答又说道:“这是一把81式自动步枪,就是我们俗称的八一杠。虽然它只是当时的过渡枪型,设计也多模仿了伟大的AK47,但是在经过了严寒,酷暑,风沙,泅渡,海水等一系列考验之后,它却成为了性能稳定,故障极少的普遍装备,算是我军另一种光荣而古老的传统吧。”说完素皑摊开画纸,歪头欣赏着。 胤禩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是很怀念?” 素皑笑了笑,没答。片刻问了胤禩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在队里真正是干什么的吗?我的意思是,我的主要任务。” 胤禩不解地看着她。 “本科毕业后我放弃了军事学的保研,在导师的推荐下选了军用机械工程。后来就一直从事这个工作。简单点说,一直随着顶尖的特种部队研究顶尖的武器。” 胤禩愣了片刻说道:“听起来很高端。” “也没有,各种枪,诡雷,子弹,火炮,战车等等军用器材。像我这样的学历在组里比比皆是,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其实中国最顶尖的人才很多都分布在各大军工,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我呢,唯一比别人强点的地方,在于我还是战斗组的成员,身兼数职确实亚历山大啊,呵呵。” “辛苦了。”胤禩也不知道说什么,摸摸素皑的头。 “不会,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干着她热爱的事业,怎么会觉得苦!我一直希望这个工作能做到老,我付出我所有的青春,智慧,心血,信念以及勇气,不奢求有一天我的名字能上军史,只希望我的人生价值能在这个过程得到体现,我想真正能做点什么。” “很……豪情,很灿烂。”胤禩似乎想不到什么词去形容,此时的素皑也不需要他的评价。 “其实你要说我图什么那还真没有,你知道像我这样的,说实话他们发给我一月的工资还没有哥哥一个月给我的零花钱多,我干嘛要去拼这个命呢!为什么?有无数人在问我这个问题,包括以前的同学,战友以及家人。我从未动摇过,从未挣扎过,只因为值不值得全在于自己。那几年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有志同道合、亲密无间、同生共死的战友,还有一往无前、拼搏奋斗、快乐满足的自己。我很知足。” 胤禩听后良久无语,“对不起,我从前一直没能真正理解你。那时候总觉得你能得到更好的,却没想到,最好的早已被你握在手中。”说完便自嘲地笑笑。 “哈哈,以前因为要保密所以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你。你能理解我很高兴。”素皑开心了。 胤禩也笑了。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天说这么多不会就想跟我絮絮吧?目的何在啊?”说完眉眼一挑。 “嗯,你觉得康熙怎么样?尽量剔除私人的感情和成见,客观地评价一下他作为帝王的优劣。”素皑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站在我的角度,要去除私人感情很难。但是不说为父,只说为君,他还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帝王,这点不应该被否认。当然,即便是当世众口一词的追捧,和后世铺天盖地的赞颂,也无法掩盖他还是有缺陷的。” 素皑点点头,说道:“是,说白了,他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这个瑕疵最大,也最致命!严重到足以抹杀他一生的大半功绩,尤其是和同一时代的伊利莎白一世以及彼得大帝相比,就逊色了。这个时代的世界大背景,孤立与静止地看待此时的中国,他处在剧变的时代却拒绝重大的变革,所谓一生的丰功伟绩只不过人为地延长了在明末就已衰亡的封建社会,却让中国失去了向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迈进的最佳时机,也给近代的中国留下了沉重的包袱与苦难。” “如今,中世纪的文艺复兴已经结束,封建社会开始解体,资本主义的萌芽早在明中后期就已渐渐传入中国。如果此时在世界地图上找一找就能发现,英国、法国、葡萄牙已在印度和中印半岛建立许多殖民据点;而西班牙殖民了菲律宾以及加勒比海;荷兰占领了印度尼西亚和东印度群岛;更甚者,葡萄牙割据着我们的澳门,台湾之前被荷兰占领,而俄国势力已伸入我国黑龙江流域……” “这个时候,外部势力在促使着中国必须寻求变革自强的道路,而内部的封建社会也因为明末的天下大乱而摇摇欲坠,这是中国打开国门,强势转型的最好时期!当然,康熙此时的出现的确是一种希望,毕竟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可是他终究还是差了点,因循而误国,有才而无识,可惜了。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素皑说完后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的历史包袱和前景,真是太沉重了。 胤禩听完后也是眉头深皱,“这样想?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大国的崛起吗?”素皑问道,不等胤禩回答继续说:“一个国家如果还在泥泞中挣扎,在黑夜中摸索时,是谈不上什么大国的崛起的。所以你就能看到了,为什么直到2001年,中国才真正迎来了自近代以来第一个黄金发展期,而且还是在美国被金融危机,911等一系列事件搞得筋疲力尽没能腾出手来的时候。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等待别人偶尔的松懈才能抓紧机会大展拳脚,因为机会太宝贵了,转瞬即逝。美国的一时松手,给了中国最好的十年,等他回过神来,却立刻重返亚太,实施“梅花计划”对中国进行合围。亚洲,又会开始一片腥风血雨……你能明白吗?太艰难了!真的太艰难了。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期!就好比一块美味的蛋糕,你没有赶上它刚出炉的时候,也没有赶上人人哄抢的时候,到最后蛋糕都已经分完了,你再想从别人手中拿到你应得的那部分,怎么可能!?” “你是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期?!”胤禩总算从她连珠带炮的诉说中找出了关键的地方。 “对!落后是有过程的,从康乾盛世到《南京条约》,不过40多年!康熙朝这60年一过,中国和西方的差距就渐大终至不可挽回的地步。社会毒瘤已经形成,思想禁锢已经注定,一二百年后足以压倒太平天国,扼杀戊戌维新,夭折辛亥革命。所以,要变革,现在是最好的时期!承前启后的时代,百废待兴的经济,英明睿智的君主,时间不早也不晚,刚刚好。”素皑打了一个响指,胤禩缓过神来。 “是,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期,我以前也总是找不到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不是乾隆,嘉庆,道光……才开始的。你说得对,后人津津乐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封建势力的回光返照,垂死挣扎而已。”顿了顿,胤禩又说道:“你想要变革?” “不行吗?”素皑笑着反问。 “不是不行,只是这件事太严重了,你要想好!”胤禩终于明白素皑今天的真正意图,从个人的梦想,上升到国家未来,再到民族大义,她想把这幅画卷也呈现给他。 “早想过万二千八次了,从刚来的时候我就在想。” “那后果呢?你想过后果吗?”有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胤禩现在也很激动。 “后果?后果只有两种,成功或不成功!成功了那当然好,若是不成功,也可以打乱历史的节奏,说不定真的会有谁能从这里受到启发而做得更好。至于我个人嘛,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比将来被迫嫁给一个不认识的蒙古彪形大汉,从此凄凉一生更悲催的人生吗?!” 胤禩喷笑,摇头,“确实没有。” “嘿嘿,那不就行了。” “嗯,行,问清楚了,我也有了完整的和你冲锋陷阵的理由!”胤禩揉揉素皑的头发。 素皑敛了笑意,沉默了。片刻抬头:“你,要,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一样的,不必做相同的事,懂吗?” “开玩笑!你刚才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车,现在要我临阵退缩,怎么可能?再说了,我虽然没有你专业,但也不能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吧!” “不不,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这条路必将非常难走。我对未来会遇到什么完全没有把握,我不能冒然把你拉进这个漩涡。一旦进来,就永不能抽身,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事。”素皑着急地跟他解释,她把这些想法分享给胤禩,她希望得到心理和思想上的认可,但不是把胤禩拉入伙。毕竟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想到把枪交给一个老百姓!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我不是意气用事!只是你,你让我看见了竟还有真正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在这个时代,在未来的中国!这么说吧,我既感且佩,素皑,你让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历经三世,我从未有过这样的豪情。第一次,我想摒弃了私心杂念,浑浊欲望,退缩逃避,我想用我全部的青春,智慧,心血,信念以及勇气,和你一起,把这个民族拉出泥泞。你说得对,一部中国的近代史,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人都不忍回首的痛楚。我不愿意看到历史的悲剧再度重演,然后再耗费掉几代人的心血和生命,去书写一个大国的崛起!与其将来牺牲掉千千万万的同胞性命,不如我们现在赌一把,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不是吗?如果能真正做一些事,哪怕很小很小,我都会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 “想到第一世,我虽被群臣称道“八贤王”,一生汲汲经营,却从未做过一件真正为国家为百姓的益事,那时候,我的确不配当一个皇子,享受了,却没有给予相应的回报。你的描述很美好。理想,的确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让我做一些事吧,即便将来我在这条路上身死,这种死法也足够令我骄傲了!我想摆脱前两世的桎梏,最好的办法不是趋利避害,而是勇往直前,与其在皇权下唯唯诺诺一生,不如放开手去,做个彻彻底底的‘野心家’!” 胤禩笑了,是那种眉梢眼角都能透出笑意的开怀,“素皑,这一次,就让我来做你的战友,为这个国家博一个未来吧!” 我想你能明白,其实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豪情,每一个男人都曾经做过“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的将军梦,每一个男人都曾经羡慕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情操……若国家需要我,我也愿意奋不顾身! 素皑眼圈都红了,胤禩不从政从军简直太可惜了,瞧瞧这觉悟,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她很感动,阔别已久的豪情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而且是在这个时代,这个什么都还来得及的时代!素皑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占。素皑,你要是再做不出点成绩来那真是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了! 素皑给了胤禩一个大大的拥抱,胤禩拍拍她的背继续说道:“至于我个人嘛,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比被人圈禁致死或者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一生更悲催的人生吗?!” “扑哧!哈哈哈,是没有了。”素皑笑了,这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人生得意时,就应痛饮三大杯! 俩人笑过闹过之后,心中舒畅,回归现实,胤禩问道:“那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素皑眨眨眼“就咱俩这样,五岁的小屁孩儿,现在能干什么呀!先准备着呗,厚积薄发,慢慢来!技巧方法很重要,不然还没“出征”就死了,多划不来!” “我看你是准备扯着皇阿玛的大旗,上蹿下跳是吧!”胤禩戳穿她。 “嘿嘿,被你看出来啦,老爹是个好皇帝,千古一人,不过差了那么点儿远见。这也不能怪他,他登基太早,掌握权力也太早,60余年,很难不被权力腐蚀。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就是到现代也还荼毒着一部分人,又怎能要求他能跳出时代的局限独自看清呢?但是他真的很强,我以前读到过一部分史料,是说康熙大帝曾在晚年告诫自己的子孙,‘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国家承平日久,务需安不忘危。’说明他当时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但他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大刀阔斧的改革。若我们想要做点事,首先要明白,他才是这个王朝的主宰者,是主角,我们只需要在后面轻轻推他一把,让他走对方向就行了。所以啊,他是男主角,咱们是跟在他后面前赴后继的傻X!” “噗哈哈!你也知道自己是傻X啊!”胤禩乐不可支。 “没办法啊,要这个国家不是皇帝做主制,而是公主做主制,我也很愿意当个主角的!唉,终于明白,为什么《康熙王朝》的主题曲要唱到“我好想再活五百年”,他这不没时间了吗”素皑扒拉扒拉头发。 胤禩望天叹了口气,他皇阿玛晚年说过这样的话?他已经没有印象了,那时候,他所有的身心都扑在对夺嫡的失败,四哥的爱恨上,那些扭曲的感情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早已没精力去关注与他父子之情尽断的皇父对国家未来的思考。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好,若按我们的设想,满族皇族的皇权恐怕就得……”素皑没说完。 “哦,那个啊,那当然!不知道这个国家将来会变成什么制度,不过再怎么样也总比现代都快消亡了要好吧。让这个民族能够存活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这个意图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胤禩很严肃地说。 “嗯,我也只是先跟你说说,毕竟你不像我,是个纯汉族血统。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你反应过来说我坑了你,嘿嘿。” “嗤,说什么呢!”胤禩揉乱素皑的头发,素皑“嘿嘿”地笑了。 “我们这样吧,说白了就是在进行颠覆清王朝的造反活动,听起来真磕碜人呐。”素皑感慨到。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呢,是在造‘未来山河破碎,同胞家破人亡’之反!”胤禩反驳。 “也对!这叫‘造反有理’!哈哈!”素皑很满意这个理由。 21过渡 素皑的生活慢慢平静下来,每天跟着谙达练习骑射,自己也在恢复训练。以前她的基本功就很扎实,完全得益于小时候练得好。现在再重复走一遍这个过程,自然是驾轻就熟。待在寝殿的时候她也是在看书,古代什么都没有,素皑心想大概她要永远告别她的老本行电子对抗了。学了七、八年的光电工程,她这个会说话的电脑,有思想的雷达就这么报废了,想想还是挺难过的。 天气渐渐变冷,冬天已是悄然而至,各宫里都烧起了通红的火盆儿。这天康熙从乾清宫议事完毕后过来,踏进暖阁内后左看右看却找不到素皑。直到旁边一个声音响起:“皇阿玛您来啦,您先坐会儿,等等我。” 康熙转过去差点没把自己吓着,这什么状况?只见一个小人儿倒立在墙上,穿得很单薄,往下看看脸,可不就是素皑嘛。随行过来的太监宫女都偷偷地捂嘴笑了,连梁九功也没憋住。素皑见人多,也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就立刻双脚打地翻转过来了。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旁边的下人都像看杂耍一样看四公主表演。 见着康熙脸色不好,素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对着梁九功说:“梁公公,我还没用膳呢。” 虽然四公主也很可爱,但梁九功可不敢擅作主张,听后忙看向康熙,见康熙慢慢点头才出去传膳去了,顺便带走了一众看热闹的宫女太监。 素皑让佳音拿来衣服穿上,见康熙瞪着她,这才解释道:“倒立吧,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增强记忆力,缓解全身酸痛,增强食欲等等……等等,嘿嘿。” “怎地不穿棉衣和外袄,现在天气这么冷,不怕又生病吗?”康熙生气归生气,素皑有时候只是淘气了点,他还是舍不得发火的。 素皑自觉地坐过去抱着康熙暖暖的身子,说:“我在进行抗寒冷训练,您看那种一到冬天就裹得像熊一样的人身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康熙把素皑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一点点回暖才说:“就你歪理最多,下次要是再生病就让刘胜芳拿最苦的药!”康熙威胁到。 素皑撅撅嘴,心里腹诽,最毒帝王心! 康熙如今常常带着奏折过来一坐就是一下午,顺便陪素皑用过晚膳再离开。很多时候俩人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康熙批他的奏折,素皑锻炼身体或者看书或者写字,她做什么从不避着康熙,也不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像他们这样频繁地待在一起,越藏着掖着越容易引起怀疑。所以素皑连训练计划都给康熙看了。只不过是比较保守符合她身体现状的那一份。说是她和谙达师傅一起制定出来的。康熙看后只是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说什么。估计他现在觉得,素皑只要不把皇宫拆了,大概做什么都不稀奇,她喜欢就由她去。何况每次看见她认认真真地做事,一天天地进步,康熙也会有种恍然的幸福,不知从何而来,但是这样的岁月,竟是暖暖地熨帖人心的。 皇宫,哦不,应该说整个京城都知道,当今皇上非常非常宠爱四公主,视她为掌上明珠。宫里很多人都是见高踩低的,想巴结素皑的也大有人在,若不是素皑在慈仁宫太后处养着,这些人没有门路,恐怕她就要不胜其扰了。 素皑和几位阿哥的关系也还不错。胤禩胤禛自不必说,胤禟胤誐虽说还是最喜欢黏着胤禩,但也都很喜爱素皑,素皑估摸着他们是把她当成了哆啦A梦,觉得她有一个口袋,里面装有各种新奇的游戏并且亲身与他们一起实践。五阿哥胤祺和素皑同养在太后名下,感情自然也是不错,只不过胤祺是个温和淡漠的性子,素皑也很少去扰他。至于上面三位阿哥,三阿哥素皑见得少,倒是听大姐姐说的时候比较多。太子对素皑是绝对地看不顺眼却还要笑脸相迎,素皑觉得他有点小孩子闹别扭,大概过几年成熟了就好了。大阿哥就比较让人烦了。他跟太子一样,也看素皑不顺眼,不过他就没有太子那么能装。但是有一点,他看养在自己额娘名下的八阿哥也不顺眼,见天儿地挖苦讽刺找麻烦,说来说去还尽是母家地位低的那点破事儿,这就让素皑和胤禛有点儿看他不顺眼了。素皑觉得好笑,这大阿哥怎么是个没长醒的?谁摊上谁倒霉!他额娘惠妃在那儿拼命地给他拉关系,他在她额娘后面拼命地扯后腿。要是惠妃娘娘知道,准得气得吐血。 而几位公主中和素皑感情最好的还是大公主。素皑喜欢她的爽朗大气,她也喜欢素皑的伶俐可爱,所以即便年龄相差6岁两姐妹的感情却很好。下面的小妹妹都还小,完全看不出性格来。像六公主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婴儿呢。 日子便这样平静地滑过,到了过年时素皑和胤禩就都满6岁了。 康熙特意为素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是个红玉雕成的小灯笼。却是在除夕之夜才给她。素皑撅着嘴嘟囔道:“都过了几天您才给我,之前忘了吧?算了,看在您还记得补上来的份儿上,不跟您计较了。” 康熙失笑,掐掐素皑的脸颊表示他默认了。心里轻轻念道,小不点儿,生辰快乐。 胤禩过了年就要上书房去跟着念书了,从此开启皇子悲惨的念书生涯。素皑得知后幸灾乐祸了半天,她想起了上高中时每天早上和胤禩两个人踩点进教室的日子。那时候她常常抱怨睡不够,胤禩虽然也每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可他从不抱怨。现在素皑才知道,他第一世的时候经历过比那凄惨百倍的读书生涯。 胤禛倒是很开心,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和八弟一起上学下学,这样就有更多时间待在一起了。当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胤禩在一旁偷偷地脸红了,而素皑在一旁笑得像个媒婆…… 这年过了以后朝堂上倒是轩起一阵波澜,原因是□喇嘛授予准噶尔首领噶尔丹“博硕克图汗”的称号。康熙帝只是让人把折子在朝上传阅了一番,并且自己为这勾结的两大势力找了个台阶下。暂时,他还不能动他们,也告诉朝臣们皇帝的态度。但是回到后宫以后却发了雷霆之怒,把一干伺候的奴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之后康熙又来到素皑这里,但也只是坐着想事情,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素皑也没有劝的意图,这事儿就是个情绪的发泄,发泄完了自然就好。不然怎么办,我们都知道现在动噶尔丹不得。素皑默默在心里给西藏新疆记了一笔,这两个地方真是心腹之患,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估摸着康熙现在要加紧脚步收台湾了,觉得这样也好,让他去见识见识大清水师的不足,以后的意见才好提。只是台湾这地方太过重要,康熙后来虽然把它收回来了,但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素皑在心里又给台湾记了一笔。唉,任重而道远啊。她现在实在是太小了,真想念当年牛B哄哄的自己! 素皑现在在完成一项浩大的工程,只是秘密进行着,这次准备瞒着康熙。故而她选择了阿哥所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来做。只因为她也不知道会花费多久才能够完成,所以也不敢早早拿出来显摆。她记得后世康熙朝有一份《皇舆全览图》,是西洋传教士白晋等人花了三十多年才测绘出的。她觉得这个时间太长了,在这些人做出来之前,她先帮他们缩短缩短时间。并且现在的地图实在是粗略不堪,不说民间 ,至少朝廷上也需要一幅比较完整详尽的地图。对于一个特种兵来说,看各类缺胳膊少腿儿的地图是基本技能,可这种地图的出现是在非常规条件下。那什么是常规条件下呢?就是你在家自个儿琢磨准备的时候。并且她希望能够由这幅图来启发,让全国的印刷业和测绘业得到发展,这还需要白晋那帮人来完善。 快入夏的时候宫里还有一件事发生,六阿哥夭折了。六阿哥胤祚从小就病病歪歪,林妹妹程度跟素皑那会儿有得一拼。但是他这一去就苦了德妃,平日里淡然清高的女人像疯了一般,整个永和宫的人都劝不住。一个未成年的小阿哥夭折不是什么大事,宫里上下都不会太放在心上,最多事后过来宽慰几句,这个当母亲的还得笑脸相迎。本来素皑是打算随太后过去瞧瞧的。可是却突然听说了一件事——德妃发作了四阿哥! 具体什么事也说不上来,总之好像是说四阿哥不敬母妃什么的。素皑听后就冷笑了,这恐怕是德妃为发作四哥找的借口吧。但这事儿是德妃和胤禛之间的事,德妃是亲额娘,她要怎么罚别人都管不着。素皑生气的是德妃给胤禛扣上的这么个罪名!要知道大清以“孝”治天下,无论是上位者或民间都及其推崇孝道。即便是再牛X的君王,若背上个“不孝”的罪名,天下的口水也够你喝一壶的了。而德妃却给自己年幼的亲子冠上这个罪名,她让其他人以后怎么看胤禛?她让胤禛如何自处?!即便能够体谅她的丧子之痛,但四哥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呀! 皇太后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德妃不喜欢四阿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这样也过头了些。即便四阿哥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当额娘的难道不能多担待点?主要是为了孩子以后的名声和前途着想啊。皇太后决定去一趟永和宫瞧瞧德妃,顺便看怎么把这件事转圜一下,就当是一件误会,大家心照不宣。 素皑就不跟着她去了,她现在看到德妃估计会想吐。皇太后知道她担心胤禛,便也不勉强。 素皑带着佳音来到阿哥所,看见胤禛已经在胤禩的安慰下恢复了,并没有特别伤心或不忿的表现。素皑当即也换了一副像是平常上门来玩耍的表情。后来胤禩告诉素皑,四哥在夜里小声哭过,只不过那时候胤禛并不知道胤禩也是醒着的。 素皑听了心里很难受,这种事情有多伤害一个孩子,大概没人比她更明白了。 后来永和宫又传出消息说“德妃娘娘斥责四阿哥不敬母妃”之事根本就是谣言,是德妃娘娘因六阿哥之死伤心过度折腾自个儿,四阿哥不忍母妃如此伤神才跪求道“若额娘不顾身子那他也陪着”,然后便跪地不起。德妃娘娘这才气不打一处来地斥责四阿哥不爱惜自己。 素皑听到这个版本的时候表情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她想这川剧变脸一定是从永和宫偷师的。嗯,一定是这样!然后,宫里的风向也随之一变,又人人夸赞起四阿哥孝顺。康熙对此事没发表任何看法,包括和素皑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他那么忙,怎会管得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宫是个不缺新闻的地方,几乎每天都有头条,永和宫发生的事情只能算冰山一角,接下来整个宫里都沉浸在另一种喜悦中——平定三藩之乱。 大清经过了6,7年的不懈努力,由撤藩为导火索引发的这场风波终于平息。随着这枚喜弹的降临,也炸出了皇宫中另一位重量级人物——孝庄太皇太后。 22枪械 皇族庆功宴,这是素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这位传奇女性。之前跟着大姐姐去请过几次安,这位太皇太后都和她们说不上几句话便让道乏了,要不就由苏嬷嬷来传旨说老祖宗已知让她们散了。可能是这两年太皇太后的身体愈发不好,所以也鲜少出现在公共场合,连今年的除夕宴也没来。 素皑这边是女眷,她和几位公主都由嬷嬷伺候着列席,周围是嫔妃命妇以及王爷贝勒的福晋。她和大公主特意把位子换到邻座,以便宴席实在无趣时还可以说说话。因为这次的庆功宴格外重要,所以规模也很庞大,比除夕夜宴要隆重许多。素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古代皇家盛宴,菜好多也做得很漂亮,可就是中看不中吃。素皑很想大快朵颐,大姐姐和佳音却在旁边对她耳提面命。只因这种宴会,展现的是一种皇家气派,包括菜品,当然也包括列席之人的气度风范。宴会的前半程是各种各样的歌功颂德以及赏赐谢恩,时不时才能夹几口菜吃,从头到尾端坐着保持微笑。素皑脸都快僵硬了,她现在好怀念以前的思想政治课啊。虽然那帮酸秀才讲话飞唾沫、大白空、总是唧唧歪歪从来不明明白白,但最起码你要是不爽可以不用笑,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提出来,你还可以在下面翘着二郎腿或趁没人注意刷刷微博,要是你实在不想待了还可以尿遁屎遁,最最重要的,思想政治课好歹也比这个言之有物。 还好宴会进行到后半程就开始各种各样的敬酒祝词,终于把目标转移到了“吃”这个方向上来。但素皑此时已经饿过头了,在那儿无聊地戳着食物,等待冗长宴会的结束。这时一个小太监过来素皑面前,素皑见着眼生得很。钟嬷嬷和大公主的精奇嬷嬷却对望了一眼,俱是眉头一紧。果然,小太监拱手,恭敬地说太皇太后请四公主过去。素皑心里吃了一惊,老祖宗点名要见她?为什么?素皑暗暗打量这个小太监,再瞥了一眼钟嬷嬷,见着嬷嬷神情有些紧她就明白这人的确是太皇太后的人。宫里人心难测,素皑不得不警醒一些。礼貌地请公公带路,不明来意,就只能见招拆招,想太多也没用。 丹陛上坐着这个国家最尊贵也是权力最大的三人,素皑习惯性地望向康熙,见康熙神情轻松地含笑望着她,立刻松了一口气,琢磨着肯定不是要找她茬儿。 素皑恭敬地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行礼站定,老祖宗笑着瞧了她两眼没说话。康熙把她拉过来,问太皇太后:“皇祖母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素皑的吗?” 太皇太后含笑瞥了康熙一眼,“早听说你疼这孩子疼得紧,之前没仔细瞧过,果然是个讨喜的丫头。” “孝懿去得早,素皑这丫头从小没了额娘,孙儿免不了要多看顾些。”康熙也回道。 “唔。”太皇太后对素皑招招手,“孩子,过来乌库妈妈这边。” 素皑听话地挣脱康熙的手走过去,太皇太后拉着她左瞧右瞧,不一会儿就和一旁的苏麻拉姑回忆起了她们小时候在草原的日子。老人家忆起往事来总是有无限的追思和惆怅,素皑心中对这位传奇女性存了很多敬畏之心,所以也认真听着。太皇太后看她的眼光很和善,素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平和。这是一位睿智老人,她的目光如古井深幽,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柔和光芒,偶尔的一声叹息却敲在素皑心上,好像她对世事和命运的无可奈何都化作了这声叹息…… 如今宴会虽然已是酒正酣时,但人们的目光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向高台看去,揣摩着上位者的喜怒。太皇太后并没有让素皑停留太久,让她先行离去然后招了太子前去询问。康熙见素皑的小脸都有了倦容,便让嬷嬷先带她回去休息。素皑边走边想,心情也有了几分愁苦。很多时候,人即便手握重权,身在高位,也不一定幸福。在这深宫中一生,最想念的却依然是年少之时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家,什么是家?吾心安处是吾乡。 宴会结束,慈宁宫内。 “苏茉儿,你说如今这样好吗?” “老祖宗您就别操心啦,奴婢相信,皇上也是有他极周全的思虑。况且四公主这孩子的确蛮招人疼的。”苏麻拉姑说道。 “你说的也是,哀家就是希望四丫头能平安长大,不然哀家就太对不住建宁了,唉……” “老祖宗您就放宽心吧,奴婢瞧着四公主是个有福的孩子。” “咱们知晓内情的这件事定要瞒住玄烨,这几年连哀家都很难摸清他的心思了。还是不要多节外生枝的好。”太皇太后捻着佛珠说道。 “奴婢省得。夜深了,奴婢还是扶您去就寝吧。”苏麻拉姑低眉道。 “罢了,过几年再说吧。” 四年后。 素皑练完今天的部分正在沐浴,听佳音说八阿哥来了,素皑让他等在外面。佳音这丫头这几年也长得快,性子还是那般爽利。成天在素皑耳边唠唠叨叨像个管家婆似的,钟嬷嬷现在很放心她跟着素皑。她也几乎代替了钟嬷嬷的职责,成了素皑身边的“一号秘书”。 素皑边沐浴边得瑟,几年下来,她的功夫已经很好了,比前世只是打基础的时候要好很多也要有用很多。她琢磨着现在要是让她去参加类似“少儿武术大赛”的节目,一定能拿冠军。这几年她的名声也逐渐传开,但也只是说四公主骑射功夫了得。曾经三阿哥还撺掇过大阿哥来找她比试比试,被大阿哥拒绝了。大阿哥今年17,已于去年开府成婚,人感觉稳重了许多,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老找素皑和胤禩的茬儿,反倒处处示好拉拢,素皑觉得他终于把惠妃娘娘的话听进去了,真是可喜可贺。自然,无论四公主怎么盛名在外,大阿哥也是不会找她比试的,这几年人家的智商也在见长。至于三阿哥嘛,他好诗书丹青,身上有些文人的酸腐气,平日里除了太子外也没见着和哪位阿哥交好,素皑觉着他挺喜欢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的。荣妃娘娘和大公主都不喜他掺和那些事儿,但三阿哥不怎么听得进去,和太子裹得很紧,明面儿上和暗地里都是太子党。 素皑出来的时候胤禩已经吃完了一叠栗子糕,正在那儿喝茶,见素皑过来就嫌她太慢了。 素皑回嘴道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等等怎么了。 俩人废话了一会儿佳音过来说四阿哥也来了,素皑调侃胤禩,“这么会儿功夫至于吗?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啊~” 胤禩白了她一眼懒得搭话。 胤禛进来时刚好听到后面一句,打趣素皑说:“在说什么啊?谁一刻也离不开谁啊?” “嘿嘿,在说四哥一刻也离不开八哥。”素皑很老实,笑嘻嘻地说。 “咳…”。胤禛掩嘴咳嗽:“越大越没规矩了,我是来找你的!” “啊?什么事儿?” “方才听太子说皇阿玛明天要去视察火器营,你还不知道吧?”胤禛逗道,成功地看见素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唔,还有个好消息,就去年你捣鼓出来的,死皮赖脸地要皇阿玛拿去试试的那个新东西,南怀仁大人已经看过了。恭喜你啊,引起了那洋蛮子的极大兴趣,现正缠着皇阿玛说要见见设计者呢!”胤禛撇撇嘴。 “真的!?”素皑惊喜异常。 “当然,我刚从书房过来,见着皇阿玛在跟他百般推诿,南大人比你还兴奋呐!素皑,我本以为那玩意儿没什么用的,呵,你说你这小脑袋是怎么捣鼓出来的?”胤禛极度好奇。 “哈哈哈哈,八哥八哥,你看,我就说我一定能成功的!”素皑过去向胤禩得瑟,胤禩含笑看着她。 “四哥,那明天皇阿玛去火器营是为了这个东西吗?”素皑问道。 “应该是吧,皇阿玛重视火器,如今有了新研制出的利器当然会试威。现如今只有成枪数把,我琢磨着之后就能决定会不会制式换装了。” “太好了,明天我也要去!”素皑欢呼。 “你怎么去!”胤禛胤禩同时问道。 “你不是说我死皮赖脸吗?当然是赖去啊。”素皑盯着胤禛。 胤禛胤禩对望一眼,摇头无言。 晚间康熙自然过来陪素皑用膳,这几年除非一些特殊情况,康熙大多时候都是过来陪着素皑的。即便无法一起用晚膳,他每天也会抽出一点时间过来看看素皑。 这天素皑亲自下厨,做了她如今唯一会做的一道菜——酸菜炖老鸭,不过她会做是因为自己很喜欢吃。 康熙撑着头看那道菜,没动筷子,望着素皑道:“先说吧。” “嘿嘿,先吃吧,我饿了。”说着素皑就开始往嘴里扒菜,顺便也给康熙夹几筷子。康熙无奈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 用膳完毕,素皑端出点心,讨好地看着康熙。康熙彻底憋不住了,命令素皑把点心放下过来。 “皑皑,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嘿嘿,那我就直说了啊。听说您明儿要去火器营?” “想去?”康熙斜睨她。 “嗯嗯嗯!”素皑猛点头。 “不行!你堂堂一个公主,跑去像什么样子!平日在宫里舞刀弄枪的也就算了,跑到军营里不成体统!”康熙严词拒绝。 “怎么就不行了呢?您明天是为了试验我上次设计出的新型鸟枪是吧?那么谁会比我这个设计者更加了解它的性能呢?”看康熙嘴唇掀了掀,素皑立刻接到:“您别说南怀仁,他不是直接制造者,甚至都不是参与制造者,他根本没权力也没能力完全了解这支枪!” “行,你比他了解又怎样呢?只要将士们会用就行了,你见过谁的东西造出来是只给制造者自己用的?”康熙似笑非笑地回击道。 “您!您有点常识好不好!一支新型的枪械制造出来起码要经过两年的试验,经过各种各样自然环境的考验,如果没有问题了才能投入战场的使用。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也要不断发现枪械的特点。如果士兵最开始就对它没有基本的认识和了解,不但会耽误功夫,更甚者会造成误伤!”素皑气得不行。 “你要亲自去讲解?”康熙原本以为她只是想去瞧瞧热闹。 “不,不行吗?” “当然不行,且不说你是个公主,就只说你才10岁,谁会信服你吧?” 素皑呼了一口气,决定出杀手锏了。 “您跟我过来瞧瞧。”素皑拉着康熙到书房。 康熙坐着慢慢饮茶,看着素皑在一堆废纸里翻翻找找。不一会儿,素皑抱着一大堆图纸放到康熙面前,康熙好奇,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去。越看越惊奇,不禁喜上眉梢。素皑站在旁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这些是?都是……?”康熙放下图纸,问素皑。 “唔,我的新作品。大部分还是初稿,设计思路还没出来。不过有两个东西,啧啧,想必您也已经发现了吧。” “这是什么?”康熙指着图中一种新型的枪械问道。 “咱们以前用的火绳枪是用枪机来点火,扣动扳机才点燃阴燃的火绳,既不安全也不可靠,擦枪走火常有发生。后来我给改进的那款枪是在枪机上安有燧石,利用撞击发出的火星点燃火药,要比火绳枪安全很多。这是理论上的,实际操作嘛,要等咱明儿试了才知道。至于如今这还没成型的一款,我的想法是将雷汞制成火帽,击锤撞击火帽就能引发火药了。然后火帽用红铜薄片制成……”素皑解释道。 “等等,雷……贡?” 惨了,素皑在心里惨叫一声,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了呢? “咳咳…雷汞啊,八哥没说吧。之前他捣鼓出来的,就是把水银,水银您知道吧,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有记的。唔,把水银溶于一种腐蚀性很强的液体内得到的。这个,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您要问问八哥了。但是得到的雷汞却是很敏感又猛烈的爆药,受到碰撞摩擦什么的就会发生爆炸了。” “如此说来,如若研制成功的话,岂不比咱们明儿要试的燧石发射枪更优越?” “那当然!发火的可靠性会提高很多很多的!”素皑神采飞扬。 康熙凝神想了想,点点头,眼里渐渐有了光芒。 素皑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走过去把图抢了过来抱着。康熙被她吓了一跳,“皑皑,你干什么?” “嘿嘿,皇阿玛,这东西很好吧……可是,可是如果您明天不带我去,这东西就没有了!哼!” 康熙目瞪口呆,这破孩子竟敢威胁他!? “放肆!,皑皑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随您怎么说。说吧,带我去吗?”素皑挑眉看着他。 “皑皑,你怎么这么笨,这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朕的,即便你不给图纸又怎样?朕就没法研制出来了吗?你刚才不都把原理说清楚了?”康熙笑道,他实在拿这个宝贝疙瘩没办法,这常常让他哭笑不得的。 “嘿嘿,难道儿臣就不会说一半留一半吗?”素皑也奸笑道。 康熙黑线,怎么忘了,这丫头心黑着呢。 “咳…那朕不要了成吗?纵观疆土邻里,火器这方面暂时还没人能和咱们大清抗衡,朕再缓几年做出来也行啊。” “您!您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这么说呢!?”素皑没想到这样,气急败坏道:“您不要?您居然不要,好!我就把它卖给别国,哦不,我就把它卖给噶尔丹,相信他会很有兴趣,说不定还能赚几个银钱使呢!”素皑一急就语无伦次。 “你敢!”康熙怒了。 “您看我敢不敢!”素皑也不示弱。 …… 一个瞪着眼睛,一个抱着一堆纸瞪着眼睛…… 片刻过后,康熙抚额,呼了一口气。伸出手摸摸素皑的小脑袋,“好吧,带你去。” 素皑听后立刻欢呼,把图纸往康熙身上一扔就跑去吃点心了。康熙站在原地抱着一堆图纸无奈摇头。 事后,素皑经过深思,也觉着她年龄太小,抛头露面不太好,于是依然决定由南怀仁来操作,而她则躲在康熙身后把把关就成了。 23军营 康熙二十三年秋,帝率文武大臣视火器营,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褆随行陪同。 “我觉得,咱可以不这么招摇的。”素皑眨眨眼,对身旁看书的康熙说。 “哦?那皑皑觉得怎样才不算招摇?” “咱应该都骑马呀。您看看,皇帝视察军营还坐着銮驾去,这……多不合适,多招摇啊。” “骑马不招摇?”康熙抬头睨了她一眼。 素皑摇摇头,“我换个装,跟在您身边,就不招摇。” 康熙笑了笑:“想骑马?” 素皑点头。 “骑马威风吧?” 素皑继续点头。 “你老实在车里待着!”康熙瞪了素皑一眼,继续转头看书。 “您嫌我出去丢人!?”素皑不满道。 “是嫌你出去招人!” …… “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皑皑,昨晚兴奋了没睡好吧。来,靠着阿玛睡会儿。”康熙哄到。 素皑想了想,甩甩头,靠过去伏在康熙膝头睡了过去。 校场内的近八千余士兵站得满满当当,个个精神抖擞。这次校阅士兵包括了满蒙以及汉军火器营。他们都是从八旗中挑选出来略识火器的人,并且这个禁卫军营还有扈驾的要职在身,因此可算是精锐了。素皑觉得,从战争作用上来讲,火器营可以算作清廷特种兵。毕竟他们被用于对外作战,使用枪炮、搭设云梯攻城,这就是个特种敢死队啊。素皑之所以千方百计要跑来看看,不仅是急于想要试验自己的新设计,也是想来看看这支军队。八旗精锐,希望不要太让她失望才好。 跟在康熙身边,显然是非常打眼的。所以康熙提前为素皑作出了安排——让她扮作随侍跟着南怀仁。 南怀仁是比利时传教士。精通天文历法,擅长铸炮火器。是康熙皇帝的西洋科学启蒙老师,也是如今国家天文台,也就是钦天监的最高负责人,领工部侍郎衔。 这次康熙的视察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是校阅火器营,第二就是由南怀仁主讲的对新式武器的推广和试验。素皑本想扮作小太监的,康熙不允,只许她扮作小厮,着男装。并派心腹侍卫礼托和贝尔齐近身保护她。礼托和贝尔齐是被素皑长期调侃和闹腾下的产物,深知四公主脾性。而且据胤禩观察得出,这个礼托怎么看怎么和佳音有点“眉来眼去”。得此提醒,素皑才留意到这俩人,若真是情愫暗生,少不得是要成全的。但是礼托毕竟是上三旗的出挑人家,而佳音出身镶红旗,家世也不高,到时候恐怕要费些周折了。 南怀仁瞧着旁边多出来的这个小娃儿也很是无奈,不明白皇帝为何让这娃儿跟着他,还派了贴身侍卫保护。而且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对他来说,那是相当值得期待。虽然心中疑惑,但碍于是皇上亲下的旨意,且这娃儿看着还挺可爱,又不知是宫里哪位小贵人的份儿上,是断断得罪不得的。南怀仁战战兢兢,在两位御前侍卫的目光中,带着一个看起来只有10来岁的小厮急急往前走。他要去作准备工作,一会儿皇上校阅完毕,便是他的舞台了,这个欧洲传教士显得有些兴奋。唯一令他感到困惑和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恳求,皇帝也不肯把设计者说与他听,最后还用了一句“皇家机密”彻底打住了他的好奇心。 南怀仁还在和助手研究燧石发射枪,作最后的准备。素皑带着礼托和贝尔齐悄悄去外场偷看阅兵。礼托俩人相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一丝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着四公主,事情就会变得很有趣。若他们不被皇上派来,就能正大光明地观摩校阅,哪还用得着偷偷摸摸。但是跟随四公主,那就不一样了,好生趣味。而且即便被发现了皇上也不会说什么。整个宫里谁不知道,四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平日里惯着宠着顺着,是断断舍不得责骂的。他们在身边伺候的看得最是清楚,在皇上心里,四公主是最特别的一个。 素皑瞧着这壮观场面,康熙一身明黄的帅气戎装,腰佩利剑,骑在高头御马之上,威风之极,王者之气铺面而来。下面官员加上兵丁,个个眼神肃杀,精神饱满。近万人的山呼万岁,响彻九霄,闻者无不为之热血沸腾。素皑弱小的身躯站在这呐喊声中,感受到的是军权与皇权的高度集中,庙宇高堂和杀伐战场的遥相呼应……而这一切,都以那个明黄的身影为中心,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欲与天公试比高。寰宇内外,皆是滔天气焰,目之所及无不鼓动人心…… 素皑暗自估量,八旗的没落说不清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但康熙末年已初露端倪。如今的八旗勇士,还有多场硬仗要打,身上的威风气概自然可见。素皑微微一笑,军队是国家的基石,所谓霸主,撇开经济、政治、文化、外交等皆不谈,若军力不强,就永远与霸主无缘,稍有差池,便会落个人尽可欺的境地。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一点没错。只有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即便其他方面都已没落,也随时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最好的例子便是俄罗斯了。 阅兵结束,康熙很满意,感念八旗男儿雄风不减当年,这样接下来对台湾和准噶尔用兵也就多了几分把握。三藩之乱爆发初期,朝廷的兵丁久未历经战事,整个八旗军队都呈疲软之态,他曾经对此大为光火。这件事也给他敲了一个警钟,国虽大,忘战必危呐!好在随着这几年的训练和真实战场的历练,八旗的实力在慢慢回升。 然后,便要开启今天的重头戏——试验燧石发射火枪。康熙坐在主位上,太子和大阿哥分侧在旁。这回兵器造办处也就只做出了约20把此枪,统领官便只选出了20余人近御前试验发射此枪,人选可谓万里挑一,皆是营里的神枪手了。南怀仁又细细讲了一遍注意事项,实际上这20几人早在半个月前这枪刚做好时便开始练习,为的就是今天不可有任何差错,所以南怀仁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此刻期待的是打靶完毕后皇帝以及其余人的反映,应该足够惊艳。 素皑站在南怀仁身后,丹陛的下首,此时偷偷看向康熙,没想到康熙也恰恰瞄了她一眼。俩人对视,素皑调皮一笑,康熙嘴角微微扬起,唇边勾起一丝宠溺的味道。复又与素皑同时转开视线,默契十足。 随着发令官小旗一挥,20余把枪同时发射,射击红靶,一时间校场上枪声不绝于耳。第一轮试射完毕过后,许多大臣,尤其是武将都激动地跑过去察看靶子,再回来想要试着瞧瞧那枪。康熙微微勾起一抹笑,看来今天效果不错。太子和大阿哥也是神情激动,本想对着康熙说些什么讨个喜头,结果两兄弟同时拱手,抬头后互相都看见了对方。大阿哥嘴角扯出一丝不屑,放下手来转过头去。太子见状微微瞥了一眼素皑处,竟也作罢了。 素皑站在南怀仁旁边,用手微微挡了挡太阳,这阳光往这个方向射来,熏得她昏昏欲睡。 第二轮是康熙特别加设的,当然这是素皑提出的——打移动靶。 所谓移动靶,是对与射击地线平行方向的移动目标在限定的时间和区域内进行跟踪射击。一个射手是否合格,移动靶最能看出。因为每发射击之间只有短暂的间隔供射手分析、判断和准备。而且射击一经开始,就必须连续射完规定的弹数,不得中断。因此,这个项目就要求射手具有敏捷的思维和迅速的反应、以及准确的判断能力和良好的心理自控能力。 素皑提出增加这个项目的时候康熙很是吃惊,因为这对于火器营的神枪手来说,都太难了。但这无疑是极具观赏性的刺激项目。并且要求高,很有水平。康熙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南怀仁也表示完全赞同。令人费解的是这个指令却在7天前才传达下来,士兵们根本没什么时间进行大量的练习,而且因为之前没有人这么干过,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进行指导。最后参领官也破罐破摔,让大家跟着感觉走,想怎么练怎么练,出不出效果也管不了了。而且这移动靶也不好做,最后只得把靶子安在滑车上,靠人工带动后的惯性前移,更是搞了个人仰马翻…… 素皑站在边儿上,带了些看好戏的心态,瞧着士兵们从刚刚的兴奋异常变成了如今的苦瓜脸,参领官更是冷汗直冒,生怕一会儿搞得乱七八糟,皇上龙颜大怒。南怀仁宣布完规则,各大臣面面相觑——这么天才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啊?不过,还真有趣!大家脸上立刻都有了些神采,想必这回试验定会精彩非常的。 打靶开始,随着靶位的移动,场上的士兵只能勉强控制住子弹不乱飞,有的连靶位都看不清楚,更有甚者完全不敢开枪,就怕误伤了人吃罪不起啊。一时间靶场上乱成一团,零星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全无节奏可言。至于命中率,那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这时候燧石发射枪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比之前的火绳枪好控制不说,子弹的发射速度也快了很多,准确率大大提高,移动靶上好歹还有些弹孔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枪还是能够跟上靶子的速度的。 因为士兵们的水平比较初级,所以素皑给这个项目订的是每枪十发子弹,打完算完。当全场官员的官服几乎都被冷汗浸湿的时候,参领官终于战战兢兢跑到御驾前报告这个项目结束。康熙之前预想过结果不会太好,可没想到居然这么惨烈,他脸有些阴沉,挥挥手让参领官退下。往素皑那边看去,却见着这小东西为了怕被太阳晒,竟跑到礼托和贝尔齐后面,用他俩的影子给自己遮太阳!他现在琢磨着这孩子肯定是故意的。这样的结果想必她早已料到了,只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打击士气还是激励士兵? 士兵试枪的这个环节告一个段落,虽然移动靶的射击不尽如人意,但今天重点是试验新式枪械。下面的文武官员,近万兵士也都感受到了燧石发射枪的威力和优点,有些武官早就跃跃欲试,想亲自去体验一把。校场另一边也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场地。康熙还特意下旨,文官若有兴趣,也可下场一试,不过必须要有参领官派人指点教授。 南怀仁还在和助手讨论着什么。他这个助手是英吉利人,原本也是个传教士,叫戴伦。所以他们之间便用英文交流,素皑在一旁听得很是舒服,这种你不知道我知道的感觉就是爽!不过这时候虽然已经进入现代英文时期,却仍然带有一些古英语的影子,故而有些地方连素皑也听不太明白。南大人和他的助手都显得很兴奋,但仍然遗憾未能与设计者进行交流与探讨,使得这样的武器无法展示出它最出色的状态,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调整。 素皑走上前去,拍拍南怀仁,南怀仁转头见识她,有些惊讶,询问她有何事。 素皑眨眨眼,说道:“南大人对这个作品似乎很兴奋,也对,比起以前的火绳枪,燧发枪不仅射速快,口径小,枪射短,重量轻,后座力小,就连雨天也不易熄灭,夜间也不易暴露。不过,南大人这兴奋劲儿别太早用完了,或许后面会有更大的惊喜呢!” …… 南怀仁与身边的戴伦都被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呆愣,看着10来岁的小娃娃,不太能反应过来。 “我是四公主素皑,南大人以后还会再认识我的。”素皑微笑着说完,便带着礼托和贝尔齐离开了。 走到太子身前站定,素皑拱拱手,道:“太子哥哥,不知可否陪小妹转一圈?” 太子略微疑惑,随即展颜一笑,“四妹妹怕生?哈哈,有何不可?四妹妹想去哪儿玩,孤作陪就是了。” “多谢太子哥哥。” 康熙坐在御座之上,看着素皑与太子俩人私语,然后太子请旨说要陪素皑下去转一圈儿。而后俩人相携离去。素皑只是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便走了,但愿这丫头不会闯祸。 24中毒 素皑和太子结伴走着,这个组合在场上之人看来分外怪异,一身杏黄袍服的太子殿下,以及一个十来岁小厮装扮的漂亮娃儿,不和谐之处在于这俩人比肩而行。一时间许多大臣都注意到了这边,并在心里暗暗猜测这小娃儿的身份。 走到刚才打靶的一排士兵面前,他们也都还站在自己的靶位前,让众臣工品评讨论。素皑一个个看过去,众人见太子殿下亲来,全都抖擞着精神,既紧张又期待。 此时素皑走到一个兵丁面前,瞧瞧了他的靶子,又仰头望了望天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行完礼后抬起头来,看了素皑一眼,没答话,转而看向太子。素皑笑了笑,用手肘捅了捅胤礽。胤礽心里“哼”了一声,发话道:“问你话你就答。” “回太子殿下,奴才汉军火器营鸟枪骁骑校张廷瓒。” 太子点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呀。 素皑嚼了嚼这个名字,又问道:“你是哪里人?祖籍。” 这个叫张廷瓒的小兵瞧了素皑一眼,深深地低下头去,回道:“奴才乃安徽桐城人士。” “哦?是吗?那么,张英张学士是你什么人?”素皑追问道。 张廷瓒又看了太子一眼,不作声。 胤礽现在有点明白为何素皑要拖着他下来“转一圈儿”了,敢情他还真是好用啊。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胤礽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回太子殿下,那是奴才家父。” 素皑听后微微一笑,胤礽这回倒真是惊奇了。张英,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深得皇阿玛器重。他的儿子,竟然跑来火器营里做一个小小的鸟枪骁骑校,一个小兵?胤礽不由地多看了张廷瓒两眼,他却把头埋得更低了。 素皑走上前去,放低声音问道:“张廷瓒,你父亲是文官,你为何弃文从武?” 张廷瓒此刻已猜到这个漂亮孩子的身份必定不凡,料想是位深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宠爱的小阿哥。并且聪明绝顶,心思灵透,只从他的只言片语就能知晓他的身家背景。但是,这位小贵人的问题,他却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选择和抱负,似乎所有人都并不理解,包括父亲和弟弟。 素皑见他久久不答,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我换个问法。这里是军营,你,张廷瓒,你看起来只有15岁的样子,你待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这一瞬间,张廷瓒看向素皑的眼睛,凝视了片刻,灵敏若他,似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如同跋山涉水的旅者,终于看见了目的地的曙光,他好像明白了素皑问话的真正含义。此时的他,也不知是为何,对着眼前这位才10来岁的小娃儿,说出了一直放在心底的肺腑言语——“我待在这里,是为了守土抗战,保家卫国!” …… 素皑的眼中渐渐盈满笑意,对着张廷瓒微微点头,低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无论何时。” 看着太子一行人渐渐远去,张廷瓒眼中深意渐浓,这个小姑娘,是谁? “四妹妹,你认识那个张廷瓒?”胤礽问道。 “不认识啊。” “那你为何与他说那么多话?” “太子哥哥,我只是觉得他枪法很好而已。” “哦?但是刚才孤也注意到了,他的靶子上好像弹孔并不多啊。”胤礽有些疑惑,貌似想到了什么。素皑才10岁,这么小的年纪,不会吧? “呵呵,张廷瓒刚才站的位置正是打靶那会儿太阳直射的,枪法再好的人,难道不会晃眼睛吗?他能打中三枪,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素皑说的模糊,胤礽却是反应过来了。刚才打的是移动靶,给枪手判断和准备每一枪的时间极少。由于环境的限制,张廷瓒在有的方向上根本无法捕捉到靶位,而他命中的则全是自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来的“可能性”。总共10发,而他却命中3发,的确厉害。胤礽看向素皑,这个妹妹聪明绝顶,观察入微又沉得住气,说话做事少年老成却又不失活泼可爱,难怪皇阿玛那么喜欢她。亏他刚才还以为素皑是看上了那个张廷瓒,想着若是真的,皇阿玛一定不会同意。张英的官儿虽还有的升,但他家还远没有到尚皇家公主的份儿上,何况张廷瓒还是个汉人。素皑若是一般不受宠的公主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是他皇阿玛的心中宝,掌中珠。将来的婚事,也是难说! “四妹妹真是聪明,怎么就能想到他和张英一定有关系?” “太子哥哥,张师傅还是您的汉文教习师傅吧?您都一点儿不关心他家世如何,家乡何处吗?” 胤礽被噎了一下,张英只是他众多汉文师傅中的一个,且不是主讲,他哪儿那么多闲心去关心人家家乡何处!? “嘿嘿,妹妹开玩笑的,太子哥哥别放在心上。妹妹只是偶然一次听四哥提起戴名世,方苞等人的文章,言他们皆是桐城人。后又提到张英张学士也来自安徽桐城。方才张廷瓒一说,妹妹便想起了。” “原来是这样,桐城学子的确不一般,那是个读书的好地儿。妹妹不早说,孤还以为妹妹原本就认识那张廷瓒呢!”胤礽笑言。 “哪儿能啊,太子哥哥想多了。”素皑扯出一丝笑,心想,张廷瓒我不认识,但是以后你们都会认识他那个名满天下的弟弟——配享太庙的三朝元老张廷玉。 胤礽和素皑转了一圈儿,素皑又询问了几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康熙身边。胤礽做了一回陪客,也觉有趣至极。此次校阅圆满结束,新式的燧发枪会开始大规模的投入生产与使用。但此行却给众文臣武将留下了一个疑问,皇上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告诉大家这个设计的来历…… 回宫的路上素皑有些累了,在銮驾中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康熙正欲把素皑抱过来靠着自己,梁九功在车外回禀说,宫里出事了,十四阿哥中毒昏迷,四阿哥被德妃娘娘关进了佛堂。 素皑迷糊中听得回话,立刻就惊醒了,怪不得刚才心里一阵不安,果然出事了。她看向康熙,康熙面色不好,命梁九功让车队快马前行。素皑低下头想事情,感觉到康熙的手在抚摸她的头发,她抬起头来,康熙温和地看着她,说道:“皑皑别担心,回宫后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素皑点点头,眉间有些凝重。十四阿哥三年前出生,是德妃娘娘的心头肉。自从六阿哥去了以后,德妃消沉了好一阵子,四阿哥每日都在她跟前尽孝,母子情分这才有了些好转。可是随着十四阿哥的出生,德妃又把目光完完全全地转向了小儿子,可谓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对四阿哥也就淡了下来,总归出不了错就是了,并没放多少心思。素皑和胤禛感情好,对此也不免觉得寒心,不如胤禩那般看得开。但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儿,她也从来不好说什么。没料到,这事儿竟然能酿出这样的祸来。 一众人紧赶慢赶地赶到宫门口,宫人来报,这事已经惊动了皇太后,太后现在正往永和宫去呢。康熙和素皑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皇太后这段时间身子骨不太好,而后宫事宜早已转给了四妃在打理,她老人家也不太过问,可出了这事儿,到底还是惊动了她。四妃虽有个先后排位,但说到底大家还是平级的妃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德妃的亲子,她最有权力管教,其他三妃自然也无法说什么。 而康熙很少理会这些后宫琐事,只除了和素皑有关的,事无巨细全要一一过问之外,其他的几乎不太管。素皑有时候冷眼瞧着他,置身于后宫琐事之外,也不理会嫔妃们的明争暗斗,现在的他甚至已经不需要花大力气去平衡后宫与朝堂的势力。若他不愿,为争取女家母族的支持而纳妃这种事他也不用再承受。 素皑估摸着既然太后已经去了,康熙大概就不会赶去了,至少不会在第一时间过去。这事儿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宜被闹大,不管是皇子还是妃子,以后都得见人,能压当然是压下来。太后都去了,自然是准备关起家门来说道,若皇帝再赶过去,无疑是告诉所有人这地儿出了大事。 果然,康熙回了宫就直奔乾清宫去了,并且准备拉素皑同走。素皑觉得不对,你不去没关系,我得去啊。那我四哥都那样了,我八哥准得急得上火吧?这时候您拉我上哪儿呀!素皑不走了,一定要过去永和宫看看。康熙深知素皑脾气,一旦决定了,天底下的牛一起上都拉不回来的。想了想,嘱咐她在一旁看着就好,不许闯祸,一切听凭太后吩咐即可,之后便回了乾清宫。 素皑紧赶慢赶地跑过去,让佳音先去找找八阿哥,看看他现在在哪儿,具体什么情况想什么办法还得和胤禩商量。而她自己则一路上逮着回禀的奴才把事情问了个大概。原来今儿午膳过后四阿哥抽空过来看望十四阿哥,还带了一包点心,是皇上念皇子们读书辛苦,早上赐下给众人的。胤禛一向不爱糕点蜜饯类的零嘴儿,索性下午来看小十四的时候就都给带来了。没想到十四阿哥吃了过后就闹肚子疼,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了,把正好从别宫回来的德妃娘娘吓个半死,赶紧招太医来诊治,一气之下也把四阿哥关进了佛堂。现在太医都还在永和宫,不知道有没有出结果。 素皑听完后皱了皱眉,却想到另一个问题,太医这时都还不知有无结果,而给她和老爹送信的人却早在回宫前就到了!这说明除了当事人之外,她和康熙可能是这宫里最早知道这事儿的。素皑心头一紧,她老爹到底在这紫禁城的犄角旮瘩里埋了多少明线暗线?消息这么快!她不禁再一次庆幸,还好这些年她做什么都不瞒着康熙,连吃饭睡觉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然可能早就被他拖入黑名单,等着时机一到就变炮灰了。 话说回来,这件事的一切都还不明了,但是能把小十四先救过来是最要紧的。若是小十四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小的生命魂归黄泉太过残忍不说,恐怕德妃此生只能视胤禛为仇敌了。一个人的心一旦长偏想偏是不容易掰回来的,尤其是这个年纪又待在深宫的女人。 素皑跑到永和宫门口等佳音,不知胤禩如今在哪儿,她还是不敢贸贸然进去。她没猜错,不一会儿果然看见胤禩带着佳音和张锦来了。 “你去哪儿了?”素皑问道。 “看来我的消息比你慢多了,方才还去了太医院一趟,所以耽搁了。” “家伙都带齐了?”素皑看见胤禩背着他的药箱。 “是啊,或许用得到。走吧,边走边说。”胤禩说完抬脚便往里走。 素皑见他神色焦急,扯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胤禩点点头。 25诛心 永和宫现在是一片手忙脚乱,小十四躺在榻上,德妃坐在床边,眼睛都似哭肿了。 几个太医站在一旁讨论着,神情却并不见十分紧张。素皑和胤禩顿时定了定心。 太后坐在主位上,惠妃,宜妃和荣妃都在旁站着,想是在等待太医最后会诊的结果。素皑和胤禩上前请了安。有一位太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望过来,瞧见胤禩的时候眼前一亮,赶忙捅捅身边的同僚。素皑看了看,刘老头不在。 几位太医快步走来,太后抬手让他们免礼。李太医这时却拱手请示,希望八阿哥过去与他们一同会诊,太后允了。宫里众人皆知皇上亲许八阿哥学医,据说是因为八阿哥天赋极高,已经在医道方面小有所成。 胤禩也不耽误,赶忙就过去了。素皑瞟了德妃一眼,扯住太后的袖口,用眼神示意。太后瞄了瞄德妃,又看了看胤禩,终是用手指点了点素皑的额头,俩人也跟着过去了。 胤禩上前想要探探小十四的脉,太医们都在身后等着。之前他们已经进行了急救,也让小十四服下了救命的药丸,略微施了几针控制住毒性不会蔓延。但此时德妃却站起来挡住了胤禩的手,冷脸说道:“胤祯的事,不劳八阿哥费心。”然后转向各位太医,讽刺道:“诸位难道都没了办法吗?堂堂太医院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八阿哥是什么身份,你们也敢劳驾他!?” 胤禩知道德妃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但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拦着不让他瞧?难道这么多人都在场他还能害了十四弟不成?再说他的行医是康熙批准的,等于是认可了他不是一时胡闹。德妃看来是气昏了头,分不清轻重缓急。 胤禩正想出言争取,太后的声音响起了:“德妃,胤祯的病耽误不得,你要懂得分寸。胤禩去瞧瞧只是方便能和数位太医一起定个最好的方案。瞧你担心的,采月,扶你主子下去休息,端碗参汤给她压压惊,这儿有哀家盯着就行了。” 德妃瞬间脸色一白,太后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而且太后这话看似轻,实则重,这不是在数落她不懂分寸吗?况且这时候,她怎能离开? “太后,方才是臣妾失言,臣妾也是急糊涂了。让八阿哥诊治吧,臣妾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看着十四阿哥。”说完便抹起了眼泪。 太后看着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胤禩来不及谢,便上前搭脉了。素皑在一旁看着,胤禩号完了脉又翻了翻小十四的眼皮儿,察看瞳孔。之后从他的药箱里面拿出了自制听诊器。捣鼓完后便要求看看小十四今天的呕吐物,太医们早有准备。 胤禩快速地检查完,问了今天伺候十四的贴身太监几句话后,说道:“皇玛麽,胤禩的结论和李太医及杜太医的一样。十四弟乃是误食了红糖和皮蛋。这两种食物分开食用没什么问题,但是放在一起,轻则中毒,重则死亡。若是大人还好说,腹泻几次,几碗汤药下去就没事了。但是十四弟年纪太小,是受不住的。”胤禩顿了顿,看了看德妃,问道:“敢问德母妃,十四弟今儿个可否用过皮蛋?” “是,午膳的时候用过一小块儿。因着胤祯这些天有些肺燥热,本宫听说皮蛋能泄肺热,便让他食了少许。他年纪小,且皮蛋并非宫里常食物品,也不敢给他多吃。但是,本宫并没让他食用过红糖啊!”德妃焦急道。 “德母妃别急。是这样的,今天皇阿玛御赐给阿哥们的那道点心里放有红糖,胤禩也食用了。” “为何?平日宫里做点心不是都用的白糖吗?”德妃问道。 胤禩笑了笑,“红糖是蔗汁做成,营养成分要比白糖高得多。可能御膳房的人和德母妃想到一块儿去了,红糖也治肺热咳嗽。最近天气炎热,阿哥们多少都有些上火。儿臣想正是因为这样皇阿玛才特意吩咐膳房准备的吧。” “是这样!那胤祯这会儿要怎么办?” “德母妃稍安,胤禩立刻和太医们商量出方子。”胤禩说完就和李太医他们一道去拟药方去了。 片刻,方子拟好,药也备齐,胤禩让奴才下去煎药,自己过来守着小十四,又让宫女去取盐来。 德妃不解,问他这是做什么。 胤禩解释道:“十四弟中的这毒需得慢慢排出,我现在让他服食盐水,催吐。等到汤药煎好后服用也是为了排毒,双管齐下,效果更好。” “什么?!你让他呕吐?”德妃不可置信,“他这么小,怎地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德妃一听,顿时心疼了,质问起胤禩来,瞬间太医们也都过来,七嘴八舌开始解释…… 胤禩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叫宫女去准备,一边和德妃说道。 素皑无奈地摇摇头,想着胤禩没直接给小十四洗胃已经是很考虑德妃的接受能力了,像这种中毒的,洗个胃养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慢慢喝药才会把人喝得跟随时要下病危通知书似的!素皑冷眼瞧着德妃,听到要给小十四催吐她倒是紧张得很,而另一个儿子还被她关在佛堂罚跪呢。素皑看看太后,太后明白她的意思,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现在的德妃恐怕是想不起来她还有个儿子。 大伙儿又在那里等了半晌,小十四吐过了第一波,也把药喝了,德妃还是心心念念盯着病榻上的儿子,一直在淌眼抹泪,任何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太后都有些累了,素皑想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就把眼下的情况解决了吧,对大家都好。于是扯扯太后的袖子,太后会意,站起来带着素皑上前说道:“德妃,听说你把胤禛关起来了?哀家知道你只是一时心急,现在没事就赶紧去接他出来吧,小小的孩子跪坏了怎么得了。” 德妃听后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好像听不懂太后在说什么。过一会儿她眼神黯了黯,忽然跪下说:“太后,恕臣妾不能从命。”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太后更是大感困惑,问道:“为何?” 德妃行了一个大礼后,哭诉道:“太后,按说四阿哥是臣妾的儿子,十四阿哥也同样是。这手心手背的事儿,臣妾原是不该有任何偏袒的。哪知……哪知四阿哥他作为哥哥,竟然罔顾幼弟性命,送来食物至使弟弟中毒。胤祯现在都还未醒,事情也没弄清楚,臣妾……臣妾不能放了四阿哥!” “德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胤祯的毒太医已经有了定论,乃是误食了相克之物所致。又不是四阿哥投的毒,你为何还要迁怒于他?”太后有些动怒了,德妃行事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太后容禀,并非臣妾无理取闹。胤祯没有醒,事情的真相大家都不明白。臣妾回来之时胤祯就已经中毒了,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时候也没下人在旁,到底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臣妾……” “德母妃!您这么说,难不成是怀疑四哥故意让十四弟食用相克之物?”素皑出声打断,她心里不舒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急言道:“红糖与皮蛋不能同食,很多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即便是您,也是今天听了太医与八哥的话才明白的吧?四哥才十三岁,他又怎么会知道?就算他是知道的,他也不一定知道十四弟今天服食了皮蛋吧!好吧即便他什么都知晓,他作为十四弟的亲哥哥,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亲弟弟呢?德妃娘娘作为四哥和十四弟的亲额娘,保护十四弟的心情令人感动,可是您在还没弄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对亲生的四阿哥那样诛心的恶意揣测真是令人心寒!” “素皑!大胆!还不住口!”太后一听素皑的连珠带炮,赶忙制止,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无论如何德妃都是她的长辈,她作为晚辈打断长辈的谈话、出言不逊,还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吗? 德妃并没有想到这个四公主会这样顶撞她,她知道这几年四公主深受皇上的宠爱,虽然失了母后,但宫中无人敢得罪她。可是素皑却一直对自己颇为避讳,在自己面前极为低调,非常谨慎。像今天这样的大呼小叫,当面指责从未有过。变得这样没礼数,难道就因为和四阿哥感情好?这般没教养,看来即使是被太后养着也脱不去那副恶心伪善的嘴脸,和那贱妇一模一样! 德妃心里气翻了天,面儿上却不敢显,哭着说道:“四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本宫身为四阿哥的亲额娘,难道还会诬陷自己的儿子!?事情查没查清楚先不说,本宫为何把四阿哥关起来,那是因为本宫问话时四阿哥根本没有否认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什么!” “什么!”胤禩见这边闹得厉害,赶忙过来,听到德妃的话,和素皑同时吃了一惊。 “不可能的!四哥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德母妃你……” “八阿哥的意思难道是本宫撒谎?!”德妃此刻也不顾仪态叫嚣起来。她不明白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心爱的小儿子中毒昏迷至今未醒,大儿子却成了嫌疑人。她自觉并非不明事理,若是胤禛否认,她即便偏心,也断不会狠心将他罚跪并关入佛堂,但是此刻…… 胤禩低头喃喃,强迫自己不要慌乱,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素皑却立刻冷静下来,胤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明白,但是他必须出来,大家当面对质,事情才会清楚。 “德母妃,您说四哥并未否认是他做的,可他也并未承认是吗?既然这样,就不能认为这事和他有关。德母妃还是把四哥放出来吧,皇玛麽在这里,众位母妃也都在这里,大家一起把事情弄清楚,也省得继续误会下去。素皑相信四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素皑对德妃说道。 “德妃,四丫头说的有道理,就把……”太后此刻也发话了,但是突然被榻上胤祯的动静打断。 小十四喝完了药,刚又被胤禩强制催吐,现在可能是药效发作了。胤禩立刻被李太医拉住看着小十四,毕竟这办法还是八阿哥比较能控制。德妃此时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太后和众妃嫔也都在一旁盯着,永和宫上下又开始兵荒马乱起来…… 素皑趁大家都没注意悄悄退出了人圈儿,她知道这会儿只是小十四的正常反应,有胤禩和这些太医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德妃刚才的话令她疑惑,胤禛为何不否认?她想她大概能明白了。只是过会儿这边平息了胤禛就会被放出来,如果他还是那样事情就变得不好收拾了。所以她得趁此时出去瞧瞧那位令人头疼的四哥! 素皑去到佛堂,绕过了看守的奴才,打开侧窗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胤禛形单影只地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素皑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深吸一口走上去。 “四哥信佛吗?” 胤禛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素皑!” “四哥心里默默祷告,希望佛祖能够相信你?四哥知道吗,素皑是不信这些的。若佛祖真能听到,那么宫里的娘娘们整天求神拜佛地,怎地从未见谁真正能如愿以偿,顺心顺意?” “素皑你……”素皑一进来几乎是自顾自说着,看也没再看胤禛一眼。 “呵,德妃娘娘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否认?”素皑蹲下,转头看向胤禛。 昏暗的烛光下,胤禛的眼神黯淡,皮肤也略显苍白。听完素皑的问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低着头,不愿说话。 素皑等了一会儿,没见胤禛有回答的意愿,冷哼一声说道:“四哥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梗着脖子慷慨就义?要当烈士?哦,懂了,你希望有谁能够不问,不想,不深究,只因为相信你,是吧?” 胤禛抬起头来看着素皑,嘴唇动了动。 素皑没理他,继续说道:“四哥被德妃怀疑和质问的时候很伤心对吧?十四弟没事那还好,十四弟一旦有事即便你就只端了盘儿点心过来也是有错的是吧?四哥心灰意冷是吗?不想解释也不想搭理任何人是吗?你不明白这些年你在你额娘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你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很多……” 素皑眼睛有些难受,把头埋在膝盖间接着说:“你希望别人相信你吧,但是我倒想问问四哥,别人为何要相信你?这件事情,你本身就有嫌疑,可你为何不解释?你明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却不为自己努力!等着旁人去猜,去想,去证实,别人又不是你,不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义务相信你,清者自清是给那些肯自清的人!等着旁人良心发现,四哥认为在这个皇宫里,可能吗!?你若不解释,即便你真的没做过,也会被传的面目全非,那些认识不认识你的人,因为事不关己,他们不会关心真相,只会关注话题。你会成为议论的焦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即使真相出来了,你高兴地手舞足蹈,别人却根本不关心了。你牺牲了自己,娱乐了大家,为的只是那一丝丝不肯低头的骄傲,值吗?” “那你呢?你信我吗?”胤禛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费这么多口舌花这么大力气跑来,是相信我的吧?” “我?不信。”素皑摇头。 素皑抬头看向胤禛受伤而不可置信的神情,微微一笑,“我说过,你有嫌疑。至于我会跑来,只是因为我相信你的智商,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你要真那么恨小十四看不过他,那就干脆毒重一点儿一了百了,下这种不痛不痒的毒对你有什么好处?况且四哥不是不知道,这宫里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一旦传出去都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还想好好活着,你还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谨慎如四哥,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命开玩笑。” 待素皑说完,片刻,胤禛低下头道:“呵呵,四妹妹倒是对我很了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是我做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知道十四弟为何会成那样!” “一会儿把这话对着外面的那些人说吧,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去了。” 胤禛扫了素皑一眼,“那四妹妹还是快走吧,生了事端连累你就不好了。多谢你来看我,又说了这么些话。你说得对,在这个地方,人还是得自救,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胤禛冷哼了一声。 “四哥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但是别忘了一点,你的别人不应该包括八哥,他为了你可是还在外面努力救治小十四呢!” 胤禛沉默不语,素皑快步走到窗口,却听到后面胤禛的一句轻语:“可我额娘她也不是别人……” 素皑没回头,垂下脑袋,幽幽地说道:“那就把她当成是别人。” 26伤城 素皑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佛堂外面,看见小太监来接走了胤禛。然后跟着他们走回了永和宫内。 站在外围,素皑没有再上前,看着胤禛解释,看着德妃的冷漠,看着太后和众妃的表现,看着胤禩拼命承情说理……太医都被遣退了,皇太后关起门来处理家事。一切已经明了,就算十四阿哥清醒后,也是说不清谁害了他的。四阿哥说他没做过那就是没做过,没有人证物证,这一切巧合的可能性太大,只能当做是一次意外处理。更何况就算不是意外也能变成意外。皇子皇妃,以后都还要抬头见人。 素皑默默退出了永和宫,不再去理会里面的人事。如今已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她再找个地方待会儿就回去,不然有人不见她回去吃饭是会着急的…… 胤禩找到素皑的地方在慈仁宫花园的假山后面,素皑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脑袋耷拉着,看不清眼神。胤禩顿了顿走上去,在素皑旁边坐了下来。 素皑抬起头瞧见是胤禩,扯出一丝笑:“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 胤禩也笑了,“那还不容易,我尽量往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钻就是了,准能一找一个准儿。” “呵呵,这倒是。事情都解决了吗?你怎么会过来?” “皇阿玛来看望十四弟了,事情就自然会解决。他已经让四哥回阿哥所了,我是看着你中途跑出来的,所以来找找。” “让他一个人回去,你放心?”素皑笑道。 “你也知道我不放心啊!赶紧的,说说你呗,完了我好回去。真是,没一个省心!” “我又怎么了?我只不过在这儿坐坐,一会儿就走。你快点回去吧,万一他想不开……” “我看现在你比较想不开好吧。素皑,你今天情绪有些不对。”胤禩担忧地说,“在想什么?” 胤禩等着素皑的回答,素皑却良久都没有说话。半晌过后,她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总会有这样的父母,都是自己亲生的,即便是偏心,即便是不能一视同仁,但为何要如此狠心?孩子犯了什么错要这样对他?”素皑说完把脸埋进手掌中…… 胤禩沉默了,他能够听出素皑话里的悲戚,也能够感受到她心里的悲伤,但是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 慢慢伸出手去放在素皑肩上,胤禩艰难地开口,“别再想了,他们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是梁家的孩子,无论血缘如何,这点是不会变的!你的父亲姓梁,母亲姓邵,他们虽然过世了,但他们非常爱你。你的爷爷也姓梁,他抚养你长大,教会你做人,虽然他也走了,但你永远是他在世上最深的牵挂。还有你的伯父们,他们一直都视你如己出。你的两个哥哥,从小到大他们保护你,疼爱你,事事为你着想,处处为你考虑……” “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哇呜……”素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压抑太久,实在撑不住了。 胤禩眼眶也红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素皑她到底背负了多少。他一直希望这孩子能够忘记,无论多难堪的过去,在他们18岁之后,通通都应该放下,都不要再记得。可是忘却这件事,他努力了几生都没有做到,如何要求素皑? 素皑努力止住眼泪,哽咽说着:“我明白,在我还不知人事的时候他们就抛弃了我,我对他们没有记忆的。但是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他们可以不要我,可以丢弃我,甚至剥夺我生存的可能性,我不怪他们。但是他们有什么权利杀了我爸妈!他们残害我父母致死,我连尸骨都找不到!他们害我梁家多年背负不白之冤!害我爷爷含恨而死!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永远也不会……我只恨自己当年下手轻了,我应该把他们全家都送进监狱,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素皑……”胤禩心下也难受得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素皑的爷爷是共和国第二代将军,17岁时因为全家老少都被日本人害死而参加了八路军。打过日本人,也打过自己人,上过朝鲜战场,也上过老山战场,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领。老人一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性格强势,老人曾希望这个儿子能够继承自己衣钵从军,报效祖国,却没能如愿。大儿子一心从商,娶了个商界女强人老婆,生下素皑的大哥梁致逐。二儿子是个温和的性子,在老爷子的强势下从了军,结婚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妥协,娶了一个画家老婆,生下素皑的二哥梁梓格。素皑的父亲梁砚是老人的三子,母亲邵羽也是来自世家大族。当年,素皑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后被梁家父母收养,这中间的渊源胤禩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梁砚先生时任中国驻法参赞,主管经济类,邵羽是使馆的翻译官。素皑是在巴黎出生的,也一直随养父母住在欧洲,直到六岁那年…… 生下素皑的那家人一直都是梁家的政敌,不过那家老爷子子息单薄,只有素皑的亲生父亲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不争气,受贿行贿被人揭发,证据却握在驻法经济参赞梁砚手中。梁砚先生当时正要被调任到驻荷使馆,只等到上任后便可处理这件事。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也为了争取时间,素皑的亲生父亲指示一个荷兰小混混在梁砚先生上任前去偷取证据,如果偷不到就威胁恐吓或是绑架,总之一定要拿到。素皑的亲生爷爷为了保住独子也为了除掉梁家的一大臂膀暗地里指示那个小混混杀了梁砚,小混混就在梁砚的车上装了炸药。素皑当时年纪小,活泼好动,车还没停稳就下车跑远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又被赶上来的邵羽扑倒压在身下,至此逃过一劫。父亲梁砚当场死亡,母亲邵羽后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当然,放在车上的那些证据也随之没有了。 这件事在国内政坛掀起了轩然大波,梁家要求彻查到底。但是当查到那个小混混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是荷兰激进党派成员。在81年荷兰因为出售台湾潜艇而和中国关系降至冰点后,这人便成为了一个极端反华者。他对中国人极度仇视,并且在查到他时已经精神分裂,最后竟引燃炸药自杀……线索就此中断,当局没有办法,只能认为是荷兰反华人士对中国外交人员的报复行为,没有再查下去。 素皑在那次爆炸中伤了左耳耳膜,曾有一段时间的失聪。却也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父母惨死的真相和自己的身世。后来,素皑被梁家爷爷接回国,然后便认识了当时还是原遇的胤禩。素皑慢慢长大,一直想为父母报仇。她从十几岁就开始悄悄收集证据。在她16岁那年去军校前夕,梁爷爷缠绵病榻之际又告诉了她一些事情,并交给了她老人这十年来收集的证据,要不要报仇,由素皑决定。两年后,一切都准备妥当,素皑和另一个朋友联手,也在原家的帮助下,扳倒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自己那个亲生爷爷送进了监狱。因为考虑到事情全部公开之后对社会的恶劣影响,最后梁家被说服,素皑父母遇害的真相并没有向社会公开。但好在该报的仇都报了…… 素皑很强,这点胤禩一直都知道。但他也知道,该淌血的地方一直都在淌血。在那些看不见未来的岁月里,他明白素皑的痛,就如素皑明白他的苦一样! 素皑渐渐止了哭声,伏在胤禩肩头,默然不语。 胤禩用手轻拍她的背脊,沉默半晌,轻轻问道:“素皑,你还记得那部电影《伤城》吗?” “记得,我们一起去看的。”素皑声音有些嘶哑,现在天色渐暗,这样的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有些飘忽恐怖。 “那你还记得你看完后说过什么吗?” “我说,如果我是男主角,我也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 “里面说,其实真实的伤城不在现实中,而在我们心里,只有心告别了伤城,才会永远离开伤城。”胤禩摸了摸素皑的头,“就像你一直劝我那样,我不要求你必须忘记,但我希望你快乐。” 素皑本已止住了眼泪,听了胤禩这话,又有些想哭。她望望天空,想把眼泪逼回去。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难受,给我一些时间,会好的……” 此时,康熙看着满桌的菜肴,嘴角咬肌绷紧,不发一言。周围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皇上的雷霆之怒会烧到自己身上,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四公主快点回来。要是再不见素皑身影,恐怕过会儿整个皇宫都不会好过。正在屋里气氛已经濒临危险边缘之时,梁九功匆匆进来,气儿都不带喘一口,回禀道:“皇上,找到四公主了,就在小花园儿里。” 康熙瞬间舒了一口气,抬眼问道:“她一个人?还是和老八?” “回皇上,和八阿哥一块儿。” 康熙彻底黑了脸,“哼!” “皇上……四公主她……她……好像哭了。”梁九功偷偷觑了一眼康熙的脸色,说道。 “哭了?”康熙眼神即刻就变得凌厉,扫过梁九功。 “是,去寻的奴才站得远,看不真切。但好像是哭了……” 康熙捏了捏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沉声说道:“你亲自去,告诉四公主,朕等她回来用膳。” “是,奴才这就去。” 素皑和胤禩见梁九功一脸忐忑不安的神情,后面的跟着的奴才看起来也很疲惫,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找了他们一会儿了。素皑静静地坐了很久,情绪已渐渐平复,此刻看见梁九功亲自寻来,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梁九功一脑门儿的冷汗,苦笑道:“公主,皇上在宫里等您,他还没用膳呢……” 胤禩微微一笑,轻声对素皑说道:“快走吧,你爹叫你回家吃饭!” “噗!”素皑笑出声儿来,“你也是,你哥也叫你回家吃饭!” 至此,素皑和胤禩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吃饭。 27双缘 素皑带着梁九功一行快步走回宫里,她心里堵着事儿,憋得难受,忍住了眼泪,告诉自己慢慢会好的。可是前方,有微黄的灯光,有人在等她,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无微不至的关爱……这几年,她被人放在心里,捧在手上,那个人,从未让自己失望过!多少次,都能够让她忘记苦痛和隐忍,忘记无法说出口的愧疚,忘记枪口的冰冷,忘记伤口的疼痛,也忘记永恒的无可奈何……她可以调皮捣蛋,撒泼耍赖,可以大祸小祸的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不用再背负内疚,也不用再背负秘密。身边有一个强大的人能够依靠,这种感觉,比一个人好… 康熙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便看见素皑,有些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身上有几个地方蹭脏了,头发也有些散乱,手指有些微地颤抖……像是,像是一只走失了的小兔子终于找到家了……康熙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孩子哭过,却不愿意让他知道。挥手让奴才们都退下去,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俩人。 “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再磨蹭就该凉了。”康熙亲自为素皑布菜,素皑喜欢吃鱼,喜欢吃鸭,喜欢吃海鲜,喜欢吃一切吃起来很活泛的肉质。康熙为素皑夹好了鱼肉,再为她乘一碗蔬菜汤。这些年他们在一起吃饭,因为素皑不喜欢,所以从未曾大鱼大肉,都是搭配合理的营养膳食,康熙自己吃起来也很舒服。 素皑一点点地往嘴里扒拉米饭,看着康熙为她忙碌,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喉咙发堵连饭都咽不下去,眼眶发胀,脑子里一直回转着这些年以来的种种……这个人无论多忙,每天一定会陪伴自己;任由自己做喜欢的事;自己争强,常常把他堵得哑口无言,他却从不责怪;衣食住行样样周道,他甚至亲自过问细节……他把她放在心里保护着,疼爱着,生怕她受一点委屈,无论多么出格的事,只要她喜欢都任她闹腾,陪她闹腾……可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素皑,是她占了他女儿的身体,也占了他女儿的身份! 素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进碗里,直到再也掩饰不下去。她放下筷子,蹲在地上哭起来,强制收回的眼泪此刻是那么容易卷土重来,山洪爆发一般,她开始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 康熙是知道素皑今天不对劲的,但这孩子性格倔强不说,自己又是个极有主意的,有的事她闷在心里不愿意说,自己也没法逼她。但看现在这般情形,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康熙立刻被素皑哭得慌了神儿。 “皑皑,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出了什么事?别哭别哭,跟阿玛说……朕会……” 素皑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通红通红,亮亮晶晶的全是泪,小脸上也都是水,嘴唇都干裂了,嫩嫩的包子脸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让人心疼至极。素皑定定看了康熙一会儿,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继续哭。 康熙心头着急的不得了,皑皑从小就是爱笑爱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别的孩子认为很苦的事儿她从不觉得,别人认为不愉快的事儿她也一笑了之。聪明,豁达,重情义,爱闹腾也爱恶作剧,有时候像一只纯良的雪白小狗,有时候又像一只狡猾张扬的红色小狐狸……不管是哪一面康熙都见过,可他什么时候见过皑皑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 “宝贝,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跟阿玛说说,别哭了,你哭得我……” 素皑总算找回点神智,听得康熙不断地安慰她。素皑使劲摇摇头,边哭边说:“没事,没事的,我就是想哭,您让我哭一哭就好了……” 康熙没法,素皑又不肯说,他只得任素皑趴在他肩上哭够了,自己轻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最后等素皑不哭了,康熙的腿也蹲麻了。 当然,等这俩人折腾完,晚膳都凉透了。只得重新弄一桌,梁公公心里庆幸,还好皇上和公主晚膳都吃得简单。素皑心情不好,又累了一天,早早就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只留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外滴溜溜地转。康熙坐在床边上看着她,摸摸她的头:“累了就睡吧,朕就在一旁看折子,等你睡着再走。” 素皑没说话,点点头,然后听话地闭上眼睛,她也实在是太累了…… 康熙一直靠在床的另一头看折子,等素皑睡着以后他才轻轻坐起来回到主殿。梁九功立马迎上去,低头轻声道:“皇上,达海来了。” “让他进来吧,小点声。” “是。” …… 虽然素皑不说,康熙大概也能猜到她为何哭,定是今天永和宫内发生的事让她难过了。后宫之事自有四妃打理,实在不行也有皇太后出面,他从来也不想管太多。这种是非之地,他的参与越多越容易生出事端来,只会助长了后宫的争斗。但是今天的事德妃确实有些过了。他以前便知道德妃不喜欢老四,追根究底责任其实在他和孝懿。不过胤禛再怎么说也是德妃的亲儿子,他的爱子,堂堂大清皇阿哥,被人随意冤枉处置,实在是太过。传出去岂不丢人?况且因着孝懿的关系,德妃不喜欢皑皑,皑皑当然也不会喜欢她!唉,这孩子哭成这样,大概着实是委屈了… 东四所内。 “四哥晚饭都没怎么吃,用些点心吧。”胤禩把一盘核桃酥放在胤禛面前。 胤禛看了一眼,“八弟别管我了,你今天也累得够呛,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 “四哥心里有事,做弟弟的怎么能撇下不管,独自离去呢?”胤禩弹了弹衣服坐下来。 “小八……” “四哥可是还在想白天的事?” “小八,咱们虽非同母所生,但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意自不必多说。我虽有父皇母妃,同胞亲弟,却都不如……” “四哥!”胤禩打断他,“四哥不该这么说,其实德妃娘娘也是很关心四哥的,今天她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这样。况且十四弟是四哥的亲弟弟,他如今还小,等他长大了与四哥亲近必不下于我,四哥不也很喜欢他吗?至于皇阿玛…皇阿玛……” “皇阿玛只喜爱素皑。”胤禛帮胤禩回答了。 …… 胤禩似是没料到胤禛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四哥你不会吧,连素皑的醋也吃?” “小八!”胤禛也不懂今天他是怎么了,难怪八弟会笑他。 “好了好了,弟弟不笑了。四哥,这个问题咱就不讨论了。我记得素皑曾经说过,天下之人那么多,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相知,相守,都需要缘分。夫妻恋人,知己好友,兄弟姊妹,父母子女,无一不是因为缘分被绑到了一起。有人有缘,有人无缘,强求不来,否则伤人伤己。” “呵呵,这么说,我和德妃之间一定没有缘分!”胤禛抬眼看向胤禩。 胤禩苦笑着摇摇头,人和人之间,伤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伤了心。 “四哥,天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什么都别想,睡一觉起来明天就都好了。”胤禩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小八,素皑……素皑她……” “素皑?她怎么了?”胤禩疑惑道。 “算了,没事。你也早点休息吧。” “四哥,是不是素皑和你说了什么?她今天偷偷进去找你我是知道的,但是后来我见她也有些不对劲,你们今天到底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现在想想,可能是我误会了。没关系,你去休息吧。” 胤禩一点也没动,他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胤禛呢,还是有些小气的,素皑这人有时候说话做事的方式方法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若这俩人有了心结,那可就麻烦了。 胤禛见胤禩铁了心要问个究竟,叹了一口气,就把今天和素皑在佛堂说的话都说与胤禩听了。末了,他想反正都说了,那就把该问的都问清楚。 “小八,你说,素皑她真的是不信我吗?” 胤禩听后思索片刻,听胤禛这样问,看他忐忑不安的表情,突然觉得好笑之极,这两个人,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四哥,你认为呢?素皑在前厅为你据理力争,舌战德妃,壮观得很,四哥改日随便问个娘娘也就知道了。哈哈哈……” “啊?”胤禛被搞得有些疑惑了,半大不大的孩子,用现代话来说,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了,别扭啊。 “四哥,素皑那么说是为了激你,四哥不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吧。你想想啊,你只要心里一想‘连素皑都不相信我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么一来,德妃娘娘不信你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既然事情都坏到这样,我就偏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这样不就什么都说清楚了吗?我想这就是素皑的目的吧。呵呵,这丫头,劝人的时候总是剑走偏锋!” …… 胤禛沉默一会儿,“是这样啊,其实……其实我当时是被她气到了,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也应该是这个意思,呵呵。”胤禛终于展颜微笑。 “四哥,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能不信她?素皑是个看重感情的人,四哥若是误会她,她该伤心了。”胤禩继续徐徐说道。 胤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去给她赔不是。” 胤禩点点头,“嗯,素皑今天也挺难受的,四哥明天去的时候好好安慰安慰她。我觉得,她心里对德妃娘娘同样有芥蒂。” 胤禛看向胤禩,默默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弟弟就离开了。四哥切莫再胡思乱想。”胤禩说完就要离开。 “小八!”胤禛拉住胤禩的手,“八弟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说我心里有事,你不能撇下我不管独自离去吗?”胤禛在心里偷笑。 “啊?四哥,你的心事刚才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胤禩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里?四哥的心事还没跟八弟说呢。”胤禛回道。 “那四哥的心事是什么?” “最近渐入冬,乍暖还寒时候,晚上一个人总被冷醒。四哥在想,找个人同……同塌而眠。”胤禛不知怎地,竟有些脸红,好在烛光昏暗,八弟看不清楚。 …… 胤禩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说道:“四哥,这个问题我倒是听教习嬷嬷说过。四哥过完年就满14了吧,到时候想必皇阿玛会给四哥指个暖床人的。要不明天弟弟去找找惠妃娘娘,让各宫娘娘都给四哥留意着,到时候一定找个可心的!”胤禩越说眼睛越亮,看似兴奋不已,“在这之前,四哥就只能将就着了,要不弟弟让苏培盛进来,给四哥多加床被子?” 胤禛听胤禩说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什么暖床人,还可心的!还要让各宫娘娘都给他留意!八弟还这么小,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不是,小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四哥,若是冷就让苏培盛多生盆火来。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四哥也早点休息吧。放心,你的事弟弟会放在心上的,我明天就去找惠额娘!”胤禩说完就打着哈欠快步走出。 “不,不是,八弟……”胤禛在后面焦急呼喊,郁闷不已。 胤禩走出胤禛的住所,心里都快笑翻了,四哥,长夜漫漫,弟弟就不陪你了,你一人独享吧……不过胤禛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心里堵着的事儿解决了就想骗他留下来,哼,这算不算是“饱暖思yinyu”啊?胤禩想到这儿,蓦地脸一红,甩甩头,加快步子走回去。 外面起风了,快冬天了,一个人睡,确实冷啊。 28事后 第二天胤禩胤禛一下学就跑素皑这儿来了,素皑一觉睡醒,心情已经恢复,无论生活怎么折磨人,这日子还是要过的,而且还要过好!见胤禛给她带的小礼物,知道四哥已经明白昨天的缘由,俩人小心结一解,就开起玩笑来。素皑嘲笑胤禛笨,想那么久才想明白,胤禛数落他妹妹心狠,居然忍心那样对一直以来都对她疼爱有加的四哥,胤禩在一旁无语摇头,骂他俩无聊。 最后众人决定去永和宫看看小十四,听说他已经醒了,德妃娘娘万分感激李太医,赏赐了很多东西,李太医却诚惶诚恐,推辞不受,嘴里连连道“都是八阿哥的功劳,微臣不敢居此功”。胤禛感叹,算这个李太医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素皑淡笑:“一方面事实本就如此,另一方面他怎敢跟八哥抢功劳。”素皑这话没说破,但在座俩人都心知肚明,这几年皇上一直颇为欣赏八阿哥,对他称赞有加,就连着良贵人也因为这个被恩封了良嫔。李太医眼力劲儿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阿哥争高低,所以就算为此得罪德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永和宫内德妃在哄小十四吃药,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礼数周全来往,对胤禩倒是比较客气。对胤禛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是些许愧疚,但又不像。胤禩觉得大概有些话德妃想单独跟胤禛说。至于素皑,那肯定是没有好脸色了,不过德妃到底是宫闱老人,为人也很聪明,面上功夫做得还是很足的。素皑经过昨天一通发泄,情绪已经基本恢复正常。非常诚恳地给德妃赔了罪,说不该顶撞她,不该不分尊卑,以后一定不再犯云云。德妃当然是笑而揭过。一时间气氛倒还过得去。 小十四才三岁大,这回又遭了罪,平常精神头儿十足的小孩儿现在看起来一副小可怜的样儿,病病歪歪,看到胤禛他们这些哥哥姐姐都是呐呐的,只得伸出手来拉素皑的衣角。素皑握着他的小手走过去坐下,轻声问:“小十四,今天好点没有?要乖乖吃药快点好哦,好了四姐带你出去放风筝!” 德妃看了看素皑,沉吟说道:“你们几个孩子陪陪他,本宫去看看药膳炖好没有。胤禛,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说完警告似的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低头恭敬称是。 “四姐,你上次还说要亲自给我扎一个风筝呢,你还说要给我讲那什么羊和狼的故事,你还说要教我数独,你还说要带我出宫玩,你还说要给我做百花糖糕,你还说……总之你说了好多,但是一件也没做!”小十四气鼓鼓地费力说道,偏开头不想理素皑。 奶声奶气的指控让素皑有些尴尬,有些心虚。她逗十三和十四的时候是常常许愿,但她也不是乱许的,有空的话她一定会兑现,这……这不是忙吗! “这个……小十四啊,四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在哄你。等四姐忙完了这一阵,咱都补上来好不好?但是你得快点把身体养好,不然什么都没戏,你说对吧?”素皑陪着笑脸。 胤禩在一旁偷笑,谁叫你没事乱吹牛乱许愿的,小孩子的记忆很好,所以千万别骗他们。 “十四啊,你四姐是个大忙人,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八哥说,八哥给你弄。”胤禩哄到。 小十四看向胤禩,眼睛滴溜溜地转,“八哥也是坏人,你比四姐还忙!”小十四根本不领胤禩的情,他可是在八哥身上吃过亏的。前不久十三哥生病了,没人陪他玩,他想找八哥,央求嬷嬷带他去长春宫,但是八哥不在。又跑去阿哥所,八哥还是不在,他就在外面一直等啊等啊,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只得坐在台阶上大哭,任嬷嬷怎么哄怎么劝都不起作用。最后还是四哥先回来看到把他抱走的! 胤禩尴尬地摸摸鼻子,那次他因为在太医院有事耽搁了,回去晚。后来听说十四阿哥等了他两个时辰。当他跑去胤禛那里的时候,小十四已经累得睡着了,最后还是胤禛把人送回永和宫的。 “那还有你四哥呢,想要什么都跟你四哥说去。你四哥什么都会。”素皑在一旁边偷笑边胡说。 胤禛听后瞪了素皑一眼,没说话。 …… 小十四撅了撅嘴,看向素皑,又看向胤禛,嗫嚅地说道:“四哥……四哥老不来看我……”说完便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了。 素皑看了看胤禩,胤禩给她使了个眼色,素皑便踢了踢胤禛。胤禛难得有些不自在,回头瞪了素皑一眼,假咳一声走上前去,摸摸十四的头,轻声哄到:“四哥以后常来看你就是了。” 小十四一听立刻把头抬起来,精神头儿十足,哪有一点委屈,抢话道:“这是四哥自己说的,要常常来看我!说了就不许反悔,拉钩钩!”说完便伸出了小手指放到胤禛面前。 胤禛错愕着,不知作何反应,怎么感觉好像被坑了呢? 素皑和胤禩对视一眼,均是低头闷笑不已。 胤禛在小十四满眼期待的“强光”注视下,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与三岁的弟弟签订了人生第一个不平等条约…… 这几天素皑训练的时候把手伤了,胤禩勒令她不许再乱动,最好是卧床休息。素皑郁闷至极,伤个手而已卧什么床啊!但是她还是很听话的休息了,这段时间太忙,她每天除了雷打不动的训练之外,还要翻阅大量的图书古籍,一方面要改进与制造武器,另一方面她的《皇舆全览图》已初具雏形,等她完成之后便要交给白晋他们了,相信这个洋老头会很happy的。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素皑便邀请大公主过来坐坐,俩人好说说话。大公主今年16,前一段儿听三公主说荣妃娘娘已经在念叨要为她选额驸的事了,准备等过完这个年就去向皇太后请旨,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康熙来定夺。满人的姑娘虽然出嫁的早,但是康熙朝的公主出嫁却晚。胤禩告诉素皑,熙朝大部分公主都是在18-20岁这个年龄段正式嫁人的,或许是因为康熙比较疼爱这些女儿,想多留她们两年,也或许是他提倡晚婚晚育,谁知道呢。不过素皑觉得,可能他多少是有些愧疚心理的,把亲生女儿远嫁异乡,嫁得稍微近一些还好,要是远个几千公里,这辈子就是个再见无期。说来这些公主们也真是可怜,头上顶着的至尊光环再亮,也照不到满肚子的心酸苦水。她们是政治的工具,时局的牺牲品,父兄手中的棋子……君不见终清一世近50位有封号的公主,又有哪个幸福一生,美满一世了。素皑思及此不禁抬头看看大公主,嘿嘿笑了。 大公主被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四妹,笑什么?” 素皑撅着嘴巴摇摇头,“没有,只是听说荣母妃要为大姐姐选额驸了是吗?到时候记得叫上我啊,我也要去帮你选选!” 大公主的脸倏地红了,嗔道:“小丫头打哪儿听来的胡话?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切莫乱说!” “姐,你脸红了。嘻嘻,看来是真的了。荣母妃考虑得很周到嘛,先定下来,考验考验额驸的人品,等咱过几年,玩儿够了再嫁!”素皑自顾自地说着。 “死丫头,再乱说,再乱说这衣服你自己缝!”说完把补到一半的衣服扔素皑脸上。 素皑把衣服扯下来,嚷道:“姐,这是大事,你可不能回避啊。你得参与,你得考虑,你得拿主意啊。你要是支支吾吾欲语还休,到时候他们随便给指个人,你不满意,可哭都没地儿哭去!”素皑把衣服团巴团巴扔一边儿,这是她的自制作训服,因为各种原因常常坏,但总不能每次坏了就让内务府重做,毕竟衣服长得不符合大众认知,太多人看见不好。因而只要不是烂的太离谱,素皑都让佳音缝缝了事。大公主今天过来,她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琴棋书画和女红,是样样精通。素皑就请她给补得结实点儿。 大公主听得素皑这么说,想想也是。她额娘前几天确实在念叨这事儿,准备过完年便去向皇太后请旨。她自己虽没什么中意的人选,但作为公主,不是嫁去拉拢王公朝臣,便是去蒙古和亲,这点她还是省得的。不过四妹说的对,人选要好好挑一挑,因着无论嫁与谁,家世如何,人品心智都是有好有坏的,若最后是个坏的那可怎么得了! “你呀,小小年纪懂的倒不少,也不知是谁教坏的!等你再大一些,皇太后不一样要为你选额驸,到时候咱们皇阿玛肯定是看看这个不顺眼,看看那个也不顺眼。你个小坏丫头,就要嫁不出去喽!”大公主扯扯素皑的小耳朵玩笑道。 “哈哈,嫁不出去不也挺好的嘛。”素皑边躲边说。 俩人玩笑了一会儿,大公主却很严肃地说起永和宫那件事。 “素皑,听额娘说你在永和宫顶撞了德妃?” “额…是,是啊。这事儿怎么大家都知道啦?”素皑郁闷地扒扒头发。 “你个闯祸精,你还想瞒谁呢?各宫娘娘都在,明目张胆的不敢传,私底下谁还会不知道?你说你啊,怎么就跟她面对面对上了呢?再怎么说你都是晚辈,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你顶撞她就占不了理儿。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不过德妃娘娘恐怕是把你记恨上了,她本就对先皇后有心结,对你更是殊无好感。这一折腾,她面子里子都折了,成了后宫的笑柄,我看呐,这笔账她会全算在你头上!”大公主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她得好好跟素皑说说,免得这丫头总是不长记性。 “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骂我也只能这样了。后宫的母妃们都挺小气,德妃娘娘虽然面儿上很大度,但我知道她心里很小气!不仅小气,心也狠,连四哥她都狠得下心肠,何况是我。没办法,只能以后小心一些。”素皑垂头丧气。 “何止啊,我看该让佳音拿浆糊粘住你的嘴,省的你管不住它!” 佳音听着两位公主的对话,在一旁捂住嘴偷笑。 素皑吐吐舌头,撇撇嘴,一个苹果给佳音扔过去,“笑什么笑!我很好笑吗?去,帮我把果果洗了,我要吃!” 佳音拿着苹果在手里攥了半天,为难地说道:“公主,不好吧。等会儿就要用午膳了,您现在吃了水果,一会儿又不想吃饭。” 素皑正郁闷呢,听完后立刻化身暴龙,瞪着佳音,“我!要!吃!吃吃吃吃吃!” “这个……唉,好吧。”佳音丫头叹口气,痛心疾首地洗苹果去了。 大公主在旁边笑弯了腰,指着佳音的背影道:“这倒是个好丫头,可惜越是好的越是管不住你!”说完戳戳素皑的脑门。 素皑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呀?凭什么呀?” “因为……恶人自有恶人磨呗!哈哈哈。” …… 素皑满头黑线,“姐,你学坏了,就嫁不出去了。”她难得在口舌上载一跟头,唉,大意失荆州。 又到一年新春,各宫的赏赐照份列自然不少。但是永和宫主位的御赐之物却悄悄被换成了嫔位等级的。德妃虽然极力掩饰,但后宫没有秘密,不少位分高的娘娘还是知道了。各宫都道,皇上这是在为四阿哥那事儿警告德妃呢,当额娘的,还是不要太过才好,三天两头闹出事来就别怪皇上翻脸无情。 29收岛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来年五月,月初前方便传来了好消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奉旨收复台湾,已迅速攻取澎湖,现正主动积极地招抚台湾郑氏,不出一月,定可以迫得本岛不战而降。康熙大为高兴,台湾是他心头一根刺,是大清与准噶尔正面开战的绊脚石。况且这岛之前被尼德兰(荷兰)人占领,后又被郑氏割据,始终无法与内陆形成统一,这让统治者怎能不膈应? 素皑见到这情形,也挺高兴的。台湾大概会是中国人民心中永恒的那颗朱砂痣 ,令人唏嘘不已。素皑以前常常会在脑子里面模拟与海峡对面的开战,她们这些特种军人要做些什么,国家将会怎么来打这场战争,美国日本印度等等会怎么反应,如何应对……有时候她也自嘲,自己总是以一个小兵的身份去想指挥官该想的问题。但二伯却告诉她,中国需要她这样的军人! 如今台湾就要与大陆统一,以前碍于军人的身份,她连去旅游都受到限制,现在说不定可以一尝夙愿。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素皑抓抓头发,台湾收回来之后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又要白送给小日本50年了,那她还不得气吐血啊! 晚膳时康熙兴致颇高,在跟素皑讨论若是她新制的那些火器能够早点投入使用,说不定台湾早就拿下了。素皑笑笑,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您觉得施琅将军这人怎样?” “施琅?唔,才略夙优,有谋善断。”康熙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素皑眼珠转了转,“我记得您之前不是不太喜欢他吗?觉得他是个粗鲁莽夫,恃功骄纵?” “……现在也有一点儿啊。”康熙摸摸素皑的小脑袋,“小家伙,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施琅将军他有谋有断是不错,但是恃功骄纵也是不假。像这样的人,你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还好,一旦放出去,一定会撒了欢儿地不知姓甚名谁。” 康熙仔细琢磨了一下素皑的话,放下筷子,“皑皑,怎么说?” “施琅将军很会打仗,尤其擅长海战,水师在他的带领下已经今非昔比。但他也同样是个不学……额,未尝学问的人,而且从以往的事迹来看,他的自我约束能力极差,性格也比较乖张偏激。并且他与郑氏又有大仇,是以我怕他一旦登上台湾岛,会给岛上的老百姓甚至东南沿海的渔民造成不可估计的灾难。” “他是功臣不假,咱们可以换个方式恩封他。若是因他有大功而忌讳,却坑了福建台湾的百姓,那就得不偿失了。” 康熙沉吟了片刻,他不是不明白素皑的意思,但这事儿要是弄不好,自己就会落下“残害功臣”的罪名,这时候功臣的名分都还没定呢,他们就在琢磨怎么削弱功臣了。 “你肯定?”康熙问道。 “我不肯定,但您也知道,这很有可能,几乎就是一定的事!您说他要是去个江南富庶之地,贪个把奸商的银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算是朝廷给有功之臣的特别补助吧。可是沿海一带的百姓,本就常年饱受战乱之苦,那些渔民,无田无地的,根本经不起一个贪官的蹂躏。所以这时候还是应该派个能干实事、清廉正直、通晓大义的人去,让老百姓们可以休养生息。” 康熙默然片刻,“你说的也对,那依皑皑之见,咱把他怎么办?”康熙笑道。 “呵呵,台湾受降之后。您就把他调回来吧,然后给他个大官儿做,放在面前看着。出谋划策的多好啊,不用上战场喊打喊杀的。” “哈哈哈,你啊!”康熙捏着素皑的鼻子,开怀大笑,“小不点,阿玛今天发现,你真不是一般的坏!” “那是您教的好,嘿嘿。”素皑厚着脸皮扯住康熙袖子撒娇。她坏?她哪里坏了?要不是您这位大神心里也有类似的想法,凭她能够说动?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儿,本就是明君最擅长的,君不见宋太祖明太祖这类楷模,哪个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况且她刚才的理由根本是其次,试问您能够容忍一个有大功在身的人,手握着兵权,然后离自己万里之遥吗!?而且这些水师是施琅一手栽培起来的,战斗力强,已经是大清水师的主力,你施琅再跟那儿待着,他们就只认施将军不识康熙帝了…… 说完以后,素皑和康熙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转而边吃饭边絮叨些闲话。 可怜的施琅将军,还没功臣加身呢,就已经被这俩人密谋干掉了。素皑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米豆腐,施将军恕罪,不是俺看不惯你,实在是您老这军事素质是过硬,可您政治觉悟不高啊,所以组织上决定,还是先派你回中央党校接受再教育吧,阿门。 这月初是康熙30岁的寿辰,宫里早就张灯结彩,加上福建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皇帝心情极好,所以这次定是要大肆庆贺一番的。 寿宴的规模办的很大。王公大臣自是不必说,素皑眼瞧着人人都是出了血本啊。送礼送得眼花缭乱,各种奇珍异宝,古玩玉器,名家之作……以前夜明珠这类还算是稀罕物,这会儿仅是碗口大的那种珠子康熙就收了不知几颗。而各宫娘娘,王爷贝勒,阿哥格格也全都不含糊,谁也不想在这时候扫皇帝的兴。素皑见大阿哥送了一株血玉珊瑚,足足有一米多高,精雕细琢,流光溢彩,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康熙自己也很满意,命人抬到老祖宗宫里,玉养人,人养玉,血玉更是难得的珍品。 大阿哥得了夸赞,自然是满面春风,看来这银子花得不冤呐。这会儿众人又开始嘀咕,太子殿下这回该送什么,送得不好,恐怕就要被大阿哥比下去喽!正当人们满怀疑惑的时候,太子命人抬出一物,黄布下面,一幅巨大的蚕丝屏风,正面绣四字——海晏河清,背面是万里长城锦绣河山,竟是一幅双面绣! 众人立刻被吸引,纷纷私语起来,这刺绣虽不值钱,可这排场还是很大的,竟还是幅双面绣,足见太子殿下的匠心独具。 康熙欣赏了一番,问太子:“胤礽,这是你的主意?” “回皇阿玛,正是。”太子谦虚一笑,恭敬地答道。 “哈哈哈,好!不过这字朕看着倒挺眼熟的,啊?” 胤礽抿嘴一笑,“皇阿玛好眼力,这字和画均是出自儿臣之手,然后再找师傅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用时多日,实在是难为了他们。儿臣的书法和画工拙劣,还望皇阿玛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朕瞧着你的书画功力是大有进步,苦练了很久吧,难得,难得啊!哈哈。梁九功,把太子这副屏风抬过去给众卿都看看,看看咱们的锦绣山河,然后抬到养心殿去!” “儿臣谢皇阿玛夸奖,皇阿玛喜欢就好。”胤礽微笑道,不卑不亢,储君之风尽显。 素皑与远处的胤禩对视一眼,均是一笑。太子这心思,可谓七窍玲珑,大阿哥完败呀。一幅屏风,几句话,他的忠君爱国,仁义孝心,体恤百姓,皇室风度,一一尽显,真是用心良苦。而素皑瞥见大阿哥,虽然还是维持着笑容,可是僵硬至极,桌下双腿收拢,左手放在腿上紧握成拳。唉,比心思,大阿哥还是拼不过。 另一边的胤禩虽然观察没有素皑那么入微,可他也能想象现在大阿哥心里必定不好过。如今太子和他都已成年,明争暗斗也越来越严重,太子是嫡,又名分早定,可说名正言顺。而大阿哥却占着“长”字,身份尴尬,朝上又有明珠一伙人鼎力支持,可说“本无风流名,枉担风流事”,不争也得争。但若只是这俩人挣来抢去也就罢了,眼见着下面的弟弟都慢慢成年,到时候拉拢之事必定少不了不说,构陷残害也不是没可能,日子就要难过了!想想胤禩便看了看身边的胤禛,胤禛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小八,怎么了?” 胤禩冲他笑笑,摇摇头,“没什么。” 胤禛一沉思,了然道:“八弟且看着吧,大哥和二哥已经开始了,以后各大宴席上,咱们必定少不了要看这样的热闹。不过八弟也要放宽心,这些事扰不到你的,四哥会为你挡掉。”说完轻轻一笑,柔柔地看向胤禩。 “四……四哥说……什么呢。咱们……咱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书房读书吧,总有一天还是会面对朝堂,这些事,总避不开的。”胤禩垂下头去。 “呵呵,要是能和八弟一直待在书房,便是读一辈子书,做个书呆子那也不错!” 胤禩低声笑笑,转过头照顾下面几个调皮捣蛋的小恶魔去了。 素皑和胤禛胤禩这个年龄段及以下的阿哥公主,因为还没成年,自然无法拿出什么贵重的礼物。一般默认的就是随着母妃送礼便可,有会讨长辈欢心的也就自己做个小礼物送出,既能表心意也不会失礼,胤禛胤禩都是这么干的。 一场宫宴吃下来,素皑不但没吃饱,而且毛骨悚然。她真是怨念啊,为嘛她没有娘亲?有娘亲就可以沾光一块儿送礼了,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受上面那位随时扫过来的目光,一直在提醒她礼物这件事!真是的,又没打算欠他的,回去再给不就行了嘛,用不用像魂儿一般地盯着我啊?那么多礼物,又有珊瑚又有屏风又有夜明珠的,还不够养您的眼吗? 30寿礼 宴会之后,素皑回到自己宫里,马上命佳音把蜡烛都点上,油灯也点上,顺便还在头顶挂了两个康熙送的夜明珠,把整个寝殿照的如同白昼。皇太后休息的时间早,所以整个慈仁宫在晚上亥时便已歇息,如同宵禁一般。素皑在心里琢磨,要是老爹来得晚,就没灯了,嘿嘿。 佳音点完蜡烛之后,看素皑在里面忙碌着,抿嘴一笑,轻轻为她关上房门离去。 素皑摸出书来,多好的机会啊,灯火通明的,不看书就是浪费! 亥时到了,一刻,两刻,三刻……都过了,却仍然没有人来。素皑伸伸懒腰,收了书,把蜡烛一个个吹灭,把夜明珠收起来,只留一盏小油灯,唤佳音进来,沐浴就寝。呵呵,是某人自己不来的哦,不是我不等你哦! 等素皑沐浴完毕,正要安寝之时,小轮子来报,皇上过来了。 素皑对天翻了翻白眼,你说等她睡着了再来多好啊,死也不给他醒。 素皑披衣出来,盘腿坐在地上,抱着自制枕头,昏昏欲睡。 康熙踱步进来,他今天高兴便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醺。但是他还记着呢,小东西没给礼物,这是一定得要回来的。 一走进去,康熙就被素皑吓了一跳,这孩子,没事儿坐在大殿中央干什么呢?还抱一白枕头,穿一身白寝衣,大晚上的,怪吓人。难道这是他的生辰惊喜? “皑皑,干嘛呢这是?坐地上不凉么?快起来,看你像什么样子!” “您来啦?我等困了,所以想先睡了。” “呵呵,是吗?现在还不行,小不点儿,快说,阿玛的生辰礼物呢?不给的话今晚就别想睡了。”康熙走近素皑,拉拉她的包子脸,想把她弄得清醒点。 素皑在康熙的魔爪之下艰难地翻着白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小气,我又不会赖账,礼物就在房间里,您自己慢慢找。” “房里,在哪儿呢?”康熙巡视了一周,什么也没发现。素皑这里没人比他更熟了,要找个多出来的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这个么,是这样的,它……就在……您脚底下,您踩到了!”素皑快速说完后半句,赏心悦目地观看康熙的表情。 康熙先是错愕地看向地面,然后迅速抬头看向素皑,又迅速地埋头……昏暗的油灯根本照不出什么来,借着微光,康熙只能看见他的脚下,是一幅巨大的图画,上面又密密麻麻地标满了大字小字。余光扫去,这幅图仿佛大得没有尽头…… “掌灯!来人,掌灯!”隐约感觉到了脚下这个东西的价值,康熙一边叫人掌灯,一边脱下靴子仍在一边。 迅速地,整个寝殿都点上了灯,素皑收了的夜明珠又被挂了上去。外面夜深人静,看上去,整个后宫只有这里,亮如白昼。 非常精细的地图,长度和宽度都足有两米多,所绘地域幅员辽阔,东北至萨哈连岛(库页岛),东南至台湾,西至阿克苏以西叶勒肯城,北至白尔鄂博(贝加尔湖),南至崖州(海南岛)。这还只是大清的大概疆域,图上还几乎囊括了大清周边的各个国家,虽然都只是雏形,但是具体位置却非常清晰。而山脉河流以及各省、府、州、卫、所、县、镇、关、堡等重要地方都进行了绘制,关内外均用汉字注地名,十足详尽。 康熙拿着放大镜在图上翻翻找找,从图的这头爬到那一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素皑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像婴儿学步,想着想着,脑补帝素皑忽然笑出声来。 …… 很久过后,康熙渐渐把视线收回来,看向素皑。 素皑冲他甜甜一笑,“怎样?阿玛喜欢这份礼物吗?” 康熙嘴唇掀了掀,像是不知如何开口,顿了顿,说道:“皑皑,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素皑低头想了片刻,咬咬下唇,回道:“我制的,一直没有告诉您。因为没有成功,所以不敢冒然说出。被太多人知道,也会影响我制图。” “你制的?呼……”康熙吁了一口气,“怎么制?在哪儿制?你怎么连这个也懂?……” “额……您别急,听我说。我一直觉得咱们大清的疆域辽阔,各种地形也都有,但是我们一直都缺一份比较完整详尽的地图。所以我就有了想法。几年来,我在八哥四哥的帮助下翻阅了大量的图文资料,才绘制出了这份地图。又因为它太大了,所以我才拿到阿哥所去弄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我总想着等它制好了应该能给您一份惊喜。”素皑有些羞赧,解释道。 康熙听后沉吟良久,“你可真沉得住气啊,一直不说。”说着揪揪素皑的小耳朵,“你为了制它到底看了多少书?” “别拉别拉,疼!”素皑把自己的耳朵抢救出来,说道:“喏,您以为我那满屋子的书都是摆设吗?以前跟您说了我都翻看过,您却老是不信,现在相信了吧。为了这幅图,我的眼睛都快熬瞎了,脑子都要成浆糊了。能成您今天看到的这样,真的挺不容易。”素皑急着表功。 “怎样?这图好吗?”素皑骄傲地问道。 康熙又看了那图一眼,一把扯过素皑抱在怀里,声音有些激动,“好!它是朕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素皑回抱住康熙,脑袋在他龙袍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您喜欢就好。” “朕明天就叫人把它挂到乾清宫去,这东西太过重要,让列位臣工们都来瞧瞧吧。”康熙把素皑抱的更紧了。 “别啊,这可不行。哦对,忘了说了,这图现在还没完工呢。您仔细看看,很多地方就有个大概的轮廓,精确的坐标几乎没有。我能力有限,书上能找到的东西更有限,做到这样我已经没法更进一步了。但这图既然做了,咱就得把它做到最全最精细。我的意见是,您先把它拿给白晋,张诚他们。我听说西方有一种测绘技术,这几个洋人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最好是成立一个全国性的测绘地理小组,进行走访实地考察,最后由他们来完善这张图。我希望这图完成之时,也是这项技术正式进入我大清之时。”素皑说道。 康熙仔细想了半天,觉得素皑说得有道理,“你个小坏蛋,不仅想让别人帮你制图,还想剽窃别人的技术,小算盘打得倒挺好。”康熙调笑道。 素皑撇撇嘴,振振有词,“咱又不是不给俸禄!拿钱干活,天经地义!”况且这些人本来就是传教士,在传教的同时再传点别的,相信他们是不会介意的。 “行,就依皑皑所说。”康熙爽快地应了,素皑这孩子,做什么事儿之前都深思熟虑的,根本不用操心。 “唔。” 夜渐深了,两个人坐在地图旁边,素皑在康熙怀里揉着眼睛,康熙却全无睡意。 “皑皑,告诉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素皑含含糊糊回道:“不会的东西多了,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大概我要折腾到老死了。” “呵,这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啊,但是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却远远不如你,皑皑很聪明呢。” 素皑心里默然,那是因为我作弊! “你说你还这么小就如此厉害,以后谁还敢娶你啊?”康熙逗着素皑,不知为何,问到这话他心中却有些忐忑。 “唔,这您也担心?以后若是咱们看上哪个倒霉蛋了,您下一圣旨逼他娶就是了。阿玛放心吧,我不会嫁不出去的!”素皑抬眼答道。 康熙默默无言,抱紧了素皑,心想,嫁不出去才好呢! 7月,台湾正式请降,康熙帝命施琅督促郑氏提交降书和印册,且前往台湾受降。 8月,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建议暂停进剿雅克萨,待到来年四月出兵。康熙览疏后大怒,批评他“坐失机会”,并命大臣等严议申饬。 胤禩见素皑又在画设计图,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不得已又说了一次:“啊喂,我说你能不能停一下,问你呢。雅克萨那事儿有什么看法?” 素皑“刷刷”两下,搁笔,抬头:“呼,好了。别嚷了,这是我的自制土地雷,来看看,我需要你的意见。” 胤禩抚额。 等俩人把这地雷研究好了,素皑才慢腾腾地开口:“不要慌,这场仗不是明年四月才开战嘛,其实萨布素将军说的没错,来年四月从水陆两路进攻。想法儿是好的,但就是没起到效果。这场战争的结局咱们都知道。” “哼,3000人打400人,竟然久战不下,最后不得已使用围困战术,真是笑话!”胤禩冷哼道。 “对啊,我也正纳闷儿呢,毛子就鸟枪300支吧,撑死3门破大炮,但咱们的装备也不差呀。3000人打400人,平均7,8个打一个,一人一刀也给砍死了,老毛子是个个特种兵还是个个开挂了?”这事儿的确邪乎,素皑也想不通。 “雅克萨易守难攻?”胤禩思索道。 素皑摇摇头,她不知道,“或许吧,我手上没有资料,也说不出个原因。这也就算了,问题是这雅克萨收了还会丢啊,怎么办才好呢?” 胤禩瞧瞧她,也沉默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咱们死乞白赖收回来的东西总是还要丢出去呢?雅克萨是这样,台湾也是这样。既然那么艰难才拿回来,怎么就不能给点儿重视呢?”素皑烦躁地敲敲头,“雅克萨那仗我不管了,反正最后会赢。咱们不去吃这个亏,就不知道和别人差距有多大。这个差距,只要老爹能看到就行了。” 胤禩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那地方冰天雪地的,即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 “不说这个了,你那地图整出来可是直戳了皇阿玛的心窝子啊。听说他可是见天儿地对着那图唉声叹气的。”胤禩说道。 “唉,别说他,就我自己一看那图,我头都大了。四处都是火,扑都扑不赢。噶尔丹这两年愈发猖獗了,不断袭扰喀尔喀的土谢图,车臣和扎萨克,准噶尔的地盘儿是越来越大。等着吧,最多再过两年,那几个蒙古王爷就有家归不得,跑京城来求救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但是还不成熟。无论如何,现在大清都还不能动准噶尔,咱们是内忧外患啊。况且我也还需要几年的准备时间,新的武器也需要试验,还有士兵……”素皑捂脸,脑袋痛。 胤禩也揉揉额头,想起今天听四哥说的另一件事,“听说黄河又泛滥了……” “停!”还没说完就被素皑打断,“让我歇会儿。咱说点好消息!” 胤禩不得已停下来,安慰道,“呵呵,看把你愁得,饭要一口一口吃,别急。不管是叛军还是乱军,蒙古人还是沙俄人,打不倒京城来的!” 素皑勉强冲他笑笑。 “你说好消息,这儿还真有个好消息。来的时候我听额娘说,大公主的额驸有着落了,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 31惊变 “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那么是淑慧姑奶奶的……?”素皑问道。 “正是淑慧长公主地嫡孙,贝勒乌尔衮。” 素皑想了想,便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淑慧姑奶奶一直都最为老祖宗所钟爱,巴林部在蒙古四十九旗中也大有可为,唔,对方家族条件不错。那……本人怎么样?有打听过吗?具体资料跟我说说,我要……” “等等等等,还没到那一步呢。现在只是各宫娘娘们的主意,连皇阿玛那儿都还没准信儿呢。先选个大家都认为合适的,还要跟老祖宗和皇太后商议。不过最后拍板的依然是皇阿玛。” …… 素皑皱着眉头,对对手指,道:“连个人品简介都没有吗?那好歹给个身高体重三围等基本信息吧。” “噗,你查户口啊!哎,放心吧,我记得上辈子额驸乌尔衮跟公主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所以这辈子应该也错不了!”胤禩笑着说。 素皑眯了眯眼睛,“最好是!哼!” 第二天,素皑正跟荣妃娘娘还有大公主说话,景仁宫管事儿太监来报,听说准噶尔汗噶尔丹给皇上上奏报,不知说了什么事,惹得皇上雷霆大怒,现正在乾清宫发脾气呢。荣妃听后挥手让管事太监退下,吩咐大公主和素皑道:“最近你们皇阿玛火气大,你们都规矩些,少惹他生气,知道了吗?特别是素皑,你跟你皇阿玛见面的时间比较多,有空也多劝劝他。一会儿本宫炖一盅雪梨汤,你走的时候拿回去,晚膳劝你皇阿玛多喝点儿。” “嗯,荣母妃放心吧,素皑会的。”素皑回道。 荣妃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你这孩子,最是乖巧伶俐,莫怪你皇阿玛最疼你。唉,也不知你皇阿玛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素皑浅浅一笑,也不搭话。后宫的女人,命苦。随时得派人看着朝廷上的动向,揣测着帝王的喜怒,生怕伺候的时候犯忌讳。久未承宠的娘娘,竟然连自己丈夫身体如何都不知道。素皑一直都比较喜欢荣妃,觉得她性情淡然,温柔不争,否则以她的资历和生育子女的数量,怎么会排在四妃之末?所以现下一碗汤的事儿,平日里一叠糕子的事儿,能效劳的她就尽量效劳了。这宫里的女人,有时候在帝王心中,也就是一碗汤的分量。 素皑刚走出景仁宫不远,便看见三阿哥胤祉急冲冲地跑来,素皑叫住他:“三阿哥!” 胤祉转头看向她,急急跑过来,“四妹,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三哥跑这么急干嘛?看你满头大汗的。我刚从荣母妃那里出来呢。” “你刚从我额娘那儿出来?那荻葭(大公主闺名“荻葭”)在宫里吗?”三阿哥焦急问道。 “在啊,大姐姐送我出来以后就回去了。出什么事了?”素皑有些不好的预感,心突然慌起来。 “唉,我刚听太子说,噶尔丹在给皇阿玛的奏疏中提到,想要与我大清永结秦晋之好,所以……所以自请尚公主!我是担心,担心荻葭她……唉!不说了,我先走了。”三阿哥愁眉苦脸地说完,匆匆离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素皑呆在原地呐呐无言,瓷盅应声而碎,满地都是汤汁儿。 “啊!公主,您怎么了?”佳音焦急的呼声在耳畔响起,但素皑毫无反应。 素皑强迫自己闭了闭眼,握握佳音的手:“佳音,找人把这儿收拾了,你和小轮子先回去,我去找八阿哥。” 素皑说完便挣开佳音的手跑走了。 推开胤禩的房门,素皑见胤禛也在,正好,她张口便问道:“我听说噶尔丹……” “素皑,你也听说了?我们也才知道。”胤禛疲惫地揉揉额角。 “这么说,是真的了?皇阿玛怎么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早朝,噶尔丹给皇阿玛的奏报,要这要那先不说。最后竟然自请尚大清公主,希望准噶尔与我大清结秦晋之好,还说不日便会派使臣前来正式提出请求。”胤禩解释道。 “那皇阿玛怎么说?” 胤禛摇摇头,“皇阿玛看了奏报之后大发雷霆,满朝臣子皆不敢言语,早朝结束也没商议出结果。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但是素皑,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少不得要有一位公主嫁过去。如今噶尔丹势大,又频频袭扰蒙古诸部落,已成草原之狼。而我大清现下还不能对准噶尔付诸武力,唯一的办法就是……” “势大?未必吧。这个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来书求亲,难道是因为他稀罕我大清额驸?大清这几年是内忧外患不假,兵士也疲弱,户部的钱粮几乎被三藩和收台用尽。再加上黄河年年水患,各省各地灾害不断,咱们确实是腾不出手来收拾他。可他噶尔丹也不见得就有能力与大清一战。蒙古各部大部分都与准噶尔有隙,噶尔丹要不是仗着有沙俄和西藏暗中支持,这几年也不会这么猖獗。我猜他这时候来求亲,也是抱着拖延的目的。他知道朝廷已经盯上他了,但他摸不准朝廷会不会对准噶尔用兵,什么时候用,更摸不准朝廷的实力。所以才出此一策,无论打不打,都为他赢得几年的时间,让他壮大自己的势力!”素皑把茶杯重重一放,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可笑的是,咱们也同样需要几年的时间!”站起来踱踱步子,胤禩说道。 胤禛也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这亲是不能不结了?”胤禩问道。 “和亲准噶尔是件大事,从宗室之女中挑选格格不仅身份不够,也没时间了。几年前皇阿玛收养的五叔长女纯禧姐姐已经指婚给科尔沁台吉班第。其余公主中年龄合适身份又高的就只有……只有大姐姐了。”胤禛小心观察着素皑的脸色,缓缓分析道。 素皑把脸埋在掌心中,声音透出来,闷闷地,“不,不是还没定吗?咱们要是不同意,噶尔丹也不能怎样,是吧?” “素皑,噶尔丹选择奏疏的方式呈给皇阿玛,就是料定了咱们一定会同意。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大臣们会议论纷纷,噶尔丹摸不透咱们的底,咱们也摸不透他的。众位大臣为求安心,一定会力劝皇阿玛同意这门婚事。况且,在他们看来,公主和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嫁谁不是嫁,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这样做还可以麻痹噶尔丹,为大清争取时间和机会,皇……皇阿玛也没有驳回的理由。这是噶尔丹求大清的事,大清却不能不答应。”胤禛抬眼说道。 胤禩给胤禛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转头劝素皑:“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听说晚些时候皇阿玛会召集众臣商议这件事,结果还不一定呢。你就在这儿等等吧,我已经让张锦去打探消息了。” 素皑用胤禩的披风蒙住脸,歪靠在榻上,静静等待。 今天的议事一直商议到晚膳之前,其间,索额图,明珠,李光地,陈廷敬,熊赐履等等重臣都一一上前劝谏,希望康熙答允噶尔丹的请求,择适龄公主和亲准噶尔,造福大清。 康熙出暖阁的时候已是黄昏,火一般的夕阳挂在天边特别的美,树上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地响。又是一天过去了,倦鸟归巢,就是这样罢。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亲眼所见一个女人对命运无可奈何的妥协,她那时候的哭声,可真疼啊…… 素皑和胤禛都在胤禩这里待到很晚等信儿,晚膳之时,张锦终于回来了。 “主子,消息打探到了。奴才听乾清宫的打杂太监说,众位大人都在苦劝皇上,最后,皇上也答允了。是……是大公主。这会儿定了下来,消息也都传开了。估摸着明儿一早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哐当”一声脆响,胤禩胤禛同时转过头去,只见素皑惊疑不定的脸,和碎了一地的杯子。房间里瞬间寂静了,血珠顺着手指滴下来,滴到地上小小一滩,像是哭的。 “素皑,你要到哪儿去?”胤禩连忙拉住手指还在流血,却急着往外冲的素皑。 “回去。” 胤禩点点头,“先包扎一下吧,等会儿我和四哥送你回去。” 素皑挣脱胤禩,摇摇头,“我先回去了,别跟着我。”说完便不理众人,冲出了房间。 素皑刚进门,便瞧见康熙枯坐在炕上,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梁九功侍立在旁边,满脸的焦急,眉头紧锁却不敢言,见素皑进来,赶紧给她使眼色,努努嘴指向康熙。 素皑示意梁九功先下去,自己走上前去跪下。 康熙惊觉抬眼,不解地问:“皑皑,怎么了?” 素皑艰难地开口道,“皇阿玛决定了吗?” 康熙深吸一口气,过来扶她,“起来再说。” 素皑摇摇头。 康熙放开素皑,走到烛光旁边,随手挑着灯芯,缓缓地说:“素皑,你要知道,这个牺牲是必须的。阿玛知道你心疼,但你只能接受。懂吗?” 素皑使劲咬住嘴唇,用力摇头。 康熙怜惜地看着她,蹲下来抱住她:“阿玛也心疼,但阿玛也只能接受。素皑,你懂的,朕知道。” 素皑用力闭了闭眼睛,片刻,挣开他的怀抱,恨声道:“我不懂!”说完便转去内室。 康熙呆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素皑一大早就起床奔景仁宫去了。她昨晚整晚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要天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小会儿。早上佳音小心翼翼地告诉她,现在宫里都已经传遍了,皇上要把大公主嫁去准噶尔和亲。素皑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带着佳音走了。 景仁宫内倒是静悄悄的,仿佛自己不是导致外面热闹非凡的主角儿。但是一进去所有宫人都沉默木然,做着自己分内的事。素皑顿时了然,一定是荣妃娘娘嘱咐过了。 素皑转进大公主的寝殿,一眼就看见靠在床头,却双目紧闭,苍白疲惫的荻葭。素皑心上瞬间像扎了万根针头一般刺痛,想挪过去,脚步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开。佳音见状赶忙上前来扶了一把,担忧地看着两位公主。素皑示意让她下去,佳音犹豫了一会儿,素皑对她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素皑艰难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握住荻葭的手。 大公主睁开眼瞥了她一眼,虚弱地冲她笑笑。 俩人都沉默了,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天前俩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额驸的种种,如今想来,竟然恍如隔世。如果时间一直停滞不前该多好啊… 素皑见大公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天不见却好像瘦了很多,心里难受至极。荻葭又不愿意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靠着。素皑心口闷得痛,轻声告诉大公主她先出去,去看看荣妃娘娘。 荣妃的状况并不比荻葭好,素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三阿哥也在里面,母子俩人相对无语。荣妃素衣布裙,钗环尽去,眼睛都哭肿了,靠着软榻怔怔地盯着前方。三阿哥先看见站在门口呆立的素皑,后对她使了眼色,摇了摇头。 素皑再看一眼荣妃,掉头快步走了出去。 32余力 早秋的紫禁城显得有些冷,素皑出来的时候穿得比较单薄,此刻奔跑在风中,竟生出了一些刻骨的寒意。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有人在拿刀子挖她的心,荻葭绝望的眼神,苍白的脸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素皑怕了,她怕再在那间宫殿里待下去,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无力的感觉! 早朝还在继续,梁九功在小太监的耳语后匆匆跑出来,却看见四公主在殿外正中跪着,一语不发。 梁九功赶紧上前去,“我的小祖宗诶,您怎地在这儿跪着呢?”见素皑不理他,就让旁边的小太监给四公主拿个披风来。 梁九功重重地叹了口气,“公主啊,不是奴才说您,这儿是乾清宫朝议的地方,一会儿早朝结束后大臣们都要从这儿经过的。您……您在这儿跪着,不是当众打皇上的脸吗?公主,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可皇上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今儿个连早膳都没用。唉,您还是快回去吧,天冷,可别在这儿冻坏咯!” 素皑抬头瞧了瞧他,站起来撂下一句话,那她就进去等。 梁九功见状也别无他法,只得如此了。 康熙早朝议到一半,就听说四公主来了,在暖阁跪着呢。朝议后半部分都是商议大公主去准噶尔和亲的事宜,康熙听得心里烦躁,着礼部商议后报上即可,就此散朝。 康熙进去后没理素皑,径直坐在榻上,批起奏章来。莫怪他心狠,既然这是没办法的事,素皑就要学会接受。 素皑就这么跪着,康熙也跟她这么耗着,淡淡的龙涎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熏得站在暖阁外的梁九功都有些昏昏欲睡。 等他终于批完一叠折子,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斜眼瞧瞧素皑,小东西还是笔挺地跪着,连眼神儿都没挪一下。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再这么跪下去,膝盖就得受伤了。 康熙下榻走过去,想把素皑扶起来,素皑躲开了他的手,直直地磕了一个头。 康熙闭了闭眼睛,说道:“没用的,素皑,朕已经下旨了。” 素皑瞬间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哀伤。康熙心疼不已,想要去摸素皑的脸。素皑却摇头,康熙的手伸在半空中,缓缓放下。 “阿玛,为什么?为什么您这么快就妥协了?我们明明有机会的…我们可以不答应的,您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决定了?”素皑轻轻地质问道。 “素皑,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噶尔丹先发制人,这件事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朕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公主把大清置于危险当中!” “不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们求的只不过是个安心而已,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是……可是你们却要拿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去换!这太不公平了!”素皑哽咽着说道。 “是!我们求的就是安心!那是因为现在的大清,满朝文武,包括朕最需要的就是安心!你明白了吗?”康熙愤然吼道。这两天他心里也压抑了太多愤怒和不甘,作为一个帝王,噶尔丹此举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限度,极大的挑战了他的尊严与权威,这根本就是胁迫,可笑的是他还不得不乖乖地被迫! 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柔声音道:“皑皑,你不是也说是‘说不定’吗?朕和大清都冒不起这个险。” “阿玛!”素皑又磕了一个头,“我求您了,咱们不受这个威胁行吗?您给我五年,哦不,三年!三年的时间,我一定让大清的铁骑横扫准噶尔!您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真的!”素皑哭着乞求道,“阿玛,准噶尔现在就是个火坑,您让姐姐嫁过去怎么过日子?噶尔丹恐怕连公主府都不会给您机会去修的!况且,大清与准噶尔必有一战,到时候……到时候姐姐她,该如何自处?阿玛,您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就三年!我保证……”素皑扯住康熙的衣角,边哭边说。 康熙心头难受至极,他蹲下来拍拍素皑的背,沉默良久。 胤禩和胤禛很早就来慈仁宫了。素皑昨天的状况很糟糕,胤禩怕她出什么事。哪知到了这儿才知道四公主一早就出去了。胤禩和胤禛只好坐着等她。很久过后,素皑才从外面回来。 胤禩看到她,吓了一跳,素皑明显是哭过,走路也慢慢腾腾地,极度疲惫的眼神让她显得很狼狈。胤禛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之后才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素皑缓缓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胤禩和胤禛都沉默了。这个结果他们早就料到,和亲准噶尔是件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大皇姐平日里待他们这些弟弟都是极好的,俩人也实在是不忍心。 一室寂静,三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缄默不语地坐着,各自伤心…… 晌午过后,旨意就下来了。封皇二女荻葭为和硕公主,加封号“荣宪”,厘降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台吉噶尔丹。(康熙养女纯禧公主序齿为长,大公主序齿为次) 素皑早膳午膳都没用,下午皇太后命人炖了一锅小米粥,亲自给她送来。素皑抱着膝盖靠在榻上,怔怔出神。皇太后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素皑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 “丫头啊,看开些吧。这都是命!”皇太后说着抚了抚素皑的头发,指了指墙角一个乌木箱子道:“那一箱子是哀家给荻葭丫头准备的嫁妆,你改明儿给她带去吧,我就不亲自过去了。你记得嘱咐她,别忘了捎信儿回来。等过几年哀家要是想她了,就随时召她回京城来看看!” “皇玛麽……”素皑轻轻闭上眼睛,恐怕再也没有这一天了,姐姐这一走,就是生死皆看命了。 自从那日给大公主送去了皇太后准备的嫁妆后,素皑就再也没有去过景仁宫,而是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连胤禩和胤禛都吃了她好几次闭门羹,说是在静心修养,请勿打扰。而康熙也没再过来。 几天之后,准噶尔的使臣就到达了。康熙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们,心里却是怒气冲天!好一个噶尔丹!好快的手脚!看来这匹野狼是铁了心了,一波接着一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准噶尔使臣本就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现看大清已经选定了公主,择吉日便可迎公主回准噶尔,也都放心了不少,只是一直催着礼部动作快些,说他们的汗王仰慕公主已久,想要快点得见芳颜。 下了几天的秋雨,今天难得出了个好太阳。素皑把头发高高绑起,清装式紧身作训服,黑色皮靴,扛着一个袋子出了门。钟嬷嬷,佳音和小轮子这几天都快急死了,公主这样一声不吭地闷在房间里,什么人来都挡在外面,饭也不好好吃,可把他们都愁白了头发。今天看见素皑这样一身装束出门,慈仁宫上上下下都傻了眼,一时间竟无人上前拦着。 康熙正在乾清宫改折子,梁九功说内务府兵器造办处的冯大人有急事求见。康熙放下御笔,传见。 冯大人是一脑门儿的冷汗啊,今儿个他刚到武备院,门口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而且还是位惹不起的不速之客。冯大人见四公主冷若冰霜,黑面神一般站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径直走进来察看。一番东翻西找之后,把袋子一放,拿出里面的图纸和一些零碎物件,对冯大人说:“您是管事儿的吧?我这几天要借用您的地儿做点东西,如果打扰到了您请直说,烦劳大人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地方。” 冯大人及一干工匠顿时吓傻了,四公主这怕是疯了吧…… 最后折腾了半天,冯大人终于弄清了四公主的来意,可他哪儿敢擅作主张,放这位小祖宗进来胡搞瞎弄的。但是好话说尽,四公主就是铁了心的要待这儿。冯大人是没了办法啊,找总管大人吧,大人今天有事正好外出了,本想着找到统领后宫的娘娘来劝走公主的,奈何他一个外臣见不到嫔妃们。你说之前也没出现过公主这事儿呀!最后冯大人没辙了,直接找到了皇帝面前!毕竟四公主身份特殊,找哪位大人来都不好了事儿,关于这位公主,还是呈报给圣上比较好。 康熙听完冯大人的苦诉,沉吟片刻,挥挥手。冯大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吧,四公主爱怎样便怎样,由她去。她要借什么东西要用什么人你都拨给她,她这几天心情不太痛快,你们也警醒着点儿。别怪朕没提醒你,四公主下手重,犯在她手上可没好果子吃。哦对了,你也机灵点儿,记得提醒四公主按时用膳!小心看着她,别让她受伤了。去吧!”康熙说完就让冯大人跪安了。 冯大人诺诺点头称是,退出来以后才郁闷不已。他本就一脑门儿的问号,现在不但没解决,更是又添新愁。这……这什么叫由着四公主去?什么叫四公主下手重啊?还要他管着四公主用膳,看着她别让她伤着……皇上,您老人家到底是个啥意思?您还不如罢免奴才得了!整得这叫什么事儿嘛?!冯大人哭丧着脸回去了…… 冯大人退下后,康熙出了一阵神儿,梁九功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哀嚎,四公主诶,您就体谅体谅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千万别再折腾了! 武备院。 素皑默默地开始做她自己的东西,在周围无数打量的目光中镇定自若。这几天,人们已经适应了四公主的存在以及她那彪悍的锻造水平。而公主所造之物也是稀奇古怪,常常见她带来一些白色小瓷瓶儿,里面有粉末有颗粒还有不明液体……这也就算了,有一天她还向冯大人要黑锡,也就是铅!要知道,那玩意儿可是有毒的啊,用时需万般小心,在宫里这种东西稍不注意就会犯忌讳! 冯大人因为得了皇上的嘱咐,不敢不听,所以是素皑要什么他给什么。可是心里却直打鼓,他算是看出来了,四公主是要锻造一种兵器。虽然不知到底是何物,但造价应该是极高的。这半个月来,连公主自己都做废了一些,每每需要重新铸造。冯大人看着也觉得惊奇,四公主天资颇高,脑子活泛,体力竟也跟得上,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真是奇了。 久而久之,素皑也学着使唤一些匠人,这些匠人手艺高超,技术精湛,很多时候她只要把原理一说人就能做出她要的样子,这可比她一个人在那儿抓耳挠腮的有用多了。胤禩也常常过来,有些事情,没他还真不行。俩人有时会在纸上演算一些别人都看不懂的公式,然后进行讨论。 转眼,就到了和硕荣宪公主出嫁的日子。素皑抱着一支扁平的匣子来到了景仁宫。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一个悲剧~ 33刀锋 荣妃娘娘正在病中,再加上荻葭也还在喝药,是以素皑一进景仁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进去内殿,荻葭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来了,忙叫人去拿些瓜果点心,又让宫人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素皑赶忙叫住她,“姐姐,别开了。我正好有些话要对你说。” 荻葭挥退宫人,让素皑坐过来。素皑掀开被子钻进去,与荻葭相对而坐。 “姐,事已至此,我也再无回天之力。你过去以后要好生保重自己,千万小心。下面这些话,我说,你听。若你将来过得很好,那么就不必管我说的,这支匣子你也不用打开,藏至成灰即可。若你过得不如意,就请千万记住我的话。”素皑抱过那支扁平匣子放在荻葭面前。 荻葭看素皑严肃的模样,再瞅瞅那支匣子,点点头。 “姐,按照现在这个形势,不出十年,准噶尔与大清必有一战。到时候你的处境就会岌岌可危。我是不相信一个狼子野心的人会善待一个身份特殊的敌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你不必管别的,保住自己,保住性命最要紧!千万不要傻,知道吗?” “噶尔丹现在已经在动手为你修建公主府,但是这个府邸一定会布满他的人。你若要写家信,那就是平平常常的琐碎家书就成。大清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不要异想天开!再者,皇阿玛应该会给你一队亲卫常在身边保护你,但是噶尔丹大概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没关系,他要杀要撵都随他。人在屋檐下,记得要低头……” “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人,其实我也就是白嘱咐罢了。可是,若我不幸言中,你就要珍重和忍耐。我答应你,多则七年,少则五年,我一定带你回家!” …… “素皑!”荻葭捂住嘴,哭出声儿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敢在人前哭,尤其不敢在额娘面前哭,就只有憋着,忍着,受着!她难受,也绝望,甚至常常在想,她若不是公主那该多好啊。她宁可过着清贫的日子,粗茶淡饭了此一生,也不愿卷入这巨大的漩涡中。 “姐,你,你恨皇阿玛吗?”荻葭哭声渐止,素皑轻声问出一个问题。 “素……”荻葭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终是呐呐无言,摇了摇头。片刻后,却又想重新开口……却被素皑出声打断。 “姐,不恨就好。这个问题你自己放在心里,不用告诉我为什么。” 荻葭沉默半晌,轻轻颔首。 “对了,姐姐大婚,妹妹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你又不太喜欢金银玉器,那些身外之物带着麻烦,再说各宫娘娘送得也不少。”素皑敲了敲那个匣子,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我送给姐姐的大婚礼物,姐姐可以把它带在身上。具体的用法和注意事项我写在里面了。这东西平常是没什么用的,但若是危难之际,它或许可以救姐姐一命。” 荻葭摸着那匣子,奇怪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素皑微微一笑,“姐姐一会儿打开就明白了。这东西天底下只有两把,我自己留一把,另一把送与姐姐。日后相见之时若有不便,就拿它当信物了。记住,这是凶器,慎用!” 几天后,康熙帝下旨,等到和硕荣宪公主完婚之后,就启銮南巡。 素皑这些天一直都在景仁宫晃悠,陪着大公主。俩人自那天哭过之后倒也没有太多悲伤情绪了,眼见日子一天天临近,竟是生出些许狂纵来。几个小阿哥小公主也在素皑的召集下天天往景仁宫跑,兄弟姐妹几个玩得开心。荣妃也是乐见其成的,女儿能够高兴些她这个做额娘的心里也欢喜。 九阿哥十阿哥都已经八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一刻消停的,用素皑的话来说,就是俩破孩子欠管教!十一,十二阿哥都是文文静静的性格,和上面两个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九十两位阿哥拼命地拖着十一十二出去玩,后者任你拖拉扯拽就是不动,这一幕把素皑和荻葭都看得哭笑不得。 十三阿哥5岁了,和胤禩素皑5岁的时候完全不像。他们那会儿,一个成天像个小老头,一个成天像个小疯子(胤禛语)。而十三阿哥,却是完完全全的敦厚,一点看不出日后的洒脱狂放!素皑常常叮嘱胤禛,说小十三老实,要胤禛把他看紧点儿。因为这个世道,总是老实人吃亏! 至于小十四,只要有素皑在德妃不在的时候,总是素皑亲自带着他。其实俩人的脾性倒有些相投的意思,小时候鬼精鬼精的,看着挺讨人喜欢,实则满肚子坏水儿(依然胤禛语)。胤禛还曾幽幽地说过一句话,说皇阿玛如此喜爱素皑,以后会不会也如此喜爱十四弟……胤禩听后直嘲笑他,笑言满屋子都是酸味儿。 几位小阿哥小公主在景仁宫是吃喝玩乐,天天闹腾。各宫娘娘知晓后也不好出来管教,谁叫自家的孩子也搭在里头呢!就是太子在其间也来过两次,太子殿下很省得,要拉拢的弟弟们都在这儿,他这个太子怎好不与弟妹同乐?最重要的是,大阿哥对陪着小弟弟小妹妹玩耍是嗤之以鼻的,凡是大阿哥不做的,或者不屑做的,太子殿下就会好好考虑了。 再欢乐的时光也总会有尽头,转眼便到了出嫁那天。很多年后,素皑都常常会想起这一天,如果说当时我知道,如果说当时我再坚持一下……可惜人生永远没有如果。 枫树的叶子纷纷落下,眼见着就要落光了。此时,已入深秋。秋风的萧瑟,吹起了荻葭嫁衣上的流苏,她在与亲人做最后的话别,素皑胤禩他们只能送到乾清门外。 荻葭与姐妹们一一话别后,走到素皑面前,用涂满蔻丹的手轻轻摸了摸素皑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以后,我就不在了,你可千万别再闯祸了!咱们都好好的,希望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四妹,保重!” 素皑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姐,你也是。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荣妃娘娘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荻葭微笑着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司礼官催促着队伍上路。荻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片刻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撵车。 那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这一走,此生就再也没能够回来。 秋风瑟瑟地吹着,冷冽像要浸入人的骨子里一般,素皑一直看着送嫁队伍走远。 胤禩缓缓踱步上来,叹了口气。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但愿,你能比昭君幸运。 回程的路上素皑和胤禩慢慢走着,气氛有些沉闷,胤禩没话找话地说道:“你还真行啊!竟然真给你做出了三棱军刺,不过我以前听说那东西挺危险的,你拿给大姐没事吧?” “没事,我写的很详细,大姐会知道怎么保养怎么用。”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么特别的兵器,你不怕被噶尔丹发现?” “蒙古人素来爱刀爱剑,无分男女。又喜欢在刀剑上镶嵌各种各样的珠宝。我给那把刺刀也镶了几个,噶尔丹不会对他老婆的一把破刀感兴趣的!” “什么?破刀?”胤禩无语,那把刀可是合金钢打造的!钢!虽然他俩能力有限,做出来的东西合金元素含量很低,连调质钢都算不上,但好歹费心费神地整了。可就炼了那么一点点出来还都用在了两把破刀上面! “在噶尔丹看来,那就是把破刀。我做了去光处理,刺身是灰白色,不反光。这样的刺,乍一看去,可不就是破铜烂铁。” 胤禩扯扯嘴角,你想得可真周到啊。 “唉,这个兵器,终究是忒狠了些。一刺一条命,瞬间见效,比任何毒药都管用!”胤禩感叹到。 “狠?哼,不狠。56式三棱军刺的诞生,本身就是为了守土抗战!他的敌人就是入侵我国国土的外敌和危害国家安全,破坏和平的人!只不过我把她送给姐姐,并不是想让她去杀什么敌人,而是为了保命。”素皑说道。 “哎,我记得好像这玩意儿因为杀伤力太大,后来在国际上被禁用了吧?”胤禩摸摸脑袋,素皑他们兵器界的事,他不是很懂。 “呵呵,禁用……有时候,那东西比任何枪都管用,比任何消声器都好使!”说完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看了胤禩一眼。 胤禩瞬间反应过来,咋舌后,嚷道:“你们不遵守国际公约!?” 素皑斜了他一眼,扯扯嘴角,很无辜的语气,“胤禩小盆友,杀人这件事,公约它老人家也是有心无力。” 胤禩张了张口,终是没说话。 见胤禩似乎被吓到了,素皑正了正神色,说道:“你要明白,战争这玩意儿,说穿了就是杀人和被杀,没什么道义可言的。我们到了战场上,下一秒就是生和死的问题,那个时候,除了手中的武器或者你自己本身,任何东西都救不了你。” 胤禩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 素皑笑道:“没关系,这些东西不愿意懂就不要懂。” “但是,你们违规了难道不会受到国际处罚吗?”胤禩突然对这些问题有了兴趣。作为一个医生,他的任务是救人,而素皑恰好和他相反。他忽然想到三棱军刺刺入血肉之时的感觉,不禁生生打了个冷噤。 “我们违规了难道就不会处理尸体吗?”素皑反问,不禁感叹胤禩实在是太外行了。算了,他不适合知道这些,至少现在不需要。 “喂!你为什么一直揪着我们违规的问题不放啊?你不会是想告发我们吧?”素皑好笑的问道。 胤禩结舌,而后回道:“是啊,举报你们会有奖吗?” “会的。胤禩同志,鉴于你举报中国某特种部队使用违禁武器一事,维护了国际社会的稳定,张扬了各国共同认知下的正义。现在,联合国正式授予你和平勋章一枚。另外,特奖励你位于加勒比海且远离中国领土的全海景房一套。为了防止中国政府的挟私报复,再为你配备数百名美女……哦不,美男保镖。并且……” “够了够了啊……哈哈哈!”胤禩笑弯了腰,见素皑还在滔滔不绝,便问道:“喂,这些我可以要求折现吗?” “可以啊,这个要求组织上还是可以满足的。不过,折现的话,咱俩五五开!”素皑眨眨眼。 “不行!三七开,你三我七……”胤禩回道。 “凭什么呀!都给你折现了还这么一毛不拔的!你现在买个海景房付现还给你打折呢!” “分给你就不错了,别忘了,是我去举报你!还这么嚣张!” …… 俩人吵吵闹闹地走着,远远还能听见胤禩的声音传来,不对啊,我上去哪儿去举报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56式三棱军刺,被称为世界上最毒的军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常常用到它,在冷兵器中,也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现在已被国际禁用。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动动手指去问问度娘。 PS:它那个刺身哟,修长又纤细,可漂亮了~ 下章出游,JQ来了! 34南巡 康熙二十三年十月,康熙帝初次南巡启銮。 这次南巡,除七阿哥身患脚疾不便随行外,康熙带走了八阿哥及以上的所有儿子。 素皑在那天送嫁之后,也不知是吹了风还是怎地,回去竟然发起了烧。后来烧退了,但这么多天过去,感冒却一直不见好。而自从大公主的事发生后,康熙虽也是像往常一般每天都过去,监督着素皑喝药吃饭。素皑也没别扭着,虽不热情,但也不抗拒。可还是感觉隔着一些若有似无的东西,怎么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此次南巡,素皑原本是不想去的,一则心情不太好,二则皇太后病了,素皑想留下来陪她老人家。但是康熙似乎有意修补俩人的关系,下了旨让素皑同去,还带上了二公主三公主和五公主。 阿哥公主都是两人一辆马车,所以素皑就和三公主一辆。其实照理她应该和五公主一块儿的,哪知三公主却主动要求与她一起。素皑也无所谓,就顺了。 来到这里以后,这不是素皑第一次出宫,却是她第一次出京。几个阿哥公主都是兴奋不已,郊外的空气,天上的白云,地上的野花,河里的小鱼小虾都能让他们乐好久。大自然的力量或许真的神奇不已,走了几天,素皑的小感冒竟然不药而愈了,心情也跟着舒畅很多。 一路上,素皑偶尔掀开帘子瞧瞧外面,余下时间基本是在看书。由于不得康熙的召见,素皑又没有主动觐见,是以南巡以来,俩人竟说不上一句话,比在宫中见到的时间还要少得多。而同车的三公主也甚是奇怪,主动要和素皑同坐,却又不太搭理她。素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大概就是大姐姐出嫁后才变成这样的。但如今她自己的事都一团乱,也没什么心思去解开姐妹之间的心结,就只得这样耗着,顺其自然吧。 这天,队伍行到到南关,眼见着就要入城,康熙却突发奇想要在这郊外停一停,让大家都原地休息。于是,该下车的下车,该下马的下马。胤禩过来找素皑,想邀她一块儿去河边走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儿刚好出太阳,空气也新鲜。 就在素皑正要下车时,三公主突然拉住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四妹妹真是好福气,上面有哥哥宠着,下面有弟弟黏着,后面还有母家撑着腰。让姐姐好生羡慕!” 素皑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答,便只看着她不言语。 三公主见她没反应,继续道:“大姐性子温婉良善,和顺大气,又有母妃陪护,也得长辈喜爱,本应能够觅得好归宿的,可要嫁到那吃人的地方,也还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哪,什么天家公主,还真是做不得准儿。”说着抬头睨了素皑一眼,“可是四妹妹就不用担心这些糟心事儿了。先不说别的,打个比方,若四妹妹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想必,皇阿玛就不会答应和亲了。妹妹说是吗?” “三姐跟我说这些干嘛?”素皑目光渐冷。 “也没什么,只是提醒四妹妹一句,在宫里,无论是妃嫔还是公主格格,最好都不要失了皇阿玛的宠爱,不然像我额娘那样,就不好了。”三公主微笑道。 “是吗?是吧。多谢三姐提醒。不过三姐大可不必担心,这天底下最毒的狼窝大姐姐已经去了,想是轮不到三姐了,您大可高枕无忧。八哥还在等妹妹,就不陪三姐闲聊了。”素皑说完,便起身打帘出去。 胤禩在外站了半天,里面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得大概,见素皑下来,他神色有些尴尬。组织了半天,才说一句:“三姐估计心情也不大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素皑没什么表情,“我知道,大姐姐就这样走了,她难免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酸我两句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那就好,我们快走吧。四哥该等急了。”胤禩边说边拉着素皑快步向河边走去。 深秋之际,河水徐徐缓缓,不湍不急。此时太阳高照,微风拂面,加之岸道两旁杏叶金黄,远处红叶漫山,端的是美不胜收。难怪连皇帝也要特意停下小憩。 但康熙此时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素皑这丫头自出宫以来就再没和他有过接触,敢情他不主动,这孩子也不知道主动一点!眼看就到了山东境内,接下来行程更紧,事情更繁杂,他们恐怕就再也没时间作何交集了。 前一段儿,康熙曾在寝宫传召过素皑,本是特意想要示好于她,把俩人间的裂缝补上去。哪想到素皑根本就不领情,毕恭毕敬一板一眼的回答问题,实在逼急了也就讽刺一两句,而康熙则强忍着怒火找话题!最后什么话都说完了,两人之间不但没有转圜,眼看就有越闹越僵的趋势。还好梁九功不怕死的出来打圆场,康熙才没当场再将茶碗给素皑砸过去…… 这也就算了,走的时候,素皑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冲康熙诡异一笑,“皇阿玛没事儿还是努把力多生几个女儿吧,您看您周围强敌环伺的,就现在这几个公主,怕是不够用!别一天尽想着生儿子,儿子多了糟心,女儿多了才能安心!”说完再也不看他匆匆退下而走。 康熙当时呆立片刻,反应过来后气得几乎掀翻了桌案!当场就想让人把那死丫头抓起来,最好是关进慎刑司,看她还嘴硬!他那时心乱如麻,气得头痛不已,吓得梁九功赶忙宣太医。 也是自那天过后,俩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过后他记得自己病急乱投医,问梁九功时那老东西是怎么说的呢? “四公主这回可是真伤心了。公主一向冰雪聪明,事情的缘由,皇上您的无奈她心里肯定什么都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公主她难受!皇上您是公主最亲近的人,她心里头的气不能对着别人撒,可对着您就……” 康熙得此一番话瞬间顿悟,是啊,朕是她最亲的人,难道宁愿她不痛快的时候对着旁人去撒气吗!所以这段时间对自己坏点儿他也认了。 后来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性子,犟的时候能气死你,软硬皆不吃。好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好好好,一旦翻脸,狠上加三分,着实让人有点吃不消。但自己不就是吃这套吗!这些年,他看惯了这孩子嬉皮笑脸的小狐狸样子,差点儿忘了这是个五岁就敢赌命的主儿。这回是惹急了,利爪全往他身上招呼,自己不察,可不就弄得浑身是血么! 但是,这孩子要怎么折腾都随她,可不能没完没了呀。闹闹小别扭可以,尽快和好就成。像这样一直僵着,时间长了也会伤感情,那可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所以,在这秋高气爽,阳光普照,微风拂面的时刻,皇帝陛下果断地在进城之前停下了整个队伍,为的就是和素皑好生谈谈。 康熙带着人去找素皑的时候她正跟胤禛胤禩在河边玩耍,三人笑言应该把那几个小的带出来,尤其是泼皮猴子小九小十,再加上个机灵鬼儿小十四,那估计这方圆几里明年就能寸草不生了。 之后,胤禛便和素皑说起了她和皇阿玛的事,这段时间,他和胤禩都能看出来那俩人闹了矛盾。胤禛想帮着转圜一下,他心知问题出在素皑这边,皇阿玛那么疼她,只要她肯低低头那就什么事都没了,无奈这丫头就是端着,一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模样,煞是恼人。自从永和宫那件事发生后,一年以来,胤禛似是长大了许多,城府也深了,轻易不露喜怒。除了在胤禩素皑面前,还能偶尔看见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外,在别人眼里,胤禛已经是大人了。 胤禛说着,素皑就听着,她知道四哥是为她好,总不能不知好歹地弗了他的意,所以也承诺会尽快好起来,不再让他们担心。 胤禩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他比胤禛要了解素皑得多,这个人,她想不通的事就是想不通,无论谁怎么劝了她都没用。她现在之所以还这样是因为她需要时间,等她那高速运转的大脑找到一个突破口了,想通了,那就万事大吉了。在这之前,难! 不一会儿,三人就见康熙散步过来了。胤禛胤禩摸不准他的来意,行完礼后就在旁边站着,心里开始暗自琢磨。康熙见状不禁好笑,这老四老八,该回避的怎地不知回避! “老四,去告诉那仁福一声,半个时辰后出发。老八,你去跟陈廷敬确认一下南关城内的情况。” “是。”胤禩胤禛齐答,但却边走边腹诽,这算是什么差事?让他们俩小阿哥去干这个。皇阿玛您想让我们回避直说就是了,何必呢? 素皑站在原地,还是闷不吭声的样子。康熙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也不说话,只是笑笑,找了个石头坐下来。见素皑依旧呐呐,说道:“愣着干嘛?过来坐。” 素皑咬了咬唇,看了看康熙。 康熙见她犹豫,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想抗旨? 素皑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瞅瞅康熙身边,没空位了。他坐的这块石头是附近最大的,周围连个能承人的小石头都没有,让她坐哪儿啊?难不成坐地上?当然,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有必要么? 康熙见素皑走到他身旁站着,伸手拉了拉她的小手,“坐朕腿上来吧,你看这里也没地儿给你了。” 素皑闻此言心头无语至极,我有病啊没事坐你腿上?再说我现在可是10多岁了,就算不是大人,也是大小孩了吧?还有啊,要是有人看到不是很奇怪?哦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现在还在吵架啊喂! 康熙见她不肯,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小不点害什么羞,你小的时候因为懒不愿走路,老让阿玛抱,不会忘了吧?” 此话一出,素皑顿时大囧。她的病刚好之时,每天还需喝大量的药调理,那些药都让人身上发懒,没精打采的。有时候要陪皇阿玛出去散步,自己死活不愿意走路,皇阿玛没有办法,只得抱她。而她就舒舒服服地窝在人家怀里还不忘告诉他,这样更能锻炼身体什么的…… 想起儿时趣事,素皑不禁有些脸红。康熙展颜一笑,用力一拉,素皑没注意,就坐到了他怀里。康熙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个宝贝,他终于又抱在了怀里。 素皑一不留神竟然被人用武力制服,十分不甘心,正要挣扎却转念一想,站起来又能怎样呢?能证明自己武艺高强不会被偷袭吗?显然不能,算了,既成事实,你敢抱,我就敢坐! 所以一时之间,俩人都不动了。康熙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素皑能在他怀里窝得更加舒服。素皑此刻抓紧了康熙的衣襟,也不反抗,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康熙伸出手戳戳素皑的脸颊,嗯,瘦了。 素皑扒下他的魔爪,捏在小手指里左看右看,突然泄愤似地咬一口!开始是轻轻咬,见康熙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便用了两分力。等到咬够了拿出来一看,如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红红的,还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加一些晶晶亮亮的口水。 素皑笑得像个餍足的小猫咪,而后放开。 康熙瞬间愣住了,看素皑笑得十分得意,再看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就此放下,也没有拿出绢布细擦,而是用这只手抓起了素皑的小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放入牙间细细咬住。不多不少,等咬够了才拿出来,白皙细嫩的小手红得更加明显了,依然一排整齐的牙印…… 不等素皑抽回,康熙就顺手拉她站了起来,笑说道:“你还是跟我回御驾里坐着吧,省的你在后面闹腾旁人!”说完就牵着素皑起身回走了。 素皑撇撇嘴,任康熙带她走回銮驾。看着他们牵着的手,总觉得有些奇怪。 众人见皇上笑意盈盈地回来,还牵着神色古怪的四公主,纷纷行礼过后想着,自出发后一路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小JQ一番,明天同一时间还有一更,是JQ+正事 35原谅 素皑和康熙上了銮驾,康熙便把厚实的垫子拿过去,问素皑是要靠着他睡会儿还是要看书。 素皑瑶瑶头,她既不想睡也不想看书。两人之间,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这些天她一直在想,想自己原本的初衷。 刚来到这里时,她其实也有过安分守己平淡度日的想法,可不待细想,就被自己果断放弃了。上天让她穿越成公主,一个比一般人更接近这个帝国权力核心的身份,一个她或许能够有所作为的起点。大部分人如果有她这样的际遇,或许就随波逐流,顺势而活了。当然那也没什么不好,可那不是她梁写燃会走的路。 每一次,在她的人生遇到这样岔口时,她永远会选择那条布满荆棘,毫无保障的路。就如同以前,最好的年华里去上了军校。其实以她的才智,无论学什么可能都比这个生活好,赚钱多。从学校毕业之后,怀揣着三本一硕的文凭,无论是留在军区还是进科研机构,以她的能力和家里的人脉背景,都会升的很快,根本没有必要去一线,跟命死磕。是的,看看那些和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同学,他们有的大富大贵,有的小富即安。他们同样关心着国家大事,没事聚在一起喝喝茶,上上网,吐吐槽,骂骂政府。他们是这个社会最平凡的一群人,学习,工作,结婚,生子,老去……自己也常常在想,像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有一天她要脱下那身皮,她也能够适应这样的生活。但是同样地,这也没什么好!说穿了,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的野心在于希望能够做点事,希望她在年华老去的时候,还能指着电视里的内容对孙辈说,看,这东西牛X吧,想当年你祖宗我blabla…… 呵呵,很俗的愿望,但是也很动人。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上天赋予了我这样的天赋,就应当尽心尽责尽力,方不负这大好人生! 是,都是很美好的,她也常常会被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所感动,这也是她一直还在坚持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在一线部队任职,“牺牲”就会成为任务的关键词。可能那样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活生生好端端的一个人,有可能他上一秒还在和你废话,下一秒就永远不能开口了。有可能现在他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过一会儿医生就说要据去他的双腿……这样的现实很沉重,但是你却随时可以感受。 肩头扛责任,背上背牺牲,前路时而渺茫时而清晰,地上时而诡雷遍布时而花草丛生,而你,却永远在这条路上坚持着。 她和康熙,其实是一路人。他们对这个国家,对天下百姓,都有一份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同样地,他们也都舍得牺牲。相比之下,康熙的舍得来的更快速,更决绝一些。而素皑,所处的位置不同,关心则乱,她也就更犹豫更害怕。其实说到底,素皑明白如果她是皇帝,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最终也会退而选择牺牲,尽管她也不想,她也难受。 如果牺牲是必需的,我答应你们,我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坚定更无畏。那么,即便最终我还是无法偿还那些舍弃,也足够给你们带来希望和慰藉了。 康熙见素皑摇头,便知她有话要说。于是坐定撑着脑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玛,我要先向您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混账了,那些话,我不是有意要那样说的。”素皑目光诚恳,灼灼地看着康熙。 康熙露出一丝浅笑,问道:“既不是有意,那皑皑又为何要说呢?” 康熙是个帝王,疑心当然是重。素皑那天说的话,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言,康熙不免会想到,若是素皑平日里没这么琢磨过,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当然,这么一想他也不是不伤心的,尤其这事还发生在素皑身上。是以这段日子以来他常常会陷入一种情绪,甚至自问,为何素皑会存有这样的心思?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吗? 素皑一直看着康熙直到他问话,正要回答却猛然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哀伤,很快,快得她都以为是错觉…… 她垂下眼帘,一阵心痛蔓延到心头,忽觉自己真是混账得不行!她倒是痛快了嘴,却没料到伤眼前这人有多深。这不是别人,这是一直以来待她千好万好的人!难怪四哥说她越长越像白眼儿狼,还真是。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我是气到了,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挑最毒的话去刺伤别人,自己越是亲近的人尤甚。阿玛,我错了,您能原谅我吗?”素皑说着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烂人,不由地眼中就带了一丝泪光。她是真的不想伤害他,真的不想。一直以来,她都对他戒心很重,从没忘记过这是一个帝王。可她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人对自己种种的好她都放在心里,记在脑中。伤了他,自己也没好受到哪儿去。 康熙本来心里还有一丝不快的,听素皑这么一解释,那丝不快顿时散去。不仅这样,他还觉得安慰至极。这是素皑的肺腑之言,他能听出来。而让他安慰的是,他终于不再是单方面的心疼这孩子了。以往,他当素皑像眼珠子那般疼着,可这孩子一向是没心没肺的,虽然也对自己好,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告诉自己,没关系,素皑年纪还小,不懂事。可她今天的表现,她的话,她的眼神……说明了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的。她今天会这么愧疚,只是因为她也把他放在心上,她心疼! 康熙一想通这些,心情立时舒畅起来,这些天围绕到他的所有阴霾都散去,只留一丝狂喜,快要蔓延到嘴角…… 素皑一直坐立不安,忐忑地等待着康熙的回答,却见他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完了,阿玛这回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了。都怪她,嘴怎么这么欠哪!她宁愿康熙把她拉出去打一顿,也不想俩人从此心头就堵个疙瘩。这样一想,又有些想哭,真的,只想哭! 康熙看着白皙细嫩的小脸越来越沮丧,满意地勾起嘴角。 “皑皑,把眼睛闭上。”他还是发话吧,一会儿小东西真的吓到就不好了。 “啊?”闭眼睛?不行的,眼睛里都是水,闭了就会落下来,她不想哭哭啼啼地求皇阿玛原谅她。 “乖,闭上。”康熙慢慢伸出手去抚在素皑的脸上。 狭小的空间里,素皑听得这个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蛊惑,终于犹犹豫豫地闭上眼睛。但是一闭眼,眼泪真的就全部落了下来,有滴在裙裾上的,也有滑过脸颊的…… 康熙见此情景,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丫头到底攒了多久啊?这么多都不愿落下,你还能更倔一点吗? 康熙缓缓俯过身,轻轻吻在素皑脸上,探到一行行的泪渍,辗转吮吸着,嘴里立刻溢满了咸味,唇也被眼泪全部打湿……素皑的脸颊温温暖暖,眼泪咸而不涩,他一点点地吻着,唇几乎抚过全部脸颊,而后顺势亲上去,在眼皮上落下一吻,久久不愿移开…… 眼泪已被吸干,他仍旧意犹未尽,悄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看着素皑呆呆愣愣的表情,戳戳她的脸蛋,开口道:“甜的。” “啊?什么?”素皑的大脑此刻彻底当机,刚才到底是什么状况? 康熙扑哧笑了出来,“小不点儿,回神了。你怎地莫名就哭了?” “啊?哦,哭了?哭……我也不知道啊,我不会哭的,可能只是不小心掉了几滴眼泪,呵呵,呵呵……”素皑已经语无伦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好歹是回神了。 素皑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亲吻,总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亲近,皇阿玛偶尔会吻吻她的额头和头发,但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额,可能阿玛这几日是真的被她气到了,所以行为也变得怪异?谁知道呢? 康熙见素皑终于不再呆着了,略有些忐忑的心情也变得放松起来。刚才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像情不自禁就这样了,好在皑皑没有什么排斥。 俩人正心思各异,銮驾外有声音响起,皇上,该启程了。 于是,銮驾一路行至南关城驿站,康熙正要下撵,忽被一只小手扯住衣角,身后响起可怜兮兮的声音:“阿玛,您还没说要不要原谅我呢?” 康熙心头喷笑,嘴里回道:“不原谅。” 转头看到素皑委委屈屈的表情,他伸手一抱,把人抱下御撵,牵着她一路走去。 人一般吵过架之后再和好,感情都会比原来更好一些,素皑和康熙也不能免俗。这几天把胤禩看的在心里直吐槽。擦!除了用如胶似膝以外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这天康熙正在御撵中看奏折,看到一半便开始叹气,又放下奏折摸摸鼻子,似是遇上了什么难题。素皑坐在一旁正拿笔勾勾写写,见状不由地也停下笔来。这些天他们经游了霸州,河间,德州,济南,七日前还到了泰山,昨天刚从泰山下来,下一站便是宿迁了。她刚才正在整理这一路的见闻。一路行来,她和几个阿哥公主一样,都玩得很开心,可能是前段时间心情太糟,这几天一放松就撒欢儿了。但是她还是清醒的,再玩得疯也不能耽误正事儿。出来是个好机会,各地的风物,民生,自然环境,包括对各级官吏的观察,文武官场制度的考察,等等等等,她都做了详细的记载。虽然一次出巡没法作很全面的了解,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亲眼见见再经过分析,总是会有一定收获。更好的是,胤禛见她这样做,也效仿之,然后再对比俩人的记录,交换心得,常常会有意外的发现。 素皑搁笔,慢慢爬过去在康熙身边坐定,抬手帮他揉揉太阳穴。康熙嘴角微微翘起,伸手过去覆住素皑的小手,把她拉过来抱住,头搁在她发顶上。 “皑皑,明天就到黄河了……” 素皑本就想康熙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过来。明天便能到宿迁,那是治河重镇,河道总督府便在那里。听胤禩提过,康熙六次南巡的重点,视察河工!如今黄河年年水患,治河已经成为一道亟待解决的难题。素皑苦于对治河这方面一窍不通,又实在挤不出时间去做具体的学习,也就一直没能给出什么好意见。但是之前由于《皇舆全览图》的诞生,康熙突然福至心灵,效仿素皑的办法,派侍卫逆黄河而上一直到源头星宿海,往返行程两万里,绘制了黄河全图!把黄河的来龙去脉全搞清楚了。后又任用靳辅治河,听说此人颇有才能。 所以现在,是黄河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后天。 唉,感情和正事的角逐,总让我无奈。其实感情比正事好写得多,奈何这文就是这个定位,JQ也不能喧宾夺主。等四八的不要着急,俺会尽快放他们出来的\(^o^)/ 36伤筋 “阿玛,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未有,只是于成龙和靳辅的意见相左,朕一时之间也难以取舍。” 于成龙?素皑想起了,说起这个人倒是好玩。康熙年间有两个于成龙,而且两位都是能吏。治河的这个是小于成龙,却是得到了老于成龙的赏识被提拔上来的。也受了到康熙的重用,先是超擢他为安徽按察使,后又以江南下河诸州县久被水患所扰,命他分理,让他听河道总督靳辅节制。 “呵呵,意见相左倒是好事,阿玛可以都予以斟酌,择其善者而从之。唔,能跟我说说吗?”素皑多少还是想要了解一下,胤禩胤禛对这方面都很有兴趣,既时能和他俩讨论讨论,说不定会有办法。 康熙见素皑兴趣正浓,也就和她说了说。原来黄河的河口部分水流入海不畅,靳辅的意见是把河堤加高,让河水冲沙,泥河冲入海中。但于成龙不同意,他的意见是疏通海口,并且深挖下河水道。就此俩人杠上了,谁都说服不了谁,皆上书康熙,求今上定夺。康熙也犯了难,他一个皇帝,又不是专业治河人士,虽然也很努力学习,但不可能及得上那两人中的任一人。不过皇帝当得好,并不是凡事要亲力亲为,只需得能够任用贤能就行了。可是当两位贤能互不对盘之时,皇帝又该咋办呢? 素皑记下了这事儿,当晚便跟胤禛胤禩说了。胤禛听后眉头苦皱,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胤禩听后却微笑不语。素皑当他有办法了,他却神秘兮兮地,让素皑先看着,他家皇阿玛会有办法的。素皑郁闷,知道你是先知,就不能剧透一下? 第二天,队伍行至宿迁,康熙第一件事就是招靳辅前来问话。不知君臣俩人说了什么,使得靳辅出来之后愁眉苦脸,难道被骂了?紧接着,康熙就下了一道旨意,让于靳俩人御前辩论,开朝廷会议,均到他面前各抒已见,互相驳难。这还不止,他下令随行、地方以及在京的大臣,凡是你的家乡在黄河有关的地方,你们每人要写一个意见,上奏于他。 素皑知道这事时,唯有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天才的办法!辩论和集思广益,真乃良策也。 离开宿迁之后,队伍又来到了清河,这里是黄河与运河的交汇,康熙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后坐船沿运河南下,渡长江,经镇江,苏州,无锡,最后到达江宁,也就是南京。这个城市也是此次南巡的主要停留地。康熙将在这里亲谒明孝陵祭奠,并且还要在江宁校场举行演武阅兵。南京是明朝留都,后又是弘光小朝廷反清复明的革命根据地,一直以来都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地方,朝廷常年以来重兵把守。所以这次演武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素皑一听演武阅兵就兴奋不已,想着说不定还能挑些人才,她的那个计划,也该到了实施的时候。结果到了阅兵那天,四周的确旌旗招展,万千百姓聚集围观,场上列阵观操,英武骑射的官兵也是技艺不凡。可没等素皑看出人才所在,全场就被另一人吸引了全部目光。这个人就是她老爹!康熙亲自下场,左右开弓,结果右发五矢五中、左发五矢四中。这一结果惹得全场军民激动不已,备受鼓舞!所有的风头都被皇帝一人占去,可怜的素皑只好败兴而归。 当晚,素皑回去之后整理了资料,又拿出一张简易的大清及周边国家疆域地图,算是《皇舆全览图》的缩小版。抱着一堆图纸,深吸了三口气,来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当她这么晚了什么事,况且俩人刚见过没多久。哪知素皑却严肃地说要和他商量一件要事。而后把油灯蜡烛都点上,把地图铺开。跪下行了个大礼后,道:“皇阿玛,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可能您听了过后会非常吃惊继而勃然大怒或者把我骂的狗血喷头。但是,这是我深思熟虑很久以后作的决定,请您一定耐心听完并答应我仔细考虑,郑重决定!”说完便双目有神地盯着康熙,小脸绷得一丝不苟。 康熙原本都打算就寝了,被素皑来了这么一出,立刻吓得睡意全无。不得不承认,他的神经已经被素皑锻炼得无比纤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令他骇然。 “你……又要做什么?三更半夜还带着地图,难道要离家出走?”康熙内心渐冷,难道这只小白眼儿狼真的喂不熟!? 莫怪康熙会这么想,且看素皑的装备和她说的话,以及以往的不良记录,康熙是真的怕了。 小白眼儿狼翻翻白眼儿,“阿玛您想到哪儿去了?离家出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走到哪儿去?好了,我真的没有在开玩笑。您耐心听我说吧。” 康熙心想,朕也没有在开玩笑啊…… “阿玛,我想问问您,大清现在最大的忧患是什么?” 康熙神色一变,素皑要跟他说这个?最大的忧患…… 不等康熙回答,素皑又道:“自皇阿玛登基以来,擒鳌拜,禁圈地,治河工,免租税,平三番,收台湾……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于国有利于民有益的大事。可即便这样,还是有准部猖獗日盛,沙俄频频进犯,西洋等国虎视眈眈!皇阿玛且看地图。”素皑说着拿起戒尺在地图上笔画,“我大清有绵延上万公里的海岸线,却没有一支像样点的水师!经台湾一役,您想必也明白了水师的重要性!不错,我八旗是在马上夺取天下,可是未来的战争,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是在海洋!噶尔丹不足为虑,我们就算一时奈何不了他,可是5年,10年之后呢?准部一平息,国家未来的防御又在哪里?放眼整个疆土,蒙古早已与我们同气连枝,内部小部分残余反清势力经过多年来的弹压已经偃旗息鼓,再加上皇阿玛一直倡导的满汉一家之策,久而久之,内部必然日趋稳定。这个时候,我们是否真的能够高枕无忧了?不是,儿臣认为,这才是危险来临之际!”素皑顿了顿,见康熙神情严肃,便知他已经听进去了。 “明末之时,尼德兰人就占领了台湾,这些年,沙俄也频频侵犯我黑龙江流域。皇阿玛可知是为何?”素皑问道。 康熙凝眉思索后,隐约有些了悟,开口道:“你是说……西洋人……” “是!皇阿玛有没有感觉到他们在不断扩张!?”素皑点出这句,康熙猛地抬头。 “这虽然只是儿臣的猜测,但并非没有思路可循。儿臣听说凡沙俄与我大清交界处皆是他们国土中偏远寒冷,远离国都之地,这点从雅克萨的问题中就能看出。他们的守军仅仅数百人,与咱们几千人对峙,竟能不落下风。就可明白他们战斗力之强,装备也不弱!而尼德兰人,一些远离国土的小股势力,竟侵占我台湾30多年!这些国家,为何都在近几十年内频频侵扰我国?儿臣想,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素皑说完见康熙已经开始皱眉苦思,心下定了定。 “皇阿玛是否也觉得很奇怪?其实要弄清这个问题不难,只需悄悄派人出海一探便知。我大清虽地大物博,天朝上都,但在我国周围,定还有许多小国家。咱们因为禁海已久,对外部的情况不甚清楚,不过只要知道周边小国的状况,也就不难知道这些个西洋人到底在弄什么鬼了!” “再者,这些洋人频频袭边,又不断上书请求我们开放贸易,为的不过就是做生意,做生意是为了什么?赚钱!呵呵,他们想要赚钱,我们也想要!咱们之所以不能现在就收拾噶尔丹,最大的原因不就是缺钱缺粮吗?”素皑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见康熙眼皮儿一跳,明白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现在康熙正是缺钱的时候,恨不得一块铜板都掰成两半来花,便继续说道:“钱从哪里来?国家的收入一直都只靠赋税,但赋税每年撑死了就那么多,六部一瓜分,再碰上个灾荒年,黄河再一泛滥,哪个地儿再一地动,这儿要用银子那儿也要用银子,打仗的钱咱们得凑多少年才能凑够?但是,若此时有额外的巨额收入,那便不一样了!呵呵,皇阿玛也已经想到了吧,这就是儿臣要跟您说的第二个问题,还有第三个!” “经过三藩之乱和平定台湾,您应该已经意识到了。我八旗军队正在日渐衰落!曾经,我满洲八旗是何等辉煌无比,‘满人不满万,满万无人敌’,那真的不是自夸!可是,自我大清入关以来,旗人不事生产,不少八旗子弟耽于享乐,朝廷每年要花大量的经费供养他们,不,是豢养他们,长此以往,惰性渐生!且看咱们才入关多少年?40年!八旗的没落就已初露端倪!这几年还有战事可供他们练手,再过些年呢?国家承平日久呢?不是儿臣危言耸听,再这样下去,八旗军队的衰落一定是必然!儿臣知道,凡举旗人,皆由国家出钱养着,不得经商,不得务农,不得与民争利。这些都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但时移世易,当初老祖宗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预见现在八旗的衰弱。如今皇阿玛贵为天子,却不得不为我族的将来作考虑!” 素皑说完这些话,已经冷汗出了一身。但她必须一鼓作气,把今天要说的都说完。她相信康熙,相信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观察。这是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皇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更是一个狠得下心肠来伤筋动骨的帝王! “所以,儿臣今天要跟皇阿玛说的三点。” “第一,筑海防,建水师。” “第二,开海禁,通贸易。” “第三,整军务,置旗人!” “儿臣开头问皇阿玛我大清的忧患为何,这三点,有的如今已隐隐冒头,有的还藏匿不可寻,但长此以往,这些必定会成为国之心腹大患!儿臣思此事,已数年有余,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与皇阿玛听,望……望您能够……额……好好想想。”素皑一口气说了许多,却不知该怎样总结,她总不能说,老子说的这些你必须答应吧! 素皑说完便摸了摸额上的汗,这些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而现在说是最好的时机,康熙被噶尔丹逼得连嫁女儿这样的事都做出来了,他必定渴望能够拥有强有力的解决办法。况且在这个内忧外患之际,他更需要有人能够做他的指路明灯,让他拨开所有围绕的迷雾,看看这个国家的未来所在。 而从素皑的角度来说,她和康熙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彼此能够坦诚交心的程度,康熙信任她,承认她的才智与能力,更承认她一直以来为国为民所思的态度。有了这些前期的努力,素皑才终于敢在今天,提出这些重大的建议。至于吏治不清,河工漕运,赋税田地那些问题,素皑和胤禩均表示,手太少也太短了,暂时还伸不到那里去。而且这些问题,康熙和胤禛都能够不需要指点地看清楚,也就不需要素皑再大费周章了。 待素皑说完,却没有等到康熙的回答,他一直沉默思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不说话,素皑也只得陪他默然不语,唉,其实她还没有说完呢,若是老爹一直不给回答,那她接下来的想法,还到底要不要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吐血的一章。。。。 37动骨 康熙一直紧锁眉头地思考,素皑也只能保持神情严肃地盯着他。连外头都隐隐有了些骚动,只因夜渐深,而皇帝的住处却还亮着灯,又并非在宫禁之中,难免引起别人侧目,像此刻胤禩和胤禛也已经醒了。由于出门在外,随行的皇族人员又多,行宫的房间不够,所以除太子外,阿哥们都是俩人一间,是以自然而然胤禩便要和胤禛住一间房,额,睡一张床。 此刻俩人皆睡不着,便在被窝里抵足长谈。 “小八,过了年,你便11了吧?”胤禛问道。 “是啊,四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该不会你现在就在想,要为弟弟我准备礼物了吧?”胤禩轻声笑起来。 “呵呵,贪心鬼,你的礼物四哥哪次少给了!我左右不过随便问问而已。”说道便在黑暗中伸手去掐掐胤禩的脸颊。 “唔,四哥放手!疼!”胤禩拨开他的手,却没想反被握住,胤禩些微挣了挣,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胤禛沉默片刻,说道:“小八,昨天皇阿玛找我谈过话了。” 胤禩奇怪他的语气,赶忙反问道:“谈什么?” “明年又是大选年……皇阿玛问我,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人……”胤禛踟蹰着说到,他也不知是为何,与八弟说这些的时候,心竟有些堵得慌,一如刚听到皇阿玛说要给他指婚之时一样,闷闷地,难受。 黑暗中,胤禩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心下荒凉。他怎么忘了,他们终会成亲…… 于此同时,康熙仍然在凝眉苦思,素皑也陪坐着。她选择说出来,是有八成的胜算皇上会答应。首先,在原本的历史上,这几项措施康熙朝都有涉猎,可惜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使这些万分重要的举措半路就夭折了,无一例外。就拿开海禁来说吧,胤禩曾经告诉素皑,在康熙二十三年台湾光复以后,朝廷的确开放过海禁,但是,却不允许与西方国家贸易往来,所以开了和没开也没什么区别。到了乾隆年间,清廷便开始全面实行闭关锁国,这一锁,就锁了80余年,直到1840年的来临。而素皑要做的,就是把这几项举措的重要性用已经发生的事实证明给康熙看!咱们要开海禁,就得彻底全面地开放,因为咱们现在缺钱,所以要开,等咱们不缺钱了,哦不,咱们永远没有不缺钱的时候,所以还得一直开下去。 在历史上,康熙之所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开放海禁,无疑是担心两点。第一,怕西洋人学习了咱们先进的科技文化。第二,怕与洋人贸易往来会有危险。但是现在,素皑针对这两点已经想好了,海禁一旦开放,康熙甚至整个中国都会看到西方科技的蓬勃先进,以康熙的才识眼界,总不会认为这些都是糟粕吧,况且他本就对西方科技甚为推崇。这些年以来,素皑常常有意无意地与他谈起别国的情况,言谈之间不免流露出想要互相学习的思想。而康熙受此影响,有时也会有一些有别于这个时代的想法出现。不过这点不急,要改变一个人的固有思考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素皑一直仗着自己年纪小,常常语出惊人,给康熙提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隐晦地引他去琢磨。况且,康熙并不愚笨,他聪明至极,闻琴音而知雅意,素皑相信假以时日,她定能够看到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至于第二点,就更好解决了。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开海禁的前提,是要筑海防,建水师!或许因为是军人的原因,素皑对海军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在。我们都知道,中国的陆军,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罕逢敌手。曾经有一位英国军事观察员,在六七十年代进入中国考察后说道:一百年以内,任何国家的陆军,都不要试图与中国陆军在地面上狭路相逢。但是海军呢?纵观中国海军的发展史,我们能够想起的,总是惨烈的中日甲午海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后来的九江易帜,晚清海军的全部灭亡……再后来的近代,几十年近百年来,中国几乎没有成规模的海军建设,直到新中国成立,肖劲光将军奉命组建解放军海军,我们才算慢慢有了自己的海防力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比起陆军与空军,这种深邃的蓝色力量更能见证我们的屈辱与荣耀,所以对它的感情,也就更复杂难言。 所以,现在素皑和胤禩来了,他们决不允许这样动摇国之根基的大事半路夭折,倾尽全力也会促成它。 “皇阿玛,您已经想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想好吗?”素皑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希望康熙快点给她答复,能够直接同意当然好,不同意也没关系,说出为什么不同意,她可是准备了无数个驳斥的理由,算是每个犄角旮瘩都想了个遍。即便实在不同意也没关系,她还有时间。若还不行,她也不介意私底下制造一些事端,迫使当权者去正视这个问题。不过应该不用到这一步吧,在她心里,老爹还不至于就这觉悟! 但是素皑腿都跪麻了,也不见她家老爹有什么反应,您好歹给句话呀! “素皑,第一条和第三条朕没有什么异议,大方向上朕是认可的。至于那些细节,咱们再商量。”康熙终于发话了。 素皑立刻打起精神,第一条和第三条同意?那就是说第二条不同意了?好吧,我等着你的“不过”。 “不过这第二条嘛,呵,让阿玛再考虑考虑。”康熙瞧着素皑,没有说全意思。 素皑在心里“咯噔”一下,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仍然迎难而上:“皇阿玛可否告诉儿臣,第二条哪里有问题?” 康熙笑了笑,“素皑,你那么聪明,有些话朕就算不说,相信你也能想到。但是这世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依然是少数……”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康熙话音刚落,素皑心里一惊,电光火石间,瞬间懂了!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康熙毕竟是一个封建皇朝的统治者,所谓皇帝,那就是说这天下只能姓爱新觉罗!他最怕什么?怕有人造反! 他不同意开海禁,通贸易乃是怕海禁一开,则民智即开,会有人按捺不住出来造反。自古君王,甭管他多么二多么不靠谱,造反都是他的大忌! 就算像明朝嘉靖皇帝那样整日只知炼丹修道,任严嵩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他也不管的奇葩,在得知严世蕃有谋反之心时,即便自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却还是会立马弹起来收拾严家父子! 所以,康熙最容不得的,是造反,即使是可能性,他也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素皑想通这一点,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自佩服康熙,只是一观旋即便能想到问题的重点,其深谋远虑实在让人惊佩。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素皑姑娘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皇阿玛,”素皑深深磕了一个头,定定心神,缓缓道:“我华夏拥有着五千余年的灿烂历史,在这几千年中,朝代更迭,文明兴衰,有的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无迹可寻,有的却依然荣光照世,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历朝历代,每个君王,都希望自己的王朝能够千秋万世,可是古往今来又有谁做到了呢?我们就说唐代吧,它曾经盛极一时,但在经过安史之乱后元气大伤,土地兼并,藩王割据,后期更是经济衰退,战争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导致灭亡。” “可见一个国家若是坏,只能是因为内部的原因,我们知道,果子都是从里面腐烂的。” “而反观盛唐之时,正是因为君主大力平定外患,稳固边疆,又与周边各国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互通有无,才出现一个社会安定,武功兴盛,万国来朝的治世局面!” “可见与外部势力的交往,并不能作为一个评定国家兴衰的理由,无论这种交往是在朝堂还是民间。自古以来,老百姓会造反,会起义,皆是因为三餐不继,食不果腹,吃不饱穿不暖,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才会这么干。若是国泰民安,老百姓丰衣足食,又怎会有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干这事儿,莫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说到这儿,素皑自己也发现用词不雅,不过算了,只要意思对了就行。哪知康熙竟忽然笑出来…… 素皑没工夫自嘲,继续说。 “所以,一个国家要常盛久安,靠的是君王能够思百姓所思,急百姓所急,与民休息,在朝堂上能够选贤用能,知人善用,从谏如流,文治武功皆面面俱到,君臣民齐心,才能开创一代盛世,才有千秋万代的可能!古语有,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说法。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够推翻统治者的永远只有他的老百姓。是以,百姓才是国家的基石。一个君王的所思所想,应该皆从此出发,社稷才能稳定,江山才能稳固!”素皑顿了顿,缓了口气,见康熙凝神听着,便继续说。 “我们再说明朝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致力于发展海外贸易,传播中华文明,与周边甚至更远的国家进行和平外交,甚至震慑了倭寇,牵制了蒙元势力,使国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时期。而后来的明朝,关闭海禁,内阁集团与宦官集团相互对峙,党争四起,皇帝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弄得国家朝纲败坏,百姓民不聊生,这才亡了。” “所以,纵观古今,能与外部国家频繁交往,和谐共处的时代,必定也是国力强盛,百二河山,黄人守日的时代!皇阿玛登基二十余年,励精图治,誓要开创出一片繁华盛世。如今三藩已平,台湾已收,准部也是指日可待,正是安内平外,内外兼修之时。” “是以,惟愿我大清能够‘内安华夏,外抚四夷,一视同仁,共享太平’,早日重现盛唐万国来朝的局面。那么,皇阿玛也必将超越先祖,成为真正才识兼备,眼光卓绝的一代雄主。”素皑顿了顿,最后轻轻说道:“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 素皑一口气说完,深呼吸了一下。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能一股脑儿全倒出来,感受只有一个字,爽! 这些皆是她的肺腑之言,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历朝历代的更迭,其实早就教会了我们很多事。人们常说以史为镜,但根本做不到,犯过的错总会再犯,吃过的亏总是再吃,一路看来,莫不如此。 既然上天不知是起了什么歹心,让我穿越到这里来,那么,我愿意做你的眼睛,把我能够看到的全部告诉你,为的,是让前人犯过的错到这里我们可以不必再犯,吃过的亏我们可以不必再吃。这样,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会不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素皑姑娘在循序渐进,先说唐代的例子,可能还触不到康爹的神经,但慢慢说到明代,康爹想不重视都难。 这两章我写的很费力,就算不用找资料,但要串起来达到那个效果也很难。 康熙的心理下一章会写到~ 难道都没什么人心疼女主吗?是因为我把她写得太强了,所以不用心疼?T_T 周末,送日更,下一更在后天~ 38君子 康熙此刻由坐而站,素皑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他也同样看着面前这个10余岁的孩子!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与他分析过国家的未来,这样给他呈现出繁华盛世的景象! 所谓海晏河清,锦绣江山,那是臣子们锦上添花之词。可是怎样才能真正做到,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他这位励精图治的帝王。 而他此时,甚至为自己感到羞愧,从小便在艰难的环境下长大,8岁丧母,10岁丧父,自幼苦读,与朝臣周旋,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能够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但是,他却没有一个孩子看得深远! 是啊,自己想要做一代明君,想要打开一个盛世局面,又怎能固步自封?且不说周边的国家甚至是遥远的大洋彼岸有没有大清强盛,就只说大清再这样下去,麻痹大意,终有一天会被别人赶上甚至超越!何况如今西洋等国的情况他们并不清楚。但仅仅是沙俄,若真打起来,就已经能够让大清疲于奔命了! 另外,刚才素皑说的时候,他还想到了另一层意思。洋人一直请求他们开放海禁,允许通商,正是因为他们看上了大清的繁华。而若是朝廷一直不许,这些洋人会不会狗急跳墙,群起而攻之?他只想到了洋人眼红自己的繁华局面,想要来捞一杯羹,却没有想到,要是捞不着,这些人会怎么样!?他到现在尚不知这些国家,例如英吉利,法兰西,尼德兰等等的具体位置和情况,而他们就能不远万里跑来骚扰大清边境! 一想到这层,他冷汗都出来了。素皑说的对,或许这些国家现在还不如他们,但是几十年上百年后呢?会变成什么局面?小小一个台湾,大部分清人都不甚在意,想到那地方地处偏远,丢了就丢了,但他硬是花了大把的力气收回来,何况是整个大清!? 素皑常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而大清自诩为泱泱大国,天朝上都,从不把周边小国和西洋等国放在眼里。殊不知,或许有一天,那些长得跟猴子没两样的所谓“绅士”也会成为小贼,而小贼有一天也会成为强盗! 他幼承庭训,自己又发奋努力,早已在心里暗暗发誓,要超越先祖,做一个上马安邦,下马治国,进可平四海,退可守国门的明主,又怎能只着眼于内忧,而不把眼光放在外患上面?仅仅因为怕开民智就让国家失去与外部交流的机会,闭塞视听,真真可笑也!况且素皑说的对,自陈胜吴广开始,老百姓会起义皆因吃穿不继,官逼民反,又怎会因为接受了新鲜物事,眼界更为开阔而反?盛世重现,只会出现更多的有识之士,争先恐后地为国效力!枉自己遍阅古今,却连这个道理都没看明白,真是惭愧之极! 此时素皑看着康熙,见他惊疑不定,神思变幻的表情,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说不定,他还有自己更远更深的考虑。看了这么多年,她是不会看错的,面前这个人不仅命硬,心思更硬,他绝不是那种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帝王。她在他面前展示的那一副画卷,必定已经进了他的心。 素皑暗暗舒了一口气,其实她打了一个擦边球。说穿了,忽悠。若是康熙知道后世有一个叫做“君主立宪制”的东西,恐怕就恨不得跑上来掐死她了。 她算了算时间,世界上最早实行这个制度的国家是英国,就在1688年“光荣革命”后,还有几年。但是欧洲大部分国家采用此制度却是在一两个世纪以后。也就是说,等这个制度成熟以及被大部分国家所接纳,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更不要说当它传入遥远的东方古国。 若按照她和胤禩的设想,那时候的中国,民智已开,军事实力强盛,与外部交流也愈加频繁,以中国人的智慧,自然能够选择更加利于国家发展的权力制度。到时候这个国度的走向,一定会是顺应历史与科技的脚步,在那样的洪流中,若有人想要逆流而上只为私心的话,就无异于自取灭亡了。具体事例参见张勋,袁世凯就行。所以素皑一点也不担心,忽悠得心安理得。再说,反正到了那个时候,老爹早已作古,管不到后世之事了! 正当素皑等着他发话之时,康熙忽地哈哈一笑:“好!皑皑说得对极!巍巍大国,有识之士皆应以国家百姓为念,不仅要安内,还要抚外,不然时日一久,我大清岂不成了偏安一隅,任人窥视?” 素皑闻后,惊喜交加,“皇阿玛能够这样想,那便是我大清之福,万民之幸了!” “古往今来,凡才识卓越的变革者,大多皆为臣子。但往往却会因为和统治者的利益相冲突而使费尽心血的成就付诸东流,即便君臣相得如孝公与卫鞅,也无法善始善终。可皇阿玛作为一国之君,却能于天下和众臣之前有此思量,纵观古今,还难以找到第二人!哈哈……”素皑大喜过望,开心极了。 “哼!拍马屁!”康熙掐掐素皑的小脸蛋,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亲一口,这孩子才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珍宝! 素皑灿然一笑,歪着头道:“总归没有拍在马腿上呀!” “你呀……”康熙话音刚落,便立刻伸出手去把素皑横空抱起,然后转身回到榻上坐下。 素皑挂在他的脖子上,惊魂未定地说道:“阿玛,您以后要动手动脚能不能先打个招呼?”说完便把头轻轻靠在康熙肩上,长舒了一口气。 几项国之大事便在俩人你来我往的讨论中有了初步的定论,交锋之间,彼此的所思所虑俱为对方所见,好在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心上大石落地,瞬间氛围也不复方才的紧张,俩人之间围绕的只剩下豪情的余味和淡淡的温馨…… 康熙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问道:“宝贝,那你呢?”不等她回答,又道:“你自幼在阿玛身边长大,天资极高,聪明绝顶,又遍览群书,才华,能力皆是一流。说真的,阿玛也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惊才的孩子。即便是阿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远不如的。虽然你只是个女子,但在阿玛看来,你不输与世间任何男儿。所以,在你心中,可也有何打算?”康熙轻声问道。 “……阿玛。”素皑万万没想到康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这个时代做点事。后来和康熙以及这里多人感情渐深,更是希望能有所建树。当然,她一直有自知之明,没有想过什么大杀四方,天下无敌的。 她待在康熙身边多年,每每说话做事都要考量了再考量,永远游走在本分与僭越的边缘,还要费尽心思不引起康熙的反感。但她也是人,也会有委屈,身处这个时代,又是个女孩子,还待在宫禁之中,好多时候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原则去顺应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因为她在玩一个游戏,要玩得起,要想有赢的那一天,就要遵守游戏规则,所以更不敢小觑古人。 长久下来,她也会有身心俱疲的时候,却只有胤禩可以倾诉一二。但她努力的对象不是胤禩啊!是她面前的这个人!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也会问她,问她心中可有抱负…… 康熙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素皑的回答,不知何故,正想握住她的肩看看怎么了,却忽然感觉有热热的液体浸入衣衫,瞬间灼痛了他的皮肤。 康熙大惊,正想开口,不想素皑闷闷的声音传来:“阿玛,别说话,等我一下,就好。” 他无法,只得把素皑抱的更紧,无声地安慰着。 良久,康熙几乎以为素皑睡着了,她才慢慢说道:“阿玛,我是大清公主,您的女儿。本就该为国尽心。”顿了顿,换上一个更加郑重的口气:“素皑在此承诺,若皇阿玛不弃,素皑愿意为我大清子民鞠躬尽瘁。此志,不渝。” “素皑……”康熙没想到,他会听到素皑这样一个承诺。 但是,猛然间,他却突然心慌起来。素皑说,她是大清公主,是他的女儿,所以她会为大清尽心。那末,若她不是呢…… 思及此,康熙顿时感觉有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冷意,素皑若是知道,她会不会……会不会…… “阿玛,我还有一事相求。” 此刻素皑的声音突然响起,康熙不得不拉回思绪,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想要的秘密,还没有守不住的! “说吧。还有何事?” 素皑扯住康熙的寝衣擦擦眼睛,吸吸鼻子后说道:“我想组建一支军队。准确地说,是一支预备队。”素皑说完便抬头看向康熙。 “军队?”康熙惊诧。 “是,人数不用多,200人足以,年龄大概在15岁到20岁之间。无分满汉蒙,面向全国选拔,将门之后优先考虑。”素皑郑重地吐出她的决定。 康熙不笨,素皑一说他就明白大概是什么性质的队伍。 “你是说,给你作……亲卫?” 素皑摇头,“我说了,是预备队,如果□得好,那么这些人就会是我大清未来军人的中坚力量。亲卫什么的,阿玛觉得以我的身手,不足以自保吗?”素皑眨眨眼。 “你要……亲自tiaojiao?”康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素皑微笑着点点头,“那当然!这些人选出来以后可个个都是宝贝,我怎么敢交给别人……” “不行!”素皑还没说完便被康熙喝断,“你是一国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去□这些人!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朕也不允!” 素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刚才还问她有什么抱负呢,现在便翻脸了?什么人哪你妹! 素皑当即跳下康熙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气鼓鼓地抱着手臂,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康熙不想理她,这件事根本没得商量,他不会让素皑出去抛头露面。他家宝贝这10多岁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在外面招两百来个同样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的野小子,天天这么面对面的!他要是能答应那就有鬼了。所以,康熙不打算搭理素皑,正想抬脚走出去,哪知素皑立刻挪过来挡住。行,那朕走右边总可以了吧。康熙又往右边走去,谁知素皑又立刻挪过来挡住。康熙抚额轻叹,两边都不行,朕从正中走!刚一抬脚素皑就察觉到了他的企图,整个人横在中间…… 康熙被气笑了,这个活宝,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于是伟大的皇帝陛下干脆蹲下来,使劲揉揉素皑的小脸,笑道:“再挡着朕,朕就喊人进来喽!” 素皑委屈地撇撇嘴,一把抱住康熙,“您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嘛?” 她一咬牙,甩甩头,正了正神色,“阿玛,我们想要彻底让军队强盛起来,您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国家强大的综合国力,也就是经济的支撑外,还有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也曾经反复地思考,大概有两点最重要。第一是更好武器的发明,也就是装备的改进。所以这些年以来,您也看见了,我花了多少精力和时间在这上面!所幸我还有几分聪明,在这方面也有点天赋,才能有今天新式武器的出现。可是这样就够了吗?一支军队只用装备上高精尖的武器就能所向披靡了吗?当然不是!所以就有了第二点,在很多时候,它甚至比第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士兵成分的改变!一支军队的装备越复杂,那么它的成分也就越复杂,我们需要的人才不仅仅是会打枪或者会拿刀砍的!” “阿玛,我野心很大,我希望大清未来的武装力量是一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能撑得起的军队,我不希望他们像一个独脚椅子,更不希望他们有一块短板,而这200余人,就是我的希望!阿玛,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素皑是一个职业军人,她很清楚什么样的军队才能够真正有所作为。就近举个例子来说吧,北洋水师。 当时这支海军的装备不可谓不先进,那是李鸿章斥巨资从德国和英国引进的当时最厉害的铁甲舰和巡洋舰,以图迅速建成一支近代海军。但是,正如素皑刚才所说,一支军队装备越复杂,近代化程度越高,对后勤保障,包括装备的维修保养这些要求也就越高,平时训练的要求也就更高了。可是当时,人们“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过于严重,只是购买别人强大的武器装备,并没有向别人学习工程技术和操作维修技术等军事技术,更没有学习别人的战术战略思想和军事制度,包括后勤体制。那么,没有这些东西作保障,只是拿个好的装备给你有什么用?是以后来甲午海战时北洋水师的全军覆没也就不难理解了。 康熙听后沉默良久,素皑也算是所虑周全了。罢了,他倒也想看看这孩子能够弄出什么样的人来!不过,为防那些不长眼的臭小子觊觎他家宝贝,还是约法三章的好。康熙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有很多暗埋于心的想法,更加符合逻辑,但若是全写出来又未免啰嗦,所以只好舍弃了。相信大家看的时候会有自己思索,我就不赘言了。 下一章四八JQ分析……俺终于要回到JQ的道路上来了,汗~ 39心事 第二天,御驾离开江宁,回京。 中途停下来休息,素皑跑去找胤禩和胤禛,想跟他们讨论一些正事,却发现那俩人也跟自己一样,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精打采的。她顿时就觉得奇怪了,她和皇阿玛昨夜没睡是因为彻夜长谈,而这俩人又怎么了? 殊不知胤禩昨晚听胤禛说完后就上了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胤禛呢,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又和八弟睡一张床,自然也被影响到一夜无眠…… 素皑见这俩人都兴致缺缺,就知趣地走了。算了,她也回去补眠吧,养精蓄锐后再说。 哪知一路行来直到回京,她都没逮着机会和那俩人好好说说话,每次去不是胤禩强颜欢笑就是胤禛愁眉苦脸,素皑就是再迟钝也明白有什么事发生了,但是路上又不方便找胤禩细说,只得回宫后再找机会。 这天素皑特意找了个胤禛不在的时候去找胤禩,有些话,总归他俩一起比较好说。 “什么!?四哥要结婚了!”素皑惊得弹起来,被这枚“红色炸弹”炸得有点晕……这种感觉类似于当你还在念初中,却猛然有一天听说班里和你关系最好的那个人要结婚了!瞬间你不知道该吐槽怎么这事我不知道好还是该郁闷怎么他这么小就要结婚了的好。╮(╯_╰)╭ 胤禩揉揉额角:“慌什么!四哥都14了,不该么?” “额……好像是诶。但是……可是……不过……这个要怎么说呢?”素皑想半天也没想到该置喙哪一点,“对了!我是想说他结婚了你怎么办?” 胤禩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素皑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迅速冷静下来。她要好好分析分析,理出个头绪来。 “这是四哥亲口告诉你的吗?”素皑问。 “当然。” “那是四哥想要成亲呢还是德妃娘娘逼他呢还是怎么样?”素皑再问。 “是你爹逼的。”胤禩答,顺便再翻了个白眼。 “额…好吧。那,四哥答应了吗?”素皑又问。 “他拒绝了,但皇阿玛好像以为他是害羞……”胤禩再答。 “额…那,他要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什么?”素皑问,带了一点儿小心翼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胤禩猛然抬起头来。对啊,他是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那个人呢?他明白吗? “你是说……?”胤禩问。 “我什么都没说。”素皑答。 胤禩瞬间泄了气,那个人才几岁啊,明白什么! 素皑见他那个样子,叹了口气,算了,小时候帮他打架,上学时帮他写作业,长大了帮他开解心事,现在,当然也要操心操到底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是四哥到了娶福晋的年龄,所以长辈们也要帮他张罗了。但四哥不知是心怀了什么鬼胎,所以他欲语还休地拒绝了。很明显,他这个拒绝是不成立的,没有人会当回事。若是四哥态度强硬地一拒到底,必然会招致长辈的不满,继而追究原因。但四哥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咳,是吧?”素皑顿了顿,“以上是四哥部分的烦恼,他以一种很模糊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即将到来的终身大事。” 胤禩扔了一颗梨给素皑,没好气地骂道:“说书呢你!” “别急,我还没说完。”素皑接住梨随意擦擦就啃了起来,“现在咱们来说说你的问题。你,胤禩,作为胤禛的亲弟弟,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是非常深厚。并且,你对他是满肚子的心事要表达,却又说不出口。你不希望他成亲是自然的,因为你……那什么他。但是他不知道。而你也不知他对你是什么感觉。所以,以上才是你一直以来的顾虑,这些问题没解决你就用不着担心别人成亲的事儿了,根本没你置喙的余地!” 素皑头头是道地分析完了,胤禩也晕了。 “好吧,你说的都对。我都承认。那你再说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吧。”胤禩疲惫了,听素皑分析更累。 “不知道。”素皑很干脆。 胤禩再次送她一个白眼,无力吐槽。 “你谈过恋爱吗?”胤禩突然问道。 素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咱们从小长到大,我谈没谈过你不知道? 胤禩拍拍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病急乱投医。 素皑见不得他那么自苦的模样,一拍桌子,说道:“干脆你去向他表白吧,有些事就讲究个快、准、狠,像你这般的性子,总是温水煮青蛙的,等你煮开了,他和别人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听得这话,胤禩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冷笑道:“即便我就是现在煮开了,也阻止不了他的儿子……”他的感情,是永远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的,无论对方知否。他自苦的,是就算自己的感情对方有所回应,也终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夭折,因为这样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终。第一世时,是他走错了路,选择了一种最为极端的方式,哪怕是为此死在他手上,可即便是这样,最终也没能得到他想要的…… 胤禩忽然觉得一股无力袭遍全身,为什么?他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他们每天同进同出,同行同止,他们已经亲密的就像一个人了,为什么还是隔得这么千远万远? 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不能告诉你,我很爱你,已是经年。 胤禩仰起头,热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看不清眼睛里的色彩。 素皑被吓住,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人哭了? “对,对不起啊,我不该出这个馊主意的,你知道,我就是嘴欠。”素皑赶忙递过一张绢子,胤禩接过以后盖在了脸上。 素皑心下也是难受得紧,不知该从何安慰。前一世,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只用听他说,不用发表任何意见。但是这一世,他们竟然身处这样的境地,她却还是只能看着他难过。他的感情,见不得光。他说与不说,皆是为了他爱的人。说,若那人不接受,他们只能割袍断义;若那人接受,就会从此被拖入黑暗深渊。不说,他就能保全他们的情义,而他爱的人,也不会因此陷入矛盾与痛苦中,可是他自己呢,就得把苦全咽了。 胤禩默默思索着,自己是怎么样一步步地又走入今天这样的境地?一开始,他对那个人心思复杂难言,只想着再不要和他有何瓜葛,也再不与他争,为的就是不要重蹈覆辙。可是是从何时开始,他竟管不住自己,不得不一点点地靠近,却越是靠近越是离不开,得过且过,便走到了今天。 情之一字,一旦生成,竟是半点不由人,前面纵然是万丈悬崖,也能甘心跳下…… 素皑撑着头,放缓语调,徐徐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你不像我,了无牵挂,随心所欲。很多时候,面对他,面对皇阿玛,面对自己阿哥的身份,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偏偏这个时候,感情还常常会突然跑出来搅局,弄得原本简单的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你的心思也越来越重。你说得对,现下这个局面,即便你有心、他有意也改变不了什么,该结的婚还得结,该娶的福晋一个都不会少。不但是他,再过两三年你也一样。感情的事我给不了你什么经验,但我知道不管你对他的心思怎么复杂,你还是不能不想他的,对吗?” “这些年你欲擒故纵也好,温水煮青蛙也罢,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既然这样,就应该勇敢一点,坚定一点,来都来了,正事儿要做,恋爱也不能不谈呀!呵呵。”素皑说到后面,已是低声笑了起来,“总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太辛苦,有的事尽力就好,这世上的无可奈何总还是很多的。” 胤禩揭下脸上的丝绢,笑容带着一丝苦涩。 一时之间,俩人都是无语,这时候门开了,胤禛的声音传来:“你俩在房里说什么呢?” “四哥,你回来了。”素皑微笑道。 胤禛冲她颔首,眼睛却盯着胤禩,脸色瞬间沉下来。 “小八,你眼睛怎么红了?哭过!?”胤禛急吼吼地上前来问道。真是难为他,胤禩就忍不住流了那么几滴眼泪,却硬是被他瞧出来了。素皑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也稍稍宽慰了些。 哪想胤禛却突然瞪着她:“你是不是欺侮他了?” 素皑惊讶莫名,嘴巴张成铜铃状。 看着她四哥凶神恶煞的模样,眼睛一转,不屑地抬头道:“我就是欺负他了,你待怎样?” 胤禛被噎了一下,不知作何言语好。暗骂自己一遇到小八的事脑子就会不够用,这问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但不是素皑欺负了小八,他又怎会哭?难道是太子?抑或是大阿哥?三阿哥? 素皑见胤禛的窘样,又悄悄加了一把火:“四哥,听说我和八哥就快有四嫂了,恭喜四哥了!”素皑笑眯眯地。 胤禛听得这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边儿去!就知道添乱!”说着偷偷看了胤禩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心下不由忐忑。 素皑语不惊人死不休,“四哥,是哪家的女儿?说出来,我跟八哥帮你参详参详,定要是个可心的才好!” 胤禛听得这话郁卒不已,被这个“可心”给恶心得不行,恨不得找盒浆糊把素皑的嘴给粘起来。 哪知这边的胤禩也被这“可心”勾起了一丝回忆,不由地笑出声来。 素皑见他终于笑了,也起身整理了一番,“四哥八哥,你们聊,小妹先回去了。四哥啊,八哥心情不好,你好好安慰安慰他哟。”说完就扬长而去。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满脑门的问号,一个满肚子的心事…… 大选要明年才开始,暂且压下不提,眼下素皑最重要的还是她的三点改进和特殊部队的组建。康熙虽然赞同了素皑的想法,但那三点意见每一个都非常重要,影响深远,所以不得不经过朝议才能决定。对于第一点筑海防,建水师的提议,难得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同,尤其是武将。想是大家经历了台湾一役,渐渐明白了水师的重要性,虽然不像素皑那般当成要命的大事,但好歹不会再有“我大清是在马背上得天下,区区海贼不过尔尔,骑射功夫才是老祖宗留下的根本……”这类囧囧有神的论调。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难的不是水师兵员,而是船。 作者有话要说:虎摸小八八~泪目 40挑人 满人自始为内陆民族,马上夺得天下,所以大部分满人根本没有海外概念。到了康熙朝,也就是因为平台所以才让他们沾了一点儿大海的皮毛。即便是平定台湾,康熙也用的是内河水军。至于船,明代过后,大清在造船业上也就停滞不前了。 素皑和胤禩商量了又商量,觉得在这方面还是应该两手抓。咱们自己要造船,当然也要“学习”别人先进的东西。这时候世界上最为先进的航海技术均掌握在大航海时代崛起的葡萄牙、西班牙,以及后来崛起的英国和法国等国手中。康熙根据素皑之前的怀疑已经在秘密组织小股探测队出海探查了。目的就是摸清这几十年来那些频频骚扰我国边境和周围国家的洋人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建水师的问题又和开海禁是分不开的,两者之间的联系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缺一不可。既而开海禁,通贸易这点也在朝堂上掀起了阵阵波澜,说什么的都有,奇怪的是大力赞同和大力不赞同的人分成了两拨,赞同的人以李光地,陈廷敬,明珠,高士奇等为代表,不赞同的人以索额图,熊赐履,郭琇等为代表。但是尽管两派的人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当康熙抛出第三点时,他们就再也没心力去关心一二点了。整军务许多大臣都没有意见,有意见的在于置旗人! 这一点下去,可说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在满洲贵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旗人的生计问题早在顺治年间就有人提出,这些年旗人不事生产,吃穿共给均有朝廷出钱,不经商也不务农,导致在京旗人整日无所事事不说,军队里吃空饷等情况也屡见不鲜。自康熙禁圈地以来就更严重了,甚至还出现过有旗人家里实在过不下去而卖儿卖女卖老婆的。现在,康熙明确提出了整治,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好事,无论满汉。但是对于满洲贵族来说,就不见得了。整治旗人,修改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必定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在满洲大臣里面,反对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其实康熙在此时把这三点一一抛出也是有他的考虑。这三点,在他心里,不仅仅是素皑提出了,他以前也曾经细细思索过。除了对开海禁不太赞同外,其他的也都是他本来就打算做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可是素皑的话,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康熙也是人,又不能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治国的问题上,尤其是大方针上,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有人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八旗再这样下去,衰败是必然的。所以,康熙也就打算花上大力气来整治了。因而他把素皑说的三点一一抛出,一二点必定是会有人反对有人赞同的,但是一旦旗人的问题出来朝廷上讨论的声浪就一定会盖过一二点,所以让第三点给一二点打掩护,让出头的满大臣给默默做事的汉臣打掩护,从而让三件事都能够顺利打开局面,康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这几件事的发生,把康熙二十四年的开头搅得天翻地覆,一时之间,朝廷上下几乎个个都成了辩才,逮着这些事儿的某一件,总要拉上人辩辩。即便是在朝议之时也不例外。康熙也刻意不拘泥他们,毕竟这些事也不能听素皑一家之言,众人各抒己见才是最好的。管它有理没理,先说来听听。 而在这个时候,素皑却重翻旧账,趁机向康熙提出在台湾建省的事情。 台湾光复以后,康熙就打算在台湾设府、县,隶属福建行省。好在康熙在宣布之前还跟素皑提了一下,没想到她却坚决不同意。 在素皑看来,台湾非常的重要,北通东海,南接南海,扼守着西太平洋航道的中心,进可攻防日本南海,退可守华夏大陆,更是未来海上往来贸易的枢纽,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军事战略位置都属首屈一指的重要。但是在古人看来,那也不过就是个偏安一隅的小破岛罢了。 所以素皑的意思,是划台湾为单一行省,设巡抚等省级官员以及建省级行政单位,直属朝廷管辖。并且,在未来水师建好以后,要派重兵驻守,在岛上成立军事基地……总之务必要让台湾于中国的重要性与夏威夷群岛之于美国在太平洋的重要性等同。 但是这些种种想法,素皑却并没有直接向康熙提出来,只是劝他要谨慎考虑,并把地图摊在她老爹的面前,请他看图说话。最不济,也请康熙答应她,暂时不要对台湾作行政上的安排,一切等那几股秘密小分队的人回来后再说。 同一时间,刚刚平定台湾的施琅也被急诏回京,康熙命他总理建水师的一切事宜。 而素皑要忙的,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她的特殊编队! 话说康熙的约法N章,那真是让素皑无语至极。什么不许和他人有何身体接触,不许分食用膳,每天不许待上超过2个时辰,出入都要有皇帝陛下指定的人跟着……甚至不许别人直视她…… 素皑听后已经彻底石化了,好像她是去训练士兵,不是去公主视察的吧? 是以这件事最后以她的强烈抗议而终。并且和康熙说好,如果他老人家实在不放心,请他一年过后来检查成果。若不满意,那她随时可以解散队伍或者换人接手,一切听从皇帝陛下,素皑公主绝无二话。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由于皇帝陛下仍然不放心,所以特意派遣心腹侍卫、长期被四公主“调戏”下的产物,礼托和贝尔齐随侍她,以求达到“严防死守”的效果。 素皑倒是无所谓,她又没什么异心,有人监视反倒好。只要这俩人不对她指手画脚就行。 两边把规矩定好之后康熙就着手给素皑招募人选,对外的说法便是招募禁卫军。但可笑的是又没说清楚是哪种禁卫军。是宫廷之中由领侍卫内大臣带领的侍卫亲军,还是御前侍卫或乾清门侍卫?又或是给火器营、健锐营和神机营补充人手? 皇帝这道指令发得莫名其妙,众臣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朝堂上待着的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也不会蠢到去请皇上明示。皇上最近想一出是一出的,估计也是被前一段儿的噶尔丹刺激狠了,这么做,想必也有用意。而有些更精明的大臣已经由这道旨意联想到之前提出的“整军务”、“建水师”等等想法,是以提前预感到了这次奇怪招募的不平凡之处。 随之而来,皇上便提出了招募的条件,不从上三旗中选拔了,甚至也不拘泥于满洲八旗。而是无分满汉蒙,年龄在15-20周岁之间,可以由地方武将推荐,也可以自发上京来考试,甚至你现在已经是禁卫军侍卫也能报名参加。但是无论权贵或平民,家世高低,靠山多大,无一例外要接受考核。 除了身体状况的检查之外,还要面试!最后只要200人,只少不多!最奇怪的,面试官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左都御史兵部侍郎阿兰泰、右翼前锋营统领那仁福。 这一旨意下来可就炸开锅了,倒不是他的模式要求有多奇怪,毕竟是类似于武举。要命的是那几个面试官!阿兰泰和那仁福就算了,这两个都是皇上的人,又身居高位,担任主考官也并不违制。关键是四阿哥和八阿哥是怎么回事?四阿哥才14岁,勉强算个成年,八阿哥呢?11岁而已!半大的娃娃,就接这样的差事,皇上是脑子糊涂了? 尽管这样,众臣议论归议论,但好在并非朝廷正式武举,人选又少,主考官身份高一些也估计是皇上想要历练四、八两位阿哥也未可知。不过这样的阵仗摆出来,足见皇上的重视,这就让众人心头难耐了。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把儿子侄子乖孙子的往里送,毕竟这次选拔特殊,又都是青年才俊,说不定日后就是皇上亲卫,前途无量。所以一时之间,报名处盛况空前,堪比大选。而今年又正好是大选年,各方秀女也云集京城,是以男男女女,侍卫宫妃,傻傻分不清楚…… 面试官的选定素皑是有一番考量的,那仁福是康熙提出,素皑没有意见。而阿兰泰正是他俩不谋而合下的产物。胤禩告诉素皑,阿兰泰为人谨慎,德行操守也端正,重要的是远权势,善治事。简单点来说,不掺合党争的能臣。这样一个人,他能看上眼的也一定会是干实事、品行优的人。 而她家四哥,眼里最是揉不进一粒沙子,年纪小小威严不小,是以那些靠关系试图蒙混过关的就别做梦了。但这两位都是“刚”,所谓刚柔并济,没柔不行。她家八哥年龄虽小,但性情温和,为人宽容,最重要的是此乃芝麻馅儿的包子一枚,几世的阅历加起来看人哪有不准,对素皑的想法也最能理解。所以,素皑向老爹强力推荐了她八哥。 而后来她才知道,老爹怕她选出一堆酸秀才来,因此才让那仁福去看着。这人,就是传说中武功高强,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 选拔很快便结束了。当素皑收到胤禩给的名单时,真是感动地泪流满面,也不得不佩服这四人。名单写得很详尽,全是胤禩亲笔,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他们的身体状况,思想态度,以及经过调查了的身世背景,还加有他对每个人的第一映像和评价,给素皑作个参考。 素皑看了看名单后就笑了,捅捅胤禩:“哎哟,权贵还真不少。看来以后有我的苦头吃了。” 胤禩白她一眼:“那也是你自找的!你非要这样选,人也肯定是五花八门。就两百个,家世天差地别的有之,性格南辕北辙的有之,乱花渐欲迷人眼,我已经可以预见,你未来几年的生活一定会非常精彩,好好享受吧。”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可是咱们的希望!如今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希望。” 素皑微笑着说道,声音渐渐变得清透明亮,“一个国家真正的崛起和进步,要靠民众意识的苏醒。如今我们撒下一颗种子,静静等待它开花结果的那一天,”顿了顿,“也许那时候我和你都已经看不到了,但我们仍会知道,身后有一个伟大的民族正如初升的太阳,缓缓而起,光照四海。” “呵呵,那我们就再努力些吧,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胤禩的声音也难得沾染了些豪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都是正事,把之前的一些东西整理整理,落实了。 下章会比较有趣,但仍然无JQ~ 下一章在明天早上,嘿嘿,周末,日更 41冲突 对于欧阳澈来说,这是永远不会忘怀的一天。当然,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将拥有不同于之前的全新体验。与他一样,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没能预料到未来几年的时光,会改变他们的全部人生。 那天一大早他们便在指定的校场集合,却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队伍里有些躁动了,有人开始与旁边的同伴私语甚至抱怨。 欧阳澈心里有些微的不适应,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最后只剩下区区两百人,就说明每个人都有不同凡响的地方。有的估计是家世出挑,比如离他们这几人较远的那堆,看样子都是旗人,听说里面还有六部侍郎的儿子,当朝御史的侄子等等。他左边那一群,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也肯定是官宦子弟,不过言谈之间却说明他们都是汉人。而他自己所在呢?汉人,也是寒门百姓,还是那些人一个不高兴可以随意处置的。 欧阳澈微微叹了口气,听着远处的高谈声渐渐大了起来,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眼中迷茫渐起。 正在此时,校场的门被打开,队伍中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欧阳澈猛然抬起头来,待看见由远及近的人之后,讶然不已。 走在最前面的是巡捕三营的副都统哈什,他们之前都已经见过。听说这个队伍暂时被巡捕营监管着,吃住与训练场地都在人家的地盘儿上。虽然到现在欧阳澈也不十分清楚他们被选出来是要干嘛。除了有可能前途无量以外,他再没听到过任何有关的预测与评价。而副都统大人的身后……欧阳澈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好漂亮的小姑娘! 他来京已经不少时日,京城国都,天子脚下,自然是连城门口的地砖也透着逼人的贵气。在旗人遍地的京城,各家的姑娘小姐也不全似汉女那般拘谨,在街上抛头露面的旗人姑奶奶也不是没有。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无分满汉,不说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至少在精心装扮下也比别地儿的要多几分或艳丽或富贵。若是运气好能遇上个王府格格类的人物出门,光是那排场行头就能晃花了人的眼,更不用去猜那坐在马车内的小姐是何等艳光四射了。 但此刻,欧阳澈自问长这么大,竟是从未见过如此颜色。这是一个无法准确形容的小姑娘!要说相貌,那自是上乘,白皙细嫩的皮肤,小巧玲珑的瓜子脸,俏挺的鼻子,一头高高束起的长卷发。最好看的要数那双眼睛,大而明亮,行走间,顾盼生辉。 但要说感觉,却不是外貌能够诠释的。小姑娘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穿着特别奇怪,似是特意做的。看起来却干净利落,很有精神。最后,欧阳澈把这个姑娘放在“神采飞扬”的定义上,那是他并不够好的学问中能找出的唯一可以表达这种感觉的修辞了。后来他才知道,那远远不够,似乎任何一个词语都无法去惊艳那个人,惊艳未来的岁月。 素皑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走上前来,跟哈什寒暄客气了两句,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儿,以后麻烦别人的地方想必还多。 哈什哪敢托大,几天前都统大人把他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宁肯得罪他老人家也不要得罪四公主。哈什在京多年,也自然是知晓这位公主在今上心中的分量。就凭搞了这么大个选拔,劳心劳神择出的人才就拿给她随意折腾去了,他也能明白,眼前这位,就是个祖宗!今天要不是都统大人有要事在身,恐怕也轮不到他来随驾四公主。所以连忙笑称不敢,一切事情都凭四公主吩咐。 素皑照例谢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堆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内心渐渐升起了一股邪恶感,仿佛看到了当年被修理的自己。哼,小子们,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此时的欧阳澈与周围每个人都一样,完全弄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副都统大人来了,对着眼前这小姑娘点头哈腰了一番又走了。有的官宦子弟倒是已经在猜测素皑的身份——莫不是……都统大人的千金?旗人家的女儿是有不少英姿飒爽,骑射功夫了得的,可也没见过谁跑军营来呀。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迷茫。而当欧阳澈也正在心底暗自揣测之时,那姑娘竟然发话了,霎时一股清丽的声音响起,带了一点儿糯糯软软的童音,夹杂着笑意,让每个人都回过了神儿来。 “头一次见面,想必大家都在心里琢磨我是谁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不出意外,未来几年的时间里你们都会和我待在一起了。”素皑顿了顿,没功夫欣赏众人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有任何疑问都请先放在肚子里,下面我来说说这里的规则。从此刻起,你们归我管,这儿的规矩是我订的,我需要你们每个人都遵守。你们来到了这里也就等于跟以前的一切都暂时告了别。无论你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主子,还是无依无靠的贫家少年,都请你们从这一刻起把它忘记。要是我知道谁在背后不规矩,别怪我不给你们的阿玛额娘面子!”素皑说到这里,连余光都没给那些官宦子弟投去一个,转而以更为严厉的声音说道:“一会儿你们每个人会收到一本册子,是这个地方的规章,回去好好看看,记熟了。明天,我会把你们未来半年的详细训练计划发给大家,当然,既然我是教官,就有随时更改的权力。另外,有一点很重要,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已经是军人了,你们还不够格。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要由未来的你们说了算,我想大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要问我你们来这儿是干什么了,有没有前途这类的问题,你们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慢慢去思考,这个地方的精神规矩是……三思而后行。最后,还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今圣上膝下的四公主,名唤素皑。从今后你们两百人就是一个准军事预备队,你们可以叫我队长,也可以叫我教官。” 素皑说完满意地欣赏了一番众人惊愕的表情,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复仇快感。(╮(╯_╰)╭) “另外,考虑到今天你们还有规矩要学,所以我们的训练从明天开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今晚好好睡一觉,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殿下!”素皑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声高呼。她极不耐烦地抬起头,向声源望去。 “殿下,请问除了您之外,奴才们还有别的统领官吗?” 说话的是一个皮肤较黑,个子高高的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很精神。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这人,又看向素皑,大概是不知道这位公主会怎样回答他。其实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众人知道面前这位是四公主就算了,竟是他们的教官!很多人心头都想问,公主殿下您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干嘛了。这少年还算反应快的了,有的人自打素皑开始说话后就没醒过神儿来。 素皑听完后,唇角勾起一抹笑,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她正愁这些娃儿们都太听话了呢。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道来,人们却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紧张。 素皑慢慢走到刚才那人身前,瞥了一眼他的胸牌,冷哼了一声:“穆尔泰?我想想,是右佥都御史马尔汉大人的侄子,对吗?呵,人不大,胆儿倒挺大的。”话音刚落,便瞬间飞起一脚,踢在了穆尔泰的膝盖上! 众人只听得痛哼一声,就见刚才还挺着身板儿的倔强少年已经倒地不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膝盖,痛得话都说不出来,额上冷汗直流。 整个校场瞬间鸦雀无声,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众人。不少人如坠云雾,完全反应不过来。毕竟都是半大不小的男孩儿,初见素皑已经很吃惊了,这个自称教官的公主居然一出手就成如此局势。围观之人虽然称不上吓破胆儿,但也着实受惊不小。 等他们回过神儿来,看见地上痛苦闷哼的穆尔泰,心下不由地五味杂陈。他们之前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地方有自己的想象,是梦想者的摇篮,是功名加身的前奏或是别的什么荣誉殿堂。可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是这样。眼前的美丽少女竟然是他们的教官?她的身上丝毫没有一国公主的雍容华贵,典雅风范,有的只是唇中吐出的冰冷话语、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喜怒不定的性子和那快得像闪电一般的身手! 穆尔泰仍然倒在地上呻吟着,素皑慢条斯理地觑了觑众人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从呆若木鸡的人群中扯出一人,赫然就是方才与穆尔泰窃窃私语,看得出关系颇好的人。照例,素皑瞥了一眼胸牌,海锋。资料显示是户部侍郎罗察之子。 海锋蓦地被人拉出,还没缓过神儿来,就听见那个刺耳的声音说道:“我瞧着大家好像都不太服气啊,就你吧,你来跟大家说说,他为何要挨这一下子?” 海锋额上冷汗直冒,想蹲下去瞅瞅好友怎样了,却在众人的注视中被逼问。知道对方是公主,问话不能不答的。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谁知道她突然抽的什么风啊!再说他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皇子来了也不能这样说打就打说骂便骂!他的阿玛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而穆尔泰也是世家出身,他们兆佳氏也是人才辈出的大族。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四公主,未免太过分!海锋这么一想,更添几分怒气,转过头不愿搭理素皑,心中冷笑,有本事你把小爷也打成残废,到时候看八旗怎么跟你闹! 素皑看着海锋的反应,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她又顺手扯过几人,问了同样的问题,但这些人不是唯唯诺诺就是无声反抗,竟没有一个认真想要回答她顺便给大家解释解释的。 “好呀,既然这样,今天我倒要非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个清醒的!”素皑的声音也沾上了几分怒气,在这种时候听来反倒更让人生出些寒意。此时她余光一瞥,有一人站在人群外围,神色坦然,正凝眉思索着。 素皑用手一指,“你,出来!” 少年应声而出,抬起头,拱手道:“回教官,穆尔泰犯了规矩,教官理应惩治。” 少年话音刚落,人群中骚动四起,少年却不理会,仍旧兀自站立着。 素皑在心里小得意了一番,她真的没看错人,“张廷瓒是吗?你继续说,让这些把耳朵都放家里菜板上的人听实在了!” “回教官,教官方才所说数条,穆尔泰便犯了其中两条。其一,教官方才说让大家有疑问的都先放在肚子里,而您并没有说此时可以拿出来了。穆尔泰未经许可问话,此其一。其二,教官方才说奴才们可以唤您‘队长’或是‘教官’,并不包括‘殿下’。是以,穆尔泰触犯规矩,教官出手惩戒。”张廷瓒说完便闭口不言,不卑不亢地站着,面上瞧不出丝毫不安。几句话并无夸大也并无遮掩,条理分明陈述事实,素皑不由地又高看了他几分。 待到张廷瓒说完,众人已是恍然。素皑出手太快,他们都还没看清甚至没听清她的话穆尔泰便倒地了。至于倒地过后,大家呆的呆,蒙的蒙,愤怒的愤怒,惊吓的惊吓。倒真的没有多少人想到穆尔泰的话有何不妥之处。此时被个脑筋清醒的人一说,方才想到。公主好像真的都说过。 素皑看向众人,见大家的表情已经不像先前那么“二”了,才悠悠地说道:“我知道,对我是你们的教官这件事表示怀疑的大有人在,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存疑。因为这件事很快便会得到证实,拭目以待吧。另外,我瞧着刚才大家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一定有人萌生了退意吧?仍然没关系,你们不用想着怎么逃出这个恶心你们的地方,因为这儿的大门不会锁!谁要是想走随时请便,没有任何人会拦着你。也不用跟我或是都统大人报备,我只要第二天点名看不见你就明白了。”说到这儿,素皑又瞅了瞅那堆高门贵族,阴险地说道:“不过离开这件事也不是适用你们每个人的,总有人会吃点亏,也总有人会占点便宜,是吧?好了,我也不跟你们扯了,回去把规矩都记熟,再有下次,伤得可就不仅仅是膝盖了!”说完轻轻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对她怒目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后天~ 42算计 穆尔泰被她那一眼击断了最后一根神经,额上青筋暴起,他今年才16岁不到,平日在家里如何不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身上自有一股八旗子弟的傲气!而且他从小骑射拳脚功夫出众,文采方面也不弱,早已是家族这一代中公认的佼佼者。如今要不是伯父好说歹说,他才不会跑这个鬼地方来! 现在被一个在他眼中娇弱的小女娃打成这样就算了,还被羞辱,要不是碍于她的身份,穆尔泰早已拉人上前群起而攻之了! 素皑看见了穆尔泰眼中的怒火,面上嗤笑一声,回转身来对他说:“我看你不服得很,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打回来。向我挑战,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打倒我就算你赢!”顿了顿,声音更显蛊惑而挑衅:“赢了,条件随你开。” 周围人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 穆尔泰却堪堪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近素皑,眼中喷着火:“这可是教官自己说的!”教官俩字被他咬得极重。 素皑含笑点点头。 穆尔泰一拱手,然后毫不含糊的一脚便向素皑招呼过来!素皑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招,一个灵活的闪身,准确地抓住了脚踝处,食指轻轻一弹,手腕用劲一扯、扭过,摔向地上……另一只手在穆尔泰惊恐的神色中直取咽喉,卡住命脉。 一轮攻击以素皑压倒性的优势结束,用时只在数秒的时间。穆尔泰筒子再次倒地捂住另一只脚……围观众人再次傻眼,若不是场合不对,恐怕很多人都要忘形地跳起来赞一声“好功夫”了! 素皑摸着下巴,围着穆尔泰转了一圈,嘴里发出“啧啧”声,神情似笑非笑,然后蹲下看着他:“穆尔泰,我现在有点欣赏你了,挺聪明的。若你刚才用手,虽然还是没有胜算,但一定比现在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当然,你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就是想恶心我!呵呵,有趣。”素皑轻笑出声,“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反正你要是不逃走,这几年你都得面对我,那么,欢迎你随时过来找我,我奉陪。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赢我,条件随你开。” 素皑站起身来,整整衣服,“一会儿会有医官来照顾你,不用担心你的脚伤。我下手一般都很轻的,再过个十天半月,保准你又活蹦乱跳了!” 穆尔泰躺在地上,忍着脚上的剧痛,头偏向一边,他现在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愤怒,又被人打过一顿后脑筋反而清醒了些。但是正当他开始慢慢冷静下来的时候那个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对了,你方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本是不想回答的。但看在你今天这么卖力地牺牲自己娱乐大家的份儿上,我就免费送你们一个消息吧。”说到这儿,顿了顿,“听清楚了哦,除了我之外,你、们、再、也、没、有、别、的、统、领、官、了……” 素皑一字一顿地说完,就招来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礼托和贝尔齐,打道回府,留下一众或呆滞或愤怒或茫然的毛头小子,站在原地,思考人生…… 张廷瓒默默注视着少女的离去,抬头望望天空,嘴角浸出一股笑意,天,真蓝啊。 欧阳澈在这一波接一波的冲突中冷静下来,看着那堆官宦子弟有的噤若寒蝉,有的愤怒不已,有的呐呐无言。一股不安也袭遍他的全身。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个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她所说,分明就是警告众人不要有想逃的心思。她虽不会阻止,但你若逃出去后,于家声必定影响重大,尤其是那些官宦子弟,名门望族。即便公主不把情况禀告今上,一家出了个叛逃军队的子弟,那这家的名声也就倒头了。若家里是当官儿的,那仕途也就到头了。叛逃之人自然也是前途尽毁。那他呢?他是个孤儿,寒门孤子,不用担心家族,甚至也不用担心前途,他就是公主所说会占便宜的那类人。这个地方,他,要走吗? 看着营地里的医官上前,把穆尔泰抬走,欧阳澈心下复杂难言。这个穆尔泰,刚才公主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本可以用手的。但他却在瘸着一条腿的情况下忍痛站起,用了另一条腿。公主说他想要恶心她是没错,但在欧阳澈看来,应该还有一点,是为了尊严吧。就算打不赢,也要用仅剩的一条腿来向你挑战。况且,这穆尔泰也聪明,知道大家都会猜测到他要用手,他却反而用了腿,出其不意,也是想赢的。不过这一点,看来公主早已意识到了…… 呵呵,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人也很有趣。既然他已经孑然一身,何不留下来呢?他也很想看看,这里到底能够诡异到什么地步!想着,欧阳澈便向同伴看去,哪知同伴此时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苦瓜脸,欧阳澈不解,问他何事。同伴戚戚然地抬头道,“本以为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不曾想竟是这般模样,唉,落差太大了。” 欧阳澈愣了半晌,瞬间笑喷。 至此,众人的惊艳全部破灭,只留惊吓在场,久久不散…… 永和宫。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德妃着一身深紫色绣着蝴蝶兰镶着毛边儿的旗装,正靠在织锦垫子上打盹儿,忽听得宫女在耳边低唤:“娘娘,四阿哥来了。” 德妃慢慢睁开眼睛,“让他进来吧。” 宫女低眉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少顷,胤禛被领进来,正要恭敬行礼,却被德妃虚扶了一把。胤禛有些吃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低头道了声谢。 德妃嘴角勾起,微微冲他一笑,示意他坐过去,嘴里说道:“你呀,眼见着你皇阿玛就让你去户部历练了,今后想必会越来越忙。额娘这儿一切都好,你也就不用日日前来,免得累坏了身体。” 胤禛看着德妃笑意盈盈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失聪了。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这个额娘竟会如此温柔慈爱地对他。呵,难不成自己走错了地儿?在他的印象里,良嫔娘娘才会这般对待小八。 “劳额娘费心记挂,是儿子的不是了。”胤禛依旧礼数周全地答道。 德妃点点头,拍拍他的手,“今儿个你来,额娘正好跟你说件事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指婚了。明年又正好是大选年,额娘帮你留意了一番,很多家世品行都不错的,你自己,可有主意了?” 胤禛没想到德妃竟会与他讨论这个,一时间有些怔愣。 “回额娘,儿子年纪还小,目前只想勤奋办差,不辜负皇阿玛的厚爱,并未想过这些。” “呵呵”,德妃掩口轻笑,“还小?你都14了,怎地还小?你皇阿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大阿哥都出生了呢。” 胤禛低下头,并未回答。 德妃瞧着他的样子,心想着这个儿子平日里就一副沉默寡言的冷脸,难不成也会害羞? “额娘的意思呢,若你已有看中的人选,就告诉额娘一声,我好去跟你皇阿玛说道说道。” 胤禛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松动,“额娘……做主便是,儿子没有意见。” 德妃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胤禛却忽然觉得心头有些空洞,似是丢失了什么一般,竟然有些坐不住了,便索性起身告辞:“额娘,儿子刚去户部,还有很多东西要熟悉,额娘若无其他事,那儿子便告退了。”说着便要跪安。 德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况且刚才都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这样,看来老四这性子确是喜怒不定不假。 “这么快?不若在额娘这里用过膳再走吧。户部的那些公文也不急在这一时。”德妃忙道。 胤禛捺下心头不安,觑了德妃一眼,见她诚意十足的模样,就点了点头。 德妃显得很高兴,忙吩咐宫人传膳。母子俩看似母慈子孝地坐下来开始用膳,德妃不时地吩咐宫人给胤禛夹菜。 胤禛看着盘子里堆积的各色菜肴,心头滑过一丝淡淡地失落。心中愈发想念那人,想他温和浅笑的模样,想他低下头时脸颊的红晕,想他糯糯软软温润如玉般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笑意地叫着“四哥”…… 呵,好像他们早上才见过吧,只是半天而已,竟生出这般思念来。 德妃见胤禛吃得差不多了,便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这些年你搬到阿哥所去,咱们母子俩也不能常常说上几句话,平日里又不知那些毛手毛脚的奴才能不能照顾好你。这点上,额娘总觉得对你关心不够,希望你不要怪额娘才好。”德妃似是叹了口气般说道。 胤禛听了这话后,站起来拱手道:“额娘说哪里话,是儿子没能经常在额娘跟前尽孝。”他实在是不知道德妃今天怎么了,难道像素皑常说的“良心发现”?再说,这些年他虽然搬到阿哥所去,但该有的礼数一样没少,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落人后,要想跟他多说话,天天都可以好吧! 德妃拉着他坐下,嗔怪了他一眼,“就你礼数多!好了,额娘也不说这些了,免得惹咱们都不自在。还是说说你的婚事吧,你若没有嫡福晋的人选,那就全凭你皇阿玛做主了。你虽说是明年成婚,但是今年便要开府,照惯例,还得先指个侧福晋过去。可巧额娘这儿便有几个好的,说与你参详参详……” 德妃兀自说着,胤禛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却渐渐泛上冷意。哈,终于来了。他说呢,本还以为额娘终于记起了他这个儿子,却原来还是一场笑话!说了这么多话,赔了这么多的笑脸,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主意已经打到他未来府中的后院身上去了! 胤禛在心中冷笑,端看德妃说的几个人选,他就明白了。这些人,几乎全是出自乌雅氏一族或是与此族交好的。乌雅氏并不算满洲大姓,与呐喇氏,瓜尔佳氏,佟佳氏这些氏族是没法比的,人才自然也出的少,德妃这个位置已经算是乌雅氏一族中的佼佼者了。是以德妃想要壮大母族,把族人都安插到皇子亲王,宗室贵族的后院就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但是纵观乌雅氏全族,也没能找出够格当皇子嫡福晋的人,所以德妃只有把主意打到侧福晋或庶福晋身上,又想着先于嫡福晋进府,要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么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到时候比起嫡福晋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德妃把人选一一说完,瞧着胤禛的表情并不见不快,便又加了几句,“你自小就从额娘身边被抱走,额娘便是想关心你也是够不着手的。往后每每看到你,又总觉得对你诸多亏欠,这回赶上你大婚,额娘也想着要为你做点什么才好。嫡福晋的人选虽能为你筹谋一二,但最终还是要看你皇阿玛的。但是侧福晋庶福晋这类的,额娘还是能做主。这几个丫头我都见过,模样性情都是出挑的,端看你的意思了。不管如何,额娘总盼着你阖府安宁,多子多福才好。” 胤禛心中凉透,哼,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不知情的,当真以为您在为儿子着想呢! 胤禛站起身,拱手道:“儿子本是不打算在娶嫡福晋之前纳侧福晋的,之前也向皇阿玛禀明过了。所以额娘说的这些待儿子问过皇阿玛之后再决定吧。儿子在户部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额娘好生休息,儿子明日再来看您。”说完便朝德妃一辑,转身离开。 德妃原本以为大有希望,却没想到被胤禛两句话就给打了回来,还把皇上也给抬了出来,顿时便生出不快。本还想能否转圜些的,胤禛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德妃心下恼怒,更平添些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这坑爹的德妃。。。。 明天,后天都有一更,在晚上我回家后~↖(^w^)↗ 43二货 胤禛快步走出永和宫,虽然冬天就快要过去,但从昨儿开始外面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到现在都没停。冷风吹得胤禛脸颊有些生疼,他却不管不顾,犹自向阿哥所而去。 他走得很快,及至推门一霎,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少年时才放缓步伐,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暗松口气,像是终于没有错过什么的感觉。直到少年温和的声音响起,才愈发觉得心中暖意充盈。 “四哥,你来了。”胤禩听得推门声,从书堆中抬起头便见到胤禛,见他好像急匆匆的模样,不禁心下诧异。 “四哥,今天怎地这么晚?可是德母妃留你多说了会儿话?” 胤禛看着他的笑意盈盈的脸,晶晶亮亮的眸子,眼前的少年温润俊秀,灵气逼人,虽不似孩童时那般白白嫩嫩,玉雪可爱,轮廓却在慢慢长开,已经可以预见几年过后必是风姿卓然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胤禛心头有些激荡,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他。 “四哥……”胤禩忽被抱住,感觉到这人内心的不平静,却又不知出了何事,只得缓缓伸出手回抱住他。 胤禛并不答话,胤禩也不开口,俩人就这般紧贴着对方,感受彼此身上的暖意。 窗外冬风呼啸,雪花飞扬,这里一室静谧,温暖如春…… 此刻的乾清宫,皇帝陛下如黑面神一般地斜坐在软榻上,盯着那个笑容愧疚而又讨巧的女孩。 “一会儿朕就宣马尔汉进宫。哼!家风不正,难怪养出这么刁钻的侄子来!”帝王怒道,神色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阿玛!”素皑大惊,这种以权压人的事要真出了,让她以后还怎么混啊?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你不干涉我的吗?” “不干涉?”康熙抬起素皑的手臂,动作看似粗鲁,实则很轻,“这就是朕不干涉的后果!” 由是如此,素皑仍然痛的一抽,只不过她忍惯了,所以康熙也没察觉。 叹了口气,素皑说道:“阿玛,穆尔泰是个可造的,也很有天分。我有我的教授方法,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我太刁钻了的缘故。现在只是暂时的,毕竟要驯服一个优秀的人,并不是一朝之功。我是公主没错,但去到那里我就只是他们的教官,若还抬着公主的身份,那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阿玛您忘了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我想要的人才……”素皑缓缓解释道。 康熙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并不说话,只是又蘸了些药酒给素皑细细抹擦,动作又轻又缓。 素皑微微一笑,靠在他肩头打起了盹儿,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外面大雪纷飞,她光着整个手臂窝在康熙怀里,屋里地龙烧得很旺,还有数个火盆,所以也不觉得冷。 话说这件事还是之前第一次见面的后续。素皑那时候说给穆尔泰机会,只要能够打赢她,条件随穆尔泰开。这小子就真的上了心,自从伤养好之后,只要一有空就跑来找素皑的茬儿,誓要赢她为止。可惜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打伤了再去养着,养好了再来!素皑虽然要高出他几个段数不止,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况且穆尔泰又不笨,每回还知道换方式招数,总有素皑中招的时候。这不,此次挑战下来,素皑一个不察,不小心伤了左臂,胳膊上乌青一片。 当然,这一切是瞒不过康熙的,他一得知心火腾地就上来了。他珍而重之捧在手心里的人,自己都舍不得动一下,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打成这样,这还了得!当即就想要拿下穆尔泰问罪,罪名就是对四公主不敬!素皑当然不会允许他胡来,赶忙劝住了。康熙暂时咽下了这口气,前因后果他也隐约得知,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臣下。但是当他亲自给素皑上药之时,看着如白玉一般的手臂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又开始心疼起来,是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其实康熙是没有看到穆尔泰筒子的惨样,那可比素皑凄惨了何止一百倍。浑身上下新伤旧伤全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俗话说,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穆尔泰是不能出军营,他要是能出去跑回家里,人家的父母看到也得心疼死。 素皑能够理解穆尔泰这孩子,这简直就是她当年的翻版!死磕!永不服输!说心里话,她很欣赏这样的人,但一味这样却不好。尤其是将来还要身肩重任的军人。其实穆尔泰并不傻,他很聪明,这样不依不饶,除了本身强硬的性格外,还有那时候素皑对他的侮辱,所以他唯一的心结在于素皑。这些八旗贵族子弟心高气傲的,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折辱。况且还是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孩子。心里不服,嘴上不敢说,但既然对方给了自己机会和发泄的渠道,那当然是要用尽。 之前素皑还是高估他了,本以为这人没有这么二,一定会等自己小有所成了再来找她挑战。哪想两个月了,这人却一直揪着自己不放,看来是真的要想想办法了。 这两个月,队伍的确是红红火火地建起来了,素皑每天给他们的训练量都很大,科目自然也是稀奇古怪。她并没有教授其他的东西,连枪都没让他们碰,只是不断地拉体能。当然,队伍里所有人都是叫苦不迭,甭管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是之前便吃苦受累的贫家少年,在这样的训练下,全都吃不太消。 但是效果也很明显,两个月下来,大部分人的体能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些人也终于觉出些味道来,不复先前的抵触。 之前大家最抵触的莫过于素皑了。第一,万分怀疑她的能力,虽然一见面她便出手不凡,却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小女孩儿的事实。第二,万分抵触她的性格,真是太恶劣了。这是江湖杀手还是皇家公主,众人一度存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慢慢看出来了教官的高深莫测,人的确是手上有货的。先不说她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身手,只说她想出的那些折腾他们的方法,那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出来的。再加上虽然他们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但的确是卓有成效的。 其实无论是富家少爷还是寒门子弟,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来学东西的。他们怕的是毫无建树,前途黯淡。如今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众人却都在体能方面有了质的飞跃。是以人人都像看到了曙光一般,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也慢慢在接受这个地方和素皑的存在,准备安下心来。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悲摧的穆尔泰筒子。 第二天。 穆尔泰此刻躺在床上,军医方才帮他换过药后刚走。海锋站在他床前,皱眉看着他。 “你别和教官斗了好吗?我承认这姑娘心思忒毒了些,可她也是真有本事的。你端看这俩月下来咱们的体能训练就知道了。况且,她还是当今皇上万分宠爱的四公主,就算我阿玛站在她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阿玛额娘伯父他们,也得为整个兆佳氏着想啊。” “其实我还真有点儿佩服教官,你说她一个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好好在宫里待着不好吗,每天跟咱们一起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咱们有时候都受不了,可我看她倒是受用得很。哎对了,你有仔细观察过她的手吗?她的手指骨和掌心都有茧,说明她这么好的功夫也是练出来的。这么小的姑娘,还真的不容易!再说,她人虽然有时候恶劣了些,嘴巴更是坏到无可救药,但我这么看下来,她人品还行!你看你这么见天儿地找她麻烦,她都没有上禀天听,她要是真的想整你,只消跟都统大人一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我觉着吧,你其实只是她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她肯定不是特意针对你的!” 海锋这么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不由地有些得意洋洋。看着好友,眉毛一挑一挑的,像一只等待别人夸赞的大狗。 穆尔泰浑身是伤,只有脸是好的。这点还得感谢素皑,这姑娘一直秉持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良好品质,没往穆童鞋的脸上招呼。 所以这时候穆童鞋动动他那完好无缺的嘴巴,勾勾手指,海锋不明所以,上前去,却听得这个伤员冲他大吼一声:“你才是鸡!” 外面天寒地冻,素皑披着老爹为她准备的大氅,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得海锋头头是道地分析,屋里俩二货的对话,不由地心下发笑。嗯不错,都是些可造之材,脑子也活泛。这个海锋之前有些八旗子弟的臭脾气,两个月下来,被磨去了一些,转而换成了更为成熟的思考,身上也略带了些军人的棱角。 “咳……”素皑转而踏入内室,出声示意。 海锋一见来人,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教官!” 素皑些微颔首,看向躺在床上的穆尔泰,见他想要挣扎着下来行礼,便抬手制止了。 此刻的素皑,不过才是个11岁的女孩儿,而海锋和穆尔泰15,6岁,已经开始发育,两相对比,素皑只到他们的胸口。但是站在这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儿面前,却硬生生地在气势上压下他们一头,使两人都觉得自己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在这小姑娘面前,都似平白矮了一截。 其实这不是素皑故意的,在皇宫里她总是刻意收敛气场,但在这里不需要。况且她还要树立自己的权威,所以气场当然是越足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同一时间更~ 求评!求撒花儿!求毒舌! 因为乃们就是俺继续写下去的动力!乃们的存在是对俺莫大的鼓励!让俺看到乃们的爪印!↖(^w^)↗ 我爱乃们。。。。。。 44机锋 “穆尔泰,想了一夜想通了吗?你看看,你这样总是针对我个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以你现在的能力,真的打不过我。这不是你服或不服的问题,大家有目共睹,这是事实。我就不明白了,你看起来也不笨,为何非得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我一较长短?再说,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两个月以来你把精力全都放在了怎样与我叫板上面,你身边的人却都在训练!所以现在,别说我,你连他都打不赢。”说着朝海锋努努嘴。 海锋尴尬地摸摸鼻子,讨好地看着好友,他也不得不承认,教官说的是事实。 素皑略微嘲讽地看着他:“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又不会跑,你可以随时找我挑战。为何不等自己有能力了再来。你瞧瞧你自个儿,不断地跑来,不断地受伤,养伤这事儿,轻则几天,重则十天半月,你又得耽误训练。哎哎,我说,你是不是想逃避训练啊?”素皑问道,却见穆尔泰猛地抬眼看她,知道这个火药桶又要炸毛了。但她不管,继续说。 “难不成,你把我当做陪练了?”素皑似笑非笑地问道。 旁边的海锋“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顿时俩人都看向他,海锋正了正神色,低头恭敬道:“教官,您继续说,继续啊。”可是肩膀仍然一抽一抽地,谁都看得出来他还在发笑。 “我告诉你啊穆尔泰,我可没功夫这样天天跟你耗着,在你还没有能力与我一战之前,我不再接受你的挑战。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为你好你应该明白!作为你的教官,我必须对你的训练负责。”素皑皱了皱眉,像是极不耐烦,“行了,你歇着吧。赶快把伤养好。记得,做事多用用脑子!我可不想以后你们走出去,人家说四公主教出来的都是人头猪脑!” 素皑说完瞪了一眼笑得开开心心的海锋,紧了紧大氅,转身出去。 穆尔泰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鬼冒火!这是她第二次骂他们是猪了。第一次是在刚见面的时候,她说他们把耳朵都放家里菜板上了。谁都知道,放家里菜板上的那是猪耳朵!哼!什么皇家公主,还这么小就如此刁钻,长大了看谁敢娶你!还有,她以前还说什么自己下手很轻,第一次,他就足足养了一个月!这最后一次找她也够倒霉的,别看她也伤了,可她下手却比以往还要重,像是已经极其不耐烦自己的纠缠,只想快点儿把他解决掉。而且她方才说什么?她看不起自己,连和他交手都不屑了!他连向她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了!穆尔泰思索起这些火气就上来了!现在素皑在他面前,就像一粒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在心里越来越气闷。 不过她说得对,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进度就要跟不上了,到时候更没有机会赢她!所以,还是好好养伤吧,哼,他就不信,他一辈子赶不上她! 当很多年以后,有一次穆尔泰和海锋说起旧事,海锋大笑他,说他那时候真是神经病!为什么总想着要拿殿下有办法,总想着要把她怎么办! 其实穆尔泰也不懂自己那时的想法,而且,他想了一生也没想明白。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在他们心里,总是特别的吧。 素皑慢慢在雪地里走着,身边一个人也没带,今天的训练任务已经完了,她却看到很多人还在校场上练习。在进行她教授的“抗寒冷训练”。素皑摇了摇头,都是些好苗子,比她当年还要勤奋。古代人就是这点好,对上官总是有一种骨子里的绝对服从,但好在这批人也没那么迂,怀疑精神一直都存在。这也是她选人的标准之一。 素皑站在旁边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见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地认真练习,连余光也没施舍给她一个,心里欣慰的同时也有点淡淡的失落。 唉,慢慢来吧,花团锦簇,和和气气固然好,但却无法在战场上救你们的命,更无法在长远的岁月里留住你们的勇敢无畏和坚定不移…… “教官!”素皑正想转身,却听见有人叫她,便停下脚步。 张廷瓒小跑上前,拱手行了个礼。 素皑颔首:“有事?” 张廷瓒略微一笑,眉目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教官,您去瞧过穆尔泰了?” 素皑点点头。 “教官,您别和那小子计较,他就是一根筋儿的混人,但绝不是不知好歹的。您…您别放弃他。” 素皑见他略微有些忐忑,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张廷瓒一向是不卑不亢,思路清晰,意志坚定的人。他从火器营跑来这儿,基础略比别人高些,人也聪明。张家门第清贵,这个张廷瓒自然也是谦和有礼,但吃起苦来也绝不含糊,骨子里自有一股狠劲儿。 素皑觉得有些好笑,敢情昨天一战,让大家都觉得她要放弃穆尔泰了?哦不,“放弃”这词还是如张廷瓒这种聪明人才能想到,恐怕在大部分人心里,她要整治穆尔泰才对。 “呵,我记得自上次之后,你因为出来给大家解释,和穆尔泰闹翻了对吗?这会儿还帮他说话?”素皑不动声色,提起另一件事。 张廷瓒从小在京师长大,父亲又是翰林学士张英,他和穆尔泰年龄相仿,彼此一直还算熟识,有些交情。但自上次之后,穆尔泰那小白痴就放下话来,说要和他绝交…… 说起这个,张廷瓒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也没想到素皑会提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但仍然如实答道:“教官说哪儿的话,属下和穆尔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哪能说绝交就绝交啊。他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说的气话而已。他一直就是这般有口无心的,要真是说一次就作的准,那我们俩早不知绝交了多少次了。” 素皑听着他无奈的回答,笑出声来,不由地想起了宫里的小九小十俩霸王。那俩小东西也是一天绝交八百次,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可也从未见过这俩人真正绝交过,即便是吵架也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想起弟弟,素皑心下柔软,也无意再刁难张廷瓒。 “你回去吧,平日里多照看一下穆尔泰,免得他犯轴。”素皑说到这儿,眼神向远方示意,“让他们别那么拼命,任何事情过犹不及,我给你们定的量是够了的,像这样反而容易受伤,去跟他们说说吧。哦对了,别说是我说的。” 张廷瓒心下一颗石头落地,知道教官是不会发落穆尔泰了。又听得后面的话,不禁泛上一喜一忧。喜的是教官真的是个好人,而且是如此优秀出色的好人,他之前并没有看错。忧的是教官这样为他们担心,却不让大家知道,又少一个可以让众人对她增加好感的机会。 想到这儿,张廷瓒踟蹰着开口:“教官,还是您亲自去说吧,我怕……怕我说的他们并不会听。 “不听?不听更好,让他们去犯一次错,这样以后才不会再犯。”素皑轻笑道,拢拢大氅,转身离开。 张廷瓒愣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复又低下头去盯着地上厚厚的白雪,仿佛它们突然便成了黑的。 回到宫中,素皑去找胤禩,眼看大选将至,他的心情有多不好连自己这个大忙人都能感觉到。 还没等她走到阿哥所,就瞧见太子一行人远远过来,显得有些神色匆匆。素皑立刻调整好表情,准备应对。这两年太子和大阿哥的争斗已经慢慢浮出水面,连康熙心里也很清楚。上次素皑和康熙因为大公主的事情吵架,素皑曾说过一句“儿子多了糟心”正是指这件事,所以那时康熙才会那么生气。作为帝王,他自然想让这些朝中上不得台面的倾轧斗争都沉入水底,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哪知被素皑一语道破,自然恼怒之极。 “妹妹见过太子哥哥。”素皑规矩行礼。 胤礽点点头,本不想多作废话,复又想起一事,便停了下来。 “四妹妹好兴致啊,这种天气出来赏雪?”胤礽笑意盈盈,看着素皑身上那件嫩黄色的大氅,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素皑甜甜一笑:“妹妹左右无事,出来走走。太子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皇阿玛召见,商讨一些朝事。四妹妹这是要往阿哥所去?” “呵呵,难得这么好的景致,想请四哥八哥共赏。可惜太子哥哥有事,不然咱们兄妹几个就在这花园中生盆火,烫壶好酒,一边赏雪,一边闲聊,岂不风雅?”素皑颇有兴致道。 “哈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四妹妹想得周到,确是雅事。可惜孤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了。想改日再邀四妹妹,就怕妹妹到时不得空啊……” 胤礽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素皑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接话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等美事,看来妹妹只有请四哥八哥共享了。太子哥哥既然有事,妹妹就不耽误您了。雪天路滑,太子哥哥当心走好。”说完蹲身福了福。 胤礽笑着点点头,看了看阿哥所的方向,加了一句:“听说皇阿玛有意在这次大选给三弟四弟都指婚。孤真是羡慕他们啊,就快有福晋知冷知热了。可怜孤还是兄长,到现在却也没个嫡福晋在身边,可谓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说完便自嘲地笑笑。 素皑听后,心思一转,不想与他再多作纠缠,索性顺了他的意说道:“太子哥哥乃一国储君,您的嫡福晋可不仅仅是我们的二嫂,也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不慎重?皇阿玛当然要挑最好的给您,这挑来挑去的可不就耽搁下来了!”素皑轻笑道,“不过太子哥哥大可放心,皇阿玛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您,相信无论怎么挑,都会是个合心顺意的。” 胤礽哈哈大笑,“是孤太着急,让四妹妹看笑话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那就承你吉言了。孤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便抬脚走了。 素皑行了个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胤礽走后脸上挂着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几个月以来,朝堂之上因为皇阿玛那几项措施被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安置旗人那一项。使得好多依附他的人不得不求到面前来,以求他这个太子能够从中转圜一二。这段时间,他和叔公都忙得脚不沾地,处处需要顾及,真是烦不胜烦。 而他总是有种感觉,这些事后面,仿佛都有这个四妹妹的身影。况且,两个月前皇阿玛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扔给她一队禁军去练?这真是千古未闻之奇事!因此他才不得不出言敲打,这个妹妹也实在是太忙了,手也伸得太长了些!也顺便提醒提醒她,谁才是储君!任何别人即便仗着有皇阿玛的宠爱,也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才好! 胤礽想到这儿,心头冷哼一声,没错,是任何别人!包括女儿,当然也包括其他的儿子! 素皑转身向阿哥所走去,心里轻轻念道,太子哥哥,雪天路滑,您可要当心。别摔了,也别走错路。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预告一下,下一章JQ~ 接下来几章都是,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乱七八糟……哈哈哈哈~ 写JQ真是一件愉快的事啊,好想一直都写JQ,不写正事。。。。对手指╭(╯^╰)╮ 45春水 阿哥所。 素皑一进胤禩的院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张锦不在,小顺子也不在,整个院子安静的有些过分。她知道胤禩的习惯,不喜欢太多人在跟前伺候,如果他在房里,必定是把人都打发到外面的。 素皑站在门口感觉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进到院子里,瞧着胤禩的房门虚掩着,知道里面有人。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并不急着进去。透过门缝,能够看见里面的人和事。 刚开点缝隙,素皑立刻觉得有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味道不大,仿佛已经散去了很多。但是她鼻子太灵,这辈子也特意给自己作了这方面的训练,即便是一点点都能捕捉到。味道不似平日屋子里点的龙涎香,檀香等香料,反倒有些似凝神用的锥香。 素皑定睛看去,胤禩躺在炕上,似乎睡得很熟。心下正奇怪,忽见一个人走上前去在炕边坐下。深蓝色的锦袍,背影削瘦,整个人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 四哥?素皑定了定神,放下心来,不是什么不明人物就好。 正想推门进去,却见胤禛微微弯□,伸出手去抚在胤禩脸上,手指有些发抖,几次想弯曲着缩回手却最终覆了上去,细细摩砂,像对待一件珍稀的瓷器。 整个屋子静谧至极,飘着淡淡的香味儿。那人仿若身处雾中,对外界丝毫无所觉。等了一会儿,手从脸上移开,撑在旁边,头却慢慢俯过去,两张脸,面对面,一个安然沉睡,一个迷离痛苦。 素皑心下骇然,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胤禛的侧面,可是却能看出这人的背脊在微微轻颤,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控制着自己……她隐约听到胤禛的呢喃,断断续续地从空气中飘来一些,带着沉重的压抑苦闷! 终于,屋里那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嘴唇俯过,亲吻上去。 在唇唇相碰的瞬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叹息声传来,反倒带给人一种安定,像是跋山涉水的旅者终找到了心灵的栖息之地,或是身处炼狱的灵魂终得到了救赎。从此生命变得宁和从容,如同一个圆,终变得严丝合缝。 胤禛的唇在上面辗转摩擦着,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最终定格在嘴角,然后微微抽离,却把头埋入了胤禩的脖颈,双手撑在两边,看上去,有如环抱。 素皑站在门外,手有些冻僵了。把头转开,触目所及,皆是白雪皑皑。心下不由地有些烦躁,下意识的,没再看屋里的情景,她转身想要离开。 刚抬腿,忽地一个念头转过,这样,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复而回身,定了定心,手肘轻轻一幢,门框发出一声轻响。 屋里之人神思大变,厉喝响起:“谁!” 胤禛迅速站起身,回过头来,便见着安静地站在门外,面色复杂的素皑。也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胤禛眼里一抹痛苦和慌乱闪过,面上却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素皑,你怎么来了?” 素皑轻轻推开门,她并不打算跟胤禛兜圈子,严肃道:“四哥,你出来一下。”说完便退出等他。 胤禛使劲闭了闭眼,知道素皑全都看见了,自己却没有做好准备,该怎样解释。 素皑回身看向面前的胤禛,瞟了一眼已经关好了的房门,这才说道:“四哥,解释吧,是怎么回事?” 胤禛并不答话,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是错!说他对八弟情不自禁?说他对自己的弟弟怀有那样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说他是如何苦苦压抑,爱慕已久?说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不愿成婚,不愿娶别人,无论是男是女!只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珍而爱之的人!虽然他们是亲兄弟!虽然他的心意是……逆伦! 他们从小就在一块儿,几乎从未分开过。彼此的生命里,无论倒回到哪一个片段,都能够找到对方的身影。在这个皇宫里,与他至亲的人,额娘有十四弟,皇阿玛有江山,而他,只有他了。 自己也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那人的心思变了,不再只是单纯的兄弟情义,开始掺杂着欲望以及爱恋。他希望那人是他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还是! 胤禛仰起头,闭上双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紧抿着唇,苦不堪言…… 素皑有些被这情状吓到,她从未见过如此痛苦的胤禛,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但箭在弦上,已经挑明,由不得不发了。 心中忐忑,她仍硬着头皮开口:“四哥,你对八哥,你们是……? 这时胤禛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梗咽:“如你所见!不过,你是不会懂的。就连他……也是不会懂的……” 说完上前一步,狠命地盯着素皑,“你看这雪,纯白的近乎纤尘不染,却覆盖了整个皇宫!哈哈,多讽刺,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怎么配!” “我以前觉得自己总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我比他们更不堪……” “四哥……”素皑心中惊恐,胤禛的反应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胤禛打断她:“你不会懂的,所以也别试着深究。把你今天看到的都忘了吧,就算是为了他。”语气轻颤却带着一丝哀求,近乎执拗。 “四哥,不是,其实我是想说……”素皑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这完全不是她想象的局面啊。 胤禛瞪着她,压低声音吼回去,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无论你想说什么都不必了!我不想听!你是不会懂的,如果你真为我和他好,就从现在起把这件事忘了!听明白了吗!?” 说完再不看素皑一眼,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极力地掩饰。 素皑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胤禛从她眼前离开,进了房间,然后那扇门完全关上,从门缝里甚至还能看到胤禩仍然熟睡的脸……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雪花又开始飞,甚至夹杂着一些冬雨滴下,打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素皑站了一刻钟,房间里却再也没人出来。叹了口气,她只得慢慢往回走。 素皑踩着雪,大冬天的黄昏,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有些阴冷,两旁的树枝被雪压得吱呀叫,也让她的心愈加添了烦躁。抱紧了双臂,感觉到狐裘大氅的温暖,她乱成一团的脑子才微微冷静下来。 她现在后悔极了,真不该一时冲动捅破那层窗户纸,结果反而把胤禛逼入死角。 自作聪明,说的可不就是她!现在,四哥在这段感情面前是要再接再厉还是龟缩不前她完全不知道,更不知道今天这么一闹,到底是帮了胤禩还是害了他。 素皑郁闷地抓抓头发,蓦地想起胤禛的话,更加心烦气躁。这个四哥,你还能再自以为是一点吗?来来去去就只会说那一句话!什么叫“她不会懂的”?她的确不懂,她一个可怜的异性恋患者,懂个屁懂! 越想越烦,素皑干脆蹲下来不走了,从旁边捡了个小树枝,在地上写了个“说”字,又在前面加了个“不”字。 如今这种情势,谁能教教她,到底要不要告诉胤禩呢?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说了,胤禩多年的心结就有了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堪称完美。但是完美之后,俩人要怎样面对,面对彼此和近在眼前的大选,还有更加遥远的未来? 不说,就这样下去,顺其自然?能走到哪一步全凭他们的造化,可是却能减少俩人的痛苦和烦恼。 …… 当心事重重,神情委顿的四公主从天寒地冻的室外踏入寝宫之时,便看见气定神闲的皇帝慵懒地靠在榻上,手里攥着一本书。 夜明珠高悬,皇帝陛下打散了头发,只用一根玉带微微细上,着一件绛紫色的袍子,龙纹在光下异常清晰精致,衬着白皙的皮肤,整个人也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回来了?那便传膳吧。”康熙放下书,笑眯眯地说道。 素皑被她家阿玛闪得有些晃神,心下不由地更加郁闷了,难道这人逆生长? “唔,是挺饿的。”素皑没什么精神,坐在桌上,双手撑在脸上,直勾勾地盯着康熙。 嗯,这是一个男人,所以,应该也对男人的想法比较了解吧。上辈子在她周围几乎全是男性视角,这辈子就剩下可怜的三个了。另两个还是当事人予以排除,所以,只剩下眼前这位。 康熙刚净完手,转头便看见素皑双目灼灼地盯着他,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块鲜美可口的肥肉。 “咳,皑皑怎么了?”康熙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素皑摇摇头,嘴里嘟囔道:“也没什么。”复又说道:“只是……只是阿玛,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唔,你问。”康熙以为素皑遇到什么不懂的了,但这孩子吞吞吐吐,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 电光火石间,康熙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素皑每天都待在军营里,和一帮臭小子面对面,难不成是终于看上谁?不然为什么会有这种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道他心里一直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吗?枉他日防夜防仍然防不住? 康熙心里疑窦渐生,忐忑不安。 “这个……其实是比较私人的一个问题。”素皑察言观色地说道,不知道窥探老爹的私生活是不是不太好。 私人?康熙心里“咯噔”一声,猜对了? “我就是想问问阿玛,假如,我是说假如哦。假如您看上了一个……”额,还是女人吧,“一个女子,但是由于……身份的问题,”那俩人之间,归根结底是身份的问题。清朝不许官员嫖妓,却并不禁止伶人小倌。 “所以您不能……纳她入后宫,总之不能明目张胆地和她在一起。那么,如果是这样,您会愿意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吗?” 素皑小心翼翼地等着康熙的回答,却不曾看到康熙故作平静的外表下已是惊涛骇浪。 素皑是什么意思?她是说,自己现在看上了一个人,但由于身份的云泥之别,所以不能在一起,问他,她到底要不要去表明心迹? 还是说,她看出什么来了,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不可能的,素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也不会看出来! 那就是第一种了,想想也是,素皑这个年纪,每天又和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混在一起。时间一长,难免互生情意。呵呵,才子佳人,小子玉树临风,公主国色天香,端的是登对!却苦于身份有别而无法相守,现在在烦恼要不要互诉衷肠…… 想到这儿,康熙不由地露出一抹苦笑,他捧在手心里的人,他心爱的宝贝,终于……不再是他的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这章欢乐吧~ 两池春水,一下就给搅混了…… 素皑好无辜。。。 小八错过了。。。 四四发疯了。。。 康爹脑补了。。。 下一更在明天同一时间~ 46脑补 看着素皑忐忑不安的神情,康熙使劲捺下心头剧痛,掩饰眼中的迷惘,嘴里微微发苦,“既然这样,那还是守口如瓶的好。明知没有结果,不如趁早挥剑断情,省的将来彼此后悔,互成怨怼!” 微微握紧拳头,康熙给出了他的答案,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素皑看着他片刻,心想果然是明君,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耗费心神。继而点了点头,阿玛说的对,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是说,也不应该由她来,那是胤禛和胤禩彼此才有的权力。 若他们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说了反倒坏事。他们现在都还小,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对方,坦白了心意,那就是给对方增加负担。况且四哥今天那样,也并不想让胤禩知道。 想通了这点,素皑才慢慢定下心来。罢了,顺其自然吧,她这个“第三者”还是不要参与其中的好。 “呵呵,阿玛教诲的是。”素皑冲康熙笑笑,有些心不在焉。 正巧此时梁九功领着宫人鱼贯而入,晚膳开始了。 今天一天发生了很多事,到了这个点,素皑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吃了几口后不动了,看着康熙,“阿玛,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康熙瞧着素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中滑过阵阵失落。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无事,阿玛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今天就不陪你用膳了,皑皑慢慢吃。”说完便起身唤来梁九功,离开了。 素皑拿着筷子愣在那里,心里不住嘀咕,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摇了摇头,看着满桌子珍馐,算了,吃饭的时候不要想想不通的事,否则会消化不良!自己今天遇到的人没一个正常的,明天出门前一定先看看黄历! 连续几天,天降大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素皑看着她的一群少年们个个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心有不忍,大手一挥,给了几天假。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顺便叮嘱他们,要娶媳妇儿的,要纳美妾的,要宠戏子要爱小倌儿的,都赶紧趁着这几天给办了,因为放假这种事除了要看老天爷的心情外,主要还看素皑教官的心情…… 顿时众人惊怒不定的有之,摇头无语的有之,呐呐脸红的有之,五颜六色,又拜倒在教官的不着调下… 素皑这天好不容易得空,一闲下来,就觉得这日子没趣,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忽又想起一件事,正说出门,胤禩来了。 几天来素皑一直刻意躲着他,总觉得心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而胤禩也仿佛真的被什么困扰一样,一进门就就立刻卸去那张笑脸,眉间的心事藏都藏不住,兀自坐下,神在在的。 素皑察言观色,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胤禩摇摇头,不说话。 素皑也不逼他,眼看大选临近,这人心中难受也是正常,找个清静的地儿待着,也不会需要她碎嘴。 “素皑,你有没有觉得,四哥这些天很奇怪?”胤禩自己打破了宁静,问道。 素皑吓了一跳,“四哥啊,这些天很少见到他。他怎么了?”说完偷偷觑了胤禩一眼。 “也没什么,可能是大选将近的原因吧。嫡福晋人选到现在还没定,德妃娘娘那边也不太上心,皇阿玛又不会有功夫亲自去给他看人,所以才悬着一颗心吧。”胤禩淡淡道。 素皑相对无言,胤禛因为什么原因不舒服她比谁都清楚,却不能告诉最好的朋友,眼下还是转移一下话题吧,反正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 “哦对了,你说奇怪,近来最奇怪的应该是皇阿玛!”素皑玩着手指,郁闷地说道。自从那天晚膳过后,康熙就不怎么来看她了,仅有的两三次见面也是他来给皇太后请安,刚好素皑也在碰上了而已。 她也不知道康熙这又抽的什么风,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之前都是好好的,但是那天她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呀。不就是问了问他的私生活嘛,有这么不可告人么! 切!本来就是“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女一大堆”的人生,敢情还怕别人说啊,这么敏感! 素皑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 会不会是她家阿玛的确有这么个难以忘怀,却又无法相守,最后只能挥泪斩情丝的恋人!? 对啊,少年帝王,最是风流倜傥时。但那时内有专权鳌拜,外有三藩卧榻,身肩重任的帝王在太皇太后软硬兼施的手段下,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人,一心专注于国事? 可是,曾经的少年情怀,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况且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是以帝王如今虽已过而立,却仍然对情人念念不忘? …… 这样,也就很好解释了她家阿玛反常的原因!人在十多岁的时候,大多都有个初恋忘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后来再被人提及,等于再次触及埋藏于心的伤心往事,效果无异于揭人伤疤,是人都会痛,皇帝也不例外。 素皑这么一想,忽觉自己真相了,心却也变得有些惆怅了。 君不见古来多少真帝王,化作裙下一片灰!阿玛也可能曾是其中一员,不过却在悬崖上勒住了马,硬生生地调转马头,真乃明君也,没有步他爹的后尘,可敬可佩! “皇阿玛?皇阿玛又怎么了?最近朝中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吧。”胤禩奇怪道。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谁知道那俩皇帝都在想什么!呵呵。”素皑笑道。 胤禩点点头,说道:“皇阿玛坐拥后宫三千,各色美人眼前过,应该早就看腻歪了。照理说不应该因为大选临近而心绪波动。” 素皑听得胤禩的分析,嘴角一抽。我的八哥诶,恐怕只有你才是唯一一个对大选耿耿于怀的人,那俩人心头想的,搞不好都是自己爱而不得的人才对! 素皑这么想着,却并没有搭话。两个人就这般大眼瞪大眼,神在在地坐了一个下午。 日子平静地滑过,冬雪渐渐融化,草长莺飞二月天,一年之中最短促的季节已经悄然而至。整个皇宫也像是从寒冬中苏醒了一般,处处生机。 这几日在后宫中行走,总能见着那些花样年华的待选秀女,个个娇丽无双,明艳动人。 康熙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本人长得又是玉树临风,俊美非凡,再加上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平日在宫中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如此年轻的帝王,已是大有作为,文治武功皆难得一见,大有赶超先祖之势。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样的帝王,自然引得不少八旗秀色垂青,上赶着要来给他当小老婆的也大有人在。况且帝王在对待后宫的态度上,一向是雨露均沾,没有特别偏宠谁。如果家世好点儿的,说不定进宫就能封贵人或嫔,再熬个几年,诞下个一儿半女,那为数不多的妃位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恩及家族,便指日可待。 再者,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也都到了指婚的年纪。大把的福晋位子空着,这几个阿哥身份显贵不说,又个个都长得不错。所以也有不少如意算盘是冲着他们去的。 素皑眼看着特殊编队的训练已经步上正轨,而像穆尔泰这样的刺儿头也被都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变得越来越规矩,每个人都在向着“更高更快更强”冲击。因此她为这些人订好了训练计划,也就没有必要见天儿地在那儿守着,让礼托俩人看着那帮小兔崽子,避免出事就行了。 左右今日无事,素皑就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大选,因着这天已经是最后的复选阶段了。 仪式在御花园举行,由皇帝和太后共同挑选。这帮最后被留了牌子的秀女中,不是家世出挑便是样貌出挑要不就是才情出挑,总之都是好的。而胤禛的福晋便会在这些人中产生,素皑,就是去瞧她未来四嫂的! 其实这件事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但是素皑总觉得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四哥和八哥的事已经既定事实,早晚两个人会表明心迹。站在女生的角度,站在素皑奇怪的思维角度,站在为人民服务的角度,她总觉得有些“骗婚”的嫌疑,但她又无力改变。你说她狗拿耗子也好,圣母心思也罢,她总是想着,让那个即将要成为四阿哥福晋的女孩子,少受一点伤害。 当素皑到达御花园的时候,正是第二波秀女御前听训,那第一波是五六人站一排的,而这第二波便是三四人站一排的,据说最后一波是一人站一排的。这个人数当然是根据家世决定。 素皑扫了一眼,阵仗还不小,四妃全部到齐,分坐两侧。连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儿的温僖贵妃也在场,而她家阿玛和皇太后俩人却坐得稍远一些。 素皑有些奇怪,坐得那么远怎么能看见这些秀女们是圆是扁,是美是丑?再看那一排待选的秀女,一个个虽竭力保持着高贵端庄的仪态,却仍然能够站出自己的风姿,或弱柳扶风,或盈盈娇羞,即使姿势动作都一样,也在想尽办法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素皑刚进去就瞧见最边儿上的那个女子朝康熙那边含嗔带媚地抛过一眼,之后微微低下头去,刚好让人能够看到她的艳丽容颜…… 顿时,素皑嘴角一抽。她敢打赌,这女的没戏!在别人一堆正式老婆面前给人家男人抛媚眼,直接就会被划为狐狸精类型,这些妃子们能够待见你就有鬼了。况且,康熙隔得那么远,即便眼睛是钛合金做的也看不到您那一瞬的风情万种啊姐姐! 果然,四妃的神色立马有了些变化,惠妃更是直接警告似的瞪了那名女子一眼。 素皑看得有趣,全然不顾有一双眼睛在她刚进场的时候便黏在她身上,这双眼睛虽然不是钛合金做的,但是要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选秀是很正式的场合,内侍们本不应该放素皑进来,可是梁九功身边的小太监没办法啊,别人他挡得住,四公主他挡不住也不敢挡。 素皑看够了戏,施施然地绕道走去康熙和皇太后身边,规矩地请了安。皇太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再去搬把椅子来。却被康熙拦住了,他扯过素皑,屁股挪了挪,一张龙椅,两个人坐着也不挤。 皇太后见状微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康熙的手环过素皑,手指把玩着她散落在肩上的头发,手臂却嵌得异常紧,几乎把素皑箍得分毫不得动弹。素皑心下诧异,抬头看他,康熙却并不理,眼睛仍看向远处待选的秀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每个人都在欢乐与脑补~ 下一更在明天晚上 47选秀 素皑见他不搭理自己,眼睛还一直看着远处的美女,心中不由地愈发气闷。 不知道这人又在生什么气!她还生气呢!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一失踪就是N天,也不说为什么,一见面不仅不带搭理她,还要惩罚她!这是什么道理?! 素皑越想越委屈,简直莫名其妙。一时间牛脾气也上来了,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康熙箍得她不得动弹,把她拉向自己怀里。她也暗暗使劲反击,就是分毫不动!你要跟我来硬的,比力气是吧?好,看谁拼得过谁! 就这样,俩人暗自较起了劲儿…… 所以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好像是康熙微微环住爱女,四公主靠在皇上怀中,一副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实则这俩人暗潮汹涌,谁都不退一步,互相跟对方死磕! 当然,这边的动静马上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妃子们秀女们和奴才们纷纷看过来。素皑进场的动静并不大,所以现在都坐下了大家才发现她的存在。 五个妃子的表情立刻就有些不一样了,四公主,总是这宫里的一个异数! 除了太子以外,宫中的人,上至嫔妃下至子女,皇上从未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宠爱与偏袒。即便是像宜妃和德妃这样受宠的妃子,她们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因为多了几分聪明,懂得分寸,揣摩圣意比别人成功,才多得了一些眷顾罢了。 但是这个四公主,自从孝懿皇后去世,她那份圣眷,也实在让人侧目。 并且,若这位公主本身无才无德也就罢了,还可当做皇上一时兴起。坏就坏在四公主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做的那些事,虽然很多都无法外传,但影影绰绰的流言大家也听过。更别说如今皇上扔了一队禁军给她玩! 而在宫里,与她交好的阿哥便有四、八两位,下面几个弟弟也都爱黏她。再加上孝懿皇后母家佟家,也是个大靠山!这位四公主,真可谓是得天独厚,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此刻,小公主笑颜如花地靠在皇上怀里,那俩人的表情就像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这般亲昵,仿佛帝王本就应该如此宠溺。 殊不知,这俩人此刻正是暗潮汹涌,谁也不让谁的情状。 康熙感受到了素皑的反抗,不知为何,心下却有一丝窃喜。他最不想看到的,便是素皑不当一回事的样子,他去不去看她,在不在身边好像都无所谓,不会在她心里造成丝毫起伏。而现在这样,他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在他“失踪”的这几天,这孩子心里是想他的? 那天之后,他招来了礼托和贝尔齐,委婉地问了问四公主的“交友”状况,这俩人却指天誓日地说,绝对没有发现四公主对谁有过不同寻常的注意。如果一定要说有,或许就是穆尔泰那几个刺儿头,但打死礼托和贝尔齐他们也不相信四公主那样整治这些人,是因为爱慕…… 康熙听后便放心了一些,但仍然严令礼托俩人密切观察,最好不要让四公主和谁走得太近。 礼托心想也是,若是出事,那就是败坏皇家声誉的大事,马虎不得,也难怪皇上这么紧张。 现在素皑用蛮力对抗着她家阿玛的暴力,心头郁卒不已,脸上依然保持着乖巧的笑容,一一回敬给各位母妃和远处的美人儿。 康熙心中觉得好笑,有意逗逗素皑,也不撒手,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觑了一眼把眼光往这边瞟的女人们。 司礼官见这排秀女们不得皇上的重视,也没说留牌子还是撂牌子,不由地有些尴尬,看向皇太后。皇太后轻声吩咐了宁嬷嬷两句,宁嬷嬷再过去嘱咐了温僖贵妃几句,便把站在最中间那位看着柔顺大方的留了下来。 素皑想起了刚才最边上的那个媚眼儿女,不由地看向她。果不其然,那个女孩脸上一抹愤恨闪过,随即压下,笑得勉强至极。再看几位母妃,神情已是大大松了口气。毕竟,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搁谁面前都闹心。 素皑的眼光跟随着退下的美女们,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谁才是未来的四嫂…… 心神一恍惚,手臂便有些松劲儿,哪知康熙此时竟突然放手,素皑没有任何准备,憋着的一股力气随着惯性把身子往外带去,瞬间没有任何的支撑点,随即脑袋便重重地磕在了龙椅上,素皑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康熙也惊住了,他本是想和素皑开个玩笑的,哪知这孩子憋着这么大的力气,放开手便弹了出去,时间又短,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听得“咚”一声撞击,知道这一下是撞结实了,心里不由地着急起来,忙伸出手去想要抱素皑。 素皑头痛得要死,心下也火了,狠命地瞪了康熙一眼,打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站起来…… 好在下一波秀女正鱼贯而入,暂时无人注意他们这边。但皇太后就不一样了,离他们很近,听到了那声响动,又见素皑倏地一下站起,不由就有些不乐意了。咳了一声,低声道:“素皑,你干什么,还不快坐下!” 素皑转过身去,双手捂着被撞的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 皇太后瞧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儿,心一软,语气也放柔了些:“快坐下吧。” 素皑嘴一撇,不情不愿地坐下,连余光都不带施舍一个给康熙的,捂着脑袋趴在桌上,盯着前面的美女姐姐们。 康熙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脸上有些讪讪,再看向素皑,又心疼起来……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帝王小心翼翼地抚着小公主的头发,终于挪了挪他的尊腚,身子紧贴着素皑,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地揉着她的小脑袋,心想一会儿还是招太医来瞧瞧吧。 可怜的四公主满心悲愤无处发泄,只得默默地咬着小手指想着她的四嫂为嘛还不出来! 终于,一波又一波美女眼前过,轮到了一人站一排的时候。这些女子就全都是来自八旗中的高门贵阀,而她们也大多都不是冲着给皇帝来的,而是冲着阿哥宗室们嫡福晋的位子来的。因着康熙对后宫的态度既苛刻又奇怪的缘故,这些朝廷一二品大员的女儿们即便进宫,也至多就是封个嫔,还得在深宫中一步步地熬,哪有去阿哥宗室们的府邸当个堂堂正正的嫡妻好! 所以,这些女孩子就不像方才那些了,一个个端庄高贵,娴静典雅,显得既规矩又大气,闺秀气质尽出。这时候各位娘娘也都略显轻松了些,毕竟以皇上的作风,不太可能再从这帮人中挑选妃嫔了。所以,面对“儿媳妇”,自然要比面对情敌要来得舒坦。 其间,由荣妃娘娘提议,皇太后拍板,康熙点头,三阿哥胤祉的嫡福晋便选定了正红旗副都统彭春之女董鄂氏。彭春乃是大清开国功臣何和礼的四世孙,何和礼娶的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长公主东果格格,可见董鄂氏一家也是一门显贵。而彭春此刻正在前线与萨布素一起围剿雅克萨,在这大后方,他的嫡女被选为皇子福晋,也无异于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两边安心。 素皑正无聊着,忽听得太监唱喏……乌拉那拉氏端凝,内大臣费扬古女…… 素皑精神一振,来了。 当端凝格格规规矩矩地走出来行礼后,一抬头,第一个入眼的不是前方尊贵的天子,也不是周围雍容华贵的嫔妃娘娘们,而是——站在远方那个美丽耀眼的小姑娘。 端凝见她冲着自己友好一笑,那个笑容清澈明亮,如一泓清泉入心,瞬间便消除了自己浑身止不住的紧张。定了定心神,明知不该这样做,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但却仍然没管住自己,对她轻轻颔了颔首,复抬头看向身着明黄的天子。 以她的身份,想要嫁入天家当然不难,她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德容妇工琴棋书画无一不是出挑的。但若可以选择,她倒是情愿去做那凡夫俗子的妻子,不奢求一生一代一双人,便是少些纷争也好过高墙内院,一世争斗强。 来之前阿玛额娘已经告诉她,他们和贵妃娘娘通过气儿了,不出意外她便是太子侧福晋了。她虽然知道阿玛额娘是为她好,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况且太子到现在还没有嫡福晋,她先进毓秀宫,若诞下一儿半女,地位自然超然,就是嫡福晋来了恐怕也撼动不了。但是想着要去给别人伏低做小,心中仍是有几分不快的。只是身为女子,不得不为家族考虑,所以她也只是低头应下,未有半句反对。 此刻看着远处那个姑娘,她虽不知她的身份,但仅仅是身上那份气度就足已令她羡慕了,那么自信耀眼又明亮的感觉,甚至她那精致的容颜也在这样的气质中黯然失色,只得沦为陪衬。 端凝心下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深宫之中,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委实让人侧目。 康熙见素皑忽然站了起来,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赶忙拉住她。素皑看也没看他一眼,瞬间把手抽出来,便走上前去了。 听得温僖贵妃正在问乌拉那拉氏问题,她也凑上前去。众嫔妃都抬眼看了看她,见皇上太后也没发话,便移开了视线。温僖贵妃问了几个问题,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向康熙那边走过去。素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眼下是个好时机,她也想跟这个有可能成为她四嫂的女孩子说几句话。 “姐姐是叫端凝是吗?方才素皑听得司礼官这么叫的。” 端凝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忽然上前来了,还在这种场合与她说话。 素皑?她说她叫素皑!四公主!? 端凝便是再养在深闺也知道四公主素皑,这位公主在京城的大名可是一点也不逊于众位阿哥。更有趣的是,她家中一位堂兄正是几月前入选特殊禁卫军的,放假回来一提起四公主,那表情五颜六色的,可煞是好看。要知道她那位堂兄,以前是出了名的二愣子,一年到头脸上都不带换神情的。但问他在军营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公主又是怎样的人,他却死活不肯说,只说这是军事机密,他们有规定不得外泄。 “回公主的话,奴婢乌拉那拉氏,闺名端凝。”端凝规矩地答道。原来真是四公主,传闻中的倍受宠爱,果然不假。呵,百闻不如一见,若是这样的女子,那也的确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呢,下一更在后天,晚上 48情深 “端凝姐姐,虽说‘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但这初春时节仍有几分寒意,素皑见你穿的单薄,可别着凉了才好。”素皑笑意诚恳,她是真觉得这位姐姐有些弱不禁风,这种天气把人家拉出来选秀吹风,回头准得感冒。 端凝羞涩一笑,福了福身,“端凝谢公主关心。公主且看花园两旁,‘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春回大地,指日可待。” “哈哈,好一个指日可待!‘兰若生春阳,涉冬尤胜滋’可对姐姐心思?”素皑歪着头问道。 “正是此理,公主好生聪慧,奴婢佩服。”端凝盈盈福身道。 四公主心思灵动,这一来一往乃是开解她。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想不通的,注定嫁入帝王家,那么便是一心一意侍奉丈夫,好好生活便是。天潢贵胄,锦衣玉食,看多了京城中的一朝富贵门,一朝阶下囚,能够平淡生活才是她的梦想。但是四公主好意,在这深宫之中,已属弥足珍贵,端凝心中微涩,感激在心。 康熙自从素皑离座后目光便一直随着她,眼见着她跑去跟费扬古的女儿说话,无奈隔得太远他也听不清说的什么。这会儿与其坐着干着急,倒不如也上前去,他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又想到了哪一出。 “贵妃稍等,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康熙抬手止住了温僖贵妃的话,起身向素皑走过去。 温僖贵妃应下,看皇上向那边走去,也跟了过去。 康熙上前来,只见素皑对着人家“傻笑”,并没有听得她们方才的对话。便站到素皑旁边,轻轻摸摸方才撞伤的地方。 素皑扬起笑脸,“皇阿玛,这位乌拉那拉姐姐可真是个妙人儿,而且精通诗词呢!上次儿臣问四哥句子,他都没答上来。可端凝姐姐一口便接上了,真可谓是才情斐然!” 温僖贵妃一上来便听得素皑这句,暗道不妙。 康熙轻笑一声,捏捏素皑的小脸,给了她一个“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 “是吗?看来这老四的学问该长进长进了。”说着看了一旁伏地跪着的端凝一眼,“朕看不如这样吧,让他娶个才情斐然的媳妇儿回去,也好敲打敲打他!” 说完便转向皇太后,“皇额娘认为呢?” 皇太后哪里看不出来这意思,倒也乐得成全,笑着说道:“皇帝做主便是。” “哈哈,好!那么今日可就有两桩大喜事了。梁九功,传旨——‘朕之第四皇子胤禛行孝有嘉……今有乌拉那拉氏端凝……” 皇上和四公主这么一唱一和,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格格的婚事便已敲定。温僖贵妃眼见木已成舟,只得暗自叹气,恐怕,这也是天意吧! 她本也不想淌这浑水,只是人家都求到哥哥头上来了,她也不好推辞。其实照她看来,如今这样的结果远比去做一个太子侧妃要好,离太子越近也就意味着离权力争斗越近,当初阿玛也是因为看不清形势,又对权力过于贪恋,才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姐姐临走前曾经拉着她的手反复告诫,她们钮祜禄家的人,切莫再搅进这些争斗中,安分守己,才是正理。 再说端凝,这一变故突然发生,并不是原先预料的结果,让她有些无从反应,差点忘了谢恩。还是四公主冲她眨了眨眼睛,才让她回过神来。在叩首的那一刻,心中却禁不住有些欢喜,没有一个女孩子不想做自己丈夫的嫡妻!而且,是四阿哥,听说这位四阿哥年纪虽轻,却很得皇上看重,初入户部,办的几桩差事都很合皇帝心意,常常当着众大臣的面夸他。还有,据她所知,四阿哥与四公主是名义上的亲兄妹,俩人从小感情就好,如今见着这样的四公主,可想那四阿哥也不会是不着调的。端凝心下感激,只是她阿玛,恐怕这下会失望了…… 待乌拉那拉氏退下,康熙牵着素皑回到座位上,心中甜蜜,为他和素皑的默契,为那一瞬素皑对他的信任。 素皑心事已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可不想给自己挑后妈或者看着老爹挑小老婆。所以便起身向皇太后告辞,只说自己累了。皇太后巴不得素皑这个惹事精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就赶紧同意了。 哪知康熙却挑眉看着她,意思是,你敢走。 素皑今天脑袋被撞狠了,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无视了她老爹,转身就退下,反正过河拆桥这种事,她从小得康熙言传身教…… 素皑一出御花园便往阿哥所走去,祈祷这次去别再看见让她长针眼儿的一幕了。 好在,这次只有胤禩一个人,正在翻看医术,桌上瓶瓶罐罐摆了一大堆。素皑知道他这一段儿在领头太医院部分御医做输血的研究。历史上这个东西大概在16世纪便已经有人开始试验了,但等到人类真正发现ABO血型系统却要到20世纪初。现在胤禩开始研究,这个时代完全缺少医疗设备不说,这还是个高风险的研究,传播疾病,发热,过敏那些并发症每一样都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还有溶血反应,稍不注意就会死人。可是如果研究成功,这个医学成果有多伟大多有用,素皑和胤禩都清清楚楚。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胤禩拖着一帮心怀理想,踏实热忱的年轻太医,开始了漫长的科研道路,虽然频频受挫,整日提心吊胆,但好在大家互相支撑,团结一致,倒也没有立刻就被打倒。据说,这一景象如今常常令那帮老太医们汗颜,一边观望一边心痒难耐。 而胤禩本人,或许因为研究成果迟迟没有进展,他心情不大好,每日埋头苦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都快把张锦和小顺子冻死了。 素皑在门外与张锦哈拉了两句,让他放心,他主子应该就快恢复正常了。 胤禩抬头见是她,让她随便坐,就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素皑颇为无语地看着他,心不在焉的,做了也白做! 素皑手指叩了叩桌,嚷道:“别装了,试管里的液体都快没过二分之一了!胤禩同志,你这种工作态度真是要不得,难道你的导师没有教过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吗?” 胤禩手下一顿,看了看试管,拿起便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处理桶,又把试管放入清洗桶,哪知没抓稳,试管磕到了桶边,瞬间便裂了……胤禩叹了口气,把试管也扔进了处理桶。 素皑看他毛毛躁躁,紧紧张张的样子,撑着头心想,幸好这玻璃在明朝后期便传入中国,成为普通商品了,不然哪儿经得起你八阿哥这么折腾!还有,胤禩这个样子,活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胤禩消了毒,洗了手,吩咐张锦上茶后便过来坐下。 “我刚从御花园过来,皇阿玛已经下旨了,把乌拉那拉氏端凝指给了四哥。”素皑一边观察胤禩的表情,一边说道。 “唔。” “这女孩挺不错的,你们以后要是……总之别伤害她。”素皑面有难色道。 胤禩刷地抬头看向她,眼中尽是酸楚。 素皑见他表情,一下子如鲠在喉,要说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也要……也要控制自己,不要伤害四哥身边的女人,她们……她们也很无辜……” 素皑断断续续地说着,看着胤禩受伤的表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想,早晚有一天她会死在这张嘴上。 “哈”,胤禩惨笑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自己得不到就怀恨别人还是自己得到了便去炫耀!?” 素皑一时无言,天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她也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件事上,她完全地立场不坚定,她希望这些人都好,但是明显地,这些人不可能都好! 胤禩缓缓靠在椅背上,冷静了一些,说道:“素皑,你没有爱过一个人,你不会知道这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深不易,你以为容易么?我受过这样的苦,也知道感情的弥足珍贵。若有一天有幸得到,我只会用心去经营,带给爱人和自己幸福。当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可能无法要求对方完全的忠贞,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东西,经历了几世,难得我还没看透这个?” “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感情,别人的感情也是感情,不会因为你的是从几世前开始就比别人珍贵多少。关键在于你爱的那人,若他有心,你便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会被视若珍宝,若他无意,你便是把心掏给他也是被弃若敝履。” “至于你担心的问题,我胤禩堂堂一个男人,没事去找女人的麻烦,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胤禩嘲讽地说道。 素皑缄默了,知道这话说错了。她并没有考虑到胤禩的心情,她知道胤禛心里想什么,但是八哥不知道啊!在他心里,他并没有得到那份感情。自己这样说,是要让胤禩为他并没有吃过的饭买单?难怪他会生气! 素皑越来越郁卒了,好像每次遇到和感情有关的事,她的“神逻辑”就不够用了,上次四哥说她不会懂的,看来没有冤枉她,她果然不懂!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嫁给你们这些阿哥的女人都太可怜了……”素皑抓住胤禩的胳膊晃了晃。 胤禩舒了一口气,“素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管不到那么多的。无能为力的事,就自动跳过好吗?”说完拍拍素皑的小脑袋。 “咝……”素皑呼痛,胤禩拍到撞伤的地方了。 “怎么了?”胤禩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没用力啊。等等,刚才那地方,好像有些凸出来。 “来,别动,给我看看。”胤禩不顾素皑可怜兮兮的表情,坚持要看她的头。 素皑转过身,胤禩扒开她的头发,果然,肿了好大一个包。 胤禩嘴角抽了抽,“祖宗!你这又是在哪儿弄的?” 素皑抬起头,委屈道,“龙椅上撞的。” 胤禩彻底无语了,想当初他选专业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在医学方面还挺有经验的,而这经验便来自于素皑十年来对他处理这些外伤的磨练。 于是,接下来,擦药包扎,素皑公主顶着一圈儿白布条走了。 回去过后,宫里又出现了那个失踪N天的人,看见素皑的光荣负伤,着急得不行,赶紧让人传太医。素皑公主神在在的,硬是拦着不让传,往榻上一躺,闭眼,谁也不搭理。 罪魁祸首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只得在塌边坐下,拿了本书,不走了,今天看谁拗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玻璃这个这东西其实很早便发现了,虽然制作工艺还跟不上。只是那时的欧洲人太小气了不肯把技术外传,所以玻璃到了明末清初才传入中国。 今天回家早,便早点更~哈哈 下一更明天同一时间↖(^w^)↗ 49托付 大选过后,三阿哥与四阿哥的婚事便已敲定,太子也纳了一位侧福晋和一位庶福晋,适龄的宗室们也都趁此次大选被指了婚。 一时之间,京城里又迎来了“结婚年”。有一天,竟有三位王爷世子同时成婚,被传为佳话。素皑还特意拉着胤禩上街去围观了的,当然,胤禩对这样的场面早没了新鲜感,但是素皑有。所以两个土包子跟着别人的送嫁队伍从街头走到街尾,末了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竟被那家的郡王爷认出了八爷,恭恭敬敬地请俩人入座喝杯喜酒。第二天,话题便出来了,八阿哥和四公主亲临捧场,郡王爷与世子都觉得倍儿有面子,逢人就说…… 搞得胤禩郁闷至极,说以后再也不和素皑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胤禩问了素皑一个问题,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当然,这个未来不是指前途,而是指婚姻。 素皑苦着脸道,反正她不想去蒙古。 胤禩失笑摇头,知道她在开玩笑。后来素皑见胤禩问得认真,才很认真地回答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候的那个小娃娃了。这些年来,她们为这个国家做着努力,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努力。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即使有一天想要离开也并非没有可能。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有哪个牢笼能够困得住她呢?想要随心地生活,努把力也不是难事。至于婚姻什么的,素皑姑娘笑了笑,不屑地说道,她若要结婚,那一定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东西! 胤禩听后没说话,苦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夕阳把俩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胤禩沉默了许久,说道:“你知道吗?梁爷爷临终前曾经把你托付给了我。” 素皑正欢快地踩着地上的影子,听后抬头,有些不懂胤禩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哦,这我知道啊。” “你知道?”胤禩有些惊讶。 “嗯,梓格偷听到的。从小到大,爷爷其实对我作了很多的安排,只不过那时候我太小太不懂事,没能明白他的苦心。现在想想,他帮我做的选择,几乎都是对的,都是最适合我的。当然,唯独你除外,呵呵。”素皑笑说道。 她从小在梁老爷子的棍棒教育下长大,小时候性格更是孤僻叛逆,为人又太聪明,所以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看不出人的真心,以至于走了很多弯路,生命里也多一些痛苦和遗憾。 “那你知道吗?我答应了。”胤禩又说道。 “什么!你答应了?”这下轮到素皑吃惊了,该死的梁梓格,怎么没跟她提过这茬儿。 胤禩浅笑道:“那时候,我对这世上的人心已经不大相信了。所以就想着,与其你未来被别人骗,被别人伤害,不如我亲自来保护。好歹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知根知底儿的,跳过爱情这一步直接走到亲情也没什么不好。” 素皑瞠目结舌,深受打击,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而她竟然不知道。 “那你后来……怎么没有……”素皑停下脚步,问道。 “因为你走了啊,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而且我每次见到你,都觉得有了很大的变化。你越来越强,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当然也有权利去追求幸福。那时候我就想,可以放心了,所以才改了主意。”胤禩的声音难得带了一点苍茫辽远的味道,在黄昏时候听起来便沾了些回忆的韵味。 素皑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胤禩温言浅笑的模样,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哭。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懵懂的时候,有人已经帮她把人生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却仍然给她机会让她去充实自己,让她去变得强大!如果她可以,自然会有海阔天空的一生。如果她受挫,也不会孤苦无依。这些人在她的生命里,一直虚扶着她,从爬开始,到走,再到跑,却从不让她看见旁边的手。他们给了她的生命无限的可能,却也给她留好了退路。 原来,她才是一直都被老天眷顾的幸运儿…… 天空被照得红彤彤一片,素皑眼中噙着眼泪,却突然笑了。 胤禩用眼神询问她。 素皑抬手擦擦眼睛,“幸好你现在才告诉我,不然,那时我在战场上肯定不会那么拼命的!” 胤禩笑出声儿来,揉揉素皑的头发:“早知道就早点告诉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回了宫。 时间渐渐进入夏季,燥热难耐,素皑算是很能扛得住热的了,也被这天气逼的看到河水都眼冒绿光。但是每次去到校场看到那些挥汗如雨的小子们,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苦逼。这几个月里,每个人都在疯狂地拉体能,素皑制定的训练计划精细到每个边边角角,她还特意从巡捕营抽调了三位军医加入,随时待命。有时候胤禩也会去看看,发挥所长,亲自问诊以及招募人选给自己做“活体试验”…… 素皑对此曾经极力反对,害怕胤禩糟蹋了她的好苗子,但这些小子们可一点儿也不介意,一个个争当小白鼠比谁都勤快!毕竟,八阿哥那如沐春风,温润柔和的笑脸和态度,可比恶魔教官有号召力多了。其实素皑也知道,这帮小子是在故意气她。一旦她温温柔柔地点头同意了,他们反倒有些退却。但她要是不点头的话,他们绝对拿出跟你玩儿命的架势哭着喊着要跑去…… 素皑只能自认倒霉,谁叫她招的都是一帮青春期少年呢,逆反心理忒严重了。 正午过后,太阳高悬,蝉鸣声声扰得人心烦。佳音特意在宫里冰了三盆冰块儿,又做了些酸梅汤放小厨房里,想着等公主回来之后便能凉快些。这种天气,无论从哪儿过来,都得出一身汗。想着又不由地有些担心,这么热的天,公主却非要出去,好不容易今天不去校场了,有什么事儿非得要在这休息的一天办呐! 素皑此刻带着小轮子快步走在一丝风都没有的小道上,眼睛被阳光射得有点睁不开。 小轮子苦着脸,他有点跟不上素皑的脚步了,“主子,咱能慢点吗?” 素皑头都不回:“你啊,就是被佳音给惯坏了,现在主子我教你锻炼身体,多出点汗,能减肥!” “可是主子,奴才不想减肥!连钟嬷嬷都说,奴才这样白白胖胖的挺好的。”小轮子不怕死地说道。他们平日里跟素皑没大没小惯了,所以也不忌讳这些。 素皑作了个挥拳的姿势:“没出息的家伙,你看看我宫里的人除了你以外谁是这样的啊!当然,主子我可以不约束你,那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呢?你怎么办?要是你去跟个规矩多的主儿,像你这么懒的,绝对死得很早好不好!” 小轮子一听吓到了,吓得路都走不动了,带着哭腔道:“公主……您别……别吓奴才。什么叫您不在了啊?您要去哪儿啊?……” 素皑转过身去,看到他那个样子,嘴角一抽,安抚道:“我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嘛,瞧把你给吓得!我呢,命大得很,死不了。当然,我也不会走,我挺喜欢北京城的!行了,别磨蹭了,不然咱俩都得变烤猪。”说完拖着木木呆呆的小轮子加快了步伐。 小轮子被吓住了,他虽然为人有些懒惰,但却很聪明。马上就想到了,公主早晚一天要嫁人的,而他要是能一直跟着公主那当然好,甭管公主要嫁去哪儿。可要是不能呢?让他再去伺候别的主儿……小轮子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未来有多么灰暗!不行!他一定要变强,要让公主觉得他非常有用,这样才能避免被遣去给别人!苦逼的小太监暗暗握拳道。 南书房重地,本是闲人免进的,但今天休沐,这也是素皑为何非要在这时候过来的原因。而她要找的人,名叫戴梓。 戴梓,不需要胤禩的科普素皑也知道其人。她是专业制造武器的,就像现代天文学家一定会知道张衡一样,她也知道戴梓。历史上,这人的一生是非常令人惋惜的,甚至有人说戴梓的悲剧便是中华民族悲剧的缩影。 戴梓很有才华,本是书生一名,却在三藩之乱时投笔从戎,随康亲王杰书出征。他最大的贡献之一,便是发明了“连珠火铳”,并进献给了康熙帝,从而受到赏识。此人是一个火器天才,曾有荷兰使者来到中国,进贡“蟠肠鸟枪”,戴梓奉命仿造了10枝枪。不久,他又奉命仿造“佛郎机”炮,只花了5天就完成了。再后来,南怀仁这洋老头向康熙夸耀他们比利时人要造“冲天炮”,结果一年了都没有结果,而戴梓却只用了8天就造出来了…… 除此之外,这人对治河还有一定的心得,曾写过《治河十策》。在文学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只不过后来遭人陷害,晚景凄凉,所以诗作大多基调悲愤。 以前素皑读到他的故事时也曾唏嘘感叹,所谓天妒英才,正是如此了! 所谓“磨剑半生虚售世,读书千载枉惊人”,真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素皑顶着大太阳来到南书房,戴梓现在是翰林院侍讲,今天该他值班。让小轮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素皑便一个人进去了。意料之中,无人拦阻。 素皑进去以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屋子里竟比外面还要热几分,看来该和老爹说说了,让内务府也管管这些值班的臣子,否则哪天进来说不定就会发现这些人已经被闷死了。屋子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凳子倒是摆了很多。看来平日里翰林院的臣子们就在这里办公了。 巡视了一圈儿,素皑才在一张桌子后面看到一个埋头苦读的人。那人穿着官服,顶戴搁在一边,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这屋里闷热,反倒读书读得津津有味,自然也没发现有人进来。 素皑虚咳了一声,站定等着那人的反应。 那人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见素皑明显一惊,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赶忙甩甩头定睛看去。见着确实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素皑见状赶紧表明来意:“请问是戴梓戴先生吗?” 戴梓一愣,有些尴尬,他本不善言辞,此刻磕巴道:“本……本官正是,请问姑娘是……”戴梓从受惊中回过神来,面前这小姑娘穿着虽不招摇,但看得出衣料不菲,做工考究。她人又长得这么水灵,在这个地方出现,估计也是什么格格郡主类的人物,不小心误闯了南书房。不过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啊? 素皑见他有些拘谨,笑笑道:“戴先生好。我是四公主,今日是特意来找戴先生的。” “四公主?”戴梓反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四公主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素姑娘其实很幸福,凡是她真心以待的人,也都在真心待她。 明天休息一天~什么?乃们以为我要玩吗!当然不是,我要存稿了!!!这段时间太忙,存货都要用完了,要赶紧埋头写~ 所以下一更在拜六。。。。阿门 再言,求评,求收藏,求留爪!!!没评没收藏没动力啊啊啊啊啊啊…… 50戴梓 “是,我是四公主素皑。久闻先生大名,刚好素皑对火器也有些兴趣,所以特来请先生指教一二,先生不会怪罪素皑冒昧唐突吧?” 戴梓一惊,堂堂公主殿下,怎会突然跑来?这女儿家家的竟要跟他探讨火器,小公主这是没地方玩儿了吧。 戴梓露出一抹苦笑,拱手道:“微臣不知公主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但这南书房是朝廷重地,公主还是到别处去玩儿吧,要是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微臣实在吃罪不起。”戴梓恭敬地说道,自以为已经很委婉了,却没看见素皑无奈摇头的样子。 素皑看着眼前这人,年龄虽不到40,却已在官场混迹多年。而已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却仍然有一股正气在眉间,目光也清明,无一丝浑浊。但换句话来说,已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说话却依然这么……直白,难怪这么多年仍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也难怪后来被人陷害,就他这么个处事方式,倒也不冤枉。 而且,这京官儿中,竟还有不认识自己的,这戴梓闭门造车到了这种境界,人际关系当然也可想而知。 素皑想着,幸好她不是真正的这个年龄且又被宠坏的小公主,不然听得戴梓这样说,即便不是当场勃然大怒也会怀恨在心。她已经说得很清楚是来探讨火器的,一般人即便不相信也不会出口她是来玩儿的,即便认定她是来玩儿的也不会请她到别处去玩儿…… 像戴梓这样的人,你不能跟他兜圈子,所以素皑见他不信,直接从身后抱出一堆图纸。 笑了笑,说道:“素皑真是来请先生指教的。我从小就对火器研究有兴趣,却一直苦于无人探讨。戴先生还记得去年的燧石发射枪吧,还有南怀仁现在正在研究的雷汞发射枪。呵呵,他们的原设计稿在这里……”说着便把那些图纸一张张摊开。 …… 戴梓的目光马上被转移,一看之下,各种惊讶欣喜马上出来了…… 如同沙漠旅人看到绿洲,饥饿之人看到食物,登徒浪子看到美人,戴梓的情况也不例外,总之立马从一副为难苦逼样变成欣喜若狂状。拿起那一张张图纸,细细琢磨,完全忘了人家设计者还在那里。 素皑见他模样,得,又一痴人。为什么她就不能遇到像上辈子的同事那种既痴又精,既疯狂又好玩的呢? 但是戴梓看着看着便皱眉了,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人。 “敢问公主,这些设计图稿是……?” 素皑见人家终于搭理她了,开始说起正事,也正色起来。 “先生不必过于惊讶,这些图纸确实出自素皑之手,并非旁人。若先生不相信,素皑可以带先生觐见皇阿玛,先生亲自问过,便知素皑并未撒谎。”不是她故意要搬出老爹来吓人,主要是能够帮她作证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果然,戴梓大惊失色,连忙道:“公主恕罪,非是微臣妄加揣测。只是这种情状,微臣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 素皑一笑,“没关系,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这不重要。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先生讨教一二,另外也有一些难题想麻烦先生。自然,我是否撒谎先生也会片刻便知。”说完便拿过图纸,开始写画。 戴梓吓了一跳,这些东西多么珍贵,你怎么能随便图画呢? 素皑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说道:“这些都是我的手稿,废几张没什么的。” 戴梓瞧着她在图纸上增加一些,减少一些东西,还拿过了旁边的废纸用炭笔写着一些他看不太懂的,弯弯曲曲的符号。慢慢瞧着,戴梓终于承认,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出自眼前这个女娃之手,因为除了原创者以外,大概没有人能对这些稿子这么熟稔,更无法做出这样的修改。这个女娃子现在的神情与进来之时,与他说话之时全不一样,除了专注就剩专注了,好像完全游离周围之外,让人不忍打扰。 素皑修改标注之后,便拿给戴梓,请他一观。 戴梓拿过图纸,看了半天,擦擦头上的汗,面露尴尬,为难道:“公主,微臣……微臣有些地方不太看得懂,公主能否解释一二。微臣惭愧,惭愧……” 素皑还以为他又要怀疑她,已经做好了拉出老爹来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是这样,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图为求速成与方便,一般都是现代笔法,就连标注,有时用名称开头字母,有时用英文,甚至德文,总之是极专业的手法,而且字迹潦草。应该说除了长期与她共事的内部人员和她本人以外,的确无人看得懂。起先素皑画图为求遮掩,还一本正经繁体书写图画标注。后来,当得知连她老爹都会几个英文单词以后,素皑姑娘顿感自己又掩耳盗铃了,干脆完全弃中就外,怎么舒服怎么来,最后直接回归了专业。 现在戴梓看不懂,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素皑见他很快进入了状态,就干脆请他坐下来,俩人慢慢商讨。 一老一小就着几张图纸不停地解释探讨,素皑几乎把他们这一行通用的一些笔法,名词,含义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戴梓。而戴梓也的确是这方面的奇才,他与火器之间几乎有一种天生的彼此理解,属于它认识我我也认识它的类型,彼此情投意合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即便是素皑,也不得不侧目戴先生在这方面的天赋。那不同于她和胤禩这种“作弊”得来的天才称号,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天赋异禀,于这一行无比地精通。 素皑心头大大舒了一口气,以后她就只用有个初初的想法,然后扔给戴梓研究就行了。否则她要操心的事情就太多了,长期下来,像她这样的工作狂也感到吃不消。 明显地,戴梓对这些东西的宝贝和饥渴程度与素皑当初预想的差不多,等到俩人把最后一种试验型大炮讨论好,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素皑站起来伸伸懒腰,满意地看着桌上几乎被她重新画过一遍的图纸,这些都是她的心血,是她想破了脑袋弄出来的。既能让这个时代的工业配件可以跟上又不至于拘泥于时代的先进武器。今天她还给戴梓引进了诡雷的概念,诡雷有很多种,但无一例外都是在战场上诱敌深入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更是一种新型的战争理念,一旦引入,几乎可以为以后的战争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角。而且诡雷也不难做,有些简单的素皑和胤禩两个人就能搞定。所以素皑一说,戴梓立刻眼冒凶光,如获至宝,一拍桌子说他要来试试…… 素皑公主在心里偷笑,找到了一个可以为自己分担工作的能人,别提多高兴了。戴先生术业有专攻,领悟力强,人品也实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料,有了他,她就如虎添翼了。 素皑把画稿一一整理,戴梓还在自顾自地写写画画,看见素皑清理,忙不迭地说道:“公主,您要把这些拿回去吗?” 素皑笑着摇了摇头,“本来就是特意拿给先生的,素皑自然不会再要回去。这里面的很多东西素皑只有初步概念,还要完全仰赖先生来完成。” 戴梓听她这么一说,大大松了口气。天知道这小公主今天带给他多大的惊喜,这些东西有多么宝贝他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不清楚它们的价值。起初他并不相信这个小女娃子,但是半天下来,由不得他不信。去年的燧石发射枪一出来,他就一直想知道出自何人之手,只是皇上不想说,他无从得知。但也料到了定有高人存在,原先他以为是南怀仁,这西洋人最喜欢拿他们那套蛮夷的东西向陛下炫耀,并且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之能事。他并不是多事的人,陛下又一直对那洋人很礼遇,平日里嚣张一些他也只能认了。但现在他知道了,那东西和那红毛洋人半点关系也无,根本是出自四公主之手,所以心中也不由地高兴起来。 戴梓原本自恃有几分天赋才干,思维也灵活,其实在他自己心里,不善左右逢源的交际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古人云“吾日三省吾身”,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多缺点。这点跟那些完完全全的读书人又有些不一样了。素皑看来,在这个人身上,其实兼具了文人的风骨,士大夫的观念以及一些离经叛道、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当然,这种人无疑是骄傲的,素皑敢说,在戴梓心里,一定是瞧不上同行的南怀仁。南怀仁作为一个西洋人,为了在康熙面前博得好感,也是要打压竞争对手,所以两人互看不上眼,也很正常。只是历史上南怀仁曾经陷害戴梓,害得一代能臣就此埋没,是以素皑心中对那洋人也有些许芥蒂,只是如今境况不同,就不知历史会否重演。 等俩人收拾好,戴梓已经换上了一种万分郑重表情。 素皑仰起头,含笑说道:“先生不用太过于紧张,素皑久闻先生大名,其实早就想来拜访,今日得偿所愿,心中也甚是欣喜。我知先生心中一直都有抱负,其实素皑也是一样。术业有专攻,不过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为国尽忠罢了。这点,皇阿玛也是知道的。”说到这儿,顿了顿,“素皑来找先生,就是想问问先生,可否与素皑一道,为家国雪中送炭,为盛世锦上添花?” 戴梓大惊,万万想不到能从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随即一撩官袍跪下:“微臣愿为国尽忠,为民尽力。为我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不知公主只身前来,皇上……”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四公主今天有备而来,目标就是他。他并不清楚四公主想要做什么,他的回答也只是常规。自然,四公主带来的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如果可以,他愿意投入毕生的精力去研究,但若没有皇上的首肯…… 素皑会意,说道:“这点先生尽可放心,素皑今天的出现没有其他目的。至于皇阿玛那边,我自然会去说明,相信明天会有旨意下来。先生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别的不用管太多。” 戴梓大大松了口气,公主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的人是皇上,而他,只是因为有才气所以被公主看上委以重任,他只需要守好本分,做好事情就行了。皇上和公主在邀请他加入缔造大批新式火器的任务。他现在彻底放心了。当然,心里对于四公主的欣赏和佩服已经很深了,他很少看得上眼一个人,但是眼前的小姑娘,你不服都不行,想不到在皇宫里竟还有这般人物,简直另人难以置信。他虽然一直自认才气出众,但与四公主一比,人家小小年纪,自己确实不够瞧的。戴梓在心里微微叹气,一个女子如此,固然让人另眼相看,但女子不能为官,又是此等身份,恐怕再过几年,这才华便会被埋没了,想来又是憾事一桩…… 素皑见事情已经完成,天色也已经晚了,便交待了几句告辞了。 戴梓多年未受重用,如今突然给了他这样的机会,更觉有些恍惚,一时之间,内心乍悲乍喜,待素皑走后,便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颇为无聊,但我由于一些历史情结,又舍不得不写或一语带过~请大家多多包涵~ 先预告一番,接下来会把第一阶段的正事做个总结,当然也会穿插JQ,一半一半吧。但过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正事了……哈哈,本文就快要迎来第一个GC了(众:乃写了快20W了还木有GC过!? 我:-_-!) So,请亲们耐心等待,我正在致力把它写得精彩好看,松紧适宜。 另外,也请亲们多多留评,撒花儿,打分,收藏……不要霸王我,毕竟写作不易╮(╯▽╰)╭ 明天同一时间更~ 51前奏 一年时间转眼而过,胤禛在去年7月便已大婚,端凝性子外柔内刚,为人也贤惠能干,对胤禛更是上了十二分的心,四阿哥府邸在她的打理下一直都是井井有条,是以胤禛在这方面也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况且因为胤禛没有多纳人的心思,他年纪又还小,四阿哥府邸后院目前就只得这么个嫡福晋而已,而胤禛虽然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却很是尊重她,该给的面子从未少给,所以端凝如今的日子算得上很惬意了。 素皑愈发忙了,早在半年前她就让那些小子们摸枪了,先是自制的类似于空包弹的东西拿给他们练习,而后便是荷枪实弹。男人对于武器天生的喜爱使得素皑根本不用废什么嘴皮子,自从发枪以来这群小子的手和眼睛几乎就长在了自己的枪上了,简直恨不得睡觉都抱着一块儿睡。而且这帮小子也越来越骄傲,因为一人一把属于自己的枪,这种待遇放眼整个大清的武装力量,是一等御前侍卫也没有的殊荣,而教官竟然为他们每人都争取到了。用教官的话来说,你们是战士,必须要有自己的武器! 这么多日子下来,他们和素皑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可以称为默契的东西。这个教官带给他们的,永远是一些无比震撼生命的,使他们与之前的人生状态完全剥离,并且……再也不想回去。即便他们每天都有累死人的训练,但同样地,他们每晚都有踏实的美梦。这种美梦不同于以前总想着要靠着家族的荫庇或别的什么出人头地,而是因为知道自己能行,知道自己的强大,所以希望成就一番事业。 对于素皑这个教官也好,公主也罢,现在自然不会有人再说什么,“嫉妒”她的倒是大有人在,这个无比神奇的女娃呀!他们知道,除了素皑以外,再没有人能够有资格当他们的教官,再没人有资格为他们勾画未来的蓝图,缔造人生的起跑线。 虽然穆尔泰之流依然时时叫嚣着要找回场子,但再也没有主动向素皑挑战过一次,素皑曾当着大家的面儿问起他,怎么最近这么安静。所有人都等在那儿准备看笑话,穆尔泰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教官,我这不是忙么…… 张廷瓒依然是所有学员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他为人谦和有礼,君子有节,所以人缘也颇好。 这些小子们虽然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但大家一起相处多时,吃住同在,又一道经历了训练中的很多艰难,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容易意气相投,成为真正的朋友,所以一开始因为出身而起的那些隔阂也渐渐消除,称兄道弟,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友情常常会让素皑觉得暖意盎然。 进入了训练的第二年,素皑改变了训练方式,整个编队一天中只有一半的时间在进行体能射击等专业训练,另有一半则全是坐在教室里,素皑说,这是上文化课。 文化课设置得很有意思,他们不学四书五经,也不学礼乐骑射,每天四节课,每节课半个时辰,晨跑过后就来上课。 第一节,没有名字,听过之后随你自己起名儿,内容涵盖之广泛、毫无任何思路可循。主讲人,素皑教官。 第二节,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战场心理辅导,战场医疗救助,生理卫生;第二部分是武器的制造、保养和维修,发展史等等相关知识。主讲人,八阿哥胤禩,翰林院编修戴梓大人。 第三节,语言课,选修。每人必须选一门,备选语言有英吉利语,法兰西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日本语等等。主讲人,南怀仁,张诚,白晋等一众由素皑公主“高薪”聘请,皇帝陛下指派的西洋鬼子。 第四节,选修。备选内容有音乐,包括各种乐器。有运动,包括各种那个时代发明或没有发明的游戏。有美术,包括中国画以及一些罕见的西洋油画。主讲人,乱七八糟,大多来自于民间的专职高手。当然,这个课比较自由,你要是不想学提供的这些东西,自己对什么有兴趣就去学什么,只不过一段时间考一次试,通过了你才能继续学,不然就乖乖地回来选。比如说队里竟然有一个人选了治河,素皑奇怪,就跑去看了看,原来是欧阳澈。欧阳澈这个人,素皑一直都对他青睐有加,除了因为这少年实在是长相出众外,主要还是欣赏他的性格。就像胤禩给他的评价那样,少年风流,随性洒脱,淡泊名利,不失热血。所以见是他选择了治河,素皑也就了然了,只是假装严肃地吓唬他,考试的时候要去找工部侍郎来给他出题。欧阳澈哈哈大笑,请教官随意,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有一天能把工部侍郎拉下马来自己坐上去,如果能提前实现那更好。 素皑摇头失笑。他们有很多人现在已经愿意毫无顾忌地和素皑开玩笑,甚至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比如海锋就曾经吐槽过他家阿玛,说罗察大人从这个侍郎换到那个侍郎,六部侍郎都被他换了个遍,却从来升不到尚书,太不给完颜氏一族长脸了,他以后一定要超越他阿玛云云,说得全队都笑得东倒西歪。但是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队里的事情,包括说过的话,一律不外传,这些是他们之间才能拥有的秘密和默契。 素皑这种教学方式显然让大家都觉得很新奇,无论是学生还是师傅,所以刚开始也自然是笑料百出的。 比如选语言,众人在对比了各类语言的困难程度和实用范围以后,两百人中竟有将近一百人都选了日语!这件事把素皑气得不行,莫名其妙地朝众人发了一通邪火,最后把每种语言的学习名额限定为25人,先到先得。 再比如最后一节选修,当众人发现了篮球的乐趣后,几乎都放弃了什么音乐绘画之类的,全跑去组队打篮球了,硬生生地把最后一节整成了体育课。素皑哭笑不得,问为什么。众人的答案倒是很一致,咱能不干那些娘了吧唧的活儿么。 素皑顿时华丽丽地囧到了,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这词儿还是她带来的,话说谁要是在训练中叫苦不迭的,扛不住累的,她总是一记眼刀丢过去,顺便加一句,别跟这儿娘们儿叽叽的啊!你说队里的都是自认真汉子的娃,哪能受得了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纯娘们儿”这样说!所以这次正好有了机会,大家就一致用这话回敬了他们伟大的教官。 充实而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但是有一件事的发生却让安稳了几年的朝堂再次沸腾起来——康熙之前派出的探查小分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确如重磅炸弹。 “哐当”一声脆响,瓷盅应声而碎,整个乾清宫的奴才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分队内所有的成员均跪伏在地,感受着帝王的怒火。 “皇阿玛!”素皑一惊,赶忙跑过去掏出绢子捂住康熙的手,可是血依然不断地往外冒。素皑吩咐梁九功去拿干净纱布,自己又低头弄了好一阵子。 康熙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了抚素皑的头发,素皑抬头看向他,满眼都是担忧。康熙单手捞起她,让她坐在旁边,又让跪着的那些人先散了,然后让人去传佟国维,明珠,索额图,陈廷敬等人。 素皑见他眉头深锁,主动上前去抱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道:“没事儿的阿玛,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现在只是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而已。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准备。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康熙平复了一下心绪,抱过素皑,吻吻她的额头,却并不说话,眼底有不知名的光在凝结。 小分队带回消息称,东印度(现今印度尼西亚)已经完全被荷兰占领,变成了荷兰的殖民国。而吕宋(菲律宾)也已经被西班牙占领,葡萄牙已经把注意打到了安南(现今越南)缅甸这些小国身上,蠢蠢欲动,蓄势待发。英吉利更是已经占领了印度大部分地区。甚至西班牙和荷兰已经抵达日本西南各藩…… 现在可以说,英、法、荷、西这些国家已经瓜分了大半个印度支那地区,整个亚洲,风雨飘摇…… 抬眼地图,竟然只剩下偌大的中国,独木支撑,内忧外患,强敌环伺,摇摇欲坠…… 康熙环抱着素皑,陷入了一种自我情绪中。素皑不明所以,依然在他耳边说着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大清还有时间,这些西方国家暂时还不会动中国,况且他们现在也没那个实力。拿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这些开刀很正常,他们太弱了。可是大清不一样,大清还远没到要亡国的地步。 但是素皑不知道的是,康熙现在心中很是悲凉,他少年登基,所遇艰难险阻不计其数,二十多年了,他自认为即便不是千古圣君,也能是一朝明君,站在开国与中兴之间,是他把这个王朝带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安定,承前启后,他绝对当得起这四个字。 但是现在,现在大清是什么样子?是西洋等国包围下的肥羊!并且还是如他自己这般暗自沉睡,连狼来了都不知道的肥羊!这只肥羊竟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拿个篱笆围着羊圈狼就进不来了! 康熙在心头自嘲着,为自己暗自摇头。 现在的大清有如一块被围在中间的大饼,周围站满了穷凶极恶的饿汉,只待分食令一响,便会扑上来把整张饼撕得粉碎,拆吃入腹。 康熙这样想着,心头的迷茫渐渐散去,眼神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残酷。在这位明君的心里,他治下的大清仿佛已经跌入谷底,触底必定反弹,强敌的环伺只能激起这位君主更强大的决心和意志。 此时被召见的大臣也纷纷进入暖阁,人人心中忐忑。只因皇上漏夜召见,必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入内后看见皇上手指缠着纱布,毫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旁边还坐着四公主,众人均是眼皮儿一跳。 康熙让梁九功宣读了小分队的队长呈上的密折,梁九功的声音不大,但奏折上的内容实在是太骇人听闻,所以这封奏折在深夜中听来,竟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各位大臣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等奏折念完,康熙照例要问众人的看法。 四人中,佟国维一贯低调,又是老狐狸,这种大事自然不会去当出头鸟。陈廷敬是个直臣,但地位比不得其余三位,自然他也不会先开口。剩下明珠和索额图,都知道这事儿兹事体大,谁也不愿意先发表意见,况且关于这折子上的内容,他们自己都还没缓过神儿来呢。但是比起明珠,索额图是国丈,又是当朝太子的叔公,当其余人都沉默以对之时,他想跑也跑不掉。 索额图擦擦额上的汗,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这事儿兹……兹事体大,臣认为这封折子所奏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应该派人去核实内容才好,免得误中别人圈套。臣想,咱们一直跟西洋各国都保持着友好的往来,臣记得陛下还曾给法王路易十四赠送过大量书籍,给荷兰国王赠送过白金。我大清泱泱大国,对这些西洋人一直都宽和以待,量不至于此……”索额图斟酌着说了这些,但他并不知道康熙心头所想,因此也没把话说死。模棱两可,即便有误也误不到哪儿去。 哪知,康熙还没等他说完便已经显示出了极度的不耐烦,待他说完,便抬起头来拍拍旁边的素皑,“皑皑,你去,去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素皑大惊:“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 52不离 素皑看向康熙,康熙也转头盯着她,素皑见他眼中全是鼓励,并无其他,却也猜不透他的用意,但依然慢慢下地穿鞋。上前对各位大人点了点头,走到地图前面。 素皑一对上地图,对上当前的国际形势,马上便找回了她侃侃而谈,风采卓然的姿态。剖析、论证、例子、政治家的心理分析……逻辑强大到不可思议。 等她说完,四位大人全都陷入了沉思。 明珠第一个反应过来,抬头对上素皑从容不怕的脸,内心突然有些发怵。但见素皑朝他笑了笑,这才定了定心,踯躅问道:“公主所说句句在理,臣等受益匪浅,方才想到,以前咱们确是忽略了许多问题。不过,形势是否已像折子中说的那么严峻了,如索大人所说,还有待考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明珠和索额图一样,从根本上就不相信大清会受到这些洋人的威胁。在他们看来,洋人即便占领了周围那些蛮夷小国,也丝毫不敢窥测大清。至于台湾之前被荷兰占领,甚至明代之时濠境(今澳门)被葡萄牙“租借”,这些都是小地方,洋人至多便是小打小闹一番而已,目的还是为了赚钱。所以如今虽然皇上和四公主(?)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他们私心里还是保有疑虑的。 素皑摇了摇头,“明相所言……”素皑刚开口便被一把威严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 “煌煌大国,早已在旁人的包围之中而不自知!甚至都已从你身上挖下了一块肉却还认为那不过是一撮皮毛!以为台湾濠境事小吗?以为东洋南洋是远吗?焉知这万里江山就不是下一个麻六甲?焉知台湾濠境就不是大清的一个缩影?!” “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是朕之股肱,眼界理所应当要比升斗小民要远,要知国之大,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好的立国之本。西洋人本就狡诈,难道狼子野心还要拿给你看见不成!” 康熙一番连珠带炮,隐而未发的怒气,果断的竭问,着着实实地把原地站着的人狠削了一顿。 明珠等人立刻跪下,满头都是冷汗,口称有罪。他们现在才明白,皇上是站在什么立场上的,而他们就连这一番试探的过程也是不被允许的! 素皑吐吐舌头,老爹把她也吓了一跳。但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嘿嘿,她终于成功了。多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接下来就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只用在旁边看着就好,大清一番伤筋动骨的大动荡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一晚,四位位高权重的重臣总算纠正了自己的世界观,被皇上填鸭式的强制灌输了大清如今内忧外患的形势,认清了现实,也感受到了自己肩头的责任。 众人走出去的时候,已是晨曦微露,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心神高度紧张,即便陈廷敬这样稍年轻点的也有些撑不住了,更别说佟国维这般年纪大了的,早已步履微颤,要人过来搀扶着。 走出乾清宫暖阁,四位大人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下干脆去耳房休息片刻,因为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而皇上也将会在今日的早朝,宣布一系列重大的事情,他们都有所了悟,还得留点精神应付。皇上之所以漏夜召见,就是为了先给他们通口气,为今日早朝作个准备。想来之前皇上便已想好要怎么做了。只是朝中众臣像他们之前想法的恐怕还有很多,到时候反对声一出来皇上也没办法一力乾纲独断,还需他们出来支持与安抚。 索额图思索着,不由地便想起了四公主,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个人物!怪不得皇上多年以来恩宠备至,却还想方设法藏着掖着,想来都是对她的保护。而现在这位四公主渐渐长大,还慢慢拥有了自己的力量,所以皇上才放心让她崭露头角?思索到这儿,索额图便想到了太子!一股后怕渐渐涌上心头,幸亏公主是个女子,否则…… 索额图渐渐把目光转向旁边被小太监扶着的佟国维,内心暗自惊心。 佟国维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窥视,转头冲他苦笑了一下,不发一言。佟老心头也是惊涛骇浪,不仅仅是因为即将要到来的暴风雨,也是因为自己的外孙女。唉,女儿到底留下了个什么样儿的姑娘啊!之前他因为这个外孙女得到皇上看重和宠爱还觉万分得意,现在看来,这姑娘实非池中之物,所思所想更是深远,只怕佟家在她心上也占不了什么位子。况且这孩子从小也并未怎么跟佟家亲近。皇上如今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乃是要正式推出四公主了,那么佟家该何去何从?佟老心下禁不住忧心忡忡。 此刻的乾清宫内,待得所有人都出去,素皑公主睁着一双熊猫眼怒瞪着另一双熊猫眼,气鼓鼓地不说话! 康熙看得好笑,他哪里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把素皑永远放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她的才华与智慧,能力与梦想,都不应该被埋没在深宫。从答应她建立特殊编队的那天起,他就在打着这个算盘了。 这孩子,虽然她自己并不介意,虽然她仿佛也好像乐于在黑暗中行走奔波,但是很显然,站在光明下和焦点中的她更为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那种光芒,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更加明亮耀眼,这个孩子与自己一样,天生就应该站在众人的目光中,发号施令,不容别人的置疑,带给人信心,如盲目崇拜一样的信心! 康熙走过去,静静地环抱住素皑,在她耳边落下一吻,轻轻开口道:“我的宝贝,那是最好的,阿玛相信,你无论站在哪里,都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你若觉得艰难,阿玛会帮你扫清前面的路。你若想换一种方式,阿玛也会帮你打开一扇门。我的宝贝已经够辛苦了,实在不必一条道走到黑。你所有的梦想,我都会助你实现。” 素皑把头紧紧靠在康熙的胸膛上,听得耳边一字一句的温言耳语,感受到抱住她的人心中倾泻而出的爱护之意,忍不住泪凝于睫。 七年了,她花了七年的时间和心力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来不敢急不敢缓,不敢怯懦更不敢逞勇,她把自己的理念和梦想一点点渗入他的心里,用一种祭献自己的方式。这并不是小说中主角说一不二大杀四方的玩笑,她每走一步,就要算十步!本已打算好,永远站在幕后,谁知,这个封建王朝的君主竟要让她站出来,他说,要她选一条不那么辛苦的路…… “阿玛……”素皑说不出话来,这样设身处地的理解,没有理由的信任,实在比任何形式的宠爱都令人感动与感激。 康熙感觉到素皑内心的激荡,微微一笑,低头看去,他的宝贝在这晨光的倒影中简直美到了极致——晶晶亮亮的眼眸,黑白分明,闪动着水光,如星辰一般。白皙精致的小脸,笑意盎然,带着一丝红晕…… 看着这样的素皑,康熙的心如被撕扯那般,迷离和痛苦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他慢慢弯下腰,捧起素皑的脸颊与她对视,头渐渐靠近,身体紧张地近乎发抖……在鼻尖相抵的时候,他清晰地看见素皑的眼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可是,这样纯净无垢的眼眸,这么美好的孩子…… 康熙迅速直起身,仰头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素皑,嘴唇堪堪擦过她的发顶…… “阿玛……”素皑的声音响起,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带着一丝蛊惑。 “唔,皑皑想说什么?”康熙定了定心神,问道。 “我在想,我以后还是不要嫁人好了,呵呵。” 康熙放开她,“你说什么?” “我说,四公主的大名估计会慢慢传开,等我到了出嫁的年龄,恐怕放眼整个大清,没人敢娶。所以,我还是不要嫁好了……哈哈。”素皑笑道,如果能争取到婚姻自主权那也不错啊。胤禩说得对,虽然比起其他事,这实在不算个大问题,可它始终是个问题。 康熙扯出一丝苦笑,声音暗哑,“不会的,朕下的旨意,看谁敢不遵。” “啊?其实……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反正,总之……唉,难道,难道我一直待在皇阿玛身边不好吗?”素皑急了,她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因为她现在也不懂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什么!?你刚才说……”康熙有些不敢置信,害怕是自己听错了。他放开素皑,与她对视,神情严肃地不像话。 素皑有些被吓到了,康熙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她,明明不是什么正经的话题,为何……他的眼神这么认真? “我……我是说如果我走了,阿玛也会很寂寞的。没人陪您用膳,没人陪您散步,也没人陪您解闷儿,您想我了也见不到我,想和我说说话也找不到我,就算是写信也可能要好久才能收到。阿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会很伤心的。”素皑顿了顿,不知为何,说起这些,她心里渐渐泛起一丝抽痛,还有恐慌,仿佛这真的是什么要命的事。吸吸鼻子,她又道,“呵呵,阿玛别紧张,这些是我胡说的,如果我不在了,还有很多人陪着您,您肯定不会寂寞的。但是,我还是不想嫁得很远……”素皑委委屈屈道。 康熙站起身来,抚了抚素皑的脸颊,轻轻环住她,眼眶渐渐湿润,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想把素皑抱得紧一些,却发现好像抽不出多余的力气了。使劲闭上眼睛,心中喟叹不止——宝贝,我会当真的…… “皑皑,你不在,阿玛会很寂寞。你要离开,阿玛会很伤心。所以,一直陪着阿玛吧。你若不想嫁人,那就别嫁了,不嫁了……”康熙扯出一丝笑容,轻声道。 素皑大喜过望,抬起头,眼睛比星星都亮,“真的么!阿玛没有骗我?您不要随意许愿哦,我会当真的,我真的会当真的!说话可要算数,到时候您不许逼我哦!”素皑不相信,还在试探。 康熙看着素皑雀跃的样子,冲她点点头,心下苦笑,只要你不逼我便是我的福祉了,我哪敢逼你…… 素皑欢呼一声,用力抱住康熙,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嘴里还不忘夸赞道:“阿玛您真好,哈哈!” 梁九功的出现打断了俩人的交流,他是来提醒康熙该上早朝了。素皑放开她家阿玛,替他理了理龙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康熙整了整心绪,摸摸素皑的头,说道:“乖乖在这里等阿玛,中午阿玛陪你用膳。” 素皑笑眯眯地点点头。 康熙看着这笑容,心头不舍,遂轻轻在素皑额头落下一吻,随即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麻六甲,就是马六甲海峡。因为我没有找到清代对东南亚地区的统称(可能是没有),但是马六甲海峡作为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却是在大航海时代之前就广为人知。所以,我在这里用它代替对东南亚的称谓,亲们知道就行了。顺便如果有谁知道的话,麻烦也告知我一声~(*^◎^*)谢谢~ 这里的东洋,说代表东亚地区也不完全准确,明朝称东洋是以文莱为界,以东称东洋。这里亲们就理解为日本,琉球一带吧,并不包括中国。 下一更周三~ 53相守 这可能是近两年来最热闹的一个早朝了,朝上皇上当众宣读了几项大的改革措施。当初素皑提出的三点除了置旗人这项因为反对声浪太大而暂时搁置以外,其余全部提上日程。建水师的事宜之前施琅已经去打理了,这次皇上又加派了兵部右侍郎携手谕前往协助,并带去之前由户部筹措的一应粮饷物资。 而开海禁的事同样刻不容缓,康熙当朝下旨开放福建沿海诸港口贸易,并通令葡、西、英、法等西洋各国与之贸易的条件。条件订的比较苛刻,赋税依然很高,预计这些洋人怨声会不小。但也总比之前完全禁海要好多了,并且让这些洋人看见了朝廷完全开放海禁的可能性,使他们不至于短时间内铤而走险。广州仍然不开放,十三行也由朝廷控制着,但是康熙却给了众人一个说法,说福建沿海的开放只是先头,试验一两年后,如果洋人遵守规矩,不寻衅滋事,往来贸易得当,朝廷可适当开放广州、宁波、漳州、云台山甚至濠境与之贸易。这个消息并不由朝廷官文发出,而是让洋人得知于办事官员口中,让他们知道朝廷的立场和顾虑,意思就是只要你们乖乖做生意,乖乖把税交齐了,不要出些幺蛾子,那么更大的甜头还在后面,要知道朝廷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们的。 另外对与洋人做生意的商人也受到限制,说到底,其实是个优先权的问题。洋人与大清做生意,大清有那么多商人,谁能得到这个机会呢?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洋人要买布,难道由洋人在大清随意找布商吗?当然不是,那是要经过官方推荐的。朝廷指定由这个人把布卖给你,而这个人就是获得贸易优先权的人!为什么他能获得?因为他给朝廷的好处多!交的税多!这种方法,朝廷既利于控制又可从中获利。而且这个优先权并不是终生享有的,商人需得每次都去争取。如同现代竞标一样,谁让朝廷获利最大谁就享有这个机会!当然,与洋人贸易往来也会让这些商人获益匪浅,相比起来给朝廷多交的那个把税银也就不算什么了。 开海禁的条条款款还有很多,户部、刑部连同其他部门在康熙的催促下没日没夜地商讨、制定、修改,以求达到双方都满意,能够进行和平贸易的程度。 再说台湾,康熙在此次早朝同样宣布了对台湾的处理方法。遵循之前素皑的意见,设立台湾为单一行省,建立省级行政单位,直属朝廷管辖。并且派水师与陆军官兵驻防,在岛上修建军事基地,并设台澎总督,总理一切军事事宜。 于此同时,在琼州(今海南)也效仿之,派驻军,设军事基地以及琼海总督。素皑还突发奇想,取消了琼州府下辖的万州对南海诸岛的管辖权,改“南澳气”、“七洲洋”、“万里长沙”、“万里石塘”四大群岛为“东沙”、“西沙”、“中沙”、“南沙”群岛。除了东沙群岛依然归惠州管辖外,其余三大群岛合并为三沙府,地位与琼州府等同,直属朝廷管辖。府衙暂时设在万州,等水军一切事宜完毕后再迁。 一系列政令的下达已经让各级官员应接不暇,忙得脚不沾地,再没人有时间去探究皇上说的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管他是偏安一隅的不毛之地还是人人皆知的富庶福地,皇上现在就算要在科布多(噶尔丹老巢)设立州府,直属朝廷管辖,他们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胤禩却大笑素皑如惊弓之鸟,竟连三沙市都让她想出来了。素皑苦着脸,没办法,实在是怕了,能赶快抢占地盘儿就紧着抢,不然让别人瓜分到渣都不剩那才叫郁闷。她可不想未来再和那些人扯皮,每天贴个告示说“XX岛一直以来就是大清固有领土,大清对此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云云。 大家都意识了到这次朝会的重要性和这些方针的不同寻常,但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些将会给这个王朝带来质的变化。即便再伟大的统治者,也无法看到后世之事,更不可能明白也许自己现在一个小小的决定会给一个国家带来绝处逢生的机会,会挽救多年后的祖国于危难之中……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这些命令的下达,实在是让朝廷的所有机构忙得不可开交。六部也罕见地遇上了在同一时间都如陀螺那般在高速运转的情况。尤其是户部、兵部这些干实事的衙门,简直要忙疯了。 苦逼的胤禛童鞋由于在户部做苦工的关系,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他家小八了。户部如今是六部的财神爷,当然也是摇钱树,兵部练水军要钱,工部建府衙等各行政单位要钱,刑部出台各种法律文书要钱,吏部这次对各级官员人事任免和调整要钱……就连礼部也要来横插一杠子,海禁开了过后洋人便会多了起来,为显示咱们是礼仪之邦,免不得要上下打理一番也好闪瞎洋鬼子的狗眼,所以礼部也厚着脸皮过来说要点周转银子! 最后连户部尚书科尔坤也没辙了,这人是个火爆脾气,据说他跑到康熙面前,直接撂挑子表明老子不干了!这户部尚书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弄得康熙哭笑不得,又是红脸又是白脸的好一番敲打劝慰才把这位大人请回任上,不过这次以后,大家都消停了一阵儿,主要是户部该出的血都出了,再榨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 康熙叹气,本来准备用来收拾噶尔丹的银子又没了。素皑只得劝道,等海禁开了咱有钱了还怕他噶尔丹?到时候咱把银票都全换成铜板儿,砸不死丫的!听得康熙喷笑不已。 万事开头难,这些事全都堆到一起开头那就更难了,但好在朝廷上下都见识到了皇上这次的决心,上行下效,虽然千难万难,也好歹顺利打开了局面。只是对于下面的老百姓来说,尤其是内陆的,到没有什么影响,即便发现近几个月来洋人渐渐多了起来也只道是做生意嘛,并不知朝廷这项决策背后藏着的宏伟蓝图。 至于那些洋人,虽然大清闭关锁国多年,但好在不是完全没有相关消息,他们深知大清这个东方古国,并不像安南吕宋那些小国,可任他们搓圆捏扁。这个国家地大物博,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国家的多少倍大。只是一直传说这里遍地黄金,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希望打开这块东方明珠的市场。如今人家的国王自己终于想通了愿意开放,他们自然额手称庆,正正经经做起生意来。不过素皑深知这些欧洲殖民战争的先头部队,放下武器是商人,拿上武器就是军人,实在不得不防。只盼着水师尽快练好,她能够做更大范围的布置与防御。 又是一年深冬,胤禛在户部当牛做马了三个月后好不容易空了下来,胤禩感念他辛苦,这日便想拉上素皑与他出去,痛痛快快地玩耍一回。因为快过年了的缘故,素皑也给少年们放了年假,这几日闲得无事都在与戴梓先生探讨连珠火铳的改进。听得胤禩的提议,很快就同意。 于是,素皑带上佳音和礼托,胤禩带上张锦,几人施施然来到了四阿哥府。四福晋端凝如今已经和他们混得很熟了,她持家有道,人也落落大方,又做得一手好菜,待各个弟妹们都是极好的。便连小十四如今这般猫嫌狗不爱的年纪,有时候连素皑都吼不住他,非得板起面孔来训斥,但是一到端凝这儿也乖乖地有了个弟弟样儿。 众人在四阿哥府用了午膳,胤禛便提议出去走走,今日天气甚好,虽是冬天,却也艳阳高照。素皑最喜欢这种冬日暖阳的天气,康熙也是。有时候俩人无事便会在花园中摆放两张藤椅,咳……或是一张藤椅,俩人挨在一块儿看书,旁边备上两杯清茶。素皑有时候看累了便窝在康熙怀里打盹儿,阳光柔和地打在身上,惬意非常,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众人今日并没有套马车,也没有骑马,大家一致决定散散步,感受一下老百姓们过年的气氛。素皑调笑着佳音和礼托,让这俩人别跟着他们了,算是放俩人一天假让他们自个儿玩儿去。看着四公主和八阿哥坏笑的脸,便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四阿哥面上都浮现了淡淡地笑意,佳音和礼托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佳音嗔怪了素皑一句便低着头跑了出去,礼托站在原地呐呐无言,脸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素皑见状哈哈大笑,对着端凝发出疑问,说这俩人如此害羞到底是怎么生出情意来的啊?难道是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看着看着直到看得脸红便喜欢上了吗? 一屋子人都笑开了,端凝更是指着素皑笑得肚子疼。 最后礼托出言反对了一番,他是受皇命保护四公主,若是素皑有何闪失他可吃罪不起。所以不敢擅离职守。素皑眨眨眼,拍拍手,从门后走出一人,正是一大早便不见了人的贝尔齐。 贝小爷忍住爆笑冲动走过去站在素皑身后,主仆俩人同时睁着大眼睛看向礼托。礼托终于绷不住,知道这回被公主和老贝联合耍了一回,不由地恨恨,瞪着贝尔齐。贝小爷伸出手指指门外,意思是你还不快去追!礼托受此愚弄,实在是不想再理这对无良主仆,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去,不管身后传来的阵阵笑声。 于是,素皑带着贝尔齐,胤禩带着张锦,胤禛带着苏培盛,一行六人逛街去了。端凝因为府中还有琐事要打理不便走开,也就没有跟出来。 胤禛在一个地摊儿上停住了脚步,这个摊子全都是卖些手工小玩意儿的。像现代也常见的一些竹编小动物,或是手札的风车什么的。小贩是个讨喜的年轻人,一边笑着与他们说话,手上也没停下来。胤禛挑挑拣拣了半天,拿起一支竹蜻蜓,让苏培盛付了银子。 素皑胤禩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是四哥吗?原来四哥也有童年啊……俩人在心底华丽丽地囧到了。 哪知一转眼,胤禛却把竹蜻蜓递给了素皑,“喏,送给你。” 素皑睁着一双大眼睛,手指指向自己,“我”? 胤禛面不改色,“再过不久便是你的生辰了。四哥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要送什么,这个看起来还讨喜可爱,便当作你的生辰礼物吧!” 素皑一口血含在嘴里,不知道是该喷还是该喷……总之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只竹蜻蜓,看着蜻蜓两只惟妙惟肖的眼睛,她扯了扯嘴角,冲这蠢货笑了笑。 平复了一下心情,素皑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同样抽搐不已的胤禩,委屈道:“八哥也快要生日了吧,四哥为何不送他这个?” 胤禛头都没转过来,淡定道:“小八的生辰礼物我还在想,恐怕还得费一番时间。到了时辰再给吧。” 听了这话,胤禩脸红了,冲着素皑歉意地笑笑。素皑麻木了,默默在心里做心理建设,老子不跟小气鬼计较,不跟他计较! 其实此刻胤禛心里也很忐忑,素皑是唯一知道他心思的人,所以让妹妹炮灰一把为哥哥追“嫂子”牺牲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他献完了殷勤,素皑过生日的时候他自然会奉上精心挑选的礼物补偿他可爱的妹妹。 自从他被素皑抓包以后每次见着她都是很不安的,但观察久了见素皑并没有要捅破的意思,也装得颇好,他才慢慢放下心来。这两年,他的内心已经日趋平静,没有了那时候患得患失,情绪濒临崩溃的状态。那种撕心裂肺、求而不得的苦楚已经在慢慢远离。这一路,他在没有任何外界压力的情况下自己和自己打了一仗,走得很缓慢也异常辛苦。可是效果也是明显的,他渐渐接受了现在的自己,也接受了自己的感情。 这个世间,不是所有人和事都值得他的一往情深和坚定不移,要说有,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此生他不愿再离。如果说他真的拥有一些命定的不幸,那老天给他最大的补偿就是对那人死不放手的执着! 胤禛在前面慢慢走着,听得后面素皑在向小八抱怨自己如何偏心,如何小气,如何残忍对待妹妹云云,而小八只是低低笑着并不搭话。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形形□的人穿梭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替着。最悦耳的依然是身后两个最重要的亲人传来的满含撒娇和笑意的交谈声,动听极了。 胤禛突然感觉到了这一切的美好。生在帝王家,此生还能得到这样的感情,无论它们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都已足够珍贵。 呵呵,人生难得长相守,终是离别久。除了加倍珍惜以外,再无其他可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木有更,点击君收藏君评论君都像死掉了一般。。。。让我情何以堪啊啊啊啊!!!赶紧趁着中午这会儿爬上来更了,希望晚上回家能够有惊喜~要评论,要收藏,要点击哦~仑家那么辛苦地码字T_T 下一更明天晚上 54年少 众人沿街逛了一圈儿,贝尔齐、张锦、苏培盛手里就多了N个包袱。里面有吃的有玩的,全是素皑胤禩给下面几个小的带的东西。要知道今天知道他们要出来,几个小包子可是撒泼耍赖了好久要求同去,但他们几个年龄太小了,没有获准不能出宫。素皑又怕到时候吼不住这些皮猴,便没有答应。不过手信还是要带的,否则几个小王八蛋闹起来会拆房子!现在他们几个可了不得,恶作剧都是有预谋的团队作案了。基本上十四这个年纪最小的却是惯会发号施令的,俗称主谋。小九呢,鬼心眼儿也不少,一般是站在一旁出谋划策,俗称军师。小十三人比较老实,但小朋友功夫还不错,主战场的时候也能帮帮忙。至于那个总是被当作先头敢死成员的,便是一点就着像个炮仗一样的小十同学了。 这辈子因着胤禩有意为之的缘故,下面几个小的关系都很好,就连着胤禛与他们之间也缓和了不少。大家都觉得四哥只是人闷了一些,不怎么好玩儿而已,实际上对他们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小十四,在素皑多年来的怂恿下,成为了兄弟中继胤禩之后第二个不怕胤禛冷脸,总是嬉皮笑脸地贴上去的人。胤禛当然对他也很好,他虽对德妃有心结,但是对十四却总也板不起脸来,有时甚至会感叹一番,到底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素皑因为对德妃提防很深的缘故,深怕小十四被同化,所以对这个弟弟也操心较多。常常带着他不说,总会教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毕竟这个孩子在史书的笔墨中是非常耀眼的,却在人生最意气风发那一刻被硬生生地折断了翅膀,从此雄鹰再也不能高飞,人生定格在那顶峰之时,想要往上没有路了,想要下去只得粉身碎骨。 其实九龙夺嫡这幕大戏是历史上再常见不过的天家争夺戏码,精彩是精彩了,除了当事人之外于后人而言不过是无聊之时的一点消遣罢了。史书上这种大戏看多了,也会觉得索然无味,因为不懂能够给后世留些什么。 但是现在围绕在素皑周围的,是一些活生生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生在天家本已属无奈,为何一定要去争呢?别说什么无从选择的屁话,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这无可厚非,但归根结底起作用的是人心。人心思变,可能我们的确会在年纪越来越大之后变得世故复杂,不复当年的单纯,但是一个人最底色的东西是不应该变的,或者说是应该被坚守,值得被坚守的。否则被欲望驱使着,为权力卖命着,被金钱使唤着,成为它们的奴隶,那又有什么意思!? 这些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其实并未真正吃过任何苦,也从未到过真正的绝境,但他们也是人,也应该享有人生而具备的选择权。能够控制这个权力的只有一个人的内心,素皑不希望他们全都把目光钉在那把椅子上,要知道世界可以很大,人心可以很宽,生命可以很长,当然人的价值也并不是只有那一条路更够实现。有的人,生而适合那个位子,有的人不适合,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死得很惨。只是这个道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三步一个框子加身的古代,都有很多人不明白。但是如胤禩这般历经三世,早已洗尽铅华,看淡世事或是像素皑这样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生死考验,与死神对话无数次的人还是能窥测一二的。 因而对十四他们几个旁敲侧击的教育,素皑和胤禩几乎是不留余地的,相信耳濡目染,长时间下去,必然会有所收获。总之怎么样也应该会比那一世要好。 话说回来,素皑一行人逛了半天也都累了,胤禛便提议找个酒楼歇息一番。说是有家茶肆,才开张不久,虽然地处偏僻了点,却胜在雅致清静,店里的小糕点做得也很不错,值得一尝。 素皑和胤禩顿时都来兴趣,能让四哥都夸赞的,那必定是好东西了。 刚走到茶肆门口,素皑正在悄悄问胤禩是否还想得起牌怎么打,便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匾旁边,正状似无聊地逗弄着花草。 “廷瓒!”素皑出声道。这个地方虽是茶肆,但却比较安静,这一声虽然不大,也足以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张廷瓒闻声看来,见到素皑的那一刻,先是浮现出淡淡地惊喜,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紧,便站在原地,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而后行了礼。 胤禩胤禛都是识得张廷瓒的,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也都打了招呼。 素皑正奇怪着,这帮小子平日里可没跟她客气,现在大家混熟了,彼此都知道对方到底是外白内黑还是外黑内白,什么小算盘小九九眼风一扫便知道你要出左腿还是右腿,即便内敛如张廷瓒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啊!于是素皑当下断定,这小子有问题! 正打算上前盘问几句,又一个人影从茶肆侧边转了出来,素皑和张廷瓒同时看过去,见到来人,张廷瓒松了口气,素皑又是一惊,瞬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便往此人的来路看过去…… 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下面站着一个女子,正要上车。女子只露出一个袅袅的背影,身姿笔挺婀娜。上着一件水青色的旗装马甲,下配同色罗裙,微风轻轻吹起她的裙角,更衬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发髻只绾了个少女髻,并未盘头,用淡绿色的簪花固定住,从后面看长发如瀑布一般地倾下,发丝乌黑亮泽,配上少女清新简单的打扮,端的是美! 是的,美,光从背影来看也能看出的美。 素皑睁大了双眼,擦,背影杀手啊!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她真没觉得谁美过。即便是艳冠后宫的宜妃娘娘,她也觉得艳色太过,不属于喜欢的那类。素皑的品味偏重于简单有味道的气质美女类型,像凯拉奈特莉、张曼玉、汤唯这些,都是她心水的。而面前的这个,没说的,绝对的气质美人! 素皑正看着那美人,哪曾想美人竟然转头了,只见她登上马车,微微侧头,余光似是看向他们这边,随后打帘而入,看不见鸟!车夫调转马头,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素皑的视线里。 唉,素皑心头无比扼腕叹息,难得一见的镁铝,怎么就不给个正脸儿呢!不过那背影和那侧身的风姿,所谓惊鸿一瞥,那真是一瞥就足够了!哈哈!更何况,这儿不是还站着个当事人么,打听打听总可以吧。 素皑转过身去,她看美人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这会儿几个少年刚刚寒暄完。 “咳咳……”素皑掩嘴咳嗽,似笑非笑地盯着刚才从侧边儿过来的人。 欧阳澈摸摸鼻子,俊脸微红,少年健康的皮肤在暖阳下显得更加光泽甚至晶莹,漂亮的凤眼微眯着,透出些狡黠的笑意,薄唇轻启,也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教官好!今天好有兴致,出来喝茶么?”说着抬头看了看茶肆牌匾。 素皑憋着笑,回道:“来茶肆当然是喝茶,难不成来看戏啊!” 欧阳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心头介于坦荡与被抓包之间,不敢像平日那样跟素皑斗嘴,只得躬身行了个礼,嘴里道:“教官说的是!” 素皑知道这是个脑子转得溜快的人,人现在反应过来了估计就套不出什么来了。好在她也对别人的隐私没有什么兴趣。她现在只是奇怪,阿澈跟女孩子约会,廷瓒同学跑来站什么岗!? 素皑让胤禩和胤禛先进去,毕竟胤禛跟队里的小子们也不是很熟。而后她才不怀好意地眯着眼睛打量张廷瓒。 “廷瓒呐,你这又是演的哪个角色啊?难不成是……嗯?”素皑“嗯”了两声,在场俩人都聪明,是能够听懂她意思的。 张廷瓒苦着一张脸,死劲儿瞪了瞪欧阳澈,然后看着素皑无声地讨饶。 欧阳澈也配合地朝素皑又作了一辑,希望她高抬贵手。 素皑看着这两个纯情少年,心中开怀不已,这多像中学生谈恋爱啊,美好的岁月,美好的人。算了,今天素姑娘心情好,也不想坏别人的心情,暂时就放过这俩人吧。只是走的时候又拍了拍张廷瓒的胳膊,说道:“廷瓒,如果你真跟天上那位老人家有些交情,能不能帮教官我问问,我的红线是不是被他玩儿断了呀?” …… 张廷瓒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都快滴出血来了。看着素皑歪着头看着他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笑意盎然,夹杂着几丝戏谑,长长的睫毛微微波动,皮肤莹白细腻地近乎透明,阳光下甚至能够看见可爱的茸毛,几缕微短的卷发俏皮地在瘦削的肩上打着滚儿……张廷瓒不禁心想,若是他现在伸出手去拂开那发丝,面前这人会有什么反应?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欧阳澈顿时大笑,拉扯着他的胳膊,“走吧,月老!”还不忘转头对素皑说道:“教官您快进去吧,属下就不特意去向四爷和八爷告辞了。” 素皑含笑对他挥挥手,意思是赶紧走吧你们。 等素皑回到茶肆雅间坐下,胤禩已经替她放好了茶点。 素皑好奇问道:“四哥八哥,你们方才见到那个美人儿了么?” 胤禛胤禩俩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同时出声道:“什么美人儿?” “你们都没注意?”难道说只有她一个人见到那美女了?唉,这俩人怎么这么缺乏发现美的眼睛!真是的,美人摆在眼前了都不知道伸着脖子望一望。 胤禩含笑瞥了素皑一眼,“你不会在说欧阳澈吧?”欧阳澈是长得不错,尤其是今天看起来更是比平日里还要妖孽几分。 “噗!”素皑喷了,“我说的是女人!” 胤禩一惊,“呵呵,女人呐,那还真没看见。”捏捏手指,他笑得有些尴尬。 胤禛看向他,眼中渐渐闪烁着细碎的光,唇角勾出点点弧度,身子向他倾斜了些,几不可察。 众人出茶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佳音和礼托早已过来与他们会合,当然是又被素皑调笑了一番。最后大家满载而归,却在回宫之后就被洗劫了一空…… 后来的训练中,素皑再没有与张廷瓒和欧阳澈提及过那天的事,只是有一次偶然瞥见欧阳澈往怀里揣了一方丝巾,淡紫色的印花,右下角一个“舞”字笔锋极为清逸傲挺。欧阳澈回头看见素皑,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不知是不是素皑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笑容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GC真的要来了,是真的哦~俺木有骗乃们 明天不能更了,要存稿,最近卡文卡得厉害,所以周末日更 55山雨 尽管后来胤禛补上了漂亮的礼物,但素皑和胤禩今年的生日仍然过得有些惨淡,原因是自过年以来太皇太后身体便不大好了,就连开了春也没什么起色,一直在卧床休养。康熙是个孝顺孙子,与太皇太后的感情又格外深厚。是以这段日子以来,他担忧不已,只要一有时间,必定是守在床前,亲侍汤药的。眼见着太皇太后的病势越来越沉疴,他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儿。 由于康熙的原因,素皑也得到了进出慈宁宫的vip金卡,变成了太皇太后跟前的常客,除了干一些伺候的活儿以外,最大的作用是在太皇太后清醒的时候陪老人家聊天儿。而胤禩也因为有他的特殊作用而被允许在慈宁宫驻扎下来,自从他来了以后,老人家的药方就有了一些变动。康熙本来信不过他的技术,但太皇太后坚持,太医院院使与左右院判三位大人也并不反对,所以胤禩便正式加入了主治医生的行列。 在太皇太后清醒之时,素皑常常和她交谈,老人家仿佛也很喜欢与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曾孙女儿说话,一谈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由于这个老太太的一生太富有传奇色彩,素皑的内心对她总是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过于表露。没想到老太太毫不避讳这些,与她说起旧事来也并未遮遮掩掩。只是老太太最爱与她说起当初他们孤儿寡母是如何在太宗皇帝留下的一堆强悍子侄的包围下战战兢兢、相依为命,最终得以手握实权。后来大清入关以后又是如何安内平外,顺世而治。最后康熙登基,内有鳌拜擅权,外有三藩势大,她是如何手把手地教导孙子如何为君,如何治国,直到那个一坐上龙椅就紧张害怕到抠桌角的小皇帝慢慢变得从容不迫,再慢慢成长为治世明君。 素皑每次听到她阿玛小时候的趣事就会偷偷笑出声儿来,有时候康熙也在场,俩人一起听老人家回忆,素皑总是很不给康熙面子地大笑。当然大笑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俩人回去之后康熙一定会使出各种小动作,比如挠痒痒,再比如捏脸颊,逼得素皑求饶发誓以后再也不笑话他了。 说来也奇怪,老太太总是和素皑说起那些险象环生、步步惊心的政治斗争与杀伐决断,却从未听她提起过任何与个人感情相关的人或事。说实话,素皑一直很好奇多尔衮这个人物和顺治爷这朵奇葩,可是这两个人她很少听老人家提及,尤其是多尔衮,是一次也无。有一回素皑实在是憋不住,便问了问胤禩。 胤禩倒是一副了然的姿态,看着素皑那张写满好奇的脸,他耐心地解释说不提及并不代表忘记。不说也不代表无话可说。有时候你心里对一个人有千言万语,可真要你讲,却未必说得出一个字。 素皑似懂非懂,这些扭扭捏捏缠缠绵绵的戏码可能真的不适合她,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去了解身边为情所困的人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却仍然无法体会别人的苦乐,就像胤禩也常常无法理解她的神逻辑一样。 那怎么办?素皑记得她这样问。 胤禩笑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还能怎么办?‘这边’说不清楚的事,到了‘那边’总能说清楚。” 素皑心里一颤,沉默了。脑袋里却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她想问问胤禩,当年的他是否也如这般想的……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就像他方才说的,你有无数问题想问,可真要你问,却未必说得出一个字。 到了四月份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胤禩的药终于出了效果还是天气渐渐温暖的原因,太皇太后竟然慢慢好起来了。虽然胤禩的诊断仍然不容乐观,但好在也不是全无希望,只是他一向严谨,便嘱咐着一定要好好将养,再不可操半分心思。 特殊编队的训练也终于在第三年进入了一个全盛的时期。素皑把体能训练的时间保持在一个众人状态不会下滑的范围内,却更多地加入了其他方面的学习。她常常给队员们上课,一上便是整个下午。虽然她很少直言地讲解兵书,史学这些东西,却要求每个人必须通读了解。而且还要写策论。这种策论不像古人写的那种,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限制,属于张口就来,时间范围更是自由,挑你想说的说,话题再生僻冷硬也没关系,即便教官之前完全没有了解她也会在收到你的论文之后去作了解,然后再与你进行交流。 这样的方式从第一年就开始了,却一直让所有的队员坚持至今,每人每月的“产量”几乎都在三到四篇的样子,但常常有学员人品爆发般地一口气交个十多篇。因为随着他们渐渐成长,思路打开,素皑教学的方式便显示出了成功的轮廓。她在这些少年世界观和价值观渐成的时机闯进了他们的生活,硬性地掰弯了他们的生活与成长轨迹,用一种强制却又无比自由的方法带给了这些幸运的孩子广阔的眼界、正面的能量、正确的信仰以及幸福的少年时代。他们如今虽然还不是素皑最终想要的样子,但无疑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她的少年们除了具备有强健的体格和惊人的身手,让周围的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各种“杂牌儿”技能以外,最重要的还是思想的成熟和对人生的态度。 有时候胤禩看着这些人也会常常向素皑感叹,真是一脉相承啊,素皑教出来的人也是一个个翻版的她,那思考的路子和对人对事对生活的想法,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素皑却笑着反驳,她并不是想要复制自己,只不过给这些潜力非常的孩子们提供一个相较不同的起跑线。就像所有的家长都想要把孩子送进名校一样,素皑这个地方就是个一流名校,这所学校拥有强大的师资力量,先进的科技设备与教学理念。所以从这个学校出去的人起点也大多会比别人高一些,不过最终你是龙还是虫,是骡子还是马,依然要靠个人。但这所学校可以作为你精神的源泉,力量的发源地,在以后的人生中,你无论是跌倒了发达了还是迷失了,总会想要回头找找看,它给过你的那些最初的梦想与坚守…… 素皑记得有一个学员曾经写过一篇《论信仰》,里面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当信仰受到了生活挑战的时候,我们除了信仰无所依靠…… 当时素皑很受感动,为这些并没有太多这样经历却能清楚地描述出这样感情的少年们感动并骄傲。 的确,在战场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前路茫茫,退路没有。这时候除了信仰这个看起来虚头巴脑的东西外,你信不了其他的。大家都是人,都会怕死,当死亡濒临,似乎除了信仰以外,再没有什么可以为你此刻的人生下注脚了。我们常常看到美军士兵或欧洲士兵在生死关头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向上帝祷告。难道他们真的相信God会跑出来为他们挡住飞来的子弹吗?恐怕不是,而只是因为这是他们的信仰,只有相信,他们才不会害怕。 而生活,它常常都在挑战我们的生存极限和情感底线,稍不注意便掉入它为你设下的陷阱,变得失去自我甚至一无所有。这个时候,信仰会有多大的力量那是无法想象的,因为你什么都可以失去,但却不能失去它。失去别的你还可以站起来拿回来,可是失去自己相信的东西那便如没了根的树,只能飘若浮萍,无枝可依。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总之素皑公主的特殊编队的确是特殊了,少年们一个比一个出色。在素皑最开始的狂风暴雨,后来的和风细雨,时而发火震怒,却又有着善后本领的强大“摧残”下,一帮美少年终于不负期望地成了周围人眼中的妖魔鬼怪…… 时间进入八月,又到一年最热的季节。往年佳音总是会在这个时节每天为素皑准备冰块儿酸梅汤等一应消暑的吃食。但今年不知怎地,她近来做事总是不太上心,不是忘了这个便是丢了那个。有一次素皑晚上起来如厕,还曾见过她偷偷从外面跑回来。 当时素皑也不是不好奇的,不过她想了想佳音或许是去找礼托了,这才没有深究。只想着这俩人的事要不就早点向老爹禀明了,省的夜长梦多。还没等她想清楚,这日子却是越过越马虎了。素皑常常在大热天地回到宫里却找不到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冰镇酸梅汤…… 在无数次跑去皇太后那里打秋风之后,素皑决定了,等这一段儿忙过,她就把佳音嫁出去!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再这么下去,恐怕她会连饭都没得吃了! 但是接下来,朝堂上却波澜渐生,先是徐乾学等人弹劾索额图之弟心裕素行懒惰,屡次空班,不思效力,在外校射为乐,一掷千金,并请求将心裕革职。这个折子上得好,说的是心裕,换句话来说便是索额图贪恶成性,自恃巨富,日益骄纵,纵容亲族。 不过这道弹劾并未翻起多大的浪花,原因是康熙压下了。不仅压下了,好似为了安抚太子一般,康熙还特命凌普担任了内务府主管,替下了之前的总管图巴。凌普是太子的奶公,朝中人人皆知此人是忠实的太子一党。如今皇上做了这样的决定,众人也只得在心里感叹,皇上待太子,可真是优渥无比。而胤礽此刻也的确风光无限,炙手可热,丝毫没有受到之前索额图党被弹劾的影响。 索额图也颇觉欣慰,坐在太师椅上锊着胡须笑眯眯道:“皇上待殿下真是亲厚啊,连内务府这样的位置也给了殿下。殿下可要好生表现,切莫辜负了皇上厚爱。” 胤礽正把玩着一只玉雕小兔子,一只腿斜斜地架在另一只腿上,杏黄的袍服衬得他更加华贵清俊。只见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清冷地笑了笑:“叔公说的是,孤原本以为之前那些宵小的弹劾会让皇阿玛对咱们起疑,却没想到皇阿玛只是压下了,并未说什么。转身又加封了凌普。哼!这回明相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怕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呵呵。” 索额图也嗤笑了一声,不过他毕竟老奸巨猾,对康熙的心思也比太子摸得透,当下依然警告道:“殿下不可大意,皇上只是把折子留中了,并不是说全然不信的。只怕皇上如今对我已经有所不满,只是未殃及殿下而已。所以殿下这段时间定要实心办差,切勿让别人抓到把柄,免得受老臣连累。” 太子见索额图这样说,忙劝道:“叔公说哪里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没得见外了。胤礽都听叔公的便是,决不让人有可趁之机,叔公放心。” 索额图听得太子这样说,这才安了心。 结果没过几日,御史郭琇上折了,这回是弹劾余国柱与佛伦等人。内容与之前心裕遭弹劾的那封一样,边边角角的小事而已,看起来不痛不痒,倒像是有心人投石问路之举。要知道余国柱、佛伦等人,可全都是明珠心腹,准确地说,也是大阿哥党。 仍然地,康熙也是留中不发,也并未斥责余国柱等人,对大阿哥和明珠也如同之前一般亲昵倚重。 众人从这一来二往的争斗中看到了皇上两边抹平的态度,于是放心了。 但接下来却出了一件事,让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空起来,而一些鼻子灵的已经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其实说起来这事情也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桩宫廷逸闻。但坏就坏在这事儿事关四公主,所以就连皇上恐怕也坐不住了。 原因是刚卸任的内务府总管图巴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而他的旁边,死了一名女子。俩人被发现时皆是衣衫不整。 这名女子后经证实是一名宫女,乃四公主的贴身侍婢,名唤佳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GC啊,终于来鸟,筒子们,想不起来图巴是哪个货的去翻第一章,我埋了20多W字的伏笔啊啊啊啊!俗话说NPC也是有尊严的,乃以为这人没用我会随意写!?哼! 好了,不傲娇了~ 明天同一时间更 56欲来 图巴,索绰罗氏,满洲正白旗人,康熙二十年到二十六年任内务府总管大臣,正三品。办事风格,仔细,稳健。个人爱好,好色。 没了,这是素皑手上关于图巴的信息。此人简简单单,他的家族中无亲族可以依靠,自己就是最大的权贵。家道中落,却全凭着自己稳步升迁。任内务府总管一职多年,深得康熙信任。除了有那么点儿好色的名声外,此人实在是没有可以拿来猎奇的地方。可就好色这么个特点,在京城官宦之家的大江湖中,就连茶余饭后的笑料都是排不上的。京里多的是什么王爷包养外室小倌儿,某大官的嫡福晋又害死庶子了,妾室与嫡妻的斗法啦,种种骇人听闻,声色香艳的故事。比起来图巴的那点破事儿,属于大家挥一挥衣袖便挥散了的那片云彩。 “皑皑,过来吃点儿东西,你午膳就没用了。” “阿玛您先吃吧,我再去找找。”素皑说着便又要往里间走。 康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含怒气道:“你已经找了一天了,什么都没有不是吗!?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值得你这般折腾自己!?” 素皑咬咬下唇,看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去。 康熙深吸一口气,叹息般地自嘲了一下,转身快步走上前去,从后面拥住素皑,放柔声音道:“皑皑乖,先用膳,用完以后再找行吗?” 柔声入耳,素皑心下一软,转过去看着他,点点头。 康熙摸摸她的脸颊,牵着她走过去坐下,亲自为她布菜。 这是佳音死后的第二天,素皑翻遍了寝殿也没找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连佳音自己的东西也相当简单,几乎找不出任何多余的物事。首饰是素皑常见的那几套,衣服是素皑常见的那几件,就连鞋子也全是宫里定制的那种样式。素皑一直知道佳音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她小时候性格比较咋呼,后来被钟嬷嬷训斥了几次后就渐渐变得乖巧沉静。做事也越来越得力,端看素皑这些年身边只有她一个大宫女便知道了。素皑平日里不耐烦一些琐事,人又忙,想管也管不了,就索性全都扔给佳音和钟嬷嬷。但钟嬷嬷年纪大了,眼见着佳音也历练出来了,便干脆撒手让她去担着,这些年下来这丫头也是做得极好的。 素皑看着那些衣物,想起佳音日日在耳边唠唠叨叨的样子,心里抽痛,眼圈一红,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埋着头无声地流泪。出了这事,她知道佳音有问题,也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很可能是个阴谋。但她只要一想起这个女孩儿,仍然难过不已。她在这个时空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这是个多好丫头啊,跟了她那么多年,任劳任怨,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她原本是想要成全她和礼托的。她都想好了,会给这丫头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礼托家世很好,佳音想要做嫡妻确实不可能,但侧福晋的位子她一定会为她争取到。并且会为她打点好一切,不让她吃苦。让大家都知道,四公主会为她撑腰,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去! 素皑收拾好那些衣物,瞟了一眼床头上的那把角梳。木质的角梳色泽光亮,做工精湛,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质地温润,触感极佳。这是一把上好的角梳,也是这间房里唯一一件算得上值钱的东西。素皑知道,这是礼托送的。而佳音,把它放在了枕头旁。 素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一只手从后面抚上她的肩,顿时熟悉的味道环绕住她,眼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簌簌落下。素皑转身用力抱住来人,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康熙心中抽痛,紧紧地回抱住素皑,任她在自己怀中放声哭泣…… 很久过后,素皑的哭声渐渐小下去,整个人发着抖靠在他怀里。康熙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在脸颊上,细细地掠过每一寸皮肤,直到所有的眼泪都被吻干…… 他的嘴唇停在了素皑的嘴角边,再移一点点,一点点…… 心中的叫嚣如猛兽的利爪一般席卷他的全身,咆哮愤怒到他快要压抑不住! …… 终究,等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还是把头转开了,那一刹那,剥离的感觉是如此明显,像是要在身上生生割下一块肉般,不舍,不甘。 康熙解□上的大氅,兜头裹住素皑,然后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离开了那已经失去主人的房间。 素皑疲倦地不得了,头刚挨上枕头便开始昏昏沉沉,手却一直抓着康熙的衣袖,死死扯住不放。 康熙嘴角露出笑意,干脆脱下自己的靴子,靠在床边,把素皑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直到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才替她掖好被角,吻吻她的额头,唤来值夜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离去。 “微臣参见皇上。”低沉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上。 “如何?找到了吗?”康熙翻看着案头的折子,头都没抬起,问道。 “找到了,京郊乱葬岗。”那人回道。 康熙抬头看向他,见此人平日不苟言笑的面目在此刻竟然有些松动,让他想起了方才哭得撕心裂肺的他的宝贝,心中一动,沉声开口道:“厚葬,厚赐亲族。” 来人点点头,嘴里也回道:“是。”顿了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犹豫着:“敢问皇上,那……佳音呢?” 康熙抿了抿嘴角,说道:“这你就别管了,以素皑的性子,她不会假手他人。” “是。” 康熙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来人跪安的声音,不由诧异地抬起头来,“还有何事?” 来人看向帝王,目光深沉,斟酌着说道:“皇上,这回……应该是瞒不住的。公主她……” “好了,别说了!”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发怒前的征兆,仔细听来,还夹着一些无奈。硬生生地阻住了来人的话头。 “你先跪安吧,公主那边你暂时不要管,下去吧。”康熙定了定心,吩咐道。 来人偷觑了帝王一眼,知道此刻已是多说无益,便行礼退下了。走出乾清宫,抬头望了望天空,此刻月光皎皎,四下寂静得几乎只能听到值夜宫人的呼吸声。这人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亮处,清冷的月光撒满他全身,照亮了那张刀锋般的脸,赫然便是如今的右翼前锋营统领,十三年前的步军统领那仁福。 人走后,康熙再也无心做事,一个人沉默着靠在软榻上,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盏红玉小灯笼。 那是素皑六岁生辰的时候他送的生辰礼物。素皑常常都爱往乾清宫跑,有一日拿过来把玩后便忘了带回去,他却专门在暖阁内找了个地方放置,让那个孩子只要一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可是,这样的日子大概不多了,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他和素皑之间,将再也回不去,也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杀了她的父兄亲族,把她从生母身边强行抱走。害她家破人亡的人,他是罪魁祸首。这些年,他给她荣华富贵,给她锦衣玉食,可是这些,都没有用的。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她能对一个小丫头都在乎成那样,执意要查出死因,更何况是她真正的亲人。 从前,他宁愿这孩子蠢笨一点,平庸一点,如同这宫里大部分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这样,他就可以瞒一辈子而不会被她察觉。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要不要揭开整个真相,因为只有那样,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更进一步。 说与不说,这个难题困扰了他太长太长的时间,他甚至想过编造一个假的身世,既能让她们脱离“父女”这层关系,而他又能撇清一切罪责。 就这样犹犹豫豫,踟踟蹰蹰,他们竟然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所有的真相就快要抵达那孩子眼前,在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的时候,老天爷已经帮他做了选择。他被困在这两难的境地中挣扎了那么久,却最终失去了最佳的选择时机,成为了只能等待审判的人。 呵呵,作茧自缚,真是他最好的写照了! 如今他已然彻底地失去了控制权,他唯一的筹码,是他这十三年来和素皑的感情!以他对那孩子的了解,她不至于会恨他,但也应该不会再原谅他。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将永远回不去了。 在素皑这里,他彻底做错了,早知有今日,他就应该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离那孩子远一点,或者应该早点折断她的翅膀,让她除了待在他身边外哪儿都去不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只能等着素皑的决定。她是爱是恨,是走是留,他再也没有能力干涉…… 或许也可以再瞒一段时间,他事后处理得很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素皑不会那么快发现。可是接下来呢?又能瞒得了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素皑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更加恨他!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恪纯公主身怀六甲,只身跑来求他与太皇太后,求他们放过吴应熊和吴世霖,说他们一家愿意远离朝堂,远离纷争,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那时候,他似乎无法感受那个女人的痛苦,也听不见她的哀嚎。只是在心中嗤笑她而已,身为皇家公主,自当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一朝天下,哪能受制于儿女私情。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残阳实在太过血红,十三年过去了,他却依然记得恪纯公主那满脸凄厉的眼泪和破碎的呜咽! 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素皑也用那样哀伤心碎的眼神看着他,也那么绝望地求他,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疯…… 月光皎皎,却显得清冷异常。康熙慢慢踱步回了慈仁宫偏殿,只身一人,连梁九功都没带。 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素皑,康熙伸出手去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指尖滑过双唇,流连忘返。 “阿玛!”素皑一醒过来便看见康熙的脸,他坐在床边,不知为何,神情看起来那么痛苦。多年的习惯,让素皑除非死去和昏迷以外,很难陷入深眠的状态,只要一有动静便会立刻醒来。况且今天心里有事,本就睡不踏实。 康熙惊了一跳,瞧着素皑已经醒了,心中一痛,这孩子从小睡眠就浅,小小的动静都会立刻惊醒,像是在防备着什么,害怕着什么。 “吵醒你了,是阿玛不好。你接着睡吧,阿玛在这儿守着你。”康熙摸摸素皑的头,扯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素皑摇摇头,起身坐了起来:“我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阿玛既然来了,那就陪我说说话吧。” 康熙看着素皑温柔浅笑的模样,也微微一笑。 “好,皑皑想说什么?”他靠在床头,让素皑靠在他怀里,双臂环绕着她,又帮她掖了掖被子,免得寒气侵入。 “呵呵,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像八哥说的吧,有时候你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真要你讲,又未必讲得出一个字。当时我不太懂他的意思,现在好像有些懂了。”素皑柔声道。 康熙手臂一紧,嘴里回道:“是么?老八这话倒说得好。” “唔。”素皑沉默了一会儿。 康熙心中喟叹,他本不想问的,却依然忍不住。 “皑皑,若是有一天,你八哥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怎样?” “原谅他。”素皑想都没想,答道。 “为何?”康熙心中惊骇。 “不为何,如果那件事已经值得他宁愿伤害我也要做的话,那我原谅他,因为他是我八哥。” 听得素皑温暖坚定的声音响起,康熙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充盈着他的整个胸腔,眼眶竟然生生涌起了一阵酸雾,让他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那……” 没等他问出,素皑已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光,幽幽地说——如果是阿玛,我也会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有爱,是不是是不是……怨念脸…… 我要评,要花儿,要收藏,要点击……怨念脸……o(╯□╰)o 下一更明晚 57真相(一) 素皑用了两天,证明了一件事,佳音的死与康熙有关。 从她得到死讯开始,她便一直在回想佳音的一言一行,点点滴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觉得佳音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除了最近。 佳音为何能够随意出宫?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查,因为她知道背后的人动作一定会比她更快,销毁敬事房的记录,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她不去,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佳音和图巴有什么关系?她的猜测是没有关系。她很想去现场看一看,但也明白没用的,在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现场早就被清理干净,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知道,佳音和那个图巴不会是那种关系。那种对现场香艳的描述,更像是有心人添油加醋下的结果。况且佳音和礼托,连她这个被胤禩说在感情方面无比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那不是假的。 佳音是否真的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答案不是。因为她的东西太少太简单了。一个单纯的小宫女,花季年龄的女孩儿,心中又有所爱的人。她的贴身之物,怎么会那么简单那么规矩那么少?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掩饰,东西少就不易被人发现,破绽也就越少。 两天以来,素皑没有踏出慈仁宫一步,不是因为害怕外面的风言风语,而是康熙几乎一有时间便过来看着她,寸步不离。无论她去到哪里,他都能第一时间把她找出来。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但当一个人已经开始有嫌疑的时候,他的种种作为就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不过她真正确认阿玛与佳音的关联,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时间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小轮子曾经犹犹豫豫地向她报告过一个问题。那段时间小轮子神经兮兮的,一天到晚监视这个监视那个,发现有一点不对劲就跑来找她打小报告,然后邀功。她当时无语至极,明令小轮子不许再来骚扰她,还向他保证过以后无论嫁去哪儿都一定会带他一起走,所以请小轮子大爷还像以前那般该吃吃该睡睡,别再这么勤快了。 当时小轮子说的是曾经看见佳音与永和宫的扇荷来往密切,俩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当时小轮子只道德妃娘娘和公主交情并不好,怕佳音有了二心,这才跑素皑跟前来说道。那时素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如今想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只因为胤禛曾无意中说起过,德妃身边的那个扇荷是右翼前锋营统领那仁福大人的远房亲戚。而那仁福,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素皑再清楚不过了,他真正是康熙的心腹。 佳音,扇荷,那仁福,康熙。当这些人连在一起的时候,已经由不得素皑不相信,或许身边这个一直以来能干得力,乖巧良善的女孩子,确实有她完全不知道的一面。 再说流言,一个原朝廷三品大员离奇暴死在家中,旁边附带一个本应该关在皇宫里的宫女。这种丑事随便顺天府尹怎么压,流言也会传出来。而如今,流言的确很多,但是对于这样一件事来说,流言传得太慢了。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谣言满天飞?而是都过了几天才影影绰绰地出来? 很简单,有人反应太快了,在控制而已。 素皑猜想,官府的人到达以前,已经有人进去过案发现场,甚至对现场做了布置与改动。而后又引导了整个事情的走向,向一切能够施压的人施压。 能够随意地进入朝廷大员的府邸不被察觉,又能自如地主导事件的发展。放眼过去,恐怕没有多少人有这个实力吧。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在企图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对她的伤害减到最低。除了她的皇阿玛,她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这样用心良苦地爱护她…… 况且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图巴,他是内务府总管,一直顺风顺水,深得康熙信任。却在半个月以前,被太子奶公凌普换下。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是现在想来,佳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变得不寻常的。为什么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平平顺顺,却突然在那时出了问题? 如果说佳音真的是康熙的人,那么图巴也是。为何最后两个人会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死去? 佳音,代表着她和康熙。图巴,姑且也是代表着康熙吧。两个人之间如此不友好地置了对方于死地,无论怎么看,都像一种窝里斗。 而她,到底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只用待在她身边的佳音却掺和到了别人的事情中?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值得佳音这样牺牲自己的名节,甚至拼上性命去周全!? 看来,是时候了,她应该好好去问问那仁福了。 两天过后,素皑把那仁福堵在了下朝的必经之路。那仁福苦笑一声,心道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只不过仍然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昨天他听得下属报告,说有人在查自己,顺藤摸瓜找上去,竟然是四阿哥。那时他就明白,就在这一两天了。 自从佳音突然死亡,四公主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早已在暗地里把所有事情都想了个透彻,不然她不会那么快找上自己。 罢了,一个人聪慧灵敏若此,能在一个恐怖离奇而千头万绪的案子中,第一感觉便抓住了重点,其嗅觉之敏锐,观察之入微。如果这个人本身没有受到过无比专业的训练,那他只能把它归功于天赋。公主天赋如此,谁还能奈何? “公主,此处人多口杂。您还是随微臣出宫吧。您放心,事已至此,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仁福那张如刀锋般雕刻的脸骤然有了一丝松动,四公主是个明白人,但很多时候做个明白人不如做个糊涂人。 素皑微微一点头,“大人请。” 俩人策马出宫来到了一间酒楼前,素皑抬头看了看,万喜楼。呵呵,虽然她很少看谍战剧,但情报联络站这种东西却不陌生。 果然,那仁福开口了:“公主放心,这里很安全。” “公主想问什么尽管开口。”俩人要了个雅间,那仁福坐下看着站在窗边的素皑。 素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间酒楼临门便是大街,非常热闹。 “那大人,您应该知道我的特殊编队吧?”素皑问道。 “当然,公主惊才,微臣一直颇为敬佩。”那仁福柔和地笑了笑,那个特殊编队,连他都很心痒难耐。 “以那大人的身份应该能够完完全全地掌握编队的第一手资料。那您知道我在他们的第一节射击课时教过他们什么吗?” 那仁福挑眉。 素皑自顾说道:“我告诉他们,没事儿不要站在窗边,因为这样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狙击目标。即便你站的位置已经是周围最高的建筑物,也不可大意。” 那仁福听得素皑话,心里一惊,随即一叹。 “公主还是直说吧。微臣绝对不是公主的敌人,也从来没想过要害谁。” “好,那我问,你来答。”素皑也不再拐弯抹角,转身说道。 那仁福点点头。 “佳音是不是你们的人?”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刚进宫的时候。” “那图巴呢?” “之前是,后来不是了。” 素皑了然地点点头,和她猜测的一样。 “图巴应该是投靠了别人吧。皇阿玛撤了他的职,换了凌普上去,以他的身份如今朝中可以供他投靠的就只有太子和大阿哥。他不可能投靠太子,大阿哥是唯一的选择。他本是皇阿玛的人,要投靠大阿哥就必定要拿出点诚意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想卖一些消息给大阿哥,而这个消息一定与我有关,不然也不需要劳动佳音出手!对吧?” 素皑啜了口茶,盯着那仁福,说出了她的猜想。 “公主真是聪慧,您猜的全对。图巴家的总管事也是我们的人,三天前他的尸首在京郊乱葬岗被找到。一直以来,与佳音联络的人,就是他。”那仁福缓缓道出。 素皑闭了闭眼睛,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那天佳音应该是得到了管事传来的消息,内容就是图巴有异动,所以才急急出宫。但她仍然去晚了,到的时候管事已经暴露而被清理掉了。佳音没有选择,她必须尽快控制住图巴。 素皑不知道佳音和那个图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结果是俩人同归于尽了,图巴也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那你们的人呢?为什么只有佳音一个人过去了!?”将茶碗重重一放,素皑质问道。 “我们的人去晚了,所以,只来得及做善后处理。” “处理!?处理就是把一个女孩子弄成受尽lingru而亡的样子吗!?”素皑眼眶渐渐红了,满心的悲愤无处发泄。 “那是佳音自己选择的!我的人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俩人衣衫不整,鲜血满身!那是佳音临死以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制造出的场面!是她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公主您而作出的牺牲!”那仁福也用尽全力吼出来。他本来不觉得佳音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这是一个细作该有的觉悟。可是四公主那么伤心,那么不甘。 “那为何不早一点?既然你们早就发现了图巴行为不轨?为何不早点下手?最后酿成这样的结果!” 那仁福摇了摇头,定了定心神,解释道:“图巴跟着主子多年,主子虽然撤了他的职,但却并没有打算打压他。只是他被撤职之后急急忙忙便有了异动,主子想着晾他一晾,没想到他如此等不及,主子这才下了杀心。佳音和管事其实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几乎没什么破绽,但图巴也不是笨蛋,他出其不意,管事不察,因而暴露了,使得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最后这样的结果,我们谁都没料到。” 那仁福缓缓地说完,叹了口气。他确实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皇上,恐怕也没有想到吧。 素皑吸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所有的真相都已明了,接下来,她终于要面对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素皑把桌上的茶全部灌下去,轻轻地说道。 “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猜到呢?这个GC是不是很失败啊?乃们都不太热情的样子。。。。T_T 下一更明晚 58真相(二) 素皑一动不动地盯着瓷杯上的花纹,声音清冷诡异:“那仁福大人,我查到的资料上说,你曾在十三年前当过九门提督步军统领。可巧的是,图巴也在十三年前当过内务府总管。但是很奇怪,你们两个却在同一时间,也就是我出生后不到一个月,被皇阿玛以一些莫名其妙的名目外放了好几年。当时你们一个总管皇宫内务,一个总管京城治安,这当中,可有什么关系?” 那仁福嘴角紧绷,神色渐变,刚想张口说话,就被素皑抬手制止了,只听得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刚才问你,佳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你们的人,你说是她刚进宫的时候。她一进宫就被派到了承乾宫专职伺候我。那时候,我五岁,那时候,正是我皇额娘病入膏肓之际!正因为皇额娘快要死了,没人可以再……再监视我,所以,佳音来了。是也不是?” 素皑声音渐渐哽咽,眼眶中雾气上涌,心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命运永远都在和她开着这样的玩笑,明明是诡异莫测的事情,在她身上,却好像家常便饭那样普通。 “图巴要卖一个关于我的什么消息给大哥?这个消息不用多有用,只要有诚意就行。图巴家的总管,如果不是在他身边待了多年,又怎么可能坐上总管的位置?你们始终不放心图巴,不放心他守着一个秘密,所以很久以前便开始布置。就像你们不放心我一样,所以很久以前就把佳音放在了我身边……” 素皑说着话,眼中弥漫出一种坚定的哀伤,泪水慢慢包不住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那仁福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她,四公主的痛苦太明显了,明显到他都要忘了去反驳,主子也许不是那个意思。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你,图巴,管事,佳音……”素皑没有抬手去擦眼泪,只是长呼了一口气,问道:“所以,那仁福大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了吗?” 那仁福听得这句,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紧抿着双唇,背上冷汗已经湿了一片。缓缓坐直身体,艰难地开口道:“对不起,公主。” 素皑等了好久,也累了,叹了口气,捧着脸随意擦了擦,幽幽地说道:“好吧,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我应该去问该问的人。” 说完,她再也不看那仁福一眼,转身走出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道:“对了,替我给管事的那人上一柱清香吧。毕竟,他也是为我而死的。” 素皑走得很急,几乎是用跑的。但是一跨出酒楼大门,她就定住了。 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人群,叫卖声吆喝声交谈声声声入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为了那一亩三分地拼搏着,你哭也好笑也罢皆是自己的事,与人无尤,与人无扰。她突然就想不通了,她这般辛辛苦苦,撕心裂肺到底是为哪般? 她以为和佳音多年情分,不曾想她这个傻B在人家面前才是白纸一张。而别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哪里知道!她以为她为佳音着想,处处打算了个周到,不曾想人家拍拍屁股说为了个破任务去见阎王就去见了阎王,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多年的感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眼睛就像瞎了一般,愣是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好,不曾想她才是被控制的那个,生活,感情,身世,全被人抓在手上,她就是个白痴,敢情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像在看笑话那样看着她表演,末了还要说上一句,四公主演得真好!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那个人,她掏心掏肺地对他。除了她是穿越来的这件事以外,她几乎对他无所隐瞒。朝夕相处下,她以为他们的心已经无比贴近,可是最后,最后居然是这样!? 她突然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知道了又怎样呢?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个身世曲折,血缘离奇的怪圈儿就长在她身上了,到哪儿都逃不了。 阿玛骗了她,骗了她好多年。监视她,监视了她好多年……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更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不知道。甚至他是不是真的对她那么好?也不知道。真真假假,混混乱乱,大家都很清醒,只有她一个人……最傻逼。 素皑在街上走走停停,一会儿抬头望望天空,一会儿低头瞅瞅地上。到最后,她实在走不动了,再往前走就要到皇宫,但她真的走不动了。看着街对面有个卖糖葫芦的,她突然很想吃。记不得上次吃糖葫芦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这玩意儿酸酸甜甜又红红的,看起来特喜庆。 她慢腾腾地挪过去,摸了摸身上却什么也摸不到,呵,走的时候太急了,啥也没带。 她又慢腾腾地挪开,看见远方红砖绿瓦的角门,她竟提不起勇气再走了。干脆就在大街上蹲下来,双手抱着膝,愣愣地看着青石地板出神…… “驾!驾!让一让,让一让……”一辆马车渐渐地由远及近,马车跑得并不快,周围的行人听到看到都自动让开。赶车的是个青衣小厮,听口音也是京城人士。众人对这样的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京城里贵人多事也多,此处离皇宫又近,指不定又是哪位大人物呢。 于是马车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过去,素皑却依然蹲在街道中间,她在这儿愣了有不少时间了,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生锈了一般,她又累得慌,所以听到后面的声音也不想动。是的,不想动。 眼看马车越来越近了,不少路人都发现地上蹲了个小女孩儿,不知道是不是聋子,那么大的响动她竟然听不见! 素皑艰难地转了转头,眼中映着马车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看到了赶车小厮那惊恐的脸,在大声疾呼着什么,以及使劲拉住缰绳的动作…… 但她向毛主席发誓,她真的不是想死,她只是太累了,不想动而已。她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为什么旁人就应该让他们?她就不让,偏不让! 素皑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马蹄在她面前高高地翘起,她下意识地闭上眼,不知道那马会不会踢到她身上…… 刚垂下头,素皑就感觉有一人袭来,快如风一般的身手裹挟着她迅速闪开,马蹄就在此时落下,堪堪擦过她方才蹲的那块地方。她和那人俱被扫到了一边,迅速站稳过后就听到了车夫的叫骂声。 唉,这身手熟悉的……果然,耳边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带着特有的温雅低沉。 “教官,您没事吧?”张廷瓒真的被素皑吓坏了,他已经跟了她两条街。不知道教官到底怎么了,认识她三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素皑抬起头来,“廷瓒…” “教官,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张廷瓒焦急地问。 素皑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的车夫。那马已经显得有些狂躁,车夫正在各种骂他们。 张廷瓒担忧地看了素皑一眼,走过去跟车夫交涉起来,没等两句话说完。忽听得车内一个声音响起,是那种很好听的男声,带有少年人的磁性,隐隐积威。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隔着厚厚的车帘传来——走。 车夫听得车内人发话了,身躯微震,不敢再多做停留,推开张廷瓒,跳上马车,绝尘而去…… 围观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去。张廷瓒赶忙跑回素皑身边,素皑对他微微一笑。一场虚惊过去,她有些恢复了神志,看着张廷瓒紧张无比的神色,心中一暖。果然,无论在什么时候,有人担心记挂总是好的,总是会给人力量。 张廷瓒有些踟蹰,但还是问了出来,“教官,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如果是因为佳音姑娘,您不要太难过。我都听说了,但是您不用管那些无聊的人说什么,这件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张廷瓒显得有些急躁。 素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这是最不让她操心的一个人,也是她所有的队员里面最善解人意的一个人。 “你跟了我多久了?”素皑问道。 张廷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条街。” 看着少年腼腆的样子,素皑也勾起唇角,“谢谢你,没有上前来打扰我。” 张廷瓒微微低下头,笑容温暖纯净。 “哦,对了,教官您等一下。”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对素皑说道,然后跑走了。 素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看见他拿了一串红彤彤的东西过来,正是她方才想吃却没有钱买的糖葫芦。 张廷瓒把糖葫芦递给素皑,笑着说:“我不知道教官到底怎么了。但是像刚才那种事不应该再发生,尤其不应该发生在您身上。我想教官您还记得吧?您给我们上的第一课,那时候您是怎么说的?” “您说,‘要我们相信温暖,美好,信任,尊严,坚强这些老掉牙的字眼。您不要我们颓废,空虚,迷茫,糟践自己,伤害别人。我们要有强大的内心,要有任凭时间流逝,不会磨折和屈服的信念。不是因为在温床中才说出我爱生活这样的话。是知道外面的黑,脏,丑陋之后,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教官的这段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把它记在心里,当生活受到挑战的时候,这个声音会提醒我们,教官曾经对我们有过怎样的期许。”说到这儿,张廷瓒的笑容渐渐扩大,“那样,我们就不会害怕了……” 阳光很刺眼,照着少年柔和俊雅的脸庞,带着满脸的温柔笑意看着她。 素皑几乎听得落泪,在过往的每一个日子里,她都在努力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传递着自己想传递的信息。 终究,付出果然是会有回报的,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辜负她。 终究,还有一些人,这样单纯地信任她。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素皑向张廷瓒道歉着,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她抬起头望天,想把眼泪逼回去。 张廷瓒笑得愈加温柔了,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调笑道:“唔,好孩子。好孩子要知道,天塌不下来的。就算塌了也无所谓,你不是常说吗,天塌下来先砸死那些装逼的!”张廷瓒闷笑着,这是素皑的口头禅之一,他虽然不知道装逼这词儿怎么来的,但全队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把糖葫芦塞到素皑手上,说道:“喏,吃吧,小孩子就应该吃这种东西才对!” 素皑接过糖葫芦,放进嘴里,笑中带泪,是啊,她才十三岁而已,凭什么就不能吃糖葫芦呢!?天又没塌,就算塌了也先砸死那些装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张廷瓒说的那些话,来自《给妹妹的一封信》,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段话,算是名言名句吧。 明天不更,下一更在后天~ 59真相(三) 张廷瓒把素皑送到宫门口,看着她进去后才转身离开。 素皑吃完一根冰糖葫芦,咂巴咂巴嘴,无谓地笑笑。无论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要去面对,命运让人很蛋疼她知道,但不知道是哪位伟大导师说过,若我们因此而受制于命运,那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她两辈子加起来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所以不要怕。管他是嘴上喊哥哥还是腰里掏家伙,她有阎王爷罩着呢,不怕。 素皑咬咬牙,慢慢向乾清宫走去。 一条并不算远的路,她走了几乎快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走到了宫门口,却看见一个身影急急从拐角而去。 素皑定睛一看,礼托? 自从佳音出事后,她再也没见过礼托,此刻乍见这人,光从背影来看也觉得他瘦了好多。从前身姿伟岸,高大挺拔的男子竟也在短短几日便成了这般模样。 素皑鼻头微酸,手摸到了腰间,紧紧攥着一个物事,那齿轮铬得她手指生疼…… 空荡荡的大殿,一个人也没有。素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来今天想要摊牌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梁九功站在暖阁门口,看着素皑缓缓走来,行了个礼,笑容苦涩难言。 素皑微微向他点头,想来这也是一个知情人吧。 她跨过门槛,抬头看向软榻上的人,那人正盯着手里的小物事怔怔出神。 素皑看见那个红玉小灯笼,眼中瞬间雾气上涌,诸多往事一起袭来,钝痛在心中乍起,几乎击碎了她一路走来给自己做的所有心理建设。 康熙缓缓地抬起头,看见的便是素皑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全是破碎的哀伤……却还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害怕和软弱。 他心中苦笑连连,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伤到她了。他的欺骗,佳音的欺骗和惨死,还有朝堂的争斗,无论怎么避免,还是把她卷进来了。事到如今,他终于承认,自己真的错了。素皑用她的痛苦,证明了他的错误。 素皑慢慢走过去,拿过那只小灯笼,像以前那样,摩砂着,细细地抚过它的纹路。 安静的暖阁内,康熙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的祖父是……” “阿玛!”康熙刚刚开了个头,素皑突然出声打断。 康熙被她吓到,抬起头望向她,却看见不知何时,面前这人已经满脸是泪…… 素皑放开紧紧咬住的下唇,颤声开口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并不在意自己是谁,您能不能告诉我,可曾真正,信任过我?” “你……你,你就只关心这个?”康熙不可置信。 素皑深吸一口气,“我想过了,一个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是好是坏与人本身无关。若是好的也就是运气好而已,若是坏的,那就是原罪。那么,我可不可以不要背负……这原罪?”素皑心中忽地坦然,若是她真那么在意这些,那她上辈子恐怕连26岁都活不到。那时候,爷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不告诉她,就是不希望她背着那些沉疴的罪孽,不希望她的心罩上那些阴霾。 “可以!可以的!”像生怕素皑反悔那般,康熙赶忙回道。他没有想过是这样,素皑说她不在乎,她不在乎! “那您现在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你为什么那么问?”想起素皑方才那个问题,康熙心中忽的怒气上涌。 素皑眼睛酸痛不已,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肯给句实话么!? “你把佳音放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你什么也没对我说过!你们骗得我好苦!不,不只你们,除了我以外,大概不少人都知道所谓的真相吧!或许……还有太医院的刘胜芳!对吗?”素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字字句句,说得她心如刀绞。 “当年我的那场病,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刘胜芳为何会突然跑来,你又为何刚好出现?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人,能够发现我与平日不同的,就只有佳音和钟嬷嬷。现在想来,传消息也是佳音吧。你是知道了我有问题,所以才派刘胜芳来试探我,对吗?” “这么多年来,你们就当我是个瞎子,让我这样完全真空透明地活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是吗?” “我……” “素皑!”康熙沉声打断她,狠狠地盯着她:“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吗!?” 素皑也定定地看着康熙,听着他的问话,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不知好歹?你是不是想说你们虽然监视我却从未真正伤过我?你甚至还想说你虽然把佳音放在我身边,除了监视我以外,还要保护我?!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佳音死了!她死了!” 是,这才是所有症结所在,佳音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死了就把所有遗憾后悔痛苦折磨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如果你们不是这般自以为是,如果你们早点让我知道,她就不会死!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破身世!可是,我的佳音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秘密用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身边!”素皑大声指责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你有没有真正想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康熙越听越憋闷,怒气层层上涌,第一次,他无视素皑的眼泪,粗暴地一把扯过她,压在榻上,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恨声道:“我没有想过你的感受?没有信任过你!?敢情这么多年,朕掏心掏肺对待的是空气不成!原来朕费尽心机,唯恐伤到一丝一毫的人在朕心里竟然不算什么!?” “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吴三桂嫡亲的孙女!你是吴应熊和恪纯公主的独女!朕为何把佳音放在你身边,你还不明白吗!?”康熙怒吼道。他终于还是说了,但素皑说过,她不在乎的。 …… 偌大的乾清宫内什么声音也没有,深秋午后的阳光金灿灿地照进来,撒满了整个暖阁的地板。榻上的两个人,眼泪和怒气都仿佛定格了一般,瞬间好似换了个场景,不复刚才的剑拔弩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素皑脸上的泪迹都已尽干,她哑声开口道:“吴……吴三桂?吴应熊?” 康熙看着身下满脸泪渍的小人儿,忽然间,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一切真相揭开来,原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看着素皑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刚才的紧张也都不见了,甚至有了想笑的冲动,十个吴三桂,一百个吴应熊也抵不了他和素皑的一刻! “是啊。三藩之首,平西王吴三桂,你的祖父。你的母亲是朕的小姑姑,恪纯长公主。你的生父,是已故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康熙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道。 “恪纯公主?建……宁公主?”素皑的脑壳有点打结了,她对建宁公主的认识完全停留在《鹿鼎记》里面,而且还是陈小春那个版本的,可见对建宁公主的印象崩坏到了什么地步!虽然来到这里以后她知道历史上的建宁公主其实不是康熙的妹妹,而是顺治爷的幼妹,但由于一直没有见过这人,所以现在一想起建宁公主,脑袋里冒出的画面就是鹿鼎记里那个脱线的2B公主拿着鸡毛掸子□韦小宝的样子…… “是。恪纯公主在几年前便远走盛京,一直留在那边养病。当年朕抱你回来的时候,她曾答应过朕,此生永不再见你。” 素皑思路被打断,猛地一惊。 “阿玛……”她眨眨眼睛看着康熙。 康熙伸出一只手抚上素皑的脸颊,“当年三藩作乱,朕杀了吴应熊和他的儿子,也就是你的父亲和兄长。你额娘生下你后本想藏匿起来,只因所有在京的吴氏子孙都要被送进宫看守。你额娘不想你落得那样的命运,想把你送走。但朕怎么可能让你这样身份的孩子流落在外,所以派那仁福截住了你,把你抱进宫亲自抚养。同时也答应了你额娘,让你平安康健地长大。” 康熙把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不想再隐瞒什么了。这些天他急昏了头,差点忘了这是一个多么有自己主意的孩子,脑子的构造也无比先进,他即便不说这孩子也能查到。 …… 素皑听完康熙的叙述,脑袋里面就剩下一个问题还在打转。 “那……所以您这些年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答应了我额娘么?”她一直都不太能想通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没有道理康熙对一个别人,哦不,仇人家的孩子比对自己家的孩子还要好吧!? 看着素皑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面写满了正正经经的疑问。他突然无力极了,这个问题他能怎样回答? “唉,朕就是想对你好,这样可以吗?”康熙无奈了,只得搪塞道。 “这也是理由吗?可是,我,我又不会造反,您实在不用讨好我或者算计我呀!”素皑现在明白了,她这身份实在够特殊,就是个女版的朱三太子,能不引起帝王的防范就怪了。 康熙气结,“算计你?你一个叛臣之女,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朕算计的吗?!” 素皑眼神一暗,人有时候老是拼死拼活地想知道真相,但往往真相总是残破不堪的。这次,她早就有预感这底下埋藏的不是什么鲜花着锦的华章,毕竟原罪这个东西,她并不陌生。 康熙见素皑有些黯然,心下一紧,掰正她的脸与她对视:“不许想一些有的没的,朕说你是宝贝你就是!你刚才才说你不在乎的,难道想要反悔?” 素皑扯开他的手,小声地说道:“说是那么说,但也不可能毫不在意啊……” “你!”康熙的再次双手钳住她的脸颊,恨恨道:“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消化一下这个事实吧!”素皑气鼓鼓地。 康熙无力地垂下双手,刚刚松劲儿的身体忽的又紧绷起来,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 “皑皑,你,你会恨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JJ很抽,所以入V公告连带我周二晚上更的那章都很久没有显示出来,在这里特意给亲们说声抱歉。 关于入V,入V是大趋势,这个亲们应该都知道,叶子第一次发文,也是第一次入V,对我来说这种肯定的意味远比其他的东西重要,就像亲们的支持、留言、鼓励、批评远比收益更重要一样O(n_n)O~ 所以,不管入V以后情况怎样,叶子都会更加努力,写出好的东西来回报大家和自己,还是那句话,不想辜负读者,也不想辜负自己~ 关于剧情,大家看到这章身世之谜已揭,所以接下来的人生,是真正的波澜壮阔了,无论是JQ还是正事~o(≧v≦)o~~ 今天更了三章,下一更应该是周日或者周一了~ 再次谢谢大家! 60希望 素皑正沉浸在纷繁的思绪中,听得问话,陡然一惊,看向康熙,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哦,如果你是指你杀了吴家人这件事,我……”素皑有些郁闷,吴家,和她隔得太远了吧。 康熙很紧张,一动不动地盯着素皑。 “我,又不认识吴三桂!额……这样说吧,我对他的感情可能还没有阿玛您对他的感情来的深。毕竟你们曾经是敌人,是对手。但吴三桂对于我来说,就好比,好比史书上的一个符号。您说我没良心我也认了,但对他,再榨我也榨不出什么感情来的。”素皑说的是大实话,她对吴三桂最初的印象来自于史书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身影,但后来长大了也明白是当时形势所迫,吴三桂毕竟是个枭雄,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做出关于身家性命的选择! “噗!”康熙被逗笑了,他对吴三桂的感情?哈哈哈,是啊,恐怕他对吴三桂的感情都比素皑要来得深。 “皑皑,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朕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过的话都不能再反悔!若你真的不在意,那么从今往后,你永远永远不能再想这件事。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你和吴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是素皑!这样,可以吗?”康熙试探着问道,这个事情既然已经戳破,那最好就一次性解决,他不想素皑再有反悔的机会,要是哪天这孩子恻隐之心犯了,他还到哪里找人去! 素皑见康熙问得那么认真,小心思一起,扯出一丝笑容道:“要是我不答应呢?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或许我也有突然良心发现的一天,感到了自己作为吴氏子孙的责任呢?要是真有那一天,您要怎样?”素皑歪着头,笑言道。 康熙嘴角一哂,看着素皑的眼睛,答道:“朕还能怎样?当然是把你关起来哪儿都不让去了。反正吴氏子孙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关的关!至于你嘛,朕给你找个好地儿。就乾清宫吧,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你觉得行吗?” 素皑认真地摇了摇头,撇着嘴说道:“不好。我要申请换个地方!嗯……就阿哥所吧!每天还可以找八哥玩儿,比乾清宫好多了!嘻嘻……” 康熙眼底风暴凝结,声音低哑暗沉,出口问道:“皑皑,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和你八哥,谁比较重要?” 素皑瞧着他一脸威胁恐吓的表情,浅浅一笑,毫不犹豫:“八哥。” “再说一遍!”康熙微眯着眼睛,声音愈发地暗沉。 “八哥。”素皑很坚定。这个问题她是这么算的。如果你要问胤禩和康熙哪个对她来说比较重要,那她还真的不知道。但你要问原遇和康熙哪个重要,那就毫无疑问是原遇。考虑到胤禩原遇俩人合二为一了……所以根据幼儿园小盆友都知道的算术,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再说一遍,嗯?”康熙的声音已经有了发怒前的征兆。 素皑偷觑了一眼,瑟缩一下,“八……阿玛。”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就变了个样,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康熙低低地笑了,把头埋在素皑颈间,热热的呼吸喷在素皑的脖颈上,素皑有些痒。 她动了动腿,有些麻了,这才发现他们俩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们竟然完成了从剑拔弩张到和风细雨的对话。而她竟然一直没发现,这样的姿势……有多暧昧。 素皑微微有些脸红,小声道:“阿玛,您可以起来吗?我,腿麻了……” 康熙身子一颤,撑着头看向素皑,见她小脸微红,眼神有些闪躲。他捺下心头激荡,放开素皑,翻身与她并肩而躺,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素皑活动了一下四肢,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很刺眼,她抬手挡住,说道:“阿玛,我是素皑,从我能够记事起就在您身边长大,我所有的亲人和感情也全都绑在了这个地方。就算您现在告诉我我有一个多么曲折复杂的身世,我在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大概,我也是个凉薄的孩子吧。” “您是帝王,对于我这样的身份,没有道理不防范,所以您做的一切,现在我都能理解了。” “但是阿玛,佳音死了。或许活着的人永远不能体会死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死对于生命来说,就是彻底地终结与消失。这不是受伤,没有恢复的一天,这是一个完全有或者完全无的状态。所以,我知道有些东西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生命里将永恒地留下这个痛苦和遗憾。虽然我们都笃定时间会让伤口愈合,但那个疤,永远去不掉……” 素皑揉揉眼睛,顿了顿,“可能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没关系,您就当我在自说自话。” “对不起。”康熙忽然出声,“对不起皑皑,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你是这样看待这些的。佳音的事,阿玛很抱歉,对不起。” 素皑摇摇头,无言以对。像她们这种出身的人大都会经历这样一个心理阶段,害怕杀人,害怕杀错人。因为死亡太强大了,不可逆转,所以他们都会害怕生命里出现无法挽回的错误,那将是你心上永恒的十字架,没法救赎。在这件事中,如果佳音没死,如果她就只是单纯地知道了真相,那她或许就一笑置之了,或许她也会选择隐瞒,假装自己不知道,即便心里清楚佳音是康熙的人。可是佳音死了,正因为佳音死了,所以一切都变得不可弥补,不可挽回…… “阿玛,把佳音的身后事交给我吧,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康熙叹了口气,“皑皑,流言……” “谣言传着传着总会过去,其实我是活给自己看的,没有多少人能够一直把我留在心上。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不会对我冷言,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又何必管他们说什么。”素皑定定地说道,今天她明了了很多事情,也多了一些感触。有时候想想,你走在人群中,无数穿心掠肺的目光,蜚短流长的冷言,其实并非生活过于刻薄,只是你太在乎这些,太容易被外界氛围感染,才最终使自己乱了心神。 “皑皑……”康熙侧过身,看见素皑平静的脸庞和柔和的眼神,这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强大。她不是没有脆弱的时候,只是她永远都把脆弱留给自己和自己人,对待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伤害和目光,她不是外强中干,而是实实在在的不屑一顾。 康熙伸出手去,把素皑搂进怀里,轻声说道:“就依你吧。” 十日后,京城城郊。 素皑只身一人站在佳音的墓碑前,袅袅的烟灰随风飞起来,熏得她眼睛都红了。这座墓坐北朝南,背靠大山,四周被湖水环绕,真正是块风水宝地。佳音以前就说过,喜欢山山水水,所以素皑想,她应该也会喜欢这个地方。 这件事,最后的官方说法变成了前内务府总管图巴偶然间看上了一个宫女,把人弄来以后,宫女却抵死不从,俩人推搡间失手,双双殒命。当然,这狗血味十足的戏码在京城里皇宫中掀起的桃色风波是巨大的,毕竟最后弄出了人命,而且死的人也都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但管它流言起起还是落落,人死如灯灭,身后说法都不再重要了。 “你来了。”素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开口道。 “奴才见过公主。”声音冷然微颤,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憔悴,是礼托。 “皇阿玛告诉你的?” 礼托走上前来,慢慢点燃香烛,回道:“是。公主想得周到,就是奴才来做,恐怕也想不到这么周全,关于她的喜好,公主要了解的多。” 素皑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主子。” 礼托插上香烛,站定后看着素皑,叹了口气,“其实,我曾经非常嫉妒公主,因为在她心里,您好像总是比我重要一些。她总是对您有一种天生的责任存在,照顾您,心疼您就是她生活的目标。我知道,为了您,她什么都愿意做。”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素皑奇怪道。 “奴才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只知道她其实是主子的人,只不过我们两个一明一暗,却仍然在欺骗和谎言中生出了这等情分来,有些讽刺对吧?” 素皑看向身边这个男子,眼睛里有着明显的血丝,嘴角的苦涩藏都藏不住。 “你不要怪她,她对你是真心的,只不过有时候,这个世道太过于艰难,让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选择。伤害,也许并不是本意。”素皑斟酌着说道。 “奴才明白,如果我怪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礼托顿了顿,看向素皑:“奴才已经向皇上请求外放,不出意外,可能好几年都不会回京。这里,还要烦请公主多照看一些,奴才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她了。” “你要走?” “是,奴才的叔父一直希望奴才能够去往军中效力,已经来信催过好几回。这些年受公主特殊编队的影响,奴才也觉得,好男儿自当沙场奋战,马革裹尸,为国尽忠。所以……”礼托声音有些哽咽,他也是在和里面躺着的人告别。 “好吧,确实,京城也太小了,出去看看也好。”素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到他面前。 礼托颤抖着接过此物,眼圈瞬间红了,却听见素皑的声音响起。 “这是在她枕边发现的,我想,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吧。”素皑笑了笑,“有一次我走在街上,当时很想很想吃糖葫芦,可是找遍了全身也没发现银子,就只有这个。有那么一瞬间,我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个当了去换点银子,呵呵。” 礼托听着她的话,先是迷茫,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眼睛蓦地有些湿润,拱手向素皑行了个礼。 “那时候,那根糖葫芦对公主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素皑笑了笑,“是啊。” 礼托握着角梳的手发紧,面容微动,“谢谢公主。奴才现在有些明白了,她为何会那样为您,就您待她的这份心而言,也的确值得。” 素皑摇头,“不值得。礼托,你要记住,生命是最宝贵的,不要为了某个人或某件事而轻易地放弃。这是我来不及教给她的,也是我今天把这东西还给你的原因。不要失去希望,它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支撑你的安全力量,懂吗?” 礼托抬手擦擦眼角,听着素皑的话,心中渐渐变得安定明朗。握着手中的角梳,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在心底轻轻说道——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无论在任何时候,绝不放弃希望,我知道你一直不曾走远,所以就这样,一直陪着我,看着我,好吗? 有马车的声音渐渐从远处传来,素皑回头望去,胤禩下了车,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她。 素皑冲礼托微微一笑,说道:“你再陪陪她吧。还有,一路顺风……”然后便转身,朝胤禩那边走去。 礼托望着她瘦小的背影,屈膝行了一个大礼。他把角梳拿到眼前,木质的梳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或许人只有在失去希望的时候才明白它有多重要吧。谢谢你,没有在那种情况下也剥夺了别人的希望,谢谢你的懂得和忍耐,它们让这希望变得弥足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自己倒回去看的时候竟然也湿了眼眶,只因生活常常给我们神来之笔,有时是惊喜有时是失落,但是人活着,希望始终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曾经失去过什么,都应该对明天抱有希望,这与回忆无关,与心情无关,与得失无关,只与活着本身有关。 献给看文德亲们,与亲,共勉~ 61再起 马车一路颠簸,车内胤禩和素皑并肩而坐。 素皑慢慢诉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胤禩静静聆听,也不打断她,即便是身世的问题已经讲完,胤禩仍然未有任何过激的言行,只是微微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完了,就是这样。”素皑轻轻叹了口气,往枕垫上靠了靠。 胤禩笑笑,扯了扯嘴角,抚额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大概是因为在你身上如果不出点什么幺蛾子反倒不正常吧,现在这样,恰如其分,呵呵。” 素皑翻了个白眼给他。 过了一会儿,胤禩正色道:“素皑,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有些事注定是逃不过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当然,我仍然希望你不要卷进来,但或许你真的没有独善其身的天分。你要知道,像这样的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即便每个人都不想,但争斗依然开始了。说穿了,这次若不是皇阿玛执意偏袒太子,或许就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他俩争就争吧,竟然连累了你,哼!” 胤禩的声音森然冷凝,硬生生地让素皑有了寒意。 她陡然一惊,这些天光忙着伤心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层。这件事本是由于太子和大阿哥的争斗引起,而她,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最后,斗争的双方谁都没事,她却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胤禩分析得对,这还只是第一波,以后呢? 所以说,真正的战争开始了吗?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不知道为什么,上次本已被压下去的弹劾事件却在一轮宫廷桃色风波之后愈演愈烈,一时间御史弹劾之风四起,已经有好几个官员被拉下马,却无一不是索党或明党之人。朝中大臣又开始人心惶惶,不知道这前段时间刚被皇上压下去的事情怎会再起波澜。 而素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太适应没有佳音的日子,钟嬷嬷忙着给她张罗新的伺候人选,她却完全没有半点心思去挑人。康熙来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俩人有时候连早膳都在一块儿。素皑对他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总归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里有了些忌讳,不敢太过放肆。以前胤禩曾说过她戒心太重了,她一直不以为意,现在才知道或许是真的。 康熙却对她这种行为颇感无奈,这丫头说着说着还是出尔反尔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多花一些时间和心思陪着她,希望他们能够回到以前的那状态,再或者回不去也行,他们可以去到另一种状态…… 年末的时候,诸事烦乱,朝堂上今年最后一番风波终于在十一月末拉开了序幕,却彻底打破了整个格局。御史郭琇上书弹劾明珠、余国柱等人结党营私,妄议朝政。本来,这只是这段时间中并不太起眼的一次对明党的攻击而已,可是无论是弹劾的人还是被弹劾的人都没想到,康熙动手了。 明珠、余国柱等人随即便被罢免。顿时,索党的人见风头不对,也立刻消停了,开始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上也惦记上他们。明党的人被摘了领头羊,元气大伤,暂时也偃旗息鼓了。大家都在猜测,或许是这段时间他们无休无止的闹腾真的把皇上惹火了,所以不再粉饰太平? 正当整个朝堂风起云涌,人人自危的时候,太皇太后又病了。这次不像前一次那样拖着拖着,但总还有几分希望存在,此次的病症来势汹汹,打得整个太医院都措手不及。老人家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一天十二个时辰,很难再有清醒的时候了。 胤禩每天待在慈宁宫内,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在那儿守着而已。他私下里告诉素皑,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素皑有些惆怅,虽然知道老人家七十多岁而去,算是寿终正寝,但心中仍然止不住地难过。像她和胤禩,因为职业的关系,对待生死或许比一般人要看得开,却也远比很多人要来得慎重。 太皇太后这一病,使得很多事情都转了个弯,朝堂的风暴也渐渐平息下来,素皑猜想,大概不少大臣都在心中感谢老人家这一病病得可真是时候。就连礼部也上书询问要不要推迟来年开春的大选…… 这天,素皑早早便回了宫,往慈宁宫走去。现在编队的训练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她想要教给他们的东西已经全都教了,还剩下的东西他们在这里也学不到了,她正在考虑一件事,只是这些时日太不平静,她也安不下心去做。两日来,太皇太后的病情难得有些好转,清醒的时候也比往日要多,所以她今天就干脆早点结课回宫,想着多陪陪老人家,毕竟康熙这些日子的憔悴她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慈宁宫很静,那些常驻在这里的太医们今天竟然都不见了,丫头嬷嬷们也都不在内室伺候着,便连苏麻拉姑也不在。 素皑觉得奇怪,上前去问一个平日里相熟的老嬷嬷。老嬷嬷漾着慈霭的笑容,说是皇上来了,或许是因为祖孙俩有话要说,所以老祖宗把大伙儿都打发出来了。 素皑了然地点点头,也在外殿找了凳子坐下,等待里面的人,顺便把仅剩的几个嬷嬷都打发去休息了,这些人自从太皇太后病倒之后,也累了好几天。说着众人便都出门了,只留下两个精神头足的站在门口,以便万一太皇太后有什么事能够随时通知在隔壁休息的太医。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素皑一个人,她也开始打起盹儿来。 或许是因为屋内总有细细的说话声传来,所以她也总是睡不踏实。干脆坐起来慢慢挪过去,跑到门边,耳朵趴在上面听壁角。太皇太后以前总拉着她说皇阿玛小时候的趣事,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回忆些更有趣的东西?她很好奇,听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壁角,说实话,很有挑战性。 里面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却皆是一些朝堂的琐事。素皑大失所望,听得索然无味,正要挪开身体时,却听得太皇太后话锋一转,问起了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明珠被罢官,大阿哥一党倒台的事件。 素皑瞬间来了兴趣。说实话,她早就觉得这些党争的事情该歇歇了。其实党争没有错,历朝历代凡事真正想要有所作为的人,不党是不可能的。毕竟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排,团结就是力量,这我们谁都知道。但是,当党争发展到一定程度,已经危害到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时候,党争就会成为毒瘤,并且这个病毒蔓延之快传染率之高堪比SARS,最后大厦将倾,只在瞬间而已。 所以,这次康熙下手整顿,她心里是高兴的,只不过之前因为这个话题过于敏感,又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才一直没有正式提出来。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更加谨慎小心,这种话题就更不可能说了。 “玄烨啊,哀家老了,瞧着这情状大概也没几日可活了。但有些事哀家要趁还来得及定要交待与你。哀家先问你,这次对明珠他们几个的处置,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太皇太后苍白的声音响起,素皑在外面听得有些心惊。 “皇祖母明鉴,非是孙儿沉不住气,这几年朕给了他们无数次机会,可这些人是铁了心的不知道珍惜。既然这样,朕也就没必要再对他们手下留情了,哼!”康熙的声音带着一丝狠辣,就连素皑也始料未及。 “好吧,就算对明珠是这样,那对索额图呢?若不是哀家这一病,那你接下来是不是就打算对索额图下手了?” 素皑没有听见康熙的回答,太皇太后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唉,玄烨啊,你有没有想过,索额图一旦倒台,太子如何自处!?他是一国储君,你让他以后怎么立足,还有何威信可言!?” “皇祖母有所不知,这几年正是因为索额图一帮人围在胤礽中间,这孩子才愈发不知检点,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坏,朕要在胤礽还没有完全被索额图连累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先救他!” “咳咳咳……救他?” 里屋响起了太皇太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哼!或许吧,哀家是老了,咳……快不行了,可还没到心盲的时候,咳咳……”太皇太后的话断断续续,素皑有些不忍心,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这些事何苦还要操心? “皇祖母莫要动气,孙儿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就是了。” “哀家说?你左一个明鉴,右一个有所不知,你当哀家真是瞧不出来吗!?你对素皑那丫头,是否太好了点!这次她不过是受了点儿委屈而已,你就当真心疼到要拿太子大阿哥给她出气了么!?” …… 屋子里一片静默,素皑在外也瞬间宛如石雕,一门之隔,再无任何声响入耳。 出气?阿玛发落了明珠一党是为了给她出气?这……这也太荒谬了吧。素皑心中慢慢回过神来,佳音的事她的确很伤心,这件事的起因也的确是因为两党之争,可皇阿玛会因为她委屈了就发落索明两党之人?她……有这么重要?应该不会吧…… 屋里康熙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在叹气:“皇祖母误会了,素皑是很伤心没错,但孙儿处置这些人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这几年,索明两党之争愈演愈烈,已经牵扯进了太多人,若再不加以遏制,只怕会动摇国本!皇祖母担心太子,孙儿心里明白,但索额图是索额图,太子是太子,一国储君,朕不能让他周围的人把他带坏了。” “咳咳……罢了罢了,你也有你的想法,但是索额图,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吧。毕竟,断太子双臂也会使社稷不安,你说呢?” “皇祖母教训的是,孙儿明白了。” “还有,素皑她……没问题吗?” “皇祖母此话何意?” “唉,哀家是担心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心里的想法会有所不同。这丫头是个好的,哀家也喜欢她,只是玄烨啊,你知道吗?她太出色了,你看看她这几年做的事,有哪一桩哪一件是简单的?哀家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但才学不如她,就连那份定力和忍耐力也是不如她的。” “皇祖母的意思是……” “哀家是说,这丫头,不得不防。毕竟她的身份……” 素皑没有继续再听,转身挪回了椅子上,把几个嬷嬷叫进来,装作是刚睡醒的样子。 她现在有点郁闷了,为什么她的听力总是这么好,你说要是差点儿,听个断断续续不真切,还能给她留下点想象的空间,现在,她只能说这些一生精于权谋的人太没有创意了。以前康熙为了防她是这样,如今太皇太后也是这样。其实有的时候,人大可不必日防夜防,面面俱到,因为真要有想法的人,你防也是防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这坑爹的太皇太后,其实叶子在看孝庄秘史的时候很喜欢她,也很喜欢多尔衮~嘿嘿 62用心 康熙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到素皑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吃水果,抬头见他走来,开心地冲他笑笑。瞬间,刚才那些几乎乱了他心神的对话全在此刻烟消云散了,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起素皑的手。 素皑指了指里间,无声地询问。 康熙揉揉她的头发,小声道,“休息了,我们走吧。”说完带着素皑走出了慈宁宫。 北京的冬天,永远是干涩的风,没有太阳的时候,连骨头缝儿都在发抖。素皑一出慈宁宫,便立刻打了个寒噤。当然,旁边也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揽在怀中,风从四面八方灌来,竟也不觉得冷了。 俩人信步走着,康熙淡淡地开口道:“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乱想,知道吗?” 素皑抬起头,眼中藏着一丝笑意:“阿玛知道我听到了?” 康熙也露出一个浅笑,眼神明亮,“太皇太后要是见过你的身手,她绝不会那般大意的。” “呵呵,阿玛真是了解我。其实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好奇心作祟。” 康熙摸了摸素皑的头发,把她拢得更紧了点。 “阿玛…您到底为何要,要处置那些人?之前不是已经……?”素皑终究没忍住,太皇太后说的话中,只有这几句,才真正进了她的心。 康熙嘴角的笑容在扩大,眉梢眼角都沾染了笑意,轻飘飘地回问:“皑皑觉得是为了什么?” 素皑一愣,该不会真是为了她吧!?算了,打死她吧,反正她不信。 康熙见她没有答话,知道她心里不信,但也没有过多的解释。本来就不全是为她,只是见着素皑委屈,他还是下了重手而已。他早已明白,这世上有人生来便是别人的克星,她平日里笑着笑着你觉得还好,可她要是哭一次,便足以撕裂你的心。 连续几天,天公不作美,气温骤降,这天晚上更是出奇地得冷,素皑白天就不太舒服,整个人从里到外地觉得冰凉。如今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钟嬷嬷给她弄了三条厚被子,虽然已经像三块大砖压在她身上,可被窝里并不见丝毫暖意。好不容易睡到迷迷糊糊,忽听得外面喧哗声四起,素皑立刻惊醒,却只有一句话入耳——太皇太后驾崩了。 此夜,当然是无人能够入眠了。素皑立刻起身披衣,快步走去慈宁宫,夜晚的温度更是直逼珠穆朗玛峰,她身子冷得受不了,却连个火炉都没带便急忙赶去了。 到了慈宁宫,看见已经有很多人都跪在那里了,阿哥公主嫔妃们,皆在低低啜泣着。这样的情景,不禁让她想起了刚来到这里时赶上的那波哭丧。环顾了一周,胤禛已经跪在了前头,却不见胤禩,她猜想胤禩或许是在里面。 无人拦阻她,素皑也走进了里间,重重纱帐后面老人沉睡的身姿瞬间刺痛了她的心,站在原地,她仍然被早有准备的事情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毕竟多年相处,虽然很深的感情谈不上,但也还是有。这位传奇女性,大清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而登顶的老人,终于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这样去了。 上前去,隔着纱帐,素皑跪下拜了几拜,抬头看向旁边的胤禩,他背着药箱的手臂有些发抖,太医们已经陆陆续续而出,胤禩还在等着她一起。 或许吧,对于一个医生来说,生命里来来回回,已经见惯了生死,麻木了离别,可是每一个医生,在见到病人死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内心都不可能完全地平静。素皑无从得知胤禩此刻的心情,想必唏嘘感叹并不亚于她。 当俩人并肩走出后康熙刚好过来,素皑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人的悲伤,她根本无法无视,那么明显,几乎不再像一个帝王。 康熙并未理会众人的请安,只是径直往里走去,素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些微颤抖,心下揪紧,不自觉地便抬脚想要跟着他。旁边的胤禩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神色不解。 素皑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跪着或低低抽泣或嚎啕大哭,正愣神之间,里间的大门瞬间关了,她抬头望去,只见厚厚的红色之门,隔绝了那道背影,也隔绝了她心疼的眼神…… 她跟着胤禩跪下来,身体又开始不住地发抖,从里到外,寒气刺骨。 不知道跪了多久,素皑心里始终徘徊着那道背影,她突然觉得这些年来好像忽略了什么。在她心里,康熙是个帝王,而且是个强势的帝王。他的生命中就算没有她的出现,也会发生无数让后人啧啧称奇的事。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在祖母的抚育下以稚龄之躯担起社稷重任。至此之后,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桩桩件件都是历史上少有帝王能够做到的,而他却一次做了个全。以前读史书,上面说康熙皇帝命硬,无数人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他却始终岿然不动,并且除了双亲及两宫太后的去世,好像没有什么人的离去能让他沾染一些悲痛。书上描绘的那个影子,像一颗千年不倒的树,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人。 这些年来,素皑和他朝夕相对,她总是防范最重的那个,在她心里对于这个人的想法,始终是史书上那个岿然不动的影子,所以她算计着他的心理,喜怒,嗜好,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在这个男人身上下了无数心血,却没有一分是只为了他! 但是刚才,他进来的一瞬间,那么憔悴和彷徨的模样,她记不得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看到过,她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人展示给她的,永远是强大的那一面,永远是她需要去思索需要去计算的那一面! 她,或许真的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许史书上那个苍白的剪影真的应该从她心头剔除了…… 素皑心头涌动着一些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脑海中是这些年来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看着旁边那道始终紧合的大门,慢慢地泪凝于睫,她现在特别想扒开那道门,她想看看,这个朝夕相处的帝王会不会流泪。她想如果他流泪了,她可不可以帮他擦干,告诉他不要怕,还有人陪着你。她想如果他的悲伤连她都感觉到了,她可不可以第一次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抱住他,告诉他——我会在这里…… 在无数个日子里,你都那样陪伴着我。 我曾经因为一些过往的伤痛而嚎啕大哭,你会把我抱进怀中,你担心我被人欺负了。 我曾经因为任性而口不择言,你从未跟我计较,并不责备我,甚至放低身段来讨好我。 我曾经那样不理解你,指责你,怀疑你,你却对我说,你想对我好。 这些年来,无数次嘘寒问暖的关切,无数次伤心哭泣时的拥抱,无数次包容与宠溺…… 大到对朝堂指手画脚,小到饭桌上的一道点心…… 她呢?她在问他有没有真正信任过她的时候,自己呢?可否也问一声自己有没有真正信任过他?这个世界上,她只觉得别人对她好,那她也要对别人好。可是,这不够的,她的付出,始终带着求取的味道,试探的姿态以及防备的心思,她始终没有忘记,这人是一个帝王!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梁写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如铁石,对人的认识这么浅薄,只看到了帝王头上的那顶光环,却完全无视了光环的底下,终究是个人。你能对随手救助的人充满了热情,却吝啬给这个用心良苦爱护你的人最基本的理解。 在你心里,他一旦扣上了帝王的帽子,就不配得到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了,是吗? 梁写燃,这是你生命中第一个人,他对你用了心,你却没有。 素皑的哭声混杂在各种各样的人群中,但是她却捂住脸,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难过,包括旁边的胤禩。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那道红色的大门始终紧紧闭着,无论外面的人以什么样的姿态哭泣,它就是不开。 正当素皑都以为它要永远闭着了的时候,大门缓缓开启,帝王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别人说着什么做着什么素皑仿佛都听不见看不见了,梁九功迎上去,帝王一开一合的嘴巴,好像在传达什么信息,陆陆续续有人从外面赶来,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礼部的官员进进出出……这个冷得像冰窖一般的夜晚,紫禁城注定不平静,远处的丧钟一直在敲,声声入心。 素皑呆呆地看着一代帝王,她想,在祖母的面前,没有别的人,为何他还是不哭? 接下来是怎样的素皑几乎都不记得了,她浑浑噩噩地跪在大殿上,周围人的哭声就没有停过,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 …… 天终于蒙蒙亮了,素皑一个晚上,脑袋都混沌不堪,身体里仿佛结了冰一般,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响,总之她只见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站起来了。跪了一夜,大家几乎都吃不消了,站起来的一瞬间个个东倒西歪,需要旁人的搀扶。素皑动了动,撑着身体虚弱地起来,她觉得,她应该是感冒了,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流出,瞬间温暖了她快冻成冰的身体。 最后一刻的记忆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胤禩的惊呼和伸过来的手臂。 素皑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钟嬷嬷正守在她床边。素皑眨眨眼,对她笑了笑,钟嬷嬷赶紧端了一碗红糖水过来,想要喂她喝下。 素皑喝完水,已经清醒了大半,感觉到了□有些不舒服,她把被子扯过来蒙住头,嘴里骂了一句“shit!”大姨妈怎么来了,来的还真是时候啊!不知道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总之以前每次大姨妈来看她,最初一两天都会特别难受,那会儿别说出任务了,连训练她都参加不了,有时还会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这次赶上太皇太后大丧,诸事烦扰,她可是要去守灵的啊,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怎么行呢!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钟嬷嬷进来叫她,说该过去了。素皑又起身披衣,拖着极为疲惫的身体去了慈宁宫。去了以后她才知道,昨夜倒下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好多人都光荣卧病了,后妃更是占了大多数。像她这般躺了几个时辰又恢复的,还真没有几个。 今日是小殓,明日才是大殓,太皇太后还没有入梓宫,素皑看见那扇红色的大门又紧闭了,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姨妈来了,长大喽~~~~ 下一更明晚 63初吻 三天,直到大殓完毕,太皇太后的梓宫停在了奉殿,素皑也没找着机会单独跟康熙相处。但她知道他快要忙疯了,白天处理政事,虽然停朝了几日,但政事却不能停,晚上去守灵,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好不容易能够见一面,周围却总是有一大堆人,俩人连说上一句话都难。只是偶尔目光碰到一起,素皑会冲他露出一丝笑意,他会远远地回应,只不过笑容苦涩,但眼神却宠溺。 好在素皑的大姨妈比较心疼她,第一次来看她只待了两天就走了。素皑也没有太在意,钟嬷嬷说这很正常,第一次来葵水,总是很奇怪的。 几日的劳累,整个宫中的人都不太吃得消。这日不用再去守灵,很多人都回去休息了。素皑见胤禛心疼地帮胤禩揉着额角,柔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胤禩点点头,俩人便相携而去。她微叹了口气,唉,没有真爱的妹子只能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哦不,旁边还有个小轮子,至少也不是一个人走回去。 睡了大半天,素皑的精神完全恢复,此刻夜幕降临,她便了无睡意。想起康熙,不知道是在乾清宫操劳还是在梓宫前守灵。太皇太后这一去,给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年幼的时候太皇太后是他唯一的依靠,等他终于能独挡一面祖母却垂垂老矣再不能看护他。如今撒手人寰,他便是再强,心里也一定是孤独彷徨的。 素皑去阿哥所转了一圈儿,回来便带了一个包裹。此时夜已深,她信步走在小道上,不懂为什么,一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突然充斥着她全身。 安慰一个失意的男人什么东西最好呢?她只能想得出来一个——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几杯黄汤下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康熙平日里很节制,从未见他喝醉过,更未曾有过醉态,但这不是说明他酒量好。素皑这么想着,坏心思一起,愈发得意起来。她自己的酒量也不好,非常不好,她喝酒不仅耐力差,而且还上脸,两瓶啤酒下去绝对满脸通红的那种。但是今天,为了她家阿玛,豁出去了! 这时候的素姑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更不懂安慰一个失意的男人最好的东西或许不是酒!要是她早点知道这些,砍了她她也不会去做此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乾清宫暖阁内,康熙正在批奏章。梁九功侍立在旁,看着帝王眼眶下深重的黑眼圈,面有急色,心中无奈地叹气。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再上前劝一劝之时,门口便偷偷出现了一个精灵般的小姑娘,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冲他笑。 梁公公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上前一步微笑道:“皇上,公主来了。” 康熙猛然抬起头,望向门口,眼睛眯起来,门口那个影子漂亮地有些失真。 素皑跨进来,把包裹放下,冲梁九功眨眨眼,梁九功会意走出去,还不忘把门也给带上了。 康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拉过素皑,摸摸她的手,嗯,还好,不冷。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些天这么累。” “阿玛不是比我更累?也没见您休息啊。”素皑说着把桌上的折子理好重叠,放在一旁。 “皑皑……”康熙瞥了一眼那叠还没改的折子,拉着素皑坐下。 素皑笑嘻嘻地脱了鞋上塌,伸出手来帮他揉着额头,说道:“阿玛,劳逸结合您懂不懂,事情再多也得吃饭睡觉。” 康熙扯过素皑的小手,把她拉到前面来轻轻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磨蹭着。 素皑拍拍他的背,主动提及:“阿玛不要太伤心了,乌库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一直这样,她不会走得安心的……”说着拿过包裹,打开,“如果难受的话,用这个解决吧。”然后拿出了两坛酒,推出去一坛。 康熙瞪大了眼睛,“你……” 素皑顶着大大的笑颜,扯开自己的封坛,抱起来灌了一口:“不用拿杯子了,阿玛就着这个喝吧,您还没试过抱着酒坛子喝吧?呵呵,我知道老祖宗大丧期间我们不能饮酒作乐,所以要悄悄的,阿玛你要答应不会告发我哦!” 康熙看着素皑,有些失语,但仍然一把抢过她的酒坛子,嗔怪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素皑撇撇嘴,伸手拿过另一坛,扯开封坛,又灌了一口,挑衅一般地看着康熙。 一个男人,被女人挑衅了酒量,那他还端着不喝,会不会尊严尽丧?如果这个男人还是个帝王呢?如果这个女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呢? 所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康熙抱起从素皑手中抢过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下去,含笑看着素皑。 素爷们儿豪气干云,与他碰了碰坛子,又喝了一口。 …… 喝着喝着,俩人你来我往酒已去了大半。 素皑脸颊发红,酒意渐起,开始絮絮叨叨:“阿玛,你不要再伤心了好吗?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即便明明知道他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得不离开这个人世,你还是会难过地像从身上挖下了一块肉。因为看护你的人没有了,把你当成孩子的人没有了,为你挡风遮雨的人没有了……其实他早已老了,已经帮不上你的忙,也没有东西能再教给你了,但只要他还在那儿,你就觉得心安,哪怕是他天天骂你。”素皑像是触到了什么伤怀的事,用手挡住眼睛,又灌了一口酒。 康熙的心极力地震颤着,素皑的话句句渗进他的心里,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明白他对祖母的感情,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帝王,他应该强大,他伤心归伤心,马上就会过去,该干嘛还得干嘛! 没想到,到头来最懂他的依然是素皑。 康熙没有答话,只是双眼朦胧地看着素皑,近乎痴迷。 素皑和他碰了碰坛子,连灌几口,继续说道:“可是有的人就是那么讨厌,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就是不说!非等到死后,然后把所有遗憾后悔痛苦通通留给你,还美其名约,这是对你的保护!呵呵,真是太过分了!”素皑一边说,一边眼泪就下来,她抱起坛子往嘴里灌,却发现坛子里已经没有酒了。 素皑伸手去抢康熙的坛子,康熙绕开她的手不给,嘴里问道:“皑皑说的是佳音吗?你还在怪朕?” 素皑显然有些喝高了,抬头看向他,眼神迷离,反问道:“怪你?唔,不怪你!”素皑下意识地擦擦眼角,摇摇头,说:“我最喜欢阿玛了,怎么会怪你!” 康熙心神一颤,“你说什么?” 或许是酒壮熊人胆,素皑慢慢挪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康熙,双手压在他的肩上,力道大得出奇,吃吃地笑说道:“我说,我喜欢阿玛。” 康熙眼光灼灼地与她对视,脱口问道:“为何?“ 素皑唇角勾起一抹笑,不见任何媚惑,轻轻浅浅,却深沉如夜:“因为阿玛对我的好,从不掩饰。当然,即便您掩饰,我也能感觉到……” 窗外冬风肆虐,康熙的眼中全是跳动的火焰,灼热地另人窒息!再看眼前的素皑,小脸潮红,湿润的嘴唇微微翘起,眼里细碎的波光涌动,灿如星辰! 康熙的手死死地抓着桌脚,把最后一点酒灌入了自己的胃,期盼这冰冷的液体能让他的温度降下去!没想到一口酒下去,眼中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倒越烧越旺。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眼看着要触到素皑的脸颊…… 素皑挪了挪身体,离康熙远了一些,她觉得有些热。 康熙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够不到了,眼神一暗,正要缩回来,忽地瞥见素皑刚才坐过的地方——一抹鲜红瞬间滑过他的眼睛!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依然是那副笑靥如花的样子,眼神迷离可爱,盯着自己的酒坛子。 霎时,眼中风暴骤起,看向那抹红色,嘴角柔笑漾开,腹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再也没有任何迟疑,一把扯过还在兀自出神的小人儿,在她朦胧的眼神中吻了下去…… 轻触双唇,康熙脑中仿若有惊雷炸开,素皑的唇瓣濡湿且温润,小巧而灵动,康熙辗转吮吸,柔软得不成样子!她的牙关没有任何防御,舌头一顶,自动开启,小舌浅粉中带着一点闪躲,可爱地往回缩…进攻之人哪里允许她逃走,立刻攫住那灵巧的粉舌,双舌相缠,口腔里酒香氤氲,耐人寻味的缠绵悄悄地蔓延开来,阵阵眩晕从四肢百骸升腾上来,细细碎碎,没有任何shenyin的助阵,只是唇舌的纠缠便几欲令人发狂…… 一个深吻,进攻者几乎扫光了素皑口腔内的每一寸地方,来来回回,直到齿间都充盈着彼此的味道,他却渐渐不满足于此,唇微微离开,仰起时带走了一缕银丝…… 帝王最后的理智在那一缕银丝中崩溃,再不浪费片刻,双唇俯身再度倾上,却顺着红晕的脸颊缓缓蔓延到了脖颈,在那里流连忘返,吞含吮吸着。 …… 素皑这个人,不擅长喝酒,酒很容易便能让她神志不清。可是,她最大的本事便是能在最不清醒的时候保持清醒,这点总是令人颇觉遗憾,特别是在此时。 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带,在这样的进攻下,她不自觉地便想要侧身躲开,身子微倾,瞬间就脱离了进攻之人的掌控,脖颈感受到了凉意,再不复方才的火热滚烫。冷空气拂过,素皑终于找回了脑中的一丝清明,她暗暗握紧拳头,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眼神依旧迷茫着,神思却渐渐被使劲地往回拉,这是一个战士多年受训的本能反应,被她用在此刻,驱逐着脑中的混沌。 不过片刻,她眼中的迷蒙便退散得只剩些许残渣,但等她看清楚压在身上的人之后,瞬间回想起来方才那个火热滚烫的吻,两个人的缠绵,气息的互换,到现在都还留在身体中的躁动,口腔中充斥的余味……这一切,待她对上眼前这人兵荒马乱的眼睛后,忽然变得十分清晰,瞬间,酒意尽散,神思回归,想都不用想,她双手用力推开这人,跌跌撞撞地跑下塌,连鞋都没穿,她要找一个东西——盂盆。 素皑跪在地上,把着盂盆干呕,其实她喝了酒很少吐,但是现在,她必须要找个东西来掩饰一切,于是她摧心挠肝地吐着,直到实在呕不出一点东西,猛一抬头,看见榻上那人沉默迷乱的眼神,只一眼,俩人都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不懂这算不算是肉渣渣。。。。 这种程度的应该不会被河蟹吧~望天…对手指…… 话说,这周和下周是叶子的考试周,非常忙,所以可能会更新很慢,请亲们谅解。等过了这两周,速度会快起来,日更嗷嗷嗷嗷~~~~ 所以,下一更周四晚上 64龟缩 话说一个好的特种兵,似乎除了生孩子以外,应该要什么都会才够格。素皑姑娘呢,偏又占了是女人的便宜,所以,此君什么都会,包括演戏! 等她摇摇晃晃地走回去,双手抱过酒坛子,往外倒倒,却发现一滴都不剩了,才撅起嘴委屈道:“阿玛,你是不是把它喝完了?!哼!都没有了……”声音糯软绵长,像足了一个糖被人抢了的小孩子。 小孩子踢开两个空空的酒坛子,爬到榻上,扯过软枕抱着,便呼呼大睡起来。 被埋怨的人,yuhuo被强行熄灭,看着躺倒在榻上的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上前丢开那个枕头把她摇醒,四面八方拂来的冷风却又在轻抚他的神志,于是紧握着拳头,硬是无法靠近一步!想离去用冷水把自己浇醒,却又舍不得方才残留的余温,于是停在原地,连动一下都不知道要往哪边! …… 终究,是夜太过寒凉,微醺的帝王走上前去,轻轻抱起早已熟睡无觉的人,放到龙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自己,是该清醒清醒了。 待康熙走后,素皑猛地睁开眼睛,如鼓的心跳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如果她没记错,阿玛刚刚……吻了她?! 是的,是吻!不是亲吻脸颊,不是头发,不是额角,是唇!!! 是只能留给恋人的唇! 不是蜻蜓点水,不是轻轻触碰,不是浅尝辄止,是深吻! 是只有爱人之间才会有的……舌吻! OMG!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酒!?对了,是酒精的问题,他们都喝了酒,阿玛喝醉了所以他的行为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对吗?就像她以前喝醉了抱着同寝的师姐一定要亲亲一样!他喝醉了,他神志不清,他犯抽了,他把她当成了后宫的一二三四五……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根本就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呼,只是喝醉了而已,今晚睡一觉,明早醒来谁也不记得谁,谁也不记得干过什么事儿,谁也不会记得有一个吻…… 所以,睡吧睡吧,赶快睡着,睡着了说不定明早起来会发现,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而梦,听说都是反的,就算不是反的也是不靠谱的! 带着一整个脑袋的混沌不堪和强迫性地意识,素皑沉沉睡去,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睡在哪儿,也没有发觉,其实大姨妈并不是很心疼她,如同赶着看笑话般挑了个好时候卷土重来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素皑头疼欲裂,而更加悲摧的是发现自己睡在了乾清宫的龙床上,比这还要悲摧的是她那黄澄澄的床单上沾上了她红果果的姨妈…… 心中千万头草泥马轰隆隆地奔过以后,蓦然,她想起了这一切的缘由!昨晚,她抱着两坛酒跑来找阿玛对吹,吹完之后……吹完之后她好像说了一些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得了。但是,之后,之后便是一个打死她都无法从脑袋中剔除的热辣辣的吻!素皑咂巴咂巴嘴,好像现在都能记得那个吻的滋味。擦!她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是俩人喝醉了,喝醉了才会出现的奇葩东西,她最好赶快忘记,因为阿玛也会忘记,俩人都应该当没发生过这事儿,该咋地还咋地! 素皑正思绪纷乱地想着,有宫女打着水进来了,见她已经苏醒,忙上前请安后笑着说:“公主您醒了,可有觉得不舒服?皇上走时吩咐过,若您醒了定要您把桌上的解酒汤喝了,若还有何不适,便请太医来看看。” “皇阿玛呢?”素皑问道。 侍女回道:“皇上去上早朝了。” “额…昨晚我睡这里,那,皇阿玛呢?”素皑咬着唇,问道。 侍女明显一愣,随即一笑,正要开口,却又被素皑打断。 “你去端汤来吧,去吧!”她问出以后就后悔了,有病啊,问这个问题,她皇阿玛后宫佳丽三千人,还怕找不到睡的地方么!她瞎操个什么心! 侍女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四公主这是怎么了,但仍然很听话地去拿汤了。话说皇上也真是疼爱公主,见她休息在此,便不忍叫醒她送回去,自个儿却跑去东暖阁软榻上睡了一夜,连换个宫殿都不愿意。 素皑喝了汤,梳洗完毕,还换了身衣服,很不好意思地让宫女把床单处理了。而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不是素皑故意对康熙避而不见,而是康熙实在日理万机,朝上之事前有改革的几项措施在慢慢运营起来,后有因为明珠被罢黜革职而形成的新一轮朝臣格局。再加上接近年终,事情本就繁琐纷杂,太皇太后的大丧也还没过完,所以帝王几乎是抽不出一点时间去关注别的。但这种状态是真的就这样还是故意为之便不得而知了。 素皑就更干脆了,躲猫猫的游戏谁不会,况且她心里始终认为那是一次酒后行为,并且心里笃定康熙十有bajiu不会记得了。既然这样,她也准备忘记,因为本来那也没什么好记得的。可想是这样想,说是这样说,但感觉却从不跟着想法走。那晚的那个吻始终荡漾在她心头,那种挥之不去的炽热和缠绵更像藤蔓一般绕紧了她,勒得她几欲发狂。 由于在这种忽高忽低,忽明忽暗的心情影响下,素皑公主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训人训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都感觉到了教官的心不在焉。画图没有任何思路,好不容易做出了个样品图拿去给戴梓看,戴梓却第一次毫不客气也毫不顾忌她的身份像骂学生那样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她做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漏洞百出!看书吧,看不进去,总是把书拿倒了都不知道。写字吧,难看死了,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就连吃个饭有时也会怔怔出神。钟嬷嬷在一旁说着皇上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过来了,让这位小祖宗主动去看看她的皇阿玛,素皑把头缩得像乌龟一样,就是不愿意去,搞得钟嬷嬷直嘀咕。 终于,在新年都快要来临的时候,素皑公主受不了了!她现在急需一个心理医生,否则她就要自己把自己闷死了! 还好,心理医生,在她身边是现成的,也是最合适的一个。胤禩念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那时应该是为了他自己,现在便宜了素皑。 阿哥所内,躲开了在户部做苦工的胤禛,素皑和胤禩相对而坐。 胤禩施施然地啜茶理衣,眉目含笑:“说吧,你又怎么了?” 素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唉声叹气,撑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胤禩。 胤禩不愧是学过心理的,见素皑这个直肠子都难以启口了,也就猜到了大致的方向。 “这样吧,老规矩,我来问,你来答?” “唔。”素皑点点头。 “感情问题?” 素皑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对象?”胤禩言简意赅,不过以他对素皑的了解,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果然,素皑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说。 “好吧,以我的猜测,你是不是终于发现谁对你有意思了?” 素皑一惊,“你怎么知道!”她说完便后悔了,胤禩这样的形容,好像也不太准确。 胤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素皑在一旁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胤禩指着她:“梁写燃啊梁写燃,终于有人帮这么多年被你气死的那些男性同胞们出口恶气了!你竟然也有今天!” 素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表情迷茫…… 胤禩笑够了,揉揉脸颊,看着素皑无比迷茫可爱的表情,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假咳了两声,准备好好解释一番。 “你知道你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为何桃花运不旺吗?” 素皑摇头不解,她16岁以前就干了两件事,学习和报仇。16岁以后去军校,也干了两件事,学习和交朋友。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时间谈恋爱。 胤禩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就差捻一把胡须了,缓缓说道:“素皑,我举个例子吧。你还记得我上次去看你,在军区接待我的那个白营长吗?” 素皑挠头想了想:“白营长?哦,你是说白师兄,他怎么了?” “你们一个学校毕业,后来又待在一个军区,你每个月去军区开两次会,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你一点儿也没发现他……喜欢你?”胤禩撇撇嘴,问道。 素皑的眼睛顿时睁得比铜铃大,磕巴道:“白师兄?喜欢我!?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啊!?” 胤禩抚额,“我有眼睛会看行不行!不像有些人,眼睛永远长在头顶上,什么也看不到!” 素皑撅嘴,声音猛地低了十度:“你是在说我吗……?” “废话,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不说你说谁啊?”见素皑委屈,胤禩又安抚道:“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迟钝地惊人,那个白营长,是我见过的喜欢你的人中表现的最明显的一个了,你竟然一无所觉!” “可是……可是就算是真的好了,白师兄也从来没告诉过我呀!”素皑急了。 “他一定要告诉你吗?你不会自己感觉吗?他对你和别的男人对你有什么不一样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素皑抓头,郁闷道:“我要是能感觉的出来还用在这儿问你吗!?那个白师兄也真是的,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他说清楚,他也不说!他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你说他要是宁愿憋死也不说,那真是连神也无能为力了!”素皑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挺有道理,开始振振有词起来。 胤禩望天抚额,没办法了,男同胞们,你们的爱情死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以前还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老在素皑身边出现,挡了她的桃花运,曾经还为此惴惴不安。可是后来他离开了,素皑也长大了,但在个人问题上面却仍然没有动静……看吧,原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 “好吧,往事咱们就不提了。说说现在吧,你又为何而烦恼?”胤禩叹了一口气,这位祖宗要是离开了他,该怎么活啊!唉! “就是……就是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嗯,你懂?” 胤禩眯眼,摇头,“我不懂。” 素皑抄起一本书,拍在自己脑袋上,“我不知道怎么说。” 胤禩“扑哧”一声笑了,不逗她了,“好吧,这个人,他对你来说,重要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素皑想都没想,用力点头,“重要,非常!” “你是想弄清楚他的想法还是不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对别人来说没什么,但胤禩知道,对素皑来说,可能有些尖锐。 果然,素皑低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知道。”声音闷闷地。 胤禩叹了口气,“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去弄清楚吧,不然以你的性格,会一直纠缠这个问题却又得不到答案,精神上也受不了。” 素皑都快哭了,天知道这段时间她的精神压力有多大,胡思乱想得比以前一辈子都多。 看着素皑眼含热泪如小动物般可怜,胤禩拍拍她的头以示抚慰。 俩人静静坐了一会儿,素皑想起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坑啊,jj连“八*九”都要河蟹。。。。 我说过,康素的感情不会一蹴而就,我希望的是顺理成章,所以没有那么快~ 下一更周六早上。 65烦心 “你自己呢?你就没有发觉有些问题不对劲吗?”素皑试探到。 胤禩偏头看她,灿然一笑,“我应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素皑抬头一望,便望进了胤禩含笑戏谑的眼眸,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虽然感情上迟钝不已,但分析事物的能力可首屈一指。 擦,亏她还自己为是地替人保密那么久,其实就像胤禩说的,他对你和对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当事人感觉不出来吗!? 素皑撑着头微笑:“我现在有点搞不懂了,你到底是不是要报仇啊?” 胤禩唇角勾起邪笑,“你管我!” “你真无聊,用感情折磨人!”素皑撇嘴,有些不屑。 “怎么?你觉得,太过下作?”胤禩问道。 “难道不是么?” 胤禩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感情是什么?是打枪吗?一发子弹戳一个洞?靶纸记录,记分牌一翻,是一便是一,是二便是二啊!有时候,只有真心是不够的,只有爱情也是不够,环境如此,怎样合理利用才能保护对方,保护自己,保护彼此的感情,才是一个梦想着天长地久的人应该考虑的问题。” 素皑撇撇嘴,“你算的可真够精的,是要连对方也一并算进去吗?” 胤禩摸摸她的头,“素皑,人之所以有烦恼,大多是因为无法抵御外界的诱惑,如果我们只是小老百姓,那我当然可以少操些心,因为在对方的身边没有那么多诱因。但我们生在这样的环境,所以便不得不防。” 素皑不服:“若他真有二心,不爱你了,不要你了,他想要放弃你了,那你防也是防不住的!” 胤禩敲脑袋,这丫头,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唉,你这样理解吧,为了让俩人的感情更深厚,更经得起考验,那么你用点心思,耍点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谈恋爱也是要讲究策略技巧的,一味老实蛮干,很可能会把十分的恋爱谈成负分!我这样说,你认同吗?” 素皑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似乎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 “可是这样,四哥岂不是,很可怜?”素皑眼含不忍。 胤禩气得想揍她,“我以前更可怜!” “那……你还是在报复……”素皑的声音弱弱的。 “我就是!那又怎样!?”胤禩彻底无言了。 “哦,不怎样。”素皑终于安静了。 俩人最终没有就对感情的态度达成共识,临素皑回去前,胤禩又问起。 “你真的不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素皑皱眉摇头。 胤禩调笑道:“说吧说吧,告诉哥哥,哥哥一定帮你把人追到手!” 素皑满头黑线,舌头发痒,又管不住嘴巴了。 “嘿嘿,是四哥,你帮我追吗?” 胤禩仿佛早料到她有此一说,坏笑道:“帮!干嘛不帮!你要就送你了。” …… “算了,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吧!”素皑说完夺门而出,屋里传来了胤禩的阵阵笑声。 素皑想了几天,她总会想起那晚那个吻,太真实了,一点都没有飘虚感。而最让她害怕的是,她越回味越感觉不到那时候的康熙有一点醉意。 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很多的事! 阿玛常常亲吻她的脸颊,眼睛,额头,发顶等等地方。她不知道寻常人家父女相处是怎样的,上辈子爸爸过世太早,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而爷爷对她,从来没有最严格,只有更严格!唯有阿玛,一直陪着她,待她各种各样好。她本来以为,这就是亲人的相处,但是现在她明白了,阿玛一直都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女儿,那么这么多年以来,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自己!? 况且,自从那个吻以来,他们俩一直没见过面,本来她以为是阿玛事情太多的缘故。但若换个角度来想,他未必不是在躲着她。他有什么理由要躲着她?因为那个吻的缘故吗?他记得,所以尴尬了?还是说他一直以来对她抱有的想法被戳破了,他无法面对,所以要躲着她? 种种问题,像丝线一样缠绕着素皑,她很想冲到康熙面前去,把一切都问个清楚!但这也是想想而已,她不知道若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要怎么办,若不如她所想又要怎么办!哦不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所想到底是什么! 呵呵,这真是一种万分糟糕的状态,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有时候希望这件事永远拖着不要解决,有时候又希望快刀斩乱麻地给个说法! 果然,任何事情只要一牵扯到感情,就会变复杂。而最可怕的是,她不擅长这个东西!这东西没有答案,没有对错,甚至连道德上的倾向都没有!她无从判断,无从结论,无从撒网,无从布置,更无从收网!况且她现在,连感情的对象都弄不清楚!也就是说,从商业角度来看,她连目标市场都没有!再推,她是否应该先做市场调查?可是她连调查都没有勇气去做,一想到调查的结果,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素皑在经过了胤禩的点拨之后,仍然没把事情想出个所以然来,并且她坚信,再想下去也是想不出来的。胤禩主张她去弄清楚是基于她的性格来考虑,怕她跟自己死磕来着。但是她现在决定不想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康熙的做法给她提供了很好的参考样本,既然对方都选择了躲避这一方法,那她一个人怎么蹦跶也不会有结果的,还不如她也来避避。两个人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不然的话,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因此,在素皑和康熙的刻意为之下,两个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就连素皑过生日,康熙都没有出现,只是派人赏赐了很多东西。却并没有他特意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自她六岁以来,八年了,这是第一次。素皑说不伤心不失落那是假的,但是这些时间和忍耐也终于给了她答案,他们都记得那个吻,记得那晚的失态。。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生日过后,宫内就渐渐开始有了些流言,说是四公主失宠了。素皑刚听到的时候只能苦笑,这流言可是一点儿也没说错,她可不就是失宠了么!虽然自己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在为她抱不平,钟嬷嬷甚至端出老嬷嬷的架子出来说了她一顿,让她对皇上上上心,把皇上哄回来,但她只能充耳不闻。再上心,那人就得上没了! 这天素皑烦躁至极,不想待在寝殿,也不想出去接受宫中众人打量的目光和猜测的眼神,干脆换衣服出宫去。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过年期间,她放了全队长假,此时也无处可去。想去四哥那儿坐坐,但是去年四阿哥府纳了侧福晋李氏,又连续进了几位格格,端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太好过的。她和胤禛成婚三年,却倒现在还无所出,眼看下月又是大选,此刻定然难受,素皑也不想在这时候去打扰她。 所以出了宫她才发现,整个京城,她仍然无处可去。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干脆回去埋首工作算了,却在街角处看见了一个人。 素皑摇头失笑,似乎她总是在街上遇到欧阳澈!只是今天的欧阳澈看起来非常奇怪,一身的萧索落寞,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酸楚,整个人感觉都是飘的。 这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阿澈,她印象中的欧阳澈是一个内心非常强大的人,他出身不太好,但这不代表他的心态不好。这是一个王子般的人物,他的内心住着一个王,这个王就是他自己。再加上欧阳公子随意洒脱的性子,天生妖孽的相貌,这人走到哪里都是自信十足,光芒万丈,气场程度直逼他们的教官——素皑姑凉。 于是,当素皑看见此刻的欧阳澈,足足被吓了一跳!难道过了一个年,就能把风度翩翩的欧阳公子过成比她还惨还失魂落魄的样子!? 素皑走上前去,堵住欧阳澈的去路。 欧阳澈抬起头来,一脸惊讶:“教官?” “阿澈,你……怎么了?” 欧阳澈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教官出来逛街啊?” 素皑微抽,她也希望自己能有逛街的心情,况且她一个人,逛个毛街! 俩人寒暄了几句,彼此都发现对方目前的状态不怎么好。素皑往旁边一看,正好是个酒楼,她把心一横,问欧阳澈要不要喝酒去,她请客。 欧阳澈睁大了他疲惫的双眼,倏地又暗下去,似乎在犹豫。 素皑拍了他一下把人拖着便往酒楼里走,边走边说:“婆婆妈妈干什么!” 等俩人都坐下,欧阳澈仍然有些不适应。 素皑盯着他,“都说一醉解千愁,喝醉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欧阳澈苦笑,“喝酒误事。” 素皑翻了个白眼,“你对我无意,我对你无情,怎会误事!要误事只能是……”她说不下去了,她只想再醉一场,最好是喝死在这儿,那就不用醒来了。 说话间酒就上来了,素皑开坛倒入碗中,便饮了下去,其实直接用坛喝更符合她的心情,但她现在对这样的喝法有了心理阴影,便不予采用。 欧阳澈一看素皑来真格的,也不婆妈了,反正他现在也想一醉解千愁! 俩人边喝边聊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欧阳澈问素皑怎么了,素皑摇头,别说她不能说,就是能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后她问欧阳澈,这家伙也摇头不语。素皑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想想,我以前真的很傻,怎么会以为所有的事都要有答案,有条理,有前因后果,有发展□结尾呢!?其实很多事情,它是说不清楚的,嗯,真的说不清楚……” 欧阳澈浅笑道:“是!很多事情,根本没有答案,甚至没有为什么。有时候人就是太无聊,非要去求一个结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会把别人和自己都弄得遍体鳞伤!” 素皑在醉意朦胧中抬头,“欧阳澈,你是不是遇到感情的问题了?” 欧阳澈眯着一双桃花眼,三分迷离,七分醉意,“教官,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不等素皑回答,他又道:“逼不得已的……放手,最痛!” 素皑等了半天等来这个答案,听后嗤笑一声:“欧阳澈,这个世界上,没有逼不得已的放手,只有不够坚持的自己!” 欧阳澈灌了一碗酒,哂笑着,并不答话。 只是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两句戏言,会在多年后一语成谶,那时再回想起今日的对饮,俩人只剩唏嘘无奈。 话题陷入死角,俩人开始沉默地喝酒,只是这酒越喝越苦,素皑在心里嘀咕,老板是不死在里面加了黄连? 太阳落山,他们皆醉得不省人事,素皑最后对欧阳澈说了一句话。 “阿澈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你来这儿喝酒吗?那是因为在这儿喝醉了,不用怕坏人把咱们拐走,嘻嘻……” 的确,素皑是考虑过的,这个地方,叫万喜楼,正是上次那仁福带她来过的。她相信,这里的掌柜不会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同一时间。 66蚕蛹 不出素皑所料,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宫里,并且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而是——上次那张龙床!这让她产生了错觉,差点儿以为这两个月的事情是做梦,其实昨晚刚刚发生了一个吻…… 直到她看见笔挺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人,正是两个月没见的帝王! 素皑坐起来,敲敲头,努力驱散最后一丝醉意,明黄色的影子听到声响转过来,深邃的眼神攫住她,眼睛里的风暴在凝结,整个人显得晦暗不明。 素皑盯了他一眼,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人快步走来,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冰冷:“为什么喝酒?” 素皑脑袋还有些晕,此刻被人钳住下巴,她一吃痛,抬头一看竟然还是这个人,不由地气不打一处来,打开他的手,偏过头懒得答话。 康熙见她这个样子,本来就称不上愉快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毫不温柔地掰过素皑的脸,厉声道:“朕在问你话,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今天为什么喝酒?为什么和那个叫欧阳澈的出去!你才多大,就敢跑出去和别的男人喝酒!?还醉成这样!?今天若不是去万喜楼喝的你准备怎么办!?那个欧阳澈……” “怎么了?”素皑不堪忍受,终于出声了。 康熙被打断,定了定心神,又问道:“为什么出去喝酒?” 素皑低下头,有些难过,声音很低,“心情不好。” 康熙听到这个答案,怒气有些消散,唇边竟还有了笑意,追问道:“为什么?” “心情,是说心理情绪,大多数人心情不好都是不明原因的。”素皑有些烦躁,要躲就躲得远远的,现在这样,真是无比怪异! “好吧,那欧阳澈又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子跑出去跟男人喝酒,还醉倒在酒楼里有多危险!?要是他不怀好意呢?要是有别人不怀好意呢!?” 素皑偏过头,“欧阳澈是我一手训出来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至于别人?我不是去的万喜楼吗?谁敢把我怎么样!?哼!” 看见素皑这种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康熙差点被她气吐血,她是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险恶是吗?不知道就她长成这样有多少男人会觊觎是吗?不知道人心难测,保不准就会有见色起意的人是吗?一个女孩子,跑出去跟男人喝酒,喝得大醉还不知道归家,她是不是真的想气死他才甘心!? 康熙脸色铁青,怒极出口,便口不择言,“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素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自爱!非要把自己的名节毁了你才甘心吗!” 素皑僵在那里,整个人从头冷到脚,不知自爱,不知自爱……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从没有人!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姑娘来着…… 康熙话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看着素皑的脸色瞬间变白,眼睛里全是受伤的神情。 素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拨开康熙的手,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去。 康熙一急,赶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素皑冷笑着,踮起脚尖轻轻对他说:“找野男人喝酒去!” …… 说完转身便走,完全不想管面前这人还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她并不知道身后的帝王瞬间腾起的怒火,几乎要把他自己烧焦,眼中的色彩变幻莫测,盯着她转身的背影,像是要烧出一个窟窿! 没走两步,她便感觉到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了回去,片刻便与盛怒中的帝王面对面,一瞬间,帝王眼中的火焰像是要生吞了她……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帝王高大的身躯便已覆下,唇上瞬间触到一片柔软。 唇唇相接,康熙大力箍住素皑的手臂,钳制住她小小的身体,舌头瞬间顶开她的牙关,进入湿润的口腔内横扫,毫不留情,也毫不温柔,另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头,往自己怀里带去,不许她丝毫退缩与推拒……素皑嘴里残留着淡淡的酒味,粉嫩的小舌在他的进攻下完全不知所措,任他几番卷起放下,始终相缠… 康熙眼中火焰升腾,这样毫无顾忌的亲吻是他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果然,素皑的一切都让他无可自拔,甜蜜得近乎窒息,只是这样的亲吻,都让他无法自持,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 素皑被吻上的那一刻,脑中刺白一片,完全不辨方向!面前的这人箍得她生疼,毫不留情的一个吻,她瞬间失去了神智。等她回过神来,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腿在颤抖,那是一种本能的害怕反应。于是她瞬间睁开了眼睛,等弄清楚了这人在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后,脑子已经彻底浆糊了,唇舌的纠缠让她恐惧,那种意犹未尽的缠绵滋味让她迷失,这人眼中吞噬一切的炽热让她更加恐惧……来不及细想,她抽出手来用力推开康熙,还不忘反手给了他一手肘! 俩人瞬间分离,素皑靠着桌子大力喘息着,康熙眼中的火焰隐隐将熄,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神思不定,怀中的空空如也让方才生生与素皑分离的感觉霎时放大,即便闭上双眼,他都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素皑气息不定,眼中雾气渐渐弥漫,她懂了,她终于什么都懂了。如果说那次还是醉酒后的失态,如果说那次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认错了人,那这次呢?在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这么……这么荒唐可笑的事? 这两年来,那些有意无意的亲近,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那些似有深意的亲吻,那些像是压抑的眼神……她懂了,她都懂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她最最珍惜的感情早就不单纯了,她最最珍惜的人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沉默横亘在俩人中间,素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渐渐地,手脚冰凉,眼中泪珠滚动,心上缓缓出现一个黑洞,她几乎能够感受到自己下沉的速度。 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滚下,她声音嘶哑,轻轻一句:“阿玛……” 康熙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偌大的房间,甚至能听见指骨发出的回音。他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躁动,睁开眼睛,双目赤红,血丝弥漫! “不要叫朕‘阿玛’!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素皑睁大双眼,指甲掐进肉里,泪水模糊了视线,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康熙深吸一口气,“朕说,朕本来就不是你阿玛,你,你大可不必再这样叫。” 素皑的心顿时被砸了一个大窟窿,痛得她不禁弯下了腰,眼泪早已逼不回去,也不再受她控制,瞬间侵占了她的脸颊!她懂了,他不要她了,是吗?她叫了九年阿玛的人不要她了。终究,她是个罪臣之女,按照他们的逻辑,她哪里配!是这个意思吗? 素皑缓缓直起身来,抬手抹了一把脸,脑中是无法思考的混沌不堪,心上像被撕裂了一个巨大口子,潺潺地流着血,眼睛里是刻骨的悲伤只不过被水汽氤氲,她嗤笑一声,罢了。 康熙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素皑的回应,却见她彻底崩溃的样子,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了,素皑已经走到了门边。康熙赶紧上前拉住她,却被转过身来的素皑吓了一跳。 素皑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出声道:“放开。”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浸泡了雪水。 “皑皑……” “我说,放开!”素皑心中凄凉,他一定要这样逼她吗?他都不要她了,那就请不要再管她了,不要她的人,她也不要! 康熙疑惑不已,但见素皑痛苦的样子,心却更加抽痛,他下意识地捧起素皑的脸,像以前那样与她对视,想要安慰她。却被素皑一把推开,恨声道:“请问皇上,您还想要怎样?如果没事了,能不能放奴……我离开?”骨子里任性的骄傲在作祟,杀了素皑她也说不出奴婢两个字。 康熙立刻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顾不得其他,复又上前去抱住素皑,放柔声音道:“皑皑,到底怎么了?” 素皑真的要被他弄疯了,抬起头来吼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那你管我怎么了!?关你……屁事啊!” 康熙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然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皇帝陛下,麻烦您从今往后有多远滚多远,哦不对,您是伟大的皇帝陛下,不能滚,那我滚!” “素皑,你到底在说什么!?”康熙也要被素皑弄疯了,他有点怀疑他今天是不是把这孩子刺激过度,弄得她有点神智不清了! “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不要叫你阿玛了,我们本就没有关系不是吗?你不要我了,你终于还是不要我了……”素皑哭出了声,她轻轻拨开康熙的手臂,蹲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间,放声大哭。 康熙终于从素皑神逻辑一般的解释中回过味来,看着脚边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心中不知道是感动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但不管是什么,此刻他都不想再看见素皑的眼泪。于是他很自然地蹲下去,长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抱在怀中,柔声在她耳边轻声道:“宝贝,阿玛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真的不懂吗?” 素皑听得解释,却只是一僵,继而摇头,使劲摇头。 康熙见她摇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不想接受。但他知道这件事给素皑造成的冲击太大了,他不能再逼她了,她现在的行为都已经完全不像平日了。 “宝贝,阿玛不逼你,阿玛给你时间想清楚好吗?” 素皑抬头,眼睛通红,声音凄哀:“阿玛,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皑皑,这样……让你很难受吗?”康熙也痛,这个问题他比素皑痛太多了,只是,他早已麻木,素皑,却才刚刚开始。 素皑摇头,“这样,是不对的。” “不对?是啊,是不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素皑,如果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一定会在你刚出生时就杀了你,断不可能留你活下。”康熙的声音凄绝冷然,但仔细听来,却是无奈多过后悔。 素皑眼泪飞奔,抽噎着说道:“你现在也可以杀了我,便彻底一了百了了。” 康熙苦笑:“是啊。可惜,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真正捅破了吧,唉…… 昨天看了一部关于康爹的纪录片,突然感觉我家楠竹帅爆了呀!哈哈哈哈哈……(别理花痴作者) 另外,星期一星期二叶子都要考试,所以明天不更,星期二考完了晚上回来更! 67窒息 那天到底是怎么结束的素皑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哭声,持续很久,满含着不解,不甘,凄伤,嘲讽,愤怒和失落……那是一种不得不失去什么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却也不熟悉。 当她第二天一大早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几乎以为昨天的一切是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而她还远没有到那一步,时间倒回到随便哪一个时刻,她依然是那个充满了热情和理想的好孩子,受尽父兄疼爱,正想要大展拳脚干一番事业! 可惜,自欺欺人的美梦真的没什么意思。 素皑躺在床上,也不想起床,醉酒的后遗症让她还有些头疼,看来酒这个东西,真的跟她八字不合,目前在她身上,喝了就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钟嬷嬷让她起床去选新来的宫女,她也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兴趣,自从佳音走了以后,她就已经习惯了没有贴身宫人的日子,平日里即便有重要的事情,钟嬷嬷和小轮子也就够了。她觉得,她不再需要什么贴身大宫女了,若是再来个“谁的人”,那可真的伤不起。 钟嬷嬷见她焉儿地厉害,也不逼她,只把待选的人都先放进来,分配做些活,等公主有时间了再慢慢说。 素皑记不得昨天康熙最后都跟她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儿地哭和拒绝,他大概一直在耳边柔声说话,她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她却更加绝望,以后,就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个自己叫了九年阿玛的人了。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像寻常父女,她曾经见过端凝和她阿玛相处的情景,恭敬有加,却亲热不足。她也见过康熙和别的公主相处,答问有理,进退有据。总之,天底下没有一对父女是像他们俩这样。她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是怎样看待他的,大概也无法把他当做真正的父亲去尊敬,严格算起来,她比他还大一岁,心理也不见得不如他成熟。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多年的相处方式才如此奇怪,最终酿成了今日的局面。怪谁?怪他吗?她拿什么来怪他?怪他什么?那么,怪自己?自己若是再敏感一点点,再多注意一点点,及时规避,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如今这样的局面,她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还能继续自若地待在他身边吗?就算她愿意,这个人也不会愿意的!大错已铸成,怎么拼,怎么圆,也回不去了…… 素皑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心里是缠绕的无奈与悲伤,胤禩说的真对,她的报应来了。以前她拒绝别人,可以拒绝地很干脆,甚至毫不留情,在她的少年时代,出口伤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那个时候,老天爷一定在看着她冷笑吧。所以,在她的生命里,终于也出现了一个无法拒绝,不忍拒绝却又接受无能的人,呵,真是奇怪又矛盾。 一件没有退路的事情发生了,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如果在战场上问她,她的答案不会有犹豫,迎难而上,执着前进就是了。但是现在,要问她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她好像突然从一个坚定无畏的战士变成了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在找不到退路的时候也看不到前路。想躲掉避开,是可以预见的无处可逃,想痛快面对,她又确实痛快不起来,她甚至不够坚定,不够诚实,也不够勇敢。 素皑生病了,是真的病了,春寒料峭,正是换季之时,也说得过去。但胤禩坐在她床头皱眉盯着她的时候,她还是心虚了。 “这种季节,生病是常事,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胤禩冷笑道:“到底是谁?能把你都折腾病了,这人要逆天啊?” 素皑偏过头去不答话。 胤禩叹气,别想逼出她不想说的,是素皑身上另一个该死的臭毛病。 “大选又要开始了,这次该轮到你了吧。”沉默片刻,素皑说起大选的事。 “是。”胤禩脸色平静,没有不甘,没有痛意,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的都没有。 素皑知道,他这样,是表示并不放在心上,他不在意,所以能够平静地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人选定了吗?” “额娘跟我说了几个,都还行吧,只要家世不算太高,品行纯良贤淑,能与额娘投契就行,我没什么意见。”胤禩答道。 素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神游天外,等她回过神来才问道:“郭络罗氏是吧?有她吗?” 胤禩听得此问,不禁笑了起来:“有倒是有,不过她出身高贵,上上辈子是我死皮赖脸地求来的,这辈子我不去做这事儿了,大概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素皑点点头,又问道:“那备选的人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说出来参考参考呗。” 胤禩弹了她一个脑嘣儿,“说起别人的事你倒是起劲儿,一到自己那儿怎么就焉儿了!?” 素皑眼神又暗了,烦躁地说道:“别扯这个,说你自己!” 胤禩无奈地笑笑,“也没什么,你现在让我说,我都不太想的起来。只是额娘催得紧,惠妃也没闲着,手上攒着大把的人选,见天儿地讨论。至于我,哪能记得她们说的什么。”胤禩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素皑,“说来也奇怪,最近后宫的风言风语好像多了起来,好似各位娘娘都没什么事儿做一样……” 素皑心里一惊,“什么风言风语?” 胤禩哂笑道:“还能有什么,就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却都值得她们拿出来一说。” 素皑一听,松了口气,“想必是太无聊了吧。” “是啊,成天守着一个男人,能不无聊么!”胤禩回道。 素皑眼皮儿一跳,看向他,却见胤禩神色如常,才低头静默。 “对了,最近队里的训练应该告一段落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胤禩提起另一个话题。 “没想好,过,过段时间再说吧。”素皑吞吞吐吐,一副完全没打算的样子。 胤禩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是怎么了?” 素皑摇头,“你别问了,我不想说。”语气里有些难以察觉的悲伤,无奈到不像往日的她。 胤禩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不想说,也就算了,只是素皑,人生有时候只要踏错一步,想要再回头就难了,若是心里多了些想法和羁绊,难免不会一条道走到黑,人都是感情动物,也最容易为感情所驱使,所以,扛不起的东西一开始你最好就不要碰,免得一步错,步步错。要知道,以前我们争皇位,未必就是自己心里对那把椅子有多渴望,只是有时候你踏上了贼船,便容不得你再下去。或是心里有了执念,便只能赌上一生。这样的覆辙,你不要再去重蹈了。” 素皑抬头看向他,胤禩的眼中有着关心,悲悯和伤感,让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用被子蒙着头,巨石压心,连呼吸都很艰难。 当天夜里,素皑就发烧了,高烧不退,把寝殿里的人吓得手足无措,最后连皇太后也被惊动,急急忙忙地为她宣了太医。 可是太医们在那儿守着,又是擦身又是冷敷又是灌汤水的,热度却仍然没有完全退下去,到第二天清早素皑依然迷迷糊糊地。 康熙昨晚便接到了消息,但他不能去看素皑,只因为这个时候,素皑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他。但是第二天,听说烧仍然没有退下去,他就坐不住了,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小人儿。 素皑在做梦,梦中景象是一片皑皑的白雪,一眼忘不到尽头,四周荒无人烟,她孤身一人,身体被冻得冰冷刺骨,但是在荒原的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猛然间,她见到前方有一片树林,可是等她多走近几步,却又完全消失了。待她再也不对那种绿色抱有希望之时,那片树林却再次出现了!她努力地想记住这树,总觉得有些熟悉,或许能够帮助她走出这片雪原! 于是她努力地奔跑,想要靠近,正当那树林又要消失不见之时,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记起了,这是……! “皑皑,你怎么了?快醒醒!被梦魇住了吧,快醒醒!”康熙在焦急地呼唤素皑,他已经来了一阵儿了,刚觉得素皑烧有些退了,却见她满头大汗,焦急不已的神情,偏偏又紧闭着双眼,痛苦万分! 素皑猛地睁开双眼,意识仍处于混沌的状态,眼前一片模糊,嗓子干涩得像被火烧焦了一般,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骨头也酸痛地跟被人打过一顿似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濡湿了衣襟与被单。 “皑皑,你怎么了?好些了吗?跟阿玛说说话……”康熙用汗巾擦着素皑的额头,在她耳边说道。 素皑茫然地望向他,脑子里是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眼前渐渐清明,见得来人她张了张口。 “我要喝水,阿玛。” 康熙把床头放在床头的杯子拿过来,喂素皑喝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心下才慢慢安定。 素皑几杯水下肚,打量了一下房间,回了神,可是看见面前的康熙,又不自在起来。 “阿玛,你什么时候来的?”素皑的声音沙哑得不行,让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刚刚把嗓子烧坏了。 康熙放下水杯,回过头来帮素皑擦擦脸颊,淡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几天未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病了呢?” 素皑听得问话,眼中干涩,不知该如何回答。 康熙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顶,苦涩道:“你真不是个省心的,到底要朕怎么做呢?” “这话该我问阿玛才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素皑闷闷地说道。 康熙苦笑,“我给你时间想清楚,看来你非但没有想清楚,反而把自己给想病了。皑皑,这真的让你那么难以接受吗?你不能接受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这段关系?!” 素皑眼中雾气上涌,听得他的逼问,恨声道:“你为什么不干脆瞒我一辈子,那不是更好吗!?什么都不会改变!为什么我每次想要相信你了,你却总是给我这些神来之笔,上次是身世,这次是……下次又是什么?!您为什么不瞒我一辈子呢?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我就不明白了,说出来对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素皑的指责带着愤恨,康熙眼中悲伤乍现,他也曾经想过要不要瞒一辈子,至少那样,什么都不会改变,就算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那也是好的。可是有些事,这辈子你遇不到的时候不相信它是存在的,遇到了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力量,百转千回也好,患得患失也罢,喜乐也好痛苦也罢,原来都是爱。素皑让他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即便是帝王,即便坐拥天下,面对一些感情,其实也跟凡人一样,你的痛不会因为你的权倾天下就少几分! “你……只是不想面对罢了。”康熙的声音带有几分苍凉,几近叹息。 素皑心中钝痛乍起,回道:“我为什么要面对——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以后就赶紧爬上来更了。。。说一下,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多久了,马上就会有大的变动,所有事情都会风云再起。 呜呜呜…叶子考了两场试,有一场考得特别烂……求安慰求安慰求安慰!!!话说考试真的是个不可预测的事情,但考了那么多年试的我们,应该说早就明了它的真谛,却仍然会患得患失……为什么,复习的时候觉得自己都懂了,考试中才知道,原来好多东西我不懂。。。。。。T_T~ 下一更明晚。 68蔷薇 康熙抬头看向她,眼中的惊痛藏都藏不住,“孽缘?” 素皑偏过头,并不吭声。 片刻后,康熙叹了口气,哂笑,“孽缘,未尝不是缘分。” 素皑眼眶湿润,低低道:“你真的很残忍。” “或许吧。”康熙无可奈何地笑笑。他是残忍,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素皑不忍拒绝他,不忍看他痛苦绝望,这孩子心里无论对他是什么感情,她都不忍心伤害自己。所以最后,他才豁出去般地选择了摊牌,他不是没试过,只因为逼自己不成,他只能选择逼素皑。 说完这句,俩人都再已无话,彼此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绝望。 有的失去,你能感觉到它的发生,可是你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 烧退了,素皑第二天便下床走动。先是不顾钟嬷嬷的反对,去了一趟戴梓那里,把半个月前拿回来改的一种大炮模型送过去,然后又执意出宫,去了校场。 校场内几乎没有什么人,谁让春节假还没休完呢。素皑一个人,沿着墙壁走着,大病初愈的身体有些畏寒,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这件淡蓝色的披风,还是康熙亲自挑的料子,吩咐内务府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的身边,她生活的空间,到处都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怎么逃,也逃不掉! “教官?” 素皑正走着,忽听得有人在叫她,转过身去,只见欧阳澈浅笑着看着她。 素皑也对他笑笑,问道:“阿澈,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早,不在家中多待两天吗?” 欧阳澈摇摇头,“不了,这次回去本就是看望兄嫂的,知道他们安好便好。” 素皑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欧阳澈年幼就失去双亲,是长兄一手带大的。这少年虽然家境贫寒,但小小年纪便天赋过人,本是要参加科举光宗耀祖的,无奈机缘巧合下进了特殊编队,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至少素皑每个月还会给他们发饷银,吃住也全包,这样一些家境不太好的人就能贴补家用了,也不至于都到了弱冠之年还要靠家里养活。 俩人看着对方,倒也都能看出彼此脸上的憔悴和眼里的疲惫,经过上次酒局之后也都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一时间都不说话了,连苦涩的笑容都不想去维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素皑望天,欧阳澈看地,这个冬季里最后一场雪便这样悄然而至。 “教官,我想离开。”雪很小,欧阳澈看着手心里的白雪顷刻间融化,淡淡地对素皑说道。 “离开?什么意思?”素皑转头看向他。 “离开京城,随便去哪儿都行,只要离开京城就好。” 素皑苦笑了一声,看来京城真不是个好地儿,人人都想离开。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尽管心里知道,却还是想要问清楚。 欧阳澈咬了咬下唇,说道:“我应该离开,这里,并不属于我。而且,我,辜负了一个人,再留下只会让她不安。” “那前程呢?梦想呢?” “教官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有心,无论在什么地方,身处什么职位,信念还在便不会迷失。”欧阳澈嘴角漾起浅笑。 素皑叹了口气,“那这里的人呢?你真要跟他们说再见吗?” 欧阳澈沉默了,唯有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答。 素皑抓起一把雪,窝在手里,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过段日子我再给你答复好吗?” 欧阳澈苦笑,“教官,过段日子他们……就都回来了,我怕到时候……” 素皑没再说话,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再等等吧。” 因为太后新丧,国事繁重,再加上皇上和后妃就跟约好了似的,皆对大选不太上心,所以今年便比往年冷清了许多。胤禩福晋的最后人选有些意外,是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阿兰泰之女,富察氏。本来这个人选也不打眼,阿兰泰平日里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又肯办实事,颇受康熙倚重,但比起胤禩第一世时八福晋郭络罗氏的母家,富察氏的显赫程度就远远不及了。其实这也是胤禩挑人的标准之一,可意外之处就在于,阿兰泰的这个女儿,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待字闺中时便在亲贵女眷中声名鹊起,无论是满人擅长的骑射功夫还是汉家要求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再加上家世也好,所以想要求娶她为妻的八旗子弟是数不胜数,这次康熙亲下旨意把她指给了八阿哥胤禩,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而胤禩,只能苦笑,第一世他娶了郭络罗氏,众人都觉得天上掉下了馅儿饼砸在了他身上,那是因为郭络罗氏母家显赫。这一世他特意低调选了个家世并不出众的,却又因为人选本身太出色了而遭众人嫉妒……真是怎么做都不对。 其实这个富察氏并不是他选的,甚至不是额娘以及众位母妃选的,而是康熙亲自指定的。胤禩心里清楚,康熙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其一是因为阿兰泰,这是康熙的人。其二这福晋家世并不出挑。这两条的考虑都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至于相貌什么的,或许大家图新鲜议论两句,对于政治联姻来说,这并不重要。 胤禩的大婚订在月底,到时候素皑便会真正迎来她的八嫂了。这几天每天见到胤禛,他的脸都黑得跟锅底灰似的,户部一众大小官员更是不敢惹他,生怕四阿哥又想起来什么,折腾自个儿不要紧,把他们都往死了折腾,一把老骨头了,可真心受不住。 面对这种情况,胤禩也唯有装糊涂,也不戳破,每天神在在的,素皑知道,这厮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有时候想想也是,人都挺贱的,他要什么你给什么的时候他并不一定知道珍惜,当他要十分你给五分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胤禩吸取了两辈子的教训,他的反攻及其有耐心和信心,从他确定了心意开始,他要这个人,所以他慢慢地撒网,放饵,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缓,他可以花上数年的时间在对方的心上刻下自己,花上无数的心血去为俩人的未来铺好路。这样的人,这样的打算,素皑毫不怀疑他会求得一世坦途,当然,收网也只在须臾之间了。 而康熙,自素皑病好过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俩人之间彻底陷入了死局,宫里四公主失宠的流言也愈演愈烈。素皑知道,等着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而她现在也的确像是个笑话,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忙来忙去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已在中途变味,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三月末,胤禩大婚,迎娶阿兰泰之女富察氏为嫡福晋。 但是大婚当晚,宾客尽散,当素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逛着刚刚修葺完毕的八阿哥府之时,却听见花园那边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响动。 她悄悄地挪过去,躲在假山后面,胤禩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传来,看来真是那两人没错。素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偷听人壁角的习惯,况且凡举她每次偷听偷看似乎都碰不到什么好事。但今晚,她心里实在是憋得发慌,事实上她这一两个月就是这么憋过来的,感情就像牙疼,平日里好端端你不觉得什么,真正疼起来要人命。而她的事,对谁都不能说,连胤禩都不能,只能憋在心里,自己受着。想着三年前胤禛大婚之际,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对端凝的同情,那时候她不了解感情,不懂别人走过的路,也不懂别人的喜乐。虽然现在的她也不懂,但好歹设身处地,知道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如今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富察氏,她也只能想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真是强求不来。只盼着所有人都能想开些,包括她自己,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啊! 胤禛和胤禩俩人都明显喝了不少,说话都有些打跌,但好在神思并不见混乱。 “四哥……”胤禩的声音。 “别叫我,我不准你进去,你就别想踏进那个房门一步!”胤禛略带酒气,执拗地像个小孩子。 胤禩像是笑了,“四哥,你喝醉了……” “胤禩,你别跟我装了,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明白!这么些年,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四哥,你真的喝醉了,我扶你去厢房歇着吧。”胤禩无奈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你还笑!看见我痛苦你就真的那么高兴?好,你看也看了,我承认了行了吧!我承认了,你可高兴? 胤禩不依不饶,“四哥…你,到底要承认什么?” 素皑在后面听得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胤禩这厮,真是太给力了!能把冷面王逼成这样,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几乎把三十六使尽了。都这会儿了,还在逼,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四哥要承认什么?再不说,弟弟可就真走了,我媳妇儿还在屋里等我呢,误了吉时可不好。”胤禩的声音再度响起,素皑听得想捶墙。 片刻,胤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恨声道,“我说不出口,但做得出!” “唔……” …… 接下来的声音素皑一听就明白了,心里都快笑翻了天,想着胤禩今晚的洞房恐怕是进不去了,就算进了,也不知道是进的谁的! 第二天,新婚的八阿哥要带着嫡福晋去宫里给长辈敬茶,请安。素皑有些好奇,她还没见过这位嫂嫂,而且前些天听得四嫂说,这位新晋的八福晋不仅仅样貌出色,精通音律,最让人称奇的,其实是她那冠绝京城的舞姿,在闺阁之中,可是大大的有名呢。 今日闲来无事,素皑在必经之路上等这两口子,除了想看看八福晋以外,还想要看看她的八哥,因为昨晚她听得一半就走了,实在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远便瞧见胤禩并一个美人儿走近,男的温文尔雅,光芒如玉般润泽,女的风姿卓然,一身大红的旗装,领口围一圈儿白色狐毛更衬得她俏皮可爱,俊男美女,闪瞎了素皑的眼,恐怕任何人见了都不得不赞道“好一对璧人”吧! “大清早的站在这儿不冷吗?”胤禩看见素皑,走上去亲昵地帮她拢拢身上的氅衣。 素皑的笑容漾着甜,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等在这儿准备沾沾八哥的喜气啊。”她说道,眼睛却看向一旁的人。 八福晋赶紧走上来行礼,素皑也回了个礼,口中道:“八嫂好。” 等俩人寒暄了两句胤禩才摸摸素皑的头,说:“快回去吧,早上风大,别跟这儿站着了。一会儿完事儿了我去看你。” 素皑笑着点点头,告辞:“那就不耽误你们了,八嫂,素皑改日再去看你。” 八福晋微笑,绝美的脸上明艳的笑容渐起,福了福身:“公主走好。” 素皑点点头,转身之际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八嫂可否告知素皑你的闺名?” 八福晋一愣,却又转而微笑:“妾身闺名绮妩。” 素皑听后点了点头,转身走远。 走着走着却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欧阳澈藏在怀里的那方丝帕,上面一个“舞”字清秀笔挺,如寒梅傲霜,又如带刺蔷薇,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四八也破了。。。应该比较顺理成章吧,俩人暧昧那么多年了= = 叶子拜五要考试,所以明晚不更,拜五晚上更。 69离开 胤禩进来的时候素皑正在画图,胤禩自顾自地走过去一看,却不是设计图,而是地图。素皑勾完一些线条,放下笔,抬头对他笑笑:“过去说吧。” 俩人坐下来,素皑才开口道:“八嫂呢?先回去了?” “嗯。”胤禩啜了口茶,答道。 “我说一件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好,什么事?” “我曾经见过八嫂,你也见过。大概一年多以前吧,我们出宫去玩儿,曾经在街上遇见过张廷瓒和欧阳澈那次,你还记得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和阿澈在一起的那名女子,就是八嫂。”素皑淡淡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胤禩看向她,眼中仍然是波澜不兴,笑道:“这么说我棒打鸳鸯了?” 素皑摇头,“恐怕不是,在这之前他们应该就分开了,不是你的问题。” “怎么回事?”胤禩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阿澈曾经说过,他辜负过一个人,想来就是指八嫂吧。” 胤禩良久无语,少顷才幽幽地叹道:“人生自是有情痴,只不过这紫禁城,也不知埋了多少情痴。” 素皑听着这感叹,看着茶杯,呐呐无言。 俩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胤禩把玩着一枚翡翠,苦笑,“你变了。若是以前,你大概不会选择这么直接告诉我。” 素皑转头,“我告诉你是怕出事,毕竟是八阿哥的嫡福晋。况且,我也要保护我的队员。” “所以才说你变了,以前你最先考虑的,绝不会是这个。” “那你的意思是以前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风花雪月,看到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我就哭着喊着不答应!?”素皑笑了。 “呵呵,也不是。不过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 素皑叹了口气:“可能这些日子以来想的比较多吧,也终于明白,很多时候世事不能两全,尤其是感情,哪有那么多对对错错,哪有那么多一定和必须。” “好消极的想法。” “对她好点儿吧。”素皑突然说道。 胤禩一愣,继而点头,“那是自然。” “对了,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素皑看向他,平静地道出她的决定。 胤禩一惊,碰翻了茶碗,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地上,留下一圈水渍。 …… 乾清宫暖阁。 康熙坐在软榻上,看着下面低头跪着的人,眼中风暴乍现,面色却平静地仿佛波澜不惊。 “为何?”帝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细细听去,还带有一丝哀伤,让下面跪着的那人心头一颤。 “编队的训练已经接近尾声。再待在这里,我也没有更多的东西教给他们了。但他们只是这样却不行,不够。唯有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识不一样的东西,他们才有可能变成我真正想要的样子。”素皑低着头,说得很平静,但些微的发抖仍然让她花了不少心神去控制。 “呵,说辞都想好了。”康熙苦笑着,自嘲道。 素皑猛地抬起头,触到康熙眼神,又低下头去。 “要是朕不答应呢?” “我已经决定了。”素皑的声音很小,却坚定。 康熙的手攥成拳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再度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你留下来吧,朕不逼你,我们……” “我们回不去了。”素皑抬头望向他,喃喃道,“回不去的。” “皑皑……” 素皑弯下腰,轻轻磕了一个头,声音干涩:“阿玛,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 康熙痛苦地闭上眼,心里一声喟叹,素皑…… 素皑的嗓子堵得不行,“我知道我不够诚实,不够勇敢。我承认我想不通,阿玛,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康熙下榻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去摸素皑的头发,素皑没有躲,只是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挣扎迷茫之色。 “你到底在想什么?”康熙的声音饱含着痛苦和无奈,让素皑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玛,我很怕。”素皑用手捂住脸,跪坐在地上,发出呜咽的声音,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康熙伸出双臂把素皑拦进怀中,他知道素皑怕什么,他也怕。 失去,看得见的失去。 很可惜,素皑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孩子,她不会因为害怕某件事而做出违心的选择,她宁可一个人挣扎,痛苦,原地打滚或是干脆逃离,也不会做出她没有想清楚的决定。从这点上来看,他还真的不懂这孩子到底是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 康熙环抱着素皑,声音包含着忍耐与酸楚,“你曾经说过,如果你走了,我也会很寂寞的。没人陪我用膳,散步,解闷儿。我想你了也见不到你,想和你说说话也找不到你,就算写信也要好久才能收到。你说如果是这样,你也会很伤心的。”康熙自嘲地笑笑,问道,“现在你留下来,却比这个更让你伤心,是吗?” “阿玛……” 康熙闭了闭眼睛,慢慢放开素皑,“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素皑抬头看向他,却又赶快低下头去,看着坚硬的地板吧,这样,才不会心软。 康熙见她不答话,苦笑道:“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好。”素皑一听赶忙否认道,只是声音飘忽低弱,如同无所依靠的浮萍。 康熙偏过头去,又问道:“那……准备去哪里?” 素皑依然摇头,“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康熙站起身来,走回榻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朕答应了,你出去吧。” “阿玛……”素皑抬头,眼神却闪躲。 “出去吧。” 素皑站起来转身,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康熙的视线。 留下强势的帝王,撑在软榻上,看着那盏红玉灯笼,眼中薄雾弥漫…… 三月的北方,仍是春寒料峭,冷风呼呼地刮着。 素皑跑出乾清宫,入眼的是紫禁城遮天蔽日的贵气,但却也暖不了她的心。茫茫天地间,她只是一个丢了家丢了亲人的孩子,茫然而绝望。 胤禩站在老槐树下等她,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他沉默地走上前,伸出手去。 素皑抬头,见是他,却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他肩头咬着下唇哭。 胤禩叹息着拍拍她的背,知道真相也并不好受,他早就料到素皑这次遇到的是个艰难无比的题目,但当人选真的浮出水面,他才惊觉,原来这么难。他不能再问什么了,或许她选择离开也是对的。 素皑渐渐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胤禩,眼睛红红的,还氤氲着水汽,胤禩见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掏出绢子给她,素皑胡乱地擦了两下,俩人并肩走着。 此地地处皇宫西北角,比较偏僻,乃是康熙幼年读书的地方。素皑和胤禩情绪都不高,也不说话,只是信步走着,算是散散心吧。 忽然,素皑停住了,表情竟变得有些严肃。胤禩不解地回头看向她,却没想到素皑一把把他扯到旁边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胤禩正奇怪,素皑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出声。 果然,不到片刻,远处的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 素皑和胤禩对望了一眼,是太子的声音。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何总是这样,每次无论遇到什么,一句解释都没有!你可是就想让我去猜?”仍然是胤礽的声音,对方没有回应,他却一直在逼问。 素皑看了看胤禩,胤禩笑了笑,轻轻自语:“最近是怎么了,人人都在为情所困……” 素皑听后,低下头去,她觉得心里很烦躁,这个毫无营养的偷听让她更烦了,还是在没人发现之前赶快离开吧,免得真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洗耳朵都来不及了。于是她抓着胤禩,悄悄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 临走之时,也或许是听力太好的缘故,听得对方终于回了胤礽一句——太子殿下请自重。 素皑失笑,是个很好听的女声,而且说话还挺不客气的。 第二天正是所有队员归队的日子,素皑去得有些晚,但到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假期不见,臭小子们长本事了。 原因是穆尔泰带着一帮高干子弟在围攻一个人——欧阳澈。 素皑还没进门海锋就急忙跑来了,让她赶紧过去看看,当然,“围攻”这种说法是海锋的原话。 素皑一听就笑了,斜睨了海锋一眼,慢腾腾地说道:“别急啊,急什么,咱们慢慢走过去,咱看看穆尔泰这死小子到底能干出点儿什么来,行吗?” 海锋大急,行个屁行,您要是再慢点儿,穆尔泰演不下去,可别真出事啊!不过这话他又不敢在素皑面前说,只得心里干着急,嘴里催着教官再快点儿。 事实证明,海锋对穆尔泰的了解是非常准确的,等素皑到达的时候,穆尔泰真跟欧阳澈干上了。但很好笑的是,俩人都挂了彩,穆尔泰却坐在地上大哭,而欧阳澈坐在他旁边呐呐无言,表情比他还伤心。 素皑看着这一幕,心下不由地有些感动,这种纯粹的感情也是她万分珍惜的。她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穆尔泰回来以后听说了欧阳澈要走,问欧阳澈为什么他又一定不愿意说。穆尔泰便集结了一帮同样内心悲愤的人演了这么一出,把事情闹大,再表达一下他们强硬留人的态度,希望素皑能出面把人留下。没想到演着演着时间拖太长了,把自己也给演了进去,真打了起来。可是打完了欧阳澈这闷嘴葫芦也不说为什么,穆尔泰没有办法了,但竟然有兄弟要离开,他心里伤心,满心不舍和不开心无处发泄,打完了架就坐地上哭。欧阳澈当然就更难受了,但他却不能像穆尔泰那样想哭就哭,只得沉默。 素皑看着一堆焉儿了吧唧的少年,上前去拍拍穆尔泰的肩膀。穆尔泰转过身见是她,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看见家长一般,抱住素皑的腿便开始嚎啕大哭。 素皑心下五味杂陈,穆尔泰闹了这么一出,仿佛也驱散了她心上不少的阴霾,竟令她有了想笑的冲动。伸出手去,安慰地拍拍穆尔泰的头,“木木啊,没事儿,他走不了的。” “木木”是队里对穆尔泰的“爱称”,也直接表达了大家对穆童鞋的殷切希望。 大家一听素皑这么说,全都抬起头来仰望她,仿佛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素皑望去,满场全是星星眼。 她终于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顿了顿后说道:“阿澈之前遇到了一点事,而我觉得,京城这个地方不太适合他。他要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留。但是现在,我想大家都不用分开了,因为……不是他要走,而是我们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 70册封 素皑话音刚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迷茫一片。 张廷瓒最先反应过来,“教官,什么意思?” 素皑笑着解释道:“我想带你们出去看看,不知各位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京城,去见识见识这天下?” 素皑发出她的邀请,充满了豪情的意味。 众人先是怔愣,片刻后眼中皆是惊喜乍现,接着全部一蹦三尺高。 穆尔泰几乎是弹起来的,然后趁着素皑就站在他旁边,赶忙握紧他教官的肩膀摇晃,兴奋地问道:“教官,真的?我们要走了?要走出去了?……” 素皑笑着点点头。 海锋也凑上来,“教官,我们是要去哪儿?” …… 越来越多的疑问被兴奋地发出。 “教官,我们是要出去游山玩水吗?” “教官,我听说江南风景特别好,咱们去江南吧!”又有个兴致勃勃的声音响起。 “切,你是娘们儿吗?去什么江南那种唧唧歪歪的地方,咱们要去就去大漠,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种气魄才跟咱们相称,对吧教官?”另一个声音反驳道。 “什么江南大漠的,没创意!教官,我听说大海特别美,我还没见过大海呢,咱们去泛舟海上吧!”旁边有人提议。 …… “对对,我也没去过大海,咱们去大海吧!” “去什么大海,你会凫水吗?到时候淹死你得了。我看啊,还是江南好,听说那里的姑娘特别水灵……”一个色色的声音响起。 “滚吧你,水灵的姑娘能看上你!”众人的声音出奇一致。 素皑淹没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等着众人的兴奋劲儿过去,但等了好久却一直没等到,最后大家争论的焦点竟然变成了北方菜和南方菜哪个比较好吃。 素皑无言了,让他们赶快打住。众人这才惊觉,他们争了半天,教官还没发话呢。 “咳咳,别争了。具体去哪里我们暂且保密,过两天我会拿个方案过来,即时大家再讨论。这两天先放个假,大家回去跟长辈打好招呼,东西也不用收拾了,我会为你们准备好的。若有人有特殊情况不能离京的到我这儿来说一声,我再单独安排。现在就散了吧,欧阳澈跟我来。” 大家听清楚了素皑的话,个个都兴奋不已,开心地在校场上狼嚎,估计又把隔壁巡捕营的兄弟们闹得满肚子鬼火。 素皑和欧阳澈并肩走着,素皑先开口:“你想好了?要离开?” 欧阳澈点点头,“是。教官不也想好了吗?只不过教官不全是为了自己而已。” 素皑叹了口气,“我是为了你们,就算没有我自己的事,我也会带你们离开。” “我知道,教官再怎么难受,也不会拿我们的前途开玩笑。”欧阳澈微笑,看着素皑。 素皑笑笑,没答话。这的确不是她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这事儿她已经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而已。之前她大概还是舍不得吧,舍不得很多人,毕竟这一走,没个一两年是回不来的。现在,她也舍不得,但却由不得她了。她在想,或许是因为这么些年她都一直在阿玛身边,俩人天天见面,形影不离,所以才让阿玛产生了错觉。也许她离开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十天后,待一切都准备妥当,素皑也向皇太后等人辞过行了,却还没等她离开,谣言便漫天纷飞起来。说法倒是出奇地一致,说是四公主彻底失宠了,这个昔日风光无限,被帝王百般宠爱,千般爱重的公主,已经失去了皇父的宠庇。素皑听得好笑,不过大家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她离开的理由是去盛京养病。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四公主好端端的,养什么病?没准儿是皇上不待见了,随便找个名目打发去了盛京,眼不见心不烦呗。这宫里的荣辱升降,大多如此。 对于漫天飞的流言,素皑也不甚在意,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话听多了,也就没了感觉。只是钟嬷嬷小轮子一干人等整天为了这事儿唉声叹气,成天怒其不争地看着她,倒让她真的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这是她走之前的第二天,素皑在寝殿里龟缩不前,她很想再次踏进乾清宫,至少跟他道一声别。可是她又怕,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就是怕。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圣旨下来了。 素皑一听圣旨来了,整个人都懵了,圣旨这种东西,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落在她身上,平日里阿玛要有什么事儿,准是亲自过来跟她商量,什么时候需要动用到圣旨这么官方的东西? 没办法,圣旨都来了,而且还是梁九功亲自过来宣旨,寝殿里一干人等包括素皑都跪下来老老实实地接旨。 梁九功和蔼地看着地上满脑门儿问号的四公主,脸上漾着微笑,心下却唏嘘感叹,皇上和公主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以表帝女之贵,或封之善地,或赐以嘉名。今朕之皇四女,婉挽天资,才明夙赋……” 素皑一听开头就懂了,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 最后旨意念完,一宫的人都傻了,本以为自家公主这是被皇上给弃了,却又突然峰回路转,更上一层,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何故。 梁九功笑着把圣旨拿给素皑,眼睛里有些惆怅,素皑握着那明黄的绢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公公,阿玛他…还好吗?”素皑咬着嘴唇轻轻问道。 梁九功面不改色,恭敬道:“公主何不亲自去看看?” 素皑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梁九功面上闪过一丝隐然的笑意,行礼过后告辞。 素皑沉默了,把圣旨轻放在桌上,走到塌边,继续她的龟缩不前。 小轮子走上前去,蹭到钟嬷嬷身边,眨巴着眼睛喃喃道:“嬷嬷,奴才没听错吧,旨意上是说固伦公主吗?还加了封号!对吗对吗?……” 钟嬷嬷舒了一口气,“奴婢这耳朵不好使,不过应该没错吧,固伦……明珏公主?” 素皑神色不定,听得那俩人的谈话,脑中也渐渐回过神来,明珏?“明”而普照,很好理解。不过阿玛也不怕犯忌讳,好在后来的“圆明园”也是这样。但是这个“珏”字…… 双玉为珏,二玉相碰,所以是琴……瑟?素皑的脸倏地便泛红了,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这意思。 无论素皑怎么想,这道旨意都如同风一般在宫里迅速传开了,用时不到半天,快赶得上网络大军了。四公主受宠多年,封固伦公主也在情在理,就是她年龄太小了点儿,而且也远不到出嫁的时候。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属加封号,要知道封号这东西,很多公主都是在出嫁之后再熬很多年才能加,没听说这会儿就有的。况且“明珏”这两个字,和大清历代公主的封号都走得不是同一个路子,大家都不是没文化的,这俩字儿怎么解释都是尊贵至极,可见皇上想的时候费了多少心思。说到这儿,大家心里都还有疑问,这会儿身份就已经是这样了,可谓贵无可贵,等到四公主真正出嫁之时又能封什么呢? 一更已经敲过了,素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天,她便要离开了,这一去就是海阔天空,路上会遇到什么连她也无法预料。会走过什么路,遇见什么人她完全没有把握。她不是神,也会生病,受伤,死亡。这一路行去,若是有个什么……那,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夜深人静,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影子如鬼魅一般穿梭在紫禁城的高墙绿瓦间,不到片刻就到了乾清宫偏殿,等了一会儿等到侍卫换班之时,略施小计,人影便进去了。素皑跟自己打了个堵,若某人今夜翻了谁的牌子或是歇在了别宫,那是彼此没有告别的缘分。想到翻牌子,她忽然不知作何表情,唉,真想问问,哪只手翻的牌子,就宰了哪只手!哼! 某人应该庆幸,他的手保住了,因为素皑一进去便瞧见了龙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影,屋子里还有淡淡地烛火味儿,想是刚才睡下不久。 素皑轻手轻脚地挪过去,站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撩起明黄的帐子,露出一条缝隙。待她正想看到更多,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手,随即龙帐被拉开,那股大力立刻把她往里拉扯,然后那人便翻身把她压在了龙床上。 素皑本就丝毫没有防备,反应过来后脑子里也瞬间闪过康熙绝不会伤害她的念头,所以并没有做什么抵抗,只是最后,竟然以这样的姿势结束,是她没有想到的。 “阿玛,是我!”没有办法,素皑怕康熙会呼叫引来更多的人,只得出声提醒他。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素皑看清楚了康熙脸上似笑非笑却又眼含惆怅的表情,一时间心里酸楚,无颜面对。阿玛,瘦了好多呢…… 康熙看着身下朝思暮想的人,不是没有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向他道别,只不过真正到了这一瞬间,他仍然是哀伤多过惊喜。其实从下旨开始他便一直在等她了,最后睡下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等不到了,却也睡不着,总想着没到最后,她都是有可能过来的。 “这么晚了你穿成这样跑来干什么?若方才你迟一步出声,就被当成刺客了。”康熙恢复了面无表情,放开素皑后坐了起来,淡淡地说道。 素皑见他的模样,心下有些委屈,却又立刻被涌上的离别愁绪占据,只得怏怏地道:“我是来告别的。” 康熙发现,无论他装得有多好,无论他面对多少国家大事面不改色,但是面前这个人,她总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打破他所有的伪装,就能轻而易举地拨开他的层层防御,剑锋直指心尖,轻易地勾起他的任何情绪。 “那也说完再见了,你走吧。” 素皑听得这样不留情的话语,心头一痛,瞬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本来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什么感谢阿玛的养育之恩啊,请阿玛保重身体之类的。但是现在,她要是说出这些官话,恐怕不等康熙赶她,她自己就会先抽死自己了。人到了这种场景才知道,准备了什么都没用,根本说不出来。就像考试一样,往往总是考不到试前复习过的内容。 素皑沉默了,康熙却急躁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问话中带有一丝恼怒,仿佛这人要是慢走了半步就会出事似的。 “我还没说‘再见’呢……”素皑委委屈屈道。 “你……”康熙抚额,真的被她打败了,“好吧,那现在说,说完赶紧走!” 素皑的脸鼓成一个包子,咬紧牙关就是不说,心头委屈得不行,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康熙见状心里愈发地烦躁,他不能再心软了,再心软下去,会毁了素皑也会毁了自己。素皑要走,那就让她走吧,用感情牵绊住她,她会有多痛苦这些日子以来他并不是没看见。 “不说?那朕要就寝了。”康熙说完便作势要睡觉了。 “说!我说……我说!”素皑见状,赶紧回道,站起来走到床前跪下,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 “我走了,请阿玛好好保重身体,平日里要少熬夜,不要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冬天一定要忌生冷的东西,夏天……”素皑顿了顿,低下头,却忽地说道:“算了,这些自有别人提点阿玛。”说完她磕了一个头,“我不会忘记曾经对阿玛的承诺,‘为我大清百姓鞠躬尽瘁’这句话,素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记得。也会记得阿玛一直以来的叮嘱和教导,都会记得的……” 素皑眼眶有些湿润,便赶紧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再,见。”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往窗口边走去。 正当素皑的手轻轻攀上窗框的时候,终听得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这一卷就结束了,明晚正式开启第三卷。 还有,虽然叶子还没有考完试,但是总算能挤出一点时间来,所以从今天开始日更~直到圣诞过后,具体时间叶子会通知大家。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多多捧场,多多给鼓励!谢谢! 71别离 又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京城城郊的凉亭边,一身男装打扮的素皑正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微笑。 “不再想想了?真的要走?”问话之人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不舍,皱眉问道,是胤禛。 素皑笑着摇摇头,“四哥要好生保重,我会常常写信回来的。再者,这两年朝堂风云变幻,乃是多事之秋,四哥要千万小心,能够独善其身的就不要参与,免得惹祸上身。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皇阿玛吧,不要对他隐瞒,否则事情只会更糟。还有,还有四嫂,四哥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有几个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四嫂性子平和大度,却难免要受些闲气,四哥多照看点儿吧。” 胤禛听素皑这样拉拉杂杂地嘱咐,不由地笑了起来,“何时变得这般婆妈!” 一旁的胤禩微微一笑,“她不是婆妈,而是长大了。素皑的顾虑没错,你听着就好了。” 素皑看着这两口子,四哥一副妻管严的样子,会心一笑,这俩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或许胤禩说得没错,这样用心的经营,感情真能天长地久呢?!至少现在,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的。 “四哥,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八哥说说。”素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胤禛的茫然只是一瞬,随即点了点头,信步走去前面空旷的地方。 胤禩坐下来,手指在桌边随意敲着,含笑看着素皑。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照顾阿玛。”素皑咬咬唇,说了一句话。 胤禩脸上一惊,不是特别懂。 “什么意思?” “我要知道他好不好。”素皑解释道。 “呵,你自己问他就得了。”胤禩笑了。 素皑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了。 胤禩了然地点点头:“放心吧,我想只要你少气他一些,他会比任何时候都好!” “是啊,遇到我也算他倒霉了。”素皑苦笑。 胤禩摸摸她的头,纠正道:“是他好运!” 俩人正相对淡笑,张廷瓒上前来,“教官,大家都准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 …… 素皑长开双臂,胤禩会意,上前一步与她拥抱,像以前每一次离别一样。他们总是这样,一起长大,彼此拥有最无忧无虑的回忆,然后分开,各自奔向更广阔的天地。但依然是那句话,无论相隔多远,时间多长,也冲不断他们的羁绊和联系,这是一生的亲人和挚友。 素皑走上前去,微笑着在胤禛错愕的表情中拥抱了他,作着最后的离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张廷瓒跟在后面,俩人与前面的大部队会合后,绝尘而去…… 胤禩俩人站在凉亭外,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队伍的影子。 胤禛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不解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胤禩眼神苍茫辽远,主动伸出手去握了握胤禛的,说道:“因为她不仅仅想要做手,也想要做眼睛。天下这么大,噶尔丹已成心腹之患,西藏蒙古都不平静,北边沙俄还在虎视眈眈,南边台湾刚收回来,之前的各项政策起步不久……朝廷需要一双眼睛随时随地地盯着,而素皑,就是最好的人选!” 胤禛沉默了,这两个弟妹为国为民所付出的努力,实在不是他能够赶上的,尤其是素皑,多年来劳心劳神劳力不说,无论是近忧还是远虑,总会被她考虑到,有时候他真是想不明白,素皑哪儿来那么强大的信念! 胤禩却很清楚,他们信念来自于对往后历史的窥测。毕竟那一百多年的屈辱史,是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华儿女都不忍回首的痛楚,每每念及,再强的人也会禁不住泪流,这是处在三百年前繁华盛世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一个民族要从泥泞中走出来有多么不容易,才明白我们的崛起是牺牲了祖辈父辈几代人换来的。 国歌中唱的可笑,我们每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才会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但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们的国家总是这种悲情英雄多?就连我们的国歌,也是沉湎于对历史的控诉,对民族的呼唤!可是无论在什么样的时代,我们都不应该去争当悲情英雄,而是努力去做进取型英雄,努力去创造和超越,那才是真正的伟大。 胤禩见胤禛沉默不语,脑子转了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不要想太多了,有的人是天才不假,但春兰秋菊,各擅其长,素皑有些方面定是不如四哥的!”胤禩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微笑。 胤禛大囧,笑道:“我不是在跟素皑比,我只是佩服她而已,还有你!” “我?我有什么好佩服的?”胤禩问道。 看着胤禩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沾染了一些红晕,像是一只涂了胭脂的小包子,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和费解,胤禛心中微动,心思渐起,低头在他耳边轻道:“八弟不仅才华横溢,还俊雅无双,怎能不让人佩服!” 胤禛灼热的呼吸喷在颈边,胤禩耳根一热,再听得这样暧昧的话语,不禁双颊通红,蓦地想起大婚那晚的一吻,更是心头激荡。他立刻伸出手去,把这人推离自己好几步远,虚咳了几声眼神看向别处。 胤禛心中甜蜜,看胤禩窘迫的样子,也不戳破,唉,谁叫八弟还太小呢!还是再等几年吧…… 俩人并肩,乘着初春的微风,携手离去。 几天过后,慈仁宫偏殿里新来了两个宫女,一位是从内务府包衣三旗中挑选的,唤作芷柔。另一位是从内务府直接调过来的,听说是一直帮衬着管理账目的宫女,唤作折柳。这两位是皇太后亲自为明珏公主挑选的近身伺候宫人,先调过来,让钟嬷嬷好生tiaojiao两年,等以后公主回宫,也好用得顺手。 时间,对于思念中的人来说,是最漫长的。但这种人向来都擅于把自己弄得很忙碌,只要让自己停不下来,每天累个半死,倒头就睡,便不会再有精力想东想西。这种方法百试百灵,至少素皑和康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它。 这半年以来,皇宫里流言已经是漫天飞,皇上原本就十分勤政,最近这几个月来,更是昼夜苦读不辍,要不就改折子,要不就召集群臣商议朝事,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一刻是闲着的,可算是把“日理万机”这四个字诠释了个透彻。最最让众人微词不断的是皇上近几月以来少涉后宫,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歇在乾清宫西暖阁。众后妃对此虽然明着不敢说什么,但私底下的闲言碎语也不少,都在猜测皇上最近的身体如何…… 胤禩这里,因为素皑的离去,少不得很多事情他要盯紧一点儿,就连戴梓和南怀仁那边,他也要常常去瞧上一瞧,再加上太医院这边的研究,胤禩竟比在户部做苦力的胤禛还要忙碌几分。而八阿哥的风头也越来越盛,不仅仅皇上对他青睐有加,他自己又是个争气的,引不少人侧目。太子和大阿哥也都明里暗里拉拢过好几回,惹得胤禩烦不胜烦,有时候干脆埋首工作不出来,好歹有个正经名目可以打发了那些“盛情”。当然,因为胤禩的关系,良嫔在后宫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她逆来顺受惯了,但也不会再有些不长眼的人轻慢她。 康熙有时候会召见胤禩过去坐坐,俩人也不太说话,只是下棋品茶,当然最多的时间是在谈论素皑。康熙忽然发现,这宫里还有个人比他更了解素皑。胤禩却对这个说法很拘谨,只说因他和素皑同龄,从小又一块儿长大,难免对她的品性知道得深一点,再说又是妹妹,少不得包容宠溺,也就无论如何都由着她。说完又似有深意地说,有时候了解就在人的心中,只不过关心则乱,才使一些事情变得艰难。 除了这个,胤禩也解释说道:素皑的性子,她想不通的事你再怎么逼都没有用,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 康熙听后了然地笑笑,还真是。 穆尔泰这回彻底郁闷了,原本以为跟着教官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就算有公干那也是考察考察民情。结果半年了,他们倒是走过了许多山山水水,就是永远只远观不亵玩,只考察民情不游山玩水。 素皑这回带着两百号人从京城出发,途经直隶,山东,江南,最后到达福建。一路上做无休无止的实地民情考察,然后资料汇总,再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民情的考察内容涵盖之广泛,最后的资料内容之繁琐,全部要每个人整理成文,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删掉……整个队两百号人,全变成文职,整天和一堆数字文字打交道。 但这半年的风餐露宿,辛苦考察,收获也无疑是巨大的,除了那些自己亲手整理的数据资料以外,眼界也更为开阔了。他们中有的人本就是贫寒出身,有的却是含着金汤匙,但无论是哪一种,年龄都不大,眼界也不宽。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走出来,见识了大千世界,见识了无奇不有,见识了民生疾苦,见识了官场黑暗……他们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有多么重要,自己肩头的责任有多大。这样他们才会懂要怎么运用自己手上的力量,找到人生的方向,也找到大清的方向! 虽然大家总是在一个地方疲惫不堪,身心俱累,生命中的疑惑和痛苦也随之多了起来,但却又总能以斗志昂扬的姿态奔赴下一站,接受下一个能够令他们失望透顶或是感动异常的事物。 两个月前曾经出过一个事,使全队的情绪都接近崩溃的边缘。 江南富庶,贪官污吏自然就多,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官场士绅,挥金如土的不在少数。 穆尔泰他们路过一个县,觉得那个县官实在是问题不小,就自然是要查上一查的。结果一查吓一跳,小小一个县官,在任不过三年,仅他们查到的贪污之数就有近百万两之多!要知道康熙二十六年也就是去年,朝廷的税收也还不到三千万两!这还是仅仅是个小县官儿贪的银子!由小见大,那些在江南任职的大官,再者那些本就肥得流油的职位,什么两淮盐运使这类……甚至整个江南官场,黑到什么地步,恐怕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穆尔泰气极了,满心的悲愤,脑子里面冒出的是路过山东时有些县城因为去年大旱而颗粒无收,老百姓至今无法恢复,只能勉强温饱的惨样。当时他便想抽出刀来砍死那个贪官,为那些饿死的老百姓出口恶气!只是张廷瓒及时拉住了他,不许他胡来,素皑又赶到了,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只是这县官儿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进了黑名单被举报上京,后事如何便不详细了,素皑他们已经奔赴下一站,但想来也是不会好过的。 这件事一度使整个队里的士气滑到最低点。连续几天,没有人想说话,更没人有心情做事。素皑没有办法,只得在杭州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素皑离开,接下来会加快进度了。真正进入第三卷~ 72月圆 美丽的杭州,像天堂一般的地方,之前穆尔泰最想来看看的,现在真到了杭州,他却丝毫没了兴致。只觉得这地方的繁华热闹,纸醉金迷,都平白无故地生出了罪恶来,好像若没了这个地方,或是这地儿不那么热闹富庶,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贪官,也不会有那么多受苦的百姓。 素皑租了一个巨大的画舫,带着全队的人游西湖。湖光山色,端的是美不胜收。素皑却靠在窗边微笑,淡淡地与众人讲述。 她告诉他们,这就是现实,因为他们吃过苦,看见过苦,所以他们会知道那到底有多苦,所以他们今日才会对贪官污吏那么痛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是那些官员,也是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也许也是挨过苦日子的,可他们却在官场的染缸里被染成了污浊之色,良心尽失,可见一个人的信念有多重要,可见坚守有多困难。 第二点,之前的他们,其实是一直待在温室里,有人管吃管穿还管教本事,偏偏这样大家还学得挺不乐意。现在出来了,见识了什么叫现实的残酷。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多少人被霸占了良田,无家可归?还有多少流民?还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受着贪官污吏的欺压,受着官官相护的窝囊气?花团锦簇,盛世太平,那是史书上的广告词,不是他们眼前的世界。所以他们,应当认识到什么叫现实了,也应当对这个国家,有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 第三点,两百号人,个个身怀绝技,一腔报国之志,年少而有为。遇到残酷,应当愈挫愈勇,遇到困难,应当迎难而上。对现实失望可以,却不能绝望,因为希望其实就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真正的勇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只有那些见过人世的残酷与污浊,只有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过后,却仍然微笑,仍然纯净而光明的人,才会是真正的强者,那是一个人内心坚不可摧的强大。必生者,可掳,必死者,可杀。但真正值得人敬畏的,是热爱生命,了解生存并依然无所畏惧的人。 …… 素皑说了很多,大家一直静静地听着,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教官曾经说过的,“不是因为待在温室里才我说出我爱生活这样的话,而是知道了这个世界的黑、脏、丑陋之后,还要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如今他们总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了。 最后素皑用一句话总结了她的这次发言,那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一句话,来自一个作家——无论将来的路你要怎么走,有两样东西是决不能丢弃的,一个叫做良知,另一个叫做理想。 涉世未深,热情奔放的少年们,就在这苏杭美景中完成了他们人生一次重大的心灵剖白,心态转变。 素皑在杭州停了三天,也放了大家三天假。三天以后,看着重整旗鼓的大部队,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虽然少年们眼中都有那一缕刻骨的疲惫和茫然,但仍然挡不住深藏的光芒与希冀。她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人,像一把把快要出鞘的利剑,薄薄的剑鞘已经掩盖不住他们的光芒,破茧成蝶,指日可待。 于是,大家整装,上马,奔赴下一个人生的转变。 福建,是很重要的一站,因为素皑打算在这里登上台湾岛。 自从台湾归降以后,康熙听从素皑的建议,调离了施琅。后来水师成立,他便被派去山东练水军了。自福建总督姚启圣死后,朝廷就派了原兵部侍郎苏拜来接替。苏拜素皑是见过的,所以到了福州府就先去总督府见他。 苏拜一听说有个小姑娘带了一帮“杀气腾腾”的男人要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惹了哪个山头的土匪了。这两年朝廷大批举措向台湾沿海这边倾斜,他这个总督,做得一点也不太平。今天有人闹事,明天城门失火。官绅、农民、学子,包括洋人,什么人都要来闹上一把,也亏得这几年皇上信任他,放心他,又对新的举措下了大决心,否则他估计早就被弄去宁古塔放羊了,哪还能在这儿掌握一方大权。现在这个总督,虽然做得是摇摇晃晃,没一天安稳,但好歹这么晃着晃着却一直没掉下来。新政也在他手上渐渐做出了一些功绩。如今听说又有人来闹事,苏拜二话不说,让总督府的护卫全都操起家伙,咱们打不起来,但阵仗要摆出来,一方总督,铜皮铁骨,什么都不怕! 苏拜出来之前,素皑已经让所有人都下马立正,整理军容。所以苏拜一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大号人,纪律严明,精神抖擞的样子,哗啦啦一大片,气势磅礴,威严尽显。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也被唬得一愣,直到看见一旁那个精灵般的小姑娘。 四公主,苏拜怎么可能不认识,不仅认识,交情还不错。如今几年未见,当年那个受尽皇上宠爱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站在面前的这人,风姿卓然,虽然一身男装打扮,却丝毫不掩她自若的气度。 苏拜显然有些激动,怔怔愣愣地盯着素皑。身后侍从反应较快,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大人。 苏拜回过神来,赶忙跪下行礼:“奴才福建总督苏拜叩见四公主,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奴才该死。” 素皑笑着走上前去扶起他,“苏大人快快请起,素皑冒昧前来,没有打扰到大人吧?” 素皑此话出口,苏拜大大松了一口气。四公主依然是那么谦虚没有架子。毕竟几年未见了,当初的小公主也不知如今品性如何,再加上皇上又一直宠着,前段时间还封了固伦明珏公主,他也实在是吃不准素皑的性子。 “哪有,蒙公主不弃,驾临总督府,整个总督府都蓬荜生辉啊,奴才这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苏拜赶紧说道。 “大人就别跟我客气了,也让大家伙都起来吧。多年不见,苏大人可好?”素皑也笑着跟苏拜寒暄起来。她要在这里做很多事,少不得苏拜的帮忙。好在这人也是个可靠的,断不至于掣肘。 素皑在福州这边小住了下来,每日跟着苏拜视察沿海军情民情。自福建沿海先开放海禁以来,各州府的洋人渐渐多了起来,各个港口也都往来繁盛,却很少出什么大乱子,可见苏拜是用了心的。 素皑很高兴,少年们也很高兴,台湾海峡就在眼前,况且福建不比内陆,又是最先开放海禁的地方,繁华热闹一点也不下于江南,且看起来吏治也算清明,老百姓的生活已经从几年前的战乱中恢复,内陆与台湾的往来不绝,怎么看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这让一路走来,尝了不少人情冷暖,表里不一的少年们,内心稍觉安慰。看来开放海禁是没错的,徐徐图之,大收获还在后头。 素皑出宫已近半年,这日正是中秋佳节。她和苏拜正视察到福清,福清离福州颇近,东接台湾海峡平潭岛,经平潭岛穿越海峡到新竹,全长只有122公里。这个数据是素皑上辈子就记在脑子里的,看着此刻的大海,想着一百多公里外的地方,就是祖国的宝岛,内心也经不住有些激荡。 前面是朝廷所建立的纪念祠,苏拜领着她也进去了。这个祠是当年福清府为纪念台湾光复出资修建的,如今已是当地一个游览圣地,不是因为它修得有多么富丽堂皇,只因到这儿可以瞻仰当今圣上御笔! 素皑看着眼前高耸的石碑,碑文是一首诗—— 万里扶桑早挂弓,水犀军指岛门空。 来庭岂为修文德,柔远初非黩武功。 牙帐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 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 苏拜在一旁见素皑怔怔看着这首诗文出神,便笑着解释道:“这还是当年台湾光复之后,捷报传入京师,可巧那会儿也正逢中秋佳节,皇上听后龙心大悦,即兴写下的。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了,奴才这会儿还记得皇上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这首诗的最后两句,海隅久念苍生困,耕凿从今九壤同。可见圣上念台湾军民已久,愿祖国两岸统一的执愿也甚深。如今实现,也实则全赖皇上的雄才大略……” 苏拜说着,却忽然发现公主似乎并没有听他这样絮叨,而是愣愣地看着石碑,不由地有些讪讪。 “奴才每逢看到这块石碑,便会有些生而逢时的感慨来,请公主不要见笑。”苏拜赶忙补充道。 素皑伸出手去抚摸石碑上的字,回过神来,对他笑笑:“苏大人说笑了。做臣子的,没有不想得遇明主,一展抱负的,大人能有这样的感叹,是我朝之幸。” 公主这顶帽子捧得太高,苏拜不敢接,赶忙说些都是皇上圣明的话来。 素皑笑笑,并不搭话。抬起头来,天色已晚,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静谧而幽深。远处有烟花在绽放,乃是百姓们在庆祝中秋佳节。璀璨的花火闪耀在半空中,照亮了她眼中的落寞。 月圆人团圆,原来这是,想念。 中秋佳节,就连皇宫里也是要摆宴庆祝的。这一天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皇子们了。他们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书房读书,平均一天学习的时间超过10个小时,这读书生涯实在是痛苦。但每年却有五天的时间不用去书房,中秋佳节就是其中一天。 胤祯今年七岁了,也早在一年前就入了书房同众位哥哥一道学习。他天生聪明伶俐,思维开阔,但却不耐于做背书习字这样枯燥的事情,所以往往被师傅和康熙责骂,却令他更为怀念素皑在的时候。他的四姐姐,从来都不要求他学那些令人头痛不已的东西,而是给他讲好多典故故事去引他思考,寓教于乐,一点都不像师傅,古板地要死!好在今日是中秋佳节,不用上书房,他拉着胤祥,俩人早早便去了御花园,会同了九哥十哥,几人在花园玩得不亦说乎,等待着晚上的宴席。 中秋晚宴,本是合家欢庆的时候,但皇上却姗姗来迟,只说是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所以来晚了。好在皇太后也不怪罪,大家也都陪着笑,场面还过得去,但却仍然显得有些冷清。或许因为这是孝庄太皇太后薨世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吧,往年主位上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所以这气氛也就显得有些奇怪。 众人寒暄入座,康熙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照例询问了太子和大阿哥几句,还有别的阿哥也都被殷殷垂询过了。康熙还特意当众表扬了胤禛,说他最近在户部提出的几条整改建议很不错,让他多琢磨琢磨,也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一时间后妃的目光都转向了德妃,德妃却依旧是宠辱不惊的,似乎被表扬的人跟她没什么关系。 胤禛偷觑了一眼德妃,偏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将来的路你要怎么走,有两样东西是决不能丢弃的,一个叫做良知,另一个叫做理想。”这句话来自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 我曾经被这句话以及他所叙述的故事感动到哭过,在此陈述引用,与君共勉。 73红豆 这时皇太后却责怪起康熙来,好不容易有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怎地又谈起国事来了。康熙听后也自嘲地笑笑,向皇太后告罪,且自罚三杯,朝事就此打住。一时之间,气氛也融洽和乐。 胤祯坐在胤禩和胤祥中间,百无聊赖地戳着盘里的食物,这真是他记忆中最无聊的一个中秋佳节了。胤禩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低头轻声询问他。胤祯小小年纪,竟也学会了叹气,扯着他八哥的袖子,童音软软糯糯的:“八哥,不知道四姐现在在哪儿?能不能吃到月饼?有没有被人欺负……” 胤禩一听,瞬间便沉默了,眼中涌出了一丝酸意。是啊,月圆人团圆,你如今又在哪儿呢? 胤祯的话一出口,旁边的胤禩胤祥,胤禩旁边的胤禛,都不说话了。就连一旁正在抢食吃的胤禟和胤誐也停了下来,看着自己从对方盘里抢来的食物,撅着嘴不说话。 阿哥这边一瞬间的集体沉默,让席上的热闹氛围骤然冷了下来。康熙和皇太后也都注意到了他们。 康熙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胤祯身上,暗道是不是这小子又闯了什么祸了。这小子从小就跟素皑亲,闯祸的本事也跟素皑有得一拼,自从去了书房以来,更是把几个师傅气得一天到晚找他告状,没个消停。 康熙嘴角含笑,柔和地问道:“胤祯啊,你这又是怎么了?” 胤祯抬起头来,见所有人都在看向他,不由地有些心里发虚,看向他的八哥。胤禩刚才光顾着自己伤心了,此刻见胤祯被问话,却也一时没了主意。 胤祯无法,他年纪还小,但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说谎。况且四姐说过,当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最好就说实话。于是他大胆地站起来,小拳头握紧,看向康熙。 “回皇阿玛,儿臣,儿臣想四姐姐了。” …… 胤祯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上都安静了,就连太子眼中,也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胤禩坐在胤祯旁边,看着这个早已被素皑洗脑的十四弟,心中暗道不好。上次梁九功告诉他,这半年来,除他之外,没有人敢在康熙面前提起素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刻意,也或许是无意,就是没人提。在这宫里,大多数人大概都想要皇上赶紧忘记四公主吧,最好这四公主也别回来了。但胤禩知道,素皑一直在给康熙上密奏,每月都有,从无间断。最近江南一带已经有些流言传出,说朝廷是不是派了钦差下到江南,搞得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官场,都一片人心惶惶。 康熙的表情立刻就淡了下来,但把玩着杯盏的手却些微发抖。德妃眼中焦急乍现,赶忙给胤祯使眼色,无奈这死孩子一无所觉,站在那儿虽有些忐忑,却不见慌乱。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怎么圆场他们才不管。太子轻啜一口杯中的酒,眼中兴味正浓。康熙还不发话,胤禩正在考虑要不要起来说几句缓缓气氛,哪知皇太后这时却忽然抬手抹起了眼泪。 “唉,想来素皑那丫头走了不少时日了,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吃苦。那丫头又一向不会照顾自己,身边也不带些婆子伺候,要是有个什么,连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皇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又开始淌眼抹泪起来,旁边的宁嬷嬷赶忙开始劝慰。 太后这一发作,倒让席间的气氛回暖不少。此刻康熙也回过神来,一道劝着皇太后。德妃见气氛好转,赶忙离座跪下请罪。只说胤祯年纪还小不懂事,言语不当,惹太后伤心,是自己没有教好的缘故云云。 康熙轻瞥了她一眼,抬手一挥,也顺带让胤祯坐下了。 气氛虽然松了下来,但胤禩估计,康熙也没有兴致再把晚宴继续下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康熙便提出先送皇太后回去,让他们也别太晚。胤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了上辈子念书的时候,素皑也最不耐背诗,可是王维的一首《相思》却背得极熟。胤禩还曾嘲笑过她,这首诗是绝不会考的,不知道她背来做什么用。 胤禛看着席上的一幕,看着德妃焦急地下跪说情,他眼中有些细微的波澜,转头看见胤祯时,又让这些波澜沉了下去。 皇太后和康熙皆离开了,剩下的人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胤禩转头对胤禛说道:“方才席上多饮了两杯,想必四哥也是吧。不若去弟弟府上,我让张锦备些粥食可好?” 胤禛有些讶异,小八一向不喜欢喝粥的,他自己倒是很喜欢。 “什么粥?”胤禛脱口问道。 “红豆。”胤禩眼眸闪着笑意,起身先一步离去。 胤禛愣在原地,脸却千年难得一见地红了,脑子里晕晕呼呼的,恐怕是喝再多的粥也解不了酒了。 胤禩和胤禛的府邸紧邻,是当日胤禩要大婚,胤禛借口两兄弟关系好,特意求康熙指下的,现在倒也方便了串门子。 今日中秋佳节,胤禛捧着一碗红豆粥,坐在庭院里怔怔地看着月亮出神。旁边的胤禩舀起一勺红豆又放下,看样子也没打算喝。 “你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吧,弟妹她……还好吧?”胤禛问的状似心不在焉。 胤禩笑了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只可惜他和他的福晋各有相思之人,恐怕这京城里最典型的同床异梦,便是他们了。 “还好吧,就那样子了。”胤禩漫不经心道。 胤禛心下有些放心了,天知道他有多嫉妒那个女人,生怕小八对她动了心思。那女人美貌聪慧他是见过的,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也称得上沉鱼落雁了。这样的女子,就是在京城里都是出挑的,天底下的男人,恐怕没几个不动心。对于皇阿玛把她指给小八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他之前甚至幼稚地暗暗祈祷,希望大选时挑不出什么好的,最好给小八指一个又丑又老脾气又坏的女人,让小八一看见她就想吐的那种。可惜天不遂人愿,偏偏这位八福晋是又美又年轻,难得的是又贤惠又聪明,怎么看怎么好,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真是令人气闷! 但如今看起来小八对她也不怎么上心,这样他就放心了。胤禛喝了一口粥,觉得真甜。 胤禩看着旁边这人扬起的嘴角,和藏不住笑意的眼睛,也不由地会心一笑,既而解释道:“大部分人其实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很多时候,你看着越完美越光鲜,内里越是千疮百孔。只能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可怜,只是人人都不愿让外人看到罢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有些伤口终是得到了愈合和救赎,打碎了的人生终会被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即使拼好了仍然会有裂纹,但也好歹是拼上了。 胤禛看向他,眼里浮现了些凝重和诧异,开口道:“你才几岁啊,说话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七八十岁了!也不知道这脑瓜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说着便伸出手弹了胤禩一个脑嘣儿。 胤禩笑着抓下他的手,也不答话,俩人各捧一碗红豆粥,天上月光皎皎,像个大圆盘,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天色已晚,胤禛虽然极其不舍,却又留不下来,只好在胤禩笑意盈盈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离开,回去自己的窝。 胤禩目送他走远,嘴角眉梢俱是柔和。 “爷,外面风大,还是回屋去吧。”一个清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八福晋绮妩。 胤禩转过头去,望着她浅笑:“你怎么上前院来了,这么晚了,怎地还不歇息?” 绮妩抬头望了望天,那张明媚脱俗的脸上漾起一丝微笑,“这不是看晚上的月色好么,趁着月色出来走走,方不辜负今日佳节。爷说呢?” 胤禩走过去执起她的手往里屋走去,边走边问道:“你可是想家了?既是想家,改日我陪你回去看看可好?” “劳爷记挂着,咱们也才成婚半年,哪有老往娘家跑的道理?再说爷平日里就已经够忙了,再为我烦扰,该是我的不是了。”绮妩柔和道。 “你我夫妻,再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胤禩假嗔。 “爷莫怪,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胤禩笑笑,俩人相携而去。 中秋佳节过后十日,苏拜便陪同素皑率众登上台湾岛。 台湾现在已经是行省,地位与福建等同,直属朝廷管辖,而且由于朝廷已经在台湾成立军事基地,派重兵进驻不说,还有大批的水师兵士也在这里训练。各级官员也都看出来了朝廷想把台湾打造成大清海上一道门户的决心,所以也不敢像先前一般把它看作是可有可无的小岛。 素皑亲自检验了如今驻守台湾的水师兵船,却仍然远远没到她想要的样子,的确是实力不够,并且训练的方法也有问题。素皑自己也并不是海军出身,很多事情知晓得还不如常年生活在海边的渔民。但是水师,海军,是非常重要的武装力量,未来战争的走向,就是海洋。谁取得了制海权,谁就立于不败之地。强国练兵,水师是必须跨出的一步。 素皑想了很久,她知道施琅很好用,但施琅只有一个,并且功成名就的施琅也不再适合台湾这个地方。那么施琅之后,后继者谁呢? 大概是由于自己的出身吧,素皑一直对将门之后有一种特别的青睐。并不是她偏好权贵,而是因为很多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家族的基因和教育,那是很能影响一个人的。耳濡目染下,子承父业的几率就会大上很多,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也不在少数。在苏拜一次无意中的提醒下,素皑注意到了一个人,施琅不行,那么他的儿子呢? 施世骠,施琅第六子,行伍出身,熟知海战韬略。十七岁时就随父亲施琅征台湾,可谓英雄出少年,现任山东临清副总。素皑之所以想到他,还有个原因是因为这人曾经做过胤禛一阵子的伴读,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属于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是素皑有些好奇,一个年纪轻轻就立有军功,世家出身的人,父亲又是战功赫赫,权倾一方的靖海侯,怎么说身上也该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而这个施世骠,的确很没有存在感。 但没有存在感,并不代表没有能力。素皑看过他的介绍,也听两岸军民说过,当年施世骠十七岁随施琅征台湾,澎湖一战打得尤为惨烈,最后却正是因为他的浴血海战,用一种殊死奋击,置之死地的精神转负为胜。况且这人不像他的父亲,战功赫赫却也贪得无厌,倒比较类其兄,后来被康熙称为“天下第一清官”的施世纶。 综合了这几点特质,素皑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便当即给康熙写了一封信,要求调任施世骠赴台。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这文文艺又粗鲁……呵呵,我很高兴,因为我就是个文艺又粗鲁的人O(n_n)O~ 74海陆 施世骠赶赴台湾之后,接见他的就是福建总督苏拜与握有皇上手谕的固伦明珏公主。施世骠现也不过二十出头,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稳重了不少,再加上性格沉静,话也不多,的确像是传说中的毫无存在感。 素皑是认识他的,当年他做胤禛伴读的时候曾经宫中见过几面,此刻再见,难免会有些亲切熟悉之感。施世骠到达的当天,就被授为台湾水师副将。这是一个从二品的官职,可谓连跳两级,而他才25岁。一时之间,施世骠成为了整个台湾军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么年轻就位高权重,着实令人侧目。 而且这位副将,还被素皑直接授予了对整个水师军事训练的全权处理权。也就是说,在军事这一块儿,他说了算,即便是提督来了也没权干涉! 施世骠有些不太敢相信,他这种经历,也算是一夜暴富了。当然,以他的能力,军功,人脉,家庭背景,要升到这个位置是迟早的事情,但如今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还真的砸在了他脑袋上。况且台湾,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当年收复台湾,他也是搏了命的,却在功成名就之后离开了这块魂牵梦萦的地方。本以为以皇上对施家的忌惮,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却在这时候来了个峰回路转,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当然,对于四公主他是心怀十二万分感激的,素皑不仅对他有知遇之恩,更难得的是那份信任和与他一样要把大清水师打造成为海上雄狮的决心,真是难得! 就这样,施世骠成为了台湾水师的军事训练负责人,但他手上权力太大,素皑为了牵制他,也提拔了另一些满汉武职官员。另外,在台湾水师的事宜全都搞定之后,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十月末,整个大清被一阵海上狂风席卷。因为朝廷在福建成立了一支特殊的军队,由康熙亲下的旨意,这支军队的名称叫做“南海海军陆战队”。正当大家全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紧接着又一道圣旨凭空出现在江宁(南京),内容是成立大清第二支海军陆战队——东海海军陆战队。 这两支军队,你要说他神秘,偏偏闹得人尽皆知,你要说他很开放,又偏偏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连兵部尚书纪尔他布也是一头雾水,因为决议并不是兵部发出的,而是上头那位亲自过问的,所以每每有同僚问起,纪尔他布总是一脸郁闷与无奈。 十二月,整个中国都已经进入了漫长的冬季,无论从气候、时间、体力与心力来说,都不适宜再走了,但这个时候,素皑却带着仅剩的一百来人,举步维艰地行走在广西的崇山峻岭中。 两支海军的成立,再加上沿途一些驻军的分配,便已经消耗掉了素皑手中一半的人。就连海锋,素皑也把他留在了台湾。虽然是海锋自己坚持要留下的,那小子喜欢大海,相比起陆军,海军对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况且自从有了陆战队以后,海锋也看到了大清海军未来的蓬勃发展,在素皑决定让他们留下来的那一天,他和众人都曾经当着全队立誓,当肩负起东南沿海海防的重任,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会遇到多少困难,只要有他们在的一天,东南沿海就是铜墙铁壁,他们将用平生所学,誓为海外忠魂! 至此,海锋挑起了东海海军陆战队的重任,负责招募人选、训练以及配合正规驻军进行各种军事训练以及行动。当然,最终的指挥权仍然在素皑手上。其他的一部分人或是与海锋一道,或是被下放到各地驻军基层、以及中层历练。十年一剑磨在手,以这些人的能力、资质、背景,他们都不会是永远的基层,不出两年,大多数人就都成长起来了。这个时候,正是大清军队的转型期,在素皑的预估中,是整个中国武装力量的崛起时代。所以,换句话说,大清未来几十年的军界,将是这些少年们的天下! 他们身怀绝技,能力出众,信念坚定,目标明确,见识深远,他们都是素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最重要的,他们无比团结和忠诚。若有这些人把着大清军队的舵,何愁外敌,何愁不能立足于世界! 至于东海那边,素皑也根据他们个人的意愿,放了几十人过去。 众人含着眼泪告别,却走得无比坚定。再也没有出发之前那样谁拦着谁不让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别离,他们这些兄弟们,将会散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各自孤独,却为着同一个目标奋斗着。他们相信,只要一直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终有一天,他们还会重聚到一起,在太阳能够照耀的地方,他们都能看到每个人拼搏的身影。只要希望和目标还在,只要他们还有同样的信念,无论分别多少次,有多远,都不能真正将他们分开…… 楼前饮尽三杯酒,天下英雄在眼中! 至此,英雄惜别,再见有期。 素皑领着剩下的人往西部走去,广西,贵州,云南,是她下一个目标。换句话说,这个目标,几乎全是不毛之地。崇山峻岭,交通不便,少数民族聚集,民风彪悍。最主要的,是穷!之前他们走过的,都是富庶之地,会因为贪官污吏的存在而备受刺激。而现在他们走的,是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却不仅仅存在着贪官污吏,更多的是无法调和的民事纠纷以及大自然神奇的不可抗力。 走过这些地方,他们依然要做各种各样的考察,处理一些连当地官员都无法处理的事情,而且还最好不要暴露身份。但是他们的人却已经减少了一半,是以工作量与日俱增,就连素皑都不太受得了,总是尽量停下来休息。当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整个队伍也出现过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 那是在广西的大山中,天降大雨,所有人都弃了马,干粮也吃完了,走了两天却仍然走不出那片群山。最开始大家还有说有笑,开玩笑教官这次的野外生存训练搞得似模似样的,竟似完全不担心走不出去怎么办。 素皑本来是有准备的,在她预计好的路线和时间内应该能走出去。但是来之前,地图却出了点差错,毕竟大山之中少有人迹,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最后被困在那崇山峻岭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也就算了,有一个队员在翻越一座峭壁之时,失足摔下了山崖! 这是第一次,真正的死亡摆在众人面前,第一次有队友在大家面前消失,悬崖峭壁,生死未卜…… 这一次,就连素皑都开始禁不住怀疑,她是否真有地方做错了。她把他们带进来,但她希望他们能够毫发无伤地走出去!可她是指挥官,她没有时间和资格犹豫以及崩溃,当即下令全队沿着悬崖摸索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索性在这样一支队伍面前,在这样的队员面前,老天爷也怵了。当全队在峭壁下面集结完毕,那个跌落的队员也找到了。他单手挂在树枝上,小心翼翼地进行自救。但是右腿却因为撞击在尖石上而骨折,好在人没事,大家也终于舒了口气。好消息有时候总是一股脑儿来的,这时候大家发现天也放晴了。最让人欣喜的是,探路的发现,只要走出此刻的这片树林,他们就能走出这片群山了,因为外面已经有了人家的影子! 一次有惊无险的野外生存训练,队员们经历了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恐惧和折磨,忍过饥,受过伤,失望过,坚定过,哭过,笑过,却没有一个人怂过!在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他们也终于获得了新生,也最终明白,害怕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我们要做的,却是在害怕之中走下去。 山中的夜晚,总是静谧而幽深,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便只有偶尔几只小动物的叫声,听起来却是格外亲切。 劫后余生的队员全都倦极而眠了,在这空旷的山坳里,以纯黑寂静的天空为被,雨后散发着幽香的青草为席,横七竖八,就地而睡。远处的老乡家里也已熄灯睡下,收留了他们这么一大帮人,又为他们做了吃食,想来也是累着了。 素皑睡不着,独自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天空中隐约的繁星,静静地看着。一路行来,她和众人一样,几乎抛弃了规律的生活,忍饥挨饿那是常事儿,饿了吃过野果野菜,渴了喝过雪水,有时能猎到一些动物闻点肉香已经是再美好不过的事。尤其是进入西部山区,大自然不可预估的危险随时都在他们身边转悠,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要去处理,一年下来,饶是素皑,也疲惫不堪。 这一年她身量拔高了不少,但她常年挎刀挎枪,又着男装,所以个子看起来依然娇小,并不像真的男子那般五大三粗。可毕竟过的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日子,所以她身上也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现在,小臂上也缠着一圈绷带,是几日前刚进入大山之时不小心被尖石划的。 此刻的素皑,脸上是刻骨的疲惫与沧桑,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孤独而倔强,但眼神却晶亮,像极了草原上的幼狼…… 欧阳澈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队友搭在他身上的手拉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素皑身边找了块空地坐下。 “怎么不睡了?”素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和教官一样,睡不着。”欧阳澈仰起那张精致的脸,一年的流浪生涯让他几乎褪去了全部的稚气与迷茫,雕刻般的五官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干净而平和。 “在想什么?”素皑有些冷,抱着双腿,想着要不要干脆把大家都叫醒生起火,免得明天一早起来全都冻坏了。 欧阳澈笑笑,把带过来的披肩搭在素皑身上,答道:“什么也没想,但就是睡不着。” “呵呵。”素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眼神更加明亮了。 “既然这样,你跟我讲讲你和八嫂的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素皑转头,望向欧阳澈。她知道绮妩的这件事在出来后不久就捅破了,欧阳澈也承认了,不过只限于他们俩人,毕竟事关皇家声誉,无人敢乱传。 欧阳澈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吧。老规矩,我会保密的。”素皑浅笑道。 年少时期的爱人总是最难以忘怀的,我们常常为此冲动任性,赌上一切甚至生死。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爱情是全天下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所以总是为之蹈死而不顾,当然她也确实很美,但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最终仍然死不了人。 欧阳澈和富察绮妩,其实是很俗套的那种故事,一见钟情继而情根深种,但一个是寒门少年,一个是富家千金,家世的差距,门阀的森严最终让一对有情人不得不放弃彼此,不是不够坚定,只是很多时候人活着,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俗套,却也动人。 欧阳澈静静地叙述着,素皑静静聆听,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当年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和一舞倾城的绝色少女,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一见倾心。没有世俗的反对,没有贫富的差距,他们单纯地相爱着,像这世间每一对小情侣,不去想未来,只在那一刻,用尽全力去爱对方。 可是幸福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该来的终究会来,选秀之期转瞬即到。欧阳澈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不可能让自己去拖累心爱的人,所以最终的最终,他先放了手。彼此回到该有的轨道上来,不是不痛的,只是再痛也得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把正事发展了一下,这几章的进度都会比较快,不会老拖着。 话说,这文看的人越来越少了。。。。难道真是我越写越烂了么T_T~~~~唉,不给点鼓励坚持不下去啊……╭(╯^╰)╮ 75渐起 素皑深深地叹了口气,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她本是想问欧阳澈那时为何不去找自己,或许自己是能够帮到他的。但她终究没有问,会来找她的,那不是欧阳澈,会活在她和富察家族庇佑下的,也不是欧阳澈,因为自己而让心爱的人乃至她的家族蒙羞的,更不是欧阳澈!或许有人会问,爱情和尊严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未必人人都做得到。 欧阳澈起身,望了望远处悠远耸立的群山,慢慢往回走去。 “你会后悔吗?”素皑沉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欧阳澈背对着她,闭了闭眼睛,“从我决定放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此生都会后悔,一直后悔……” 后悔?素皑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她最讨厌的,就是做一个后悔的人。她从来不怕失败,但是她怕有些事情当她再想去做的时候,时间和人都已不再等她。 山中才两日,世上已千年。从广西的十万大山中跋涉出来,素皑带着一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云南,而后转头渡过澜沧江,迂回进入贵州,经重庆到达四川,再从四川斜cha进入青海。 青海,自准噶尔部迫使和硕特部牵至青海以来,这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换句话说,它离准噶尔的核心,已经很接近了。 这一日,素皑他们依旧是露宿野外,但与云贵那些地方不同,在这里,他们更需要的是警惕!一股有如秘密小分队的势力,悄悄潜入本不该他们待的地方,确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在是七八月的夏季,否则若是天气再冷点,素皑也不敢让大家在这样高原上的野外待着。 大家在几座类似于草甸那样的山坳中支起了帐篷。素皑经费充足,各种御寒的东西早在之前就准备好了,就连睡袋他们也预备充分。今夜值夜查岗的人是由张廷瓒率领的,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估计也快回来了。 穆尔泰今晚一直在素皑身边打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毕竟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一辈子也没来过。虽说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什么样的奇葩都见过了,死也死过不少次,但这一次,是他们自出发以来,第一回有可能接触到“敌军”。 穆尔泰叹了叹气,他有些想念海锋了,那小子现在不知道在台湾怎么逍遥呢! “教官,廷瓒他们去了不少时辰了,不会有问题吧?”穆尔泰性子急躁,虽说这些年被磨乖了不少,却仍然不改本性,但好在他还不算太冲动。 素皑收起地图和夜明珠,抬头看了看,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穆尔泰也愈发觉得不妥,沉声道:“已过亥时。” 素皑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吩咐:“你叫上几个人跟我来,让纳岱兵分两路接应,欧阳澈率队原地留守待命。” “是。”穆尔泰领命,而后吩咐下去。 素皑和穆尔泰几人出了营地便往张廷瓒他们离开的方向寻去,沿着留下的来的足迹找去倒也不难。如今并没有下雨雪,痕迹都没有被掩盖掉。 素皑走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以她的判断,往这个方向走去很可能会遇见人。那么张廷瓒走这个方向就是对了的。但如今心里却觉察出几分异样来,很熟悉的感觉,出任务的时候常常会有,她甚至觉得已经闻到了一股似敌非友的味道。行至一个山坳间,地上的脚步突然凌乱起来,这一片是松软的草甸,下面的泥土厚实而柔软,踩上去没有声音却反而舒适。拐过前面的垭口,想必是另一番风景,素皑不敢再冒然前进,几个人贴地慢慢爬行。好在这里靠近西宁,地处河湟谷地南北两山对峙之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海拔也只不到3000米,算是青藏高原上的宝地了。否则在这样的野外,素皑他们就算不冻死也不会好过。 果然,翻过垭口再下坡,另一个山坳那边是另外一番景象。竟然有人在那里支起了两个帐篷,还围了一圈小小的火堆。由于隔得太远,素皑他们只能瞧到一些火星子,瞧不真切那边的人。不清楚是敌是友,所以大家也只是远观。 穆尔泰渐渐有些心慌了,先不管面前的这堆人,张廷瓒他们仍然没有下落,照理说应该就是在这附近才对。 “教官?现在怎么办?”穆尔泰问道。 素皑瞄了一眼远处的那堆火星,吩咐道:“你跟我一道上前去察看,其余的人,继续在附近搜索廷瓒他们,不管找没找到,两刻钟过后,刚才的垭口会合,小心些!” 众人领命而去,随即四下散开。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遇事准则,命令即下,那便是令行禁止,其他不管你有多少想法都先抛下不提。 素皑和穆尔泰悄悄靠近,两人的身手都极好,摸哨的功夫更是早就练到炉火纯青,要想不被人察觉很难,但要想被人察觉却是更难!两人躲在土堆后面,黑色的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再加上出发前刻意的化妆遮掩,穆尔泰发誓,现在哪怕他老娘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他来。 火堆那里围了一圈儿人,周围还站了几个带刀的随从模样的人。十几个人边烤着火边在吃东西,却并不十分粗鲁,细嚼慢咽,发出的声响也不大。素皑从服饰上判断是一群蒙古人,但是哪个部落的就不甚清楚了。素皑和穆尔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见并没有什么惹眼的举动,就打算撤了,毕竟敌友不明,况且他们还有要事在身。 哪知穆尔泰刚起身,就听见火堆那边一个人开口了。 素皑露出一丝笑意,肯开口就是好的。于是俩人对视一眼,便又蛰伏下来。 说话的那蒙古人看上去很年轻,而且一开口就是调笑,说话也毫不顾忌,素皑猜测他是这群人中身份颇高的—— “大哥,这次出来应该把你的小美人儿带上,这几十天可憋坏了兄弟们了!方圆几十里全他妈是草,连个婆娘的影子都看不到,你看看今天那几个,我连下手去抢都怕脏了手,这和硕特部的女人就是没有咱们……” “咳!闭嘴!”另一把声音突然出声,打断了那人满嘴的污言秽语,也让周围的一干人等噤若寒蝉。 那被打断了的人显然有些不甘,却又不敢违逆兄长,只得呐呐住口。 素皑立刻判断那被叫做大哥的人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儿了,哼,倒也谨慎。可惜他那个弟弟太不争气。素皑粲然一笑,与穆尔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戏谑。 那个领头的吃喝完毕,随即站起来擦擦手,轻声对侍从说了句话便进了帐篷,连余光都没再给他弟弟一个。 那人瞧见他兄长的背影,满脸不忿,却也不敢当面指摘,只得在嘴里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周围的是从听了俱都低下头来,不敢接腔。 素皑皱着眉,她的听力虽然也是极好的,无奈隔得太远,实在听不真切,但好在穆尔泰在,这小子是队里公认的顺风耳,素皑也曾根据他这一特质进行过针对训练。若连穆尔泰都听不清楚了,那么换谁来都没用。 “他说什么?”素皑悄声问道。 穆尔泰摇了摇头,把听到的汇报出来:“我只听到‘算哪门子公主’,‘小贱货’,‘尝尝鲜’几个字,”说到这儿,穆尔泰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应该是那种意思。” 素皑了然,联系刚才听到的完整句子,也就不难猜出是什么意思了。 眼见火堆那边人渐渐稀少,除了值夜的都进了简易帐篷休息,素皑和穆尔泰便撤了。 俩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回到了约定好的垭口处,却没有见到本该在那里等待的人,素皑和穆尔泰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看了看对方,立刻转身,沿着另一批人出走的方向寻去…… 走了不到半刻便看见了大部队,看样子他们也正往垭口处赶去,而且神色并不见异样,素皑不禁松了口气。 张廷瓒和众人一起迎上来,看到素皑和穆尔泰也很高兴。他急着把这边的情况汇报,张口就想说,却猛然被素皑抬手制止了。 张廷瓒和穆尔泰皆不解,素皑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怪异,说不出是什么,这只是多年以来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她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方才急急找来,忽视了对这边地形的勘察!再比如说,此刻空气里好像飘着一些奇怪的味道,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竟在这空旷的山坳中也不见散去! 素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耳边却听见了张廷瓒倒吸口冷气的声音,随即穆尔泰的暗哑的惊呼响起——教官,那是…… 素皑猛然抬手回头,隔开那俩人,在她前方不到两米处,正站着一只庞然大物,眼神在黑夜之中愈显凶残可怖,似狼豺如虎豹,令人望之生畏! 队里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悄声在队列里说:“是藏獒吗!?” 张廷瓒和穆尔泰对视了一眼,皆是懊恼不已,他们竟然闯进了獒的领地。张廷瓒伸出手去想要拉回素皑护住,没想到这时候素皑却迅速从他身上抽出长刀来,一面吩咐全队的人退后! 穆尔泰大惊,“教官!你……” 素皑只身站立前面,冷静无比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回答了刚才队员的问话——不是,是鬼獒。 千里之外的京城。 夏季的夜晚格外闷热,已经几天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天空中不停地传来闷雷的声音,轰隆隆吵得人耳膜生疼,却就是不见落下一滴雨来。 梁九功在暖阁内当值,不时偷空觑一眼窗外的天空,唉,要变天了。 年轻的帝王搁下折子,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写满了疲惫,吩咐梁九功去端碗醒神的茶来。 帝王啜了一口茶,感觉精神好些了,便开口问道:“上一次来函是两个月零几天?” 梁九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用问也知道帝王在说什么。 “回皇上,俩月零七天。” 康熙听得回答叹了口气,两个多月了,却再也没有信件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一两天他心里总是不安得很,总觉得会出事。按照脚程算起,那孩子现在八成是到了青海了!说起这个他就满肚子鬼火,那孩子是不知道那边现在有多危险吗? 自前年噶尔丹借口土谢图汗杀其弟挥兵喀尔喀蒙古以来,整个喀尔喀蒙古连同准噶尔所在的额鲁特蒙古是连年战火不断。去年,土谢图汗与噶尔丹相遇于鄂罗会诺尔,鏖战3日,土谢图汗大败。年底,土谢图汗,车臣汗以及哲布尊丹巴等蒙古王公便被彻底赶出了喀尔喀蒙古,投奔朝廷而来。而他,也早已集结兵力于漠南蒙古布防,但是现在整个漠西以及漠北蒙古,都成了噶尔丹的势力范围,素皑此刻跑去,稍有不甚便是羊入虎口,朝廷与准噶尔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大战在即,绝无转换余地了! 康熙脸色愈发不好,看着书架那边的红玉小灯笼,空气中飘来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天边一声惊雷炸响,照亮了他眼中深沉而莫名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存货终于彻底用完,正式进入写一章扔一章上来的状态……本以为今天可以写一天的,没想到一大堆事情接踵而来,竟然从下午四点才开始写。。。。 唉,为嘛考完试的我依然这么忙!? 76鬼獒 素皑手握长刀,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小脸上是一片冷凝。队伍在身后迅速自动自发地集结,以素皑为中心,成两个半圆弧度的鼎力之势。果然,这样做是对的,因为片刻之后,在他们身后来了另一只鬼獒! 素皑嘴角噙着冷笑,鬼獒这东西,在现代可谓是稀罕至极,据说世界上也只有中国仅存一到两只。现在倒好,一来来两只。 这里的人,加上素皑也就十来个,对付见过的东西还好,这玩意儿,除了素皑以外,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 素皑在脑中迅速回忆有关这种动物的一切,一般来说如果遇见藏獒,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让它觉得你有攻击性,慢慢退出它的领地便可。但这是鬼獒,一旦遇见,绝无善了的可能。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撤。遇上算你倒霉,除非杀了这两只畜生,不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片刻后素皑下令,第一,所有人抽出长刀。第二,找到机会就攻这两只畜生的鼻子,只管捅,捅倒为止。 命令一下,大家立刻会意,用长刀,是为了不让这玩意儿有近身的可能,说明一旦被它缠上或是咬住,便是性命堪忧。捅鼻子,是因为鼻子必定是这玩意儿的弱点,捅倒为止,说明只要这畜生不死,你便是把它捅到“哭爹喊娘”它还得攻击你。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人尖子,两句言简意赅的命令,便已经大致了解了这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动物。既然这样,大家心神便定下来了,只要有弱点就好,人还能被畜生弄死?!何况是他们,常常和狮虎“手拉手”,和大熊“打招呼”的人! 穆尔泰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轻声对张廷瓒说:“哎,回头得跟教官申请一下,每个人配备一把短铳,像遇到这种畜生,几颗子弹过去保证连鼻子都找不到了,咱们哪还用跟它这么耗着!” 张廷瓒哭笑不得,既而严肃道:“别废话,小心它第一个就攻击你!” 獒是一种非常凶狠的动物,而鬼獒的破坏力要比藏獒强上许多,是无比凶猛的魔王。据说如今世界上那只仅存的鬼獒,它在嚎叫之时,獒场只有青狼獒敢和它对叫两声,而其他的藏獒根本不敢靠近它。但素皑知道,所谓鬼獒,其实不过是个杂交品种,不仅血统不够纯正,脾气也较为凶猛,很难驯化,而且长得还凶神恶煞,令人毛骨悚然。之所以为獒中魔王,全凭长相和性格,并不靠奇异的血统。 素皑低声道:“准备好了,它要开始了……” 素皑话音刚落,却是另一边的那只先扑过来,大家立刻分为两边散开,躲过它的攻击。这时第一只也朝素皑扑了过来,它似乎能够感知到素皑才是这群人的头,至于其他人,以它的骄傲,根本不屑去搭理。 张廷瓒大惊失色,立刻窜到素皑身边,抬手便是一刀划过去,素皑暗道不好,若张廷瓒不能一击即中,那他们俩人便危险了。 张廷瓒手起刀落,看看擦过那只鬼獒的鼻子,在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腥味立刻开始蔓延,鬼獒吃痛,开始厉声嚎叫起来,他们是彻底激怒它了。素皑担心的事发生了,另一只也抛下与它对峙的那些人扑了过来。或许在这只畜生看来,这俩人显然比别人难对付许多! 素皑和张廷瓒背靠背,皆握着长刀,分别与两只凶神恶煞的鬼獒对峙。其他人被隔绝在外,一时间全都近不了身!穆尔泰在外围急得汗都出来了,没想到这两只畜生如此难缠,要是敢伤了教官和廷瓒,他一定把他们炖了拿去喂狗! 素皑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大家,复又吩咐了张廷瓒两句,继而露出一丝冷笑。 瞬间,俩人同时先于鬼獒出击,长刀一挥挡住那畜生的视线!两只鬼獒也不甘落后,皆腾扑而起。此刻素皑和张廷瓒却忽而改变方向,横向握刀,刚好让鬼獒锋利如狼一般的牙齿咬在刀刃上! 穆尔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这时教官和张廷瓒分别从战靴里抽出了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两只鬼獒的鼻中…… 张廷瓒手快,抽出来后又迅速扎了进去,如此来回数下,那只畜生终于嘴里松劲,放开了咬住的长刀,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呜咽,缓缓倒下!庞然大物,如鬼魅般可怖的东西轰然落地,竟是惊起一切生灵,让众人目瞪口呆!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素皑这边。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张廷瓒那里是因为他动作比较狠比较大所以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官这边好像只捅了一下就拔出了短刀!而那只鬼獒,看起来却极其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嘴里死死地咬住长刀刀刃。片刻后却又松了劲,看样子是实在没了力气,但仍然龇牙咧嘴地想要朝素皑扑过来,显得异常痛苦不堪。 素皑右手握着长刀,左手握着另一种武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慢慢看着这獒中魔王咽气。眼里满是冰冷的光,面容平静到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众人都跑了过来,穆尔泰不掩惊讶,看看素皑的左手,想问,看看素皑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 地上躺了两具獒中之王的尸体,素皑却拿出绢帕仔细擦干净了军刺上的血迹。看着队员们不解的眼神,她只是笑笑,并不多作解释。军刺头一回见血,却是用来对付这样的畜生,不过这样杀人不见血的神器,最适合用来对付张牙舞爪的东西。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素皑叫穆尔泰带上两个人去看看那群蒙古人怎样了。不一会儿穆尔泰便回来了,一起找过来的还有纳岱带领的接应分队,看到素皑他们安然无恙,皆是放了心。 穆尔泰回禀那群蒙古人天没亮就拔营走了,素皑松了口气,立刻命人把地上两具鬼獒的尸体清理了,否则留下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素皑收起军刺,队员们见了也闭口不问,大概教官的东西是有那么点稀奇,不过教官若愿意说,早就告诉他们了,不愿说,他们自然不能多问。 大家整理了一番,回到扎营的地方。穆尔泰显得异常兴奋,他今天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鬼獒的动物,遂拉着素皑问东问西。素皑见大家兴致都颇高,想他们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便坐下来与他们慢慢讲解关于獒的一切。虽然鬼獒和藏獒还有些不同,但是两者都笨是真的。它们只会把攻击它的东西看作敌人,也就是说如果你拿长刀攻击它,它只会认为长刀是敌人。所以你最好拿手中的武器戳它,而不是打它,这样它就很难近身了。再者,獒是一种极其忠诚的动物,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其他的人或东西在他眼里和自己的地位是等同的,故而常常不屑一顾。 穆尔泰听到这里就有了疑问,不解地问素皑说,既然这样,那刚才教官为何不让那两只鬼獒互相残杀? 素皑眨眨眼,巡视一圈儿,见大家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不禁诡异地笑笑,说道:“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我转念一想,这样就不好玩儿了,毕竟咱们也难得遇上这么极品的玩意儿不是吗?嘿嘿!” …… 穆尔泰嘴角一抽,淡然地笑笑,转身收拾东西,算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不是吗? 众人互相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算了,如果离开京城就不会被教官算计了,那才是天下红雨。 素皑看着众人郁闷的神情,悠悠地说道:“这种动物再凶猛,也就是气势强大而已,只要你不被它的张牙舞爪吓趴下,总能找着它的弱点。人也是一样,有时候越是气焰熏天的人内里越是不堪一击,我们要利用自己聪明的头脑,即便不能兵不血刃地拿下,也要把伤害减到最低。” 大家听得素皑的训话,只觉教官这话大有深意,不禁互望了一眼,点头受教。 鬼獒的事情流传于经历过的队员和没有经历过的队员之间,素皑却单独叫来了张廷瓒,询问昨晚失踪的事情。 说到这个,张廷瓒也变得有些严肃。素皑这才知道,张廷瓒也是寻到那几个蒙古人去的,只不过却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素皑笑笑,宽慰他说,不妨事,有一件事知道就够了。虽然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但那个白痴一般的弟弟却说了一段话。要知道,蒙古语也是有口音的。张廷瓒是汉人,蒙语并不精通,听不出来不足为奇。但素皑从小在慈仁宫长大,那是被她戏称为“蒙古包”的地方,穆尔泰的额娘也是蒙古人,所以对于蒙语,他俩要精通很多。 以那几人的口音,素皑断定他们是来自漠西额鲁特蒙古,那个弟弟曾说过一句“和硕特部的人”,说明他们并不来自和硕特,其余漠西诸部,土尔扈特和杜尔伯特皆被准噶尔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看那几人横行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并不像来自这几个部落。那么,如今能在这青藏高原上横着走却仍然些许忌惮别人,随时都如临大敌的人,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准噶尔以外,还真的不作他想。 素皑心中不禁泛上了几丝忧愁,如今的局势已是一触即发,她知道阿玛早在去年就已经派遣翁牛特、巴林等蒙古各部在苏尼特一带驻防,连同科尔沁部、喀喇沁部甚至盛京的兵力在呼伦贝尔一带驻防。京城这边,已经征调八旗、火器营等兵力会同宣府、大同的绿旗营,由诺敏、彭春率领去与安亲王岳乐他们会合。并且去年年底,喀尔喀蒙古诸王贝勒便已相继逃往京城,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喀尔喀蒙古三大部落(扎萨克图,土谢图,车臣)已经全部落入准噶尔手里。而新疆等地,噶尔丹早在康熙十九年便已占领,叶尔羌王更是兵败被俘,至此新疆喀什噶尔(喀什)、叶尔羌全数落入噶尔丹的口袋。 那下一步呢?纵观整个地图,去掉新疆青海,去掉外蒙古,有眼睛的人都会看,一个硕大的内蒙古还摆在那儿等着辉映噶尔丹的野心勃勃呢!而历史上也的确是这样,自康熙二十九年起,噶尔丹渗入乌珠穆沁等地,康熙帝大怒决定御驾亲征以来,直到三十五年,康熙三次亲剿噶尔丹,最终才让这匹草原饿狼身死。如今是康熙二十八年,大局已经在野心的裹挟下朝着历史原本的方向一去不回,但这回有了素皑,有了那么多可变的因素,还会是一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气喘吁吁状…刚回家,赶紧上来更了 77荻葭 十日过后,一百余人的大部队分为四个小分队,分别由素皑、张廷瓒、纳岱、欧阳澈率领,穿越准噶尔汗国,从四个方向向噶尔丹的根据地科布多行进。 与此同时,京城八阿哥府邸也正悄悄潜入一人。 胤禩在书房来回踱步,看着昨晚刚到手上的密信,眉头皱成了一坨铁疙瘩。片刻,轻微的响动声起,胤禩猛一抬头,双眼微眯,开口道:“进来。” 一个着青衣的小厮打扮的人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了八阿哥的书房。 胤禩看着来人,定了定神,问道:“如何了?” 来人抬起头来,俊朗的五官本是古井无波,却在此刻显得些微动容。他动了动嘴唇,“奴才已经收到消息,公主他们已至。”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恨意,隐忍而狠厉。 胤禩瞧他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提醒道:“王子稍安,四公主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这么多年都忍了,如今大战在即,最关键的时刻切莫自乱心神。” 那人平静了一番,拱手道:“多谢八阿哥提醒,奴才知道了。” 胤禩点点头,抽出那封密信,“我这里也收到了,既然这样,计划就启动吧。” 来人猛地盯了密信一眼,听得那句“计划启动”,心里不知是何感受,盼了这么久,计划终于要启动了,心里不知道是激动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 眼中的情绪万般变幻,最终垂首应诺:“是!” 过后却有一丝疑虑,这人凝眉道:“若是公主没有成功,那么……” 胤禩回道:“无妨,公主有过交待,我们只管这边就好。” 这人见八阿哥都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 来人走后,胤禩把密信放在桌上,这时,却从屏风后走出一人。 胤禛捻起那封信,后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握住胤禩的。 “怎么了?”胤禩恢复了温言浅笑的模样,在这人面前,他总是放下一切色厉内荏,依然是温和的本性。 胤禛看着紧闭的大门,开口道:“艾彦王子也算是如今蒙古王公中的佼佼者了,但是雄鹰折翅,沦为仓鼠,唉。”说着竟有惋惜之意。 胤禩笑了笑:“有个不争气的老子也就够了,若儿子再那么不争气,就算没有噶尔丹,车臣部早晚也会被吞噬掉。猎人能射下雄鹰,却未必能射中老鼠,这个艾彦王子能屈能伸,懂得隐忍却又不失狠厉,等以后车臣汗死去,整个部落必是落入他手。只不过此人有时太过感情用事,又未必是好事。” 胤禩点出他的看法,听在胤禛耳朵里便是一惊。 “怎么说?” “素皑之所以看中他,除了能力出众,意志坚定以外,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艾彦王子青梅竹马的爱人,乃是土谢图汗的小女儿,吉雅公主。” 胤禛疑惑道:“吉雅公主?可是那传说中的喀尔喀蒙古第一美女?好像并未跟着土谢图汗来到京城?” 胤禩叹了口气,点点头,“吉雅公主没能跑出来,早在前年噶尔丹借口攻打土谢图的时候就被抢去了。” 胤禛呼吸一滞,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那么吉雅公主,可也是我们的人?” 胤禩抬眼笑笑,摩砂着密信:“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京城这边。这个问题,你要去问素皑了。” 胤禛有些不敢置信,叹道:“那些老汗王倒是一个个畏首畏尾如同过街老鼠,但这些草原上的儿女却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能征善战的有之,心思缜密的有之,隐忍待机的有之,呵!” 胤禩听得他的话语,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胤禛的眼睛道:“当民族已到存亡之际,即便是蝼蚁之辈也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因为你是什么样子,你的民族就是什么样子!你一息尚存,你的民族就不会消亡。” 胤禛转头,见胤禩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话语声声入耳,不觉肃然!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价值用国家和民族的角度去衡量……他有些无法想象。 胤禩见他陷入思考,也不打扰,径自走到桌后坐下,提起笔回复密信。 素皑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黑夜中的科布多草原,显得诡秘而幽深。广袤的大草原上高耸着一座城池,更是显出几丝苍茫孤独的味道。 素皑全身被黑衣包裹着,长发束起随着风隐隐几丝飘动,特制的战靴穿在身上更让她显得修长而笔挺,右手握一把短刀站在城墙下,肃杀之气喷薄而出。 她的眼神隐隐有些激动,五年了,她答应过一个人,少则五年,多则七年,她一定会来带她回家!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吗? 第二天,在早晨金色的阳光中,素皑带队成功地混入了科布多城。 荣宪公主府。 “主子,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去吧。”这是荣宪公主身边的秋蓉嬷嬷,也算从小就伺候她的。 荻葭打散了头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噙着一丝怪笑。慢慢伸出手去拨开了长发,绸缎般的青丝缓缓滑过水葱似的手指,竟然有几丝白发赫然藏在指尖。荻葭眼神一暗,随即用力一扯,白发骤然断裂…… 秋蓉嬷嬷瞧着荻葭阴狠决然的模样,眼中瞬间涌起泪雾,赶紧一把抓住荻葭的手,哽咽道:“主子,主子不要!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要有气,就冲着奴婢撒吧,可千万别作践自个儿的身子!” 镜中的人看样子不过芳龄20多,五官秀美,肤若凝脂,但眼神却深邃,更弥漫着一股苍老灰败之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荻葭颓然地放下手,几缕白发随之飘落地上,她拿起梳子,一边自己梳理着长发一边开口道:“那个女人还是没有回音?” 秋蓉嬷嬷见主子问起正事,也正色起来,恭敬答道:“是。” 荻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算了,只要她不挡着咱们的路,不能为我们所用也无所谓。” 秋蓉嬷嬷颔首,见荻葭站起身来,便扶她过去歇下了。看着帐中孤独隆起的身影,秋蓉嬷嬷心中喟叹不已。不禁想起公主小时候的模样,那是一个多么善良端庄的姑娘啊,贵为大清公主,行事也落落大方,谁见了不得夸上几句,说定是个有福的孩子。这才几年的光景,就沦落这般样子! 不过,那又怎样?如果这真的是命,那她们就与命争上一争。只要有朝一日大仇得报,那也算是值了。 夜已深,荻葭并没有睡着,她一只手缓缓地摸到床下的隔板,轻轻敲了敲,听见厚实的回响,这才放下心来。这几年,她每晚都是如此,要先检查了,知道那东西还在她才能放心。那把刺刀是当初素皑送给她的。她打开过后曾被那凶残的功用吓住,本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用到了,没想到现在却要靠听得它的声响才能入睡。 秋蓉嬷嬷在外间值夜陪护,此刻也是睡不着,正怔怔地盯着地板出神。忽然,她感觉到了一个黑影在窗台那边闪过,却瞬间消失在了隔间内。秋蓉嬷嬷大惊,狠狠地甩了甩头,定睛看去,借着外间微弱的灯光,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她眼花了?秋蓉想是这样想,却还是起身上前去查看了。只因这些年已经习惯,这公主府里到处都是杀机,就连这间房间也不一定安全。现在局势紧张,噶尔丹若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利用公主,那也是正常的。 素皑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秋蓉的身影向她靠近,她心里有些激动,这个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跟着姐姐陪嫁过来,却是一别数年了。 素皑出手很快,快速从屏风后面闪出,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声音经过了细致的调整,一把短刀就这样架在了秋蓉脖颈上。她不得不这么做,就她进入科布多后得知的消息来看,这些年噶尔丹对大姐姐跟对犯人没什么区别,这府里几乎没什么可信任的人,即便是带过来的老人也不能信,谁知道有没有叛变! “去你主子处!”素皑轻声威胁到,慢慢架着秋蓉往里间走去。 秋蓉大惊失色,方寸大失,脚步生根不愿意走,想出声提醒却被卡住喉咙说不出话来,只得被素皑强硬拉着走去。 荻葭也没睡着,不知为何,她今晚总是心神不宁,所以干脆坐起来靠在床边,手也摸着了隔板的暗扣。直到素皑挟持着秋蓉进来,她依然是这个姿势。 五年多了,自送嫁时一别,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对方。荻葭偶尔几封家书过去,也不过是寥寥数语,说无可说。这两年随着局势的紧张,更是几乎断了联系。素皑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做傻事,她也果真很谨慎,家书中从来不提其他,只拉家常。但素皑依然可以从语气和信的数量长短来判断她过得好不好…… 素皑隐藏在秋蓉身后的脑袋在看见床边之人时慢慢从阴影中挪出,心中酸涩不已,几乎落下泪来。她放开了秋蓉,握刀站在那里,定定地盯着荻葭。 秋蓉立刻回转身,看着站在面前的素皑,惊呼脱口而出……她死死的捂住嘴巴,仔细看去,的确是四公主没错。多年不见,她长大了,也长高了,脱去了稚气,五官却没怎么变,还像小时候那般精致耀眼。 “小公主……”秋蓉一向是以“小公主”来称呼素皑的。 素皑转向她,眼中也泛着泪光,“嬷嬷……” 荻葭坐在床头动也不动地看着素皑,眼中莫测的神色渐渐褪去,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素皑轻轻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姐,我来接你回家。” 荻葭的眼泪簌簌地落下,却一一被素皑擦去。而后素皑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她。荻葭却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她,摇了摇头,艰涩地开口道:“你快走,这里很不安全!” 素皑定了定心神,冲着她笑笑:“姐,没事儿,别怕,外面我都布置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荻葭眼圈通红,伸出手去摸着素皑的头发,看着她自小疼爱的妹妹如今出落地这般好,现在竟然兑现当年的承诺来接她回家,不由地满心熨帖。多久了,久到她都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被遗弃的,茫茫天地之间,孑然一身。但是如今,却还有人不惜跋涉千里,孤身犯险,为了带她回家。 素皑见荻葭动容的模样,心中也很是酸楚,但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给他们姐妹闲话家常。 “姐姐,外面我都打点好了。你也不用收拾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如今这种情势,我只能这样带你出去了。反正现在大家马上就要撕破脸,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素皑吩咐道。 “四妹,你打算这样……?”荻葭打断她。 素皑点点头,解释道:“现在大战在即,左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噶尔丹如今不在科布多城内,估计是去各个部落游说找帮手去了,根本没时间管你,正是最好的时机。京城那边我也布置好了。皇阿玛也已经布防完毕,只要准噶尔大军有异动,我们就能提前得知。” 荻葭听罢点了点头,很好,大家都没闲着。 “素皑,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什么?”素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荻葭脸上慢慢带出了一股凄绝狠厉,缓缓说道:“我的仇还没报,不看着他和那个女人凄惨死去,我怎么对得起我九泉之下的孩儿!” …… 素皑猛地抬头:“什么!?” 秋蓉嬷嬷抬手擦了擦眼泪,用同样狠绝的声音道:“小公主,主子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今晚有事要出去,怕晚上没时间更,所以先放上来。。。↖(^w^)↗ 78暗线 素皑大惊失色,抓住荻葭的手,忙问道:“你有孩子了?……” 荻葭咬牙道:“有了,却又没了。” 素皑见她凄厉的模样,厉声问秋蓉:“到底怎么回事?!” 秋蓉摸着眼泪,恨声道:“公主的孩子不到两岁就被害死了!是噶尔丹那个畜生!还有阿奴那个贱人!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小王子!噶尔丹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不放过,联合那个女人,溺死了小王子!还害得公主这辈子都无法再生育!……” 秋蓉满眼仇恨地控诉着,素皑听得心中大惊。 “阿奴?噶尔丹的侧妃阿奴?”素皑早在之前就听说了噶尔丹有个极为受宠的侧室,名叫阿奴,若不是大妃乃大清的和硕荣宪公主,恐怕现在准噶尔大妃的位置就是这个阿奴的。 “不是她还有谁!她害我孩儿性命,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这对狗男女,我要他们为我孩儿陪葬!”荻葭凄绝的声音响起,在这黑夜中更显得诡异可怖。 素皑心神俱裂,怪不得之前的奏报上从未有过荣宪公主生子的消息,原来是这样!想必从大姐姐怀孕开始噶尔丹就在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孩子吧,即便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可能让姐姐生下有清王朝皇室血脉的孩子,子以母贵,他怎么可能把索绰罗家族的权力交给一个要叫康熙皇帝外祖的孩子!可怜姐姐贵为大清公主,却最终也没保住自己的孩儿…… “姐……”素皑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本以为这些年大姐姐虽然不如意,但也不至于太惨,没想到情况已经坏成这样! 荻葭慢慢恢复了平静,这些年以来,她已经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痛苦中麻木了,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看着噶尔丹和那个女人死。 荻葭拍拍素皑的手,“你走吧,我要留下来等待时机。” 素皑眉头紧皱,摇摇头:“不行,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这么久了,他们对你防范已深,你根本找不着机会的。你先跟我回去,我保证我们一定能报仇!” 荻葭叹了口气,正待说话,窗外却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鸟叫。 素皑偏头,打了个响指,荻葭立刻看见一个人影翻了进来,片刻就到了素皑身边。 “什么事?”素皑问道。 “教官,噶尔丹回城了,正往公主府来。”是欧阳澈,他今天负责府外警戒。 素皑和荻葭大惊失色,秋蓉嬷嬷也是面色一变,惊呼出口,公主! 荻葭伸出手推却素皑:“素皑,你快走,他现在回来要是发现我不在,那我们都跑不出准噶尔。” 素皑不同意:“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接你的,你放心,准噶尔这么大,噶尔丹想找到我们,我还怕他没那个本事!”的确,只要素皑跑出去了,天底下能从广袤无垠的大自然中把她找出来的人还没出生呢。 荻葭摇头,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下,但今天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素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可知道噶尔丹的‘炽窑’?”荻葭问出。 素皑皱眉:“什么东西?” “从两年前起,噶尔丹就在做一件极为机密的事。他把抓来的俘虏都关在一个地方,用这些人做试验,要炼制一种药。” “什么药?”素皑大惊。 荻葭摇摇头,“具体的我不知道。这几年公主府里面凡事我带过来的人几乎都被他抓光了,有的被杀有的被撵,还有的……就是被抓去试药了。” “活体试验……”素皑喃喃道。 荻葭说着就把她往窗户那边推:“你快走吧,我一直都没有查到炽窑所在,但一定就在这科布多城内。若是我现在走了,那就永远没机会查出来。若真让他炼出了这种药,还不知道会害了多少人。这也就算了,到时候我们同他开战,如果他用上……”荻葭边说着边觉得事态严重,连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生化武器……”素皑低语。 “什么?”荻葭开始着急了,素皑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素皑摇摇头,看向荻葭:“不行,管他什么东西,你现在必须跟我走。你既知道了这个秘密,他更不会放过你,你还留在这儿等死吗!?” 荻葭急得不行,赶忙解释道:“他不知道的,两个月前,他把揽翠也抓了,但他不懂我们自有我们的联络方式,是揽翠临死前把消息传给我的!” 素皑瞪大眼睛,怪不得这回没见着揽翠。 又一声鸟叫在窗外响起,侧窗打开,张廷瓒的声音传来:“教官,他们已经进府了。”虽然不见焦急,但也带着一丝催促的味道。 荻葭一把把素皑推得远远地,“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远处有人声传来,素皑知道噶尔丹已经离这儿不远了,她伸出手去摸上腰间,那里有一把短铳。 欧阳澈站在她身旁,随即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素皑颓然垂下手来,杀人的念头只是一瞬而已,她杀噶尔丹容易,可准噶尔数万铁骑她却杀不完。 欧阳澈见素皑仍然与荻葭僵持着,不得不出声提醒:“教官,大公主说的对,她若现在离开无疑是打草惊蛇,实非明智之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素皑不理他,兀自盯着荻葭。 事已至此,荻葭反而镇定了,握了握素皑的手:“放心吧,我在这里也不是全无保障的。并不是只有你会安插人手,皇阿玛的人早在三年前就与我接上了头,必要的时候,想必他们也会保我安全离开。今晚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你先走,剩下的事改日再说可好?” 素皑盯着荻葭的眼睛,又瞧了瞧秋蓉嬷嬷,开口道:“军刺……还在吗?” 荻葭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素皑低下头来,“把它带在身上吧。”而后转身,欧阳澈紧随其后。 这时,院里的大门已被打开,荻葭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恨意,吩咐道:“掌灯!” 秋蓉应声而去,再回头看看窗户那边,已是一片寂静。 半月过后,科布多城内的一家烤肉店里,素皑要了个包间,此刻正闲闲地切羊肉,不过这羊肉烤得没味道,又没放一应佐料,还有股子膻腥味儿,也不知道这些蒙古人为什么可以吃得那么开心。总之她是吃不下去的,只是拿着把小刀来来回回地练刀工。她有些想念皇阿玛特地吩咐御膳房给她做的烤羊肉串了,辣椒一抹,孜然一放,葱花一撒,各种香气扑鼻,尤其是肥肉,烤得那是油都出来了,再加上尾端一点点焦糊……咝,真是风味十足。 张廷瓒和纳岱一旁坐着,眉间隐隐有着一丝焦急,看着素皑闲闲的模样,俩人互看了一眼,皆是叹息。 素皑抬头斜眼看着他们,开口道:“别慌,总会来的。”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一声“客人,借个桌可以吗?”标准的蒙古语,不见一丝生硬。 张廷瓒和纳岱皆是一喜,素皑闲闲一笑:“进来吧。” 欧阳澈进门,摘下头顶的毡帽,露出精致俊朗的五官,“教官,来信了。” “是哪边的?可有凭据?” “她只说她唤作‘皓雪’。” 素皑一听,眼前一亮,急忙问道:“你可见了本人?” 欧阳澈沉吟片刻,回道:“只瞧见一个侧影,况且身着黑衣,不大真切。” “唔,什么感觉?” 欧阳澈一笑:“美人如玉剑如虹。” 素皑点点头,“那便是她没错了。搭上了便好,但也不可亲信,再试试吧。” “是。”欧阳澈点头道。 “对了,公主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荣宪公主府是这科布多城内最为特殊的地方,到处都布满了噶尔丹的眼线。之前噶尔丹没回城还好,如今他一回来,更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们的人都不可太过露了行迹,但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欧阳澈摇着头说道。 “不然,我们再次……”纳岱此刻插嘴道。 素皑摇头,“上次那样的机会是绝佳,错过了就没有了,可一而不可再。我们在这科布多城内待了半个多月,我怀疑噶尔丹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此刻公主府没有任何消息或许就是坏消息。对了,那个阿奴可也跟着回来?” 张廷瓒眉头一紧,说道:“听说这个阿奴手段很是了得,不只哄得噶尔丹团团转,还慢慢将手伸到了军政上去,噶尔丹下属的几个臣子倒都是很服她,看来这女子倒并不空有姿色。” 素皑盯了他一眼,冷笑道:“当然不是空有姿色,还有蛇蝎心肠!” 素皑话一出口,张廷瓒显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不再言语。 欧阳澈见状说道:“教官,未免打草惊蛇,现在噶尔丹身边的任何人咱们都动不得,且待来日,噶尔丹伏诛之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 素皑叹了口气,偏过头去,提起另一桩事,“穆尔泰呢?他那边可有消息?” 张廷瓒摇摇头:“他才走十天,在准噶尔汗国内又要特别注意,隐藏身份,想必是没有那么快的。” 话音刚落,门口守着的人便敲门进来,说穆尔泰回来了。 穆尔泰一身风尘仆仆,可比刚才欧阳澈狼狈多了,但眼神却晶晶亮亮。 素皑忙问他情况如何了,穆尔泰抄起桌上的杯子,也不管是谁的,猛灌了大口润喉后说道:“教官料得不错,噶尔丹确有一个侄子名叫策妄阿拉布坦,是准噶尔前大汗僧格的嫡长子。僧格死后,噶尔丹从西藏赶回来继位,但他毕竟只是僧格的弟弟而不是儿子,名不正言不顺,是以准噶尔有一批僧格旧部很是看他不惯,纷纷投靠策妄阿拉布坦麾下。但前几年策妄还小,噶尔丹便不怎么把他看在眼里,这几年策妄渐大,手下又有一堆僧格旧部每天在耳边鼓动,大概是说些汗位本该是他的这些话吧,策妄便有了些反意。当然,噶尔丹也不是吃素了,他先是杀了策妄的亲弟弟索诺布,然后把策妄赶去了博尔塔拉河一带,叔侄俩就此反目。” 素皑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呢?” 穆尔泰也笑了:“然后,噶尔丹随着势力的扩大,更是不把这个侄子放在眼里喽!” 张廷瓒与欧阳澈对视了一眼,拱手道:“恭喜教官,这会咬人的狗才不叫,一笔双方都不赔的买卖,策妄想必很乐意。” “狼的效忠是有限度的,也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一颗绝佳的棋子在手也要考虑到怎样下才能赢。穆尔泰,有没有兴趣与准噶尔未来的大汗同游博尔塔拉河呀?”素皑笑眯眯地问道。 欧阳澈、张廷瓒以及纳岱皆低头闷笑。 穆尔泰一脸的风尘仆仆,却还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听说博尔塔拉河风光上好,与艾比湖相接,是块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蓝天白云,我很是向往……” 穆尔泰话一出口,大家都放心了,等这种任务,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此时穆尔泰却拉下脸来,面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素皑有些诧异,问道:“木木啊,可是还有什么难处?早点说啊,过期不候哦!” 穆尔泰缓缓开口道:“教官,回程的路上,我听到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重病……” “哐当”一声脆响,那盘羊肉终于被素皑起身带到地上摔碎了,连带那把切肉的刀也扎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素素终于要回宫了~撒花儿! 79回京 准噶尔大草原。 这是大家在准噶尔的最后一晚,今天下午,接到京城那边消息的素皑带队紧急撤离了科布多城,启程回京。 又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天空很高,看样子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欧阳澈慢慢走到素皑身边坐下,轻声开口道:“教官又睡不着?” 素皑转头看他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在担心皇上的病情?还是担心这里?” 素皑曲起膝盖,拢了拢厚实的大氅,如今早已进入冬季,外面不比帐篷里暖和。 欧阳澈见素皑不答话,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从我认识教官起,就很少见到你对什么人上过心。当然,八阿哥和四阿哥除外,其他的阿哥我没见过所以也说不好。但除了他们,能被教官真正放在心里的人想来也是少之又少吧。但我知道,不是你过于凉薄,而是有太多人,他们确实不值得。直到今天,五年,我认识教官五年,从未见到你这么失态过。就算是我们无数次面临生死的考验,无数次与死亡擦肩,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听见皇上生病了,你知道你那时的表情像什么吗?像是生生从身上剜下了一块肉……” “阿澈。”素皑打断他,声音有些艰涩:“或许在你们看来,当今皇上他高高在上,他是一代帝王,他功勋卓著,他才华盖世,他可成千古明君。但是对我来说……呵,我不知道怎么说……” 欧阳澈看她有些难受,拍拍她的肩膀。 素皑顿了顿,再度开口道:“宫里民间皆盛传,当今皇上怎么怎么宠爱四公主。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和阿玛之间,是不能这样说的……对于所有人,包括宫里的阿哥格格们,甚至太子,对他们来说,他都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他们的父亲。但是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他,有时候,有时候……”素皑抬头搓了搓脸,“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欧阳澈理解地笑笑,“没关系。” 素皑吸吸鼻子,“我是阿玛一手带大的,但是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能让他省心的孩子。呵呵,你能想象吗,一个帝王,常常被他的小女儿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我时常都在想,他一定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包容和耐心全部用在了我身上……” 欧阳澈微笑:“皇上一定很爱您。” 素皑也笑了笑,有些羞涩,迎着欧阳澈的目光:“我也很爱他。” 欧阳澈挑眉看着他的教官,并未觉得任何不妥,目光澄澈明亮,甚至还有一丝赞许和鼓励。 素皑心中微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不问缘由的,不问你你到底对“他”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是因为懂得,懂得这世间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爱,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带给人温暖和安心。 素皑低下头,继续说道:“皇宫很大,里面住着各种各样的人。天下也很大,有着各种各样的臣民。但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他其实,只有我罢了。”素皑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出来两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哭。 “教官……” “其实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遇到事情根本没比别人强多少。逃,仍然是我能想出来最有用的办法。你知道吗?或许你会觉得等待是一种痛,忘掉也是一种痛,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一种更折磨人的痛。” “教官……” “阿澈,这个世上有一些东西,和碳是相同的,烧起来了,你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素皑闷痛的声音响在耳畔,欧阳澈猛地抬起头来,却又呐呐低下,少顷,才说道:“教官,如果我们有办法叫它冷却,那现在我们是不是都不会在这儿了?” 素皑抬头,欧阳澈与她对视,俩人眼中的苦笑如出一辙…… 大草原的天空苍茫而辽远,深邃却又静谧,素皑的眼泪流出又很快被风干,她只能把自己抱得紧一点,慢慢等待着天亮。 欧阳澈去帐篷里取出两件在科布多城内买的御寒大氅,把素皑又裹了一层。 “教官,我们走了两年走到这里,这一路我常常在想,常常问自己,如果当初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不是还会那样选择,这个问题你也问过我。之前我一直挣扎着,直到我们经历了太多磨折,我才明白,其实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必定会那样选择,哪怕那时的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强大,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每一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这一次我能活下来,我一定回京,然后告诉她我不想再跟她分开,请她回到我身边。但每一次挺过来之后,却又……” “教官,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我的生命,已经饱尝了这种遗憾,我不希望你也一样。”欧阳澈笑得苦涩,眼睛却满含着温暖。他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素皑的头:“毕竟我们教官,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如果你不幸福,我想全队都会拼命吧!” “扑哧!”素皑眼中泪光又现,笑出了声。 却听得欧阳澈又道:“教官,我想留在准噶尔。” 虽是大雪纷飞的天气,在这年节之末倒也显得有几分喜庆,街上到处都张灯结彩,那股子热闹的氛围就让人暖到了心坎儿里。离京城还有数百里的客栈中,张廷瓒正在跟纳岱低声说话,但俩人皆是疲惫尽显。 从科布多城出来以后,他们一路疾驰,日夜兼程地赶路,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饶是这帮人年轻精力旺盛,此刻也有些扛不住了。却依然不能休息,只因素皑受伤了。 由于长途跋涉的缘故,昨日在官道飞驰之时素皑的坐骑受了惊,脚下打滑竟让她在飞奔的马背上被甩了出去。一旁又刚好是悬崖,加之素皑自己也是几夜没合过眼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抓住垂下山崖的树枝藤蔓,眼看就要跌落下去,那一刻全队皆是心神俱裂。亏得张廷瓒反应快,身手又好,硬是从疾驰的马上飞扑过去,堪堪抓住素皑一只手。大家这才七手八脚的把他们的教官救起来。 只是素皑的背部却被尖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这回队中剩下的三十多个人都造反了,没有一个人再听素皑的话,坚持停下来休息,给她包扎伤口,勒令她不许再乱动。所以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一行人便歇在了这个小镇上。只是张廷瓒和纳岱怕素皑一人多有不便,遂决定轮流守着她。 上药的事也不得不麻烦张廷瓒,欧阳澈不在,队里医术最好的就是他了,外伤包扎的技术可谓出神入化。素皑这回伤在背部,自己够不着,只得让他来。好在全队多年磨砺,对这些男女之防身份尊卑什么的向来不甚在意,不然的话,就这一路上大伤小伤没断过的情状,大家早就破伤风而死了。 两年的时间,他们几乎走遍了大清的每一个角落。出发的时候,足足两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回程之时,却只剩下三十余人,冷冷清清。每走到一个地方,就必定要丢下一些人,他们已经在这样的日子中习惯了离别。 离开准噶尔的时候,欧阳澈要求潜伏下来。与他做相同决定的还有十多个人,素皑只是思索了一个晚上就答应了。他们的教官也知道,准噶尔这边,不能不留人。而欧阳澈,为人谨慎,性格沉稳,聪明又懂得变通,最重要的是心志极坚,乃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素皑就把准噶尔这边交给他了,包括大公主的安全和那个没有查出来的炽窑。 至于穆尔泰,当然是“发配”到了博尔塔拉河垦荒去了,其实他虽然性格冲动了些,但也只在于疾恶如仇,真正遇上大事,穆尔泰比谁都要镇定自若。而且经过素皑对他多年的打磨,这小子也渐渐学会了圆滑与狠厉,谈判这样的任务交到张廷瓒手里恐怕素皑还得担心,但若是交给穆尔泰,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在他手上讨得了好去。 从素皑第一天招募他们开始,五年,整整五年。他们像一粒粒毫无特色的碎玉,被素皑收集起来,然后慢慢打磨、上色、沁染。他们都在这条路上付出了很多,时间、心血和感情。五年过去,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路,就像素皑第一次见他们时的训话一样。不要问她有没有前途或是前途在哪儿这种话,想要什么,要由未来的他们自己告诉自己。 雏鹰终究要划破长空,展翅高飞,利剑出鞘,那是任何人都挡不住的。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在离别的那一刻就已慢慢开启。 这日是新年的最后一天,元宵佳节,宫里自然是要摆宴的。 绮妩在房中装扮完毕,上前厅来找胤禩。却见他一个人怔怔地盯屏风出神。不由地上前去询问:“爷,您怎么了?” 胤禩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美貌福晋,微微一笑:“你拾掇完毕了,那就走吧。今天可不能迟到。” 绮妩温顺一笑,点点头。 胤禩携着绮妩还没跨出房门,就见张锦急急忙忙地朝他跑来。 胤禩皱眉,这个总管也是从小伺候他的,多年来仿佛也跟着他养成了不温不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天塌下来似的模样。 张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神色乍悲乍喜,指着门口对他:“爷……爷……” 胤禩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火烧你眉毛呢?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张锦激动不已,一口气吼出来:“爷,大喜啊!公主回来了!现都到门口了!” 胤禩一愣,反应过来后看着张锦悲喜交加要哭不哭的神色,也激动了,抓着张锦的肩膀,“当真?” 张锦泪花都出来了,拼命点头。 胤禩三步并作两步,最后竟是用跑的,急急就赶去了门口。 素皑一人一马,伫立在门口,仍是黑衣战靴,只不过外面披了一件大氅遮住了里面的衣服,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奇怪。今日还没入城就在城门外遇到了来接儿子的张英大学士。张大学士本是不苟言笑的作风,可作为一个父亲,儿子离家两年生死未卜,说他不担心是假的。得到消息后竟早早就在城门口迎接,看到张廷瓒如今精神的样子,一时间禁不住老泪纵横。 素皑急于得知康熙的病情,哪知张师傅却告诉她,皇上的小恙前几日就大好了。张英还很严肃地问素皑,到底是谁在外面乱传皇上染恙的事情! 素皑一听也有些蒙了,但焦躁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没事儿就好。 胤禩远远便看见了门外伫立的少女,两年了,她长高了好多,都快认不出来了,但却与记忆中她曾经一身戎装的样子慢慢重合,褪去了孩童的稚气,褪去了因常年养在宫中而略显苍白的脸颊,看上去神采奕奕。但眼窝下的青紫却遮掩不住,像是熬了不少夜。 素皑眼中含着泪水,看着两年未见,风度翩翩的少年,她放下缰绳,张开了双臂。 作者有话要说:额……本来想放康爹粗来的,结果塞不下了,下章吧~~~~~擦汗。。。。 80初成 胤禩拉着素皑进府,绮妩温和地看着他们。 素皑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两年未见,八嫂一切可好?” 绮妩赶忙见礼:“劳公主记挂,一切安好。” 胤禩笑道:“都是一家人还弄些虚礼什么。素皑,今晚宫里有宴,你这个点倒也赶得及时。” “就是因为知道宫里有宴,所以才要借你的地方拾掇拾掇啊。你看我这一身,怎么穿进宫?”素皑无奈地笑着。 胤禩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唔,是很吓人。” 素皑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绮妩说:“可能要劳烦八嫂帮我一把了。” 绮妩微笑颔首。 胤禩在一旁对绮妩笑道:“摊上这么个妹妹,你只有担待了。” 这两年素皑的身量拔高很多,目测一下,16岁的她已有将近一米七,她上辈子的标准身高就是一米七,这会儿也快长到头了。绮妩要比她稍矮一些,但她们俩骨架子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是以绮妩的衣服素皑也是穿得的,再配上花盆底儿,也就合适了。 素皑以前在宫中年纪小,自己又很烦穿得这么复杂,所以多年以来除了在宫宴上她竟从未穿过这么正式的宫装,更别说自己的朝服,简直是被她压箱底的。 绮妩为素皑挑的是一件水红色的织锦旗袍,配以旗头上同色流苏,走的是清爽简洁的路线,很衬素皑的性格。但由于今晚是元宵佳节,不可太过素净简单,绮妩又挑了一件比旗袍颜色更深一些的貂绒大氅,表面的纹路是以金线绣成,穿在素皑身上,既显得雅致大气,又不至于太过雍容华贵。 素皑照了照镜子,自己也很满意。只是看着镜中自己眼窝下明显的黑眼圈,她还是郁闷了。好在绮妩一双妙手在化妆这方面也是不俗的,她说素皑这皮肤要是真上了妆反倒是毁气质,但黑眼圈却不得不遮,说着便在素皑脸上捣腾了一阵。素皑全程闭眼,也不知道她八嫂是怎么弄的,总之效果很惊人,公主很高兴。 俩人一阵倒弄,时间倒是花去了不少,胤禩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暗叹真是女大不中留,以前的素皑小朋友哪用得着这些啊,是牛B到用根头绳扎个马尾就敢藐视三千佳丽的人! 素皑性子急,弄好之后就想开门走出,绮妩却在后面喊住了她。 素皑回头,却见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八嫂绞着丝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素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后,绮妩脸上的神色却是尴尬不已。 一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出口的心情素皑一点都不陌生,看着眼前这位绝色女子,那双美眸一点都不像刚才在前厅对着胤禩和她的时候,此刻除了黯然与焦急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悲伤。连她绞着帕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素皑了然,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他很好,你放心。”她没有用‘八嫂’,她不想提醒面前的这个女子现在的身份,就让这片刻的思念是属于富察绮妩的吧。 绮妩显然是受了很大的震动,抬眼道:“公主……” “我可是他的教官,同样地,我也希望他好。”素皑微笑道,“走吧,八嫂,八哥应该等急了。”说完便拉开门先出去了,留下屋内的女子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很好,已经足够。 胤禩有些惊喜,他很少见素皑打扮,来了这里之后由于年纪小的缘故,更是不曾。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素皑开心地看着他笑了,玩了玩旗头的流苏,有些羞涩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表情可爱得像是一只小精灵,在眼巴巴地向他要糖果。 胤禩“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去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却发现有个碍事的旗头挡住了,又不得不缩回手,改为帮素皑拢拢大氅,嘴里轻声回道:“放心吧,梁中校就算披个编织袋在身上,也是挡不住一身风采卓然的!” 素皑听得这回答,满意地笑了。正好这时绮妩也出来了,三人便急忙出了门。 绮妩看出胤禩和素皑许久未见,定是有话要说的,便善解人意地去了后面的马车,把独处的空间让给了他们。她料得不错,胤禩的确是有话要嘱咐素皑。 平稳的马车上,胤禩在踟蹰着怎么开口。 素皑靠在软垫上半眯着眼睛,“你再不说话就要走到宫门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那么难开口?” 胤禩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走了这两年,很多事情都在变化,所以,有些已经不一样了。就像朝堂的局势一般,瞬息万变,你走之前虽然嘱咐四哥不要掺和进去,但有时树欲静而风不止,身不由己,并不是你说躲就能躲得开的……” 素皑眼睛眯得越发厉害,“躲不开就甭躲了呗,四哥不小了,你也不小了,反正是早晚的事儿。你之前又不是没有料到,也不是毫无准备,值得这般郑重其事的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吧,你要是不说我以后从别人嘴里听到还指不定会更难受呢!” 胤禩微微捷眉,她倒是看得开。 “好吧,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皇阿玛有个十分宠爱的宫妃,瑾贵人。当然,这瑾贵人也确实很出色,不仅容貌绝色,且能歌善舞,听说很得皇阿玛欢心,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胤禩一面观察着素皑的脸色一面弱弱地说道。 素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怔愣,像是没有明白胤禩在说什么,一阵晃神过后不解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个窟窿。 胤禩轻咳了两声,“你走之前不是让我看着他吗?你说你要知道他好不好来着,我现在可以交差了,我觉得……他挺好的。” 素皑有些失神,轻轻靠着车窗的边框,忽地却身上一疼,想是压住伤口了。自从前日伤了之后,他们的脚步已经放慢了许多,就是怕素皑的伤口再度撕裂。但好在依然紧赶慢赶地还是回了京。 胤禩心里一惊,“怎么了?” 素皑摇摇头,干笑道:“没事,觉得有些冷罢了。” 胤禩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素皑,有可能你还不是特别清楚,这个时代的男人已经把一种观点植入了思想内。或许他们会对人动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别人也动情。而且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过错。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素皑神色渐冷,白了他一眼:“你还能说得更隐晦些吗!?我知道了……”说完便渐渐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谈。 胤禩瞧她模样,也不再多话,车驾片刻便到了宫门口。 胤禩三人已经算是迟到了的,宫门口也没了旁人,只余下那些达官贵人的车驾。 胤禩看着素皑,问道:“你回来了,要不要先通报一声?” 素皑面色淡淡地:“你觉得这是一件很惊喜的事吗?”说完也不再理他,抬脚便走了。 赶上来的绮妩见状有些讶异,轻声问胤禩道:“爷,公主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胤禩唇角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地答道:“无事,大概是京城最近火药味有点浓吧,也不知道戴梓又弄出什么来了,改明儿我去瞧瞧。” 大殿上熙熙攘攘,因是家宴,又是过年,大家也比平日里要随意许多。只是胤禛这会儿却焦急不已,因为胤禩到现在都没来,眼见着马上皇阿玛和皇太后都要到了,胤禩若是在这种场合迟到,保不齐得惹出一番事端。 想到这儿他就有些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等着他一道走,现在好了,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胤禩也是,这么重要的宴会本该早早出门才是,怎可如此拖沓。想到这儿他忽地又起一身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正当胤禛深思不安的时候,就听得太监高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胤禛暗道不好,低头行礼间就见到皇阿玛扶着皇太后到场了,而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待康熙和皇太后都坐下后,大家才平身坐下。胤禛偷觑了一眼康熙,觉得他今日面色并不怎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凡是宫里大宴小宴,凡是什么过年过节,他都觉得皇阿玛不太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胤禛想着,身子不着痕迹地侧了侧,挡住自己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心下着急不已。 趁着布菜的空当,康熙巡视了一圈儿,自然是瞧见胤禛旁边空着的座位,不由地皱了皱眉。数数阿哥那边哪个人没到,他心里便有数了。 “老八呢?怎么没来?”康熙闲闲地端起杯子,发话道。 他一说话,所有人都看向胤禛那边,胤禛赶忙起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弟他……他……”胤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话,暗恨派出去找的人怎么还不来回话。 太后眼见着这一幕,开口道:“这老八一向是个知道轻重的。这会儿还没来想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皇上还是遣人去看看吧。” 眼见太后开口,胤禛大舒了口气,他也是怕胤禩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康熙沉吟道:“既然老八没来,那就等等吧。梁九功,让人去找找八爷。” “是。”梁九功恭敬道。心想这两年皇上对八爷也真是优渥,今天这事儿若八爷不是事出有因的话,那可算得上是恃宠而骄了。 正当下面开始窃窃私语之时,乾清宫的太监小吴子着急忙慌地跑来,神色激动。梁九功暗道不好,这小吴子是他的徒弟,人很勤快,但性子却稍显莽撞。这会儿看他急急匆匆的样子,若是冲撞了大殿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吃罪不起的啊。 康熙瞧着小吴子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怎么了?” 小吴子跪磕道:“回皇上,公主……公主回宫了,这会儿正和八阿哥一道过来呢!” 不及康熙发话,皇太后赶忙问道:“什么公主?哪个公主?” “回太后的话,四公主!明珏公主,回宫了!” …… 一时间,大殿上一片寂静,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还不待他们反应,殿外的太监就唱喏到:“固伦明珏公主到,八阿哥到,八福晋到。” 梁九功捺下心头的激动,暗自觑了一眼帝王,却见他没什么表情。但梁公公是老人了,自然知道不能从帝王的神色去判断他内心的想法,于是梁公公把眼睛移开,果然瞧见帝王放在腿上的双手已经结成拳头,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都隐隐透出了下面血脉的红色。梁公公神在在地拿着拂尘,眼观鼻鼻观心,心头乐开了花儿,头顶上罩了两年的乌云啊,终于可以散去喽! 素皑两年没参加过这种场合,两年没见过一些人了,此刻近乡情怯,不由地有点紧张。暗骂自己脑子有病,紧赶慢赶居然赶了个这时候,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吧!? 眼见就要迈进大门,素皑吸了口气,头一抬就准备跨,却听得胤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紧张……” 素皑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低声回敬道:“我紧张个屁!”说完就先于那俩人进了门。 胤禩几不可察地低声笑笑,也迈了进去。 一进大殿,素皑公主就敛了周身上下的气势,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前头跪下请安,胤禩也是一样。 等胤禩告罪完毕去落座,绮妩也在女眷那边坐下,素皑才磕了一个头后望向前方,也不起来。当然,上面两位也不发话。 这个大殿上,有一个人素皑本是不敢看的,但那是半个时辰前的事,现在她是不想看!可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皇太后她却不能不看。走了两年,毫无音讯,她既不能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还害得皇太后为她担惊受怕,素皑深感自己不孝极了,这么看着看着眼里就蓄满了泪水,包都包不住。 再瞧皇太后也没好到哪儿去,心肝儿肉一样的孙女一走就是两年,两年不见,那时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绝色少女,亭亭玉立,竟叫人完全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刚进来时那一身的风华气度……皇太后瞧着素皑盯着她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也禁不住泪流不止,一时间连着宁嬷嬷这样看着素皑的长大宫闱老人都在拿着绢子拭泪。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啊,不是我故意要卡在这么销魂的地方,写到这里就暂时扔上来。由于昨天大家都在叫嚣着双更,叶子也深感应该给大家一点福利~所以,叶子现在继续去码字,等晚间的时候,很可能还有一更哦~~~嗯,很可能,很有可能。。。。去了(不过若码不到三千字,我估计不敢放上来。so,大家期待我人品爆发吧…我去了) 81宫宴 素皑任眼泪流着,但也确实觉得这气氛太诡异了,一老一小就这么相对垂泪什么的。她抹了一把脸,再次磕了个头,颤声道:“不孝子孙素皑,给皇玛麽请安,皇玛麽吉祥。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给众位叔伯婶母请安,各位吉祥。” 素皑一请完安,胤禩心就紧了。擦,他是不是不该挑那个时候给她说那事儿啊,瞧这请安的顺序,还有这直接就略过了众位后妃。虽然按理说素皑现在是有封号的固伦公主,凡是位分在皇后以下的妃嫔她都可以直接无视。但这也只是明文规定罢了,清宫为了和谐,事实上没有一个公主敢这么干。不说别的,妃位以上的人你不能略过吧!胤禩抬眼偷觑了一下四妃,果然,宜妃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大好看了。 皇太后一听素皑颤声请安,也绷不住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她招手:“过来,快过来丫头,让皇玛麽好好看看……”说着宁嬷嬷便下来扶她了。 素皑擦了擦眼泪走过去,连余光都没施舍一个给某人。某人倒是很气定神闲,施施然地端起杯子喝茶,任旁边他的妈和他的那什么上演“离家万里后来归”。 还好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不然这样的场面一定令人很抽搐。胤禩如是想。不过就算这样座下众人也很不安。四公主,一直是这个皇宫中的传奇人物,她走了两年,众人眼不见,自然慢慢淡忘了她。但她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归来,着实令人吃惊。再者,以前四公主还小,再怎么漂亮大家也只会说一句“长大了必是个绝色美人儿”。可如今人家真的长大了,也真的长成了绝色,一个如此气度和颜色的美女突然站在你面前,那效果也是很恐怖的,也先不说喜不喜,惊是一定的。况且今天在座的,还有一些以前没有见过素皑,新晋的嫔妃或是宗亲福晋,其中就包括这两年风头大盛的瑾贵人。说起这个胤禩就哭笑不得,他有一种预感,素皑今天会被人惹毛。梁中校被惹毛的后果,原医生表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甚是怀念。 素皑走过去,直接在皇太后身边坐下,宁嬷嬷不用吩咐就已经去给素皑添置餐具了,看样子给四公主单独辟位子出来是不可能了,公主今天定是跟着太后的。 梁九功明显感觉到了帝王心情的不一样,虽然康熙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瞧着四公主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和皇上热络,这又是怎么了!?梁公公搜肠刮肚地想公主最近一封奏报的时候,好像那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这会儿见了反倒……? 梁公公的心情就这样随着那两个磨人的祖宗忽高忽低,想着公主到底是回来好还是干脆不要回来好。 康熙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今日四公主自盛京归来,朕心甚慰,吩咐膳房给诸位加菜。” 梁九功赶忙应是,座下的大家也立刻起身谢恩。 皇太后还在问着素皑一些琐事,素皑却已经分了一点心思去听某人讲话。听到那句话心里腹诽不已,什么鬼盛京,老子连盛京的影子都没见过!果然呐,有的人就是谎话连篇! 本来喜气洋洋的元宵家宴在四公主突然回宫的状况下显得有些诡异,主要是皇上的态度,按理说照以往皇上对四公主的宠爱,公主回来了,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怎么这会儿大家都瞧不大出来呢? 皇家宫宴,确实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素皑肚子很饿,但皇太后貌似不太饿,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她完全没捞着吃两口。这两年在外把胃搞得有点坏了,三餐不怎么规律,但再不规律也不可能在只吃了早饭的情况下还不饿吧。素皑有些怀念以前的宫宴,阿玛总是在开宴之前就为她备好了吃食让她垫肚子,这样在宴上就不会饿了。 想着她便偷瞄了康熙一眼,刚才她一直没有好好看过他。 好像,又瘦了些,但是很精神。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现在开着宴,仿佛连眼中都带着笑意。 素皑把目光移开,转向下首的嫔妃们。听说有一个瑾贵人,她有点想知道长什么样。听说很漂亮,听说能歌善舞。那么,比她漂亮吗?比她好吗?她虽然不会唱歌,但是舞…… 素皑正想着,惠妃此时却离座行了个礼后道:“皇上,太后,这元宵佳节,普天同庆。今日又恰好公主回宫,臣妾想,得有些什么余兴节目助助兴才好。往年这烟火歌舞虽好,但看久了想必皇上和太后也腻味了。臣妾和众位姐妹商议着,今年,就换个玩法。不知皇上、太后意下如何?” 康熙放下玉箸,显得有了一丝兴致:“哦?惠妃这么说,想必是有什么良策了,说来听听。” 惠妃见状,心中大喜,忙道:“臣妾哪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因担了这个承办人,想着大过年的,多让皇上太后和各位开心罢了。倒是瑾妹妹有心了,听说臣妾一筹莫展,主动帮臣妾解了困。”惠妃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康熙也笑了:“是么?瑾贵人有什么好主意?”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瑾贵人自然上前来了,盈盈拜下,声如黄鹂,婉转嘤咛:“皇上,太后。臣妾技微艺拙,粗陋舞姿,承蒙惠姐姐不弃,给臣妾这个机会,让臣妾能够在太后和皇上跟前聊表孝心,添些余兴。不知皇上太后可否赏光一观?说完堪堪半抬头,艳丽的颜色,微微酡红的脸颊,秋水般的翦瞳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康熙。 最难消受美人恩,康熙轻笑着颔首,声音也格外柔和:“既然这样,那今日就让朕、太后与诸位一同欣赏吧。你且下去准备。” 瑾贵人得了恩旨,立刻叩谢。 …… 胤禩捂住脸,撇开头,有些不忍心看……看素皑的脸色。 坐在他旁边的胤祯忽然啐了一口,吐出了一个东西,一边还找了水漱口。 胤禩奇道:“怎么了?” 九岁的胤祯小朋友神色愤愤:“哼,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磕牙!” 胤禩看着桌上那盘软软的麻薯,沉默了。胤祯从小被素皑教得特别奇怪,立志要做大将军是没错,但是认为天底下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立志做大将军就很有问题了。这种孩子心性,对那些没有立志做大将军的女孩子很看不惯就更有问题了。胤禩希望,素皑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教点儿别的,让胤祯小朋友的三观快点恢复正常。 上座的素皑,神色有些寡淡,胤禩看着她,心有不忍。这就是为什么他要选择提前告诉素皑的原因。这根刺宁可他来埋下也不要别人,不确定的东西,他不要素皑去碰。这个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经验的孩子,他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他宁愿现在的素皑心有疑虑踟蹰不前,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在以后伤她,就算是皇上也不行! 下去准备的瑾贵人不一会儿就上来了,同时在大殿上响起的还有丝竹奏乐的声音。素皑看着正中起舞的女人,一身鹅黄的广袖唐服长裙,裙裾是渐变颜色的粉红,发髻也是唐时女子繁复的发式,高高耸起,缀满了璎珞。轻纱软缎,这样的衣服,隐隐映出妙曼的曲线,前面无从遮拦的地方露出一些雪白的肌肤,再加上轻轻的旋转,踢踏,如翩翩欲起的蝴蝶,却又及不上她的华贵。霓裳羽衣的曲子慢慢响起,如同给人营造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境。而此刻的瑾贵人,便是置身其中舞姿婆娑的仙女。在这样跳珠撼玉般乐曲的伴奏下,舞者踏歌而行,身段柔美,腰肢纤软,翩若惊鸿。 霓裳羽衣只是其中一段,不一会儿乐曲渐渐转成了胡旋。舞者当然也跟着跳起了快节奏的胡旋舞,这时候服饰上那缀满的璎珞就有了用处,跟着舞者,也像忽然鲜活了一般旋转跳跃起来,让人也忍不住跟着节拍起跳…… 素皑兴致并不高,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笑意。想当年唐玄宗作霓裳羽衣曲,由杨贵妃作舞,那样精妙绝伦的舞曲,是一个盛世王朝的巅峰。想来那时候的玄宗与贵妃,也是琴瑟和鸣,曲舞相融,相得益彰吧。但那又怎样呢?纵然是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最后也只得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徒留一地唏嘘感叹,何苦? 素皑这头正漫无边际地想着,那头的瑾贵人已经跳完了。看来全场都很给面子,不时有人抚掌叫好。 瑾贵人显然也有些激动,却也还没忘了礼数,只见她盈盈下拜,口中道:“臣妾想着,这霓裳羽衣舞和胡旋舞都是盛世之歌,今日献于皇上太后,正是应景。愿我大清来年也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呈一片盛世之景。只是臣妾技艺微末,跳得不好,恐是东施效颦了,望皇上太后不要嫌弃。” 康熙脸上也有了笑容,想来这舞,这人,这话都很是受用。只见他竟亲自离席过去,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瑾贵人,扬起笑容道:“落座吧,你有心了。” 瑾贵人神色有些怔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只不过她颇沉得住气,只是又福了福身,过去落座。 胤禩再次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因为上座的素皑已经从淡淡的笑意变成了面无表情。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素皑兴致不高,关切地问她是否累了。 素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累。皇玛麽觉得那舞好看吗?” 太后一愣,她向来不懂汉人的这些东西,那舞好看是好看,但若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素皑轻轻一笑,“玛麽还记得素皑小时候吗?那时候练舞可辛苦了,您和嬷嬷每次见到都责怪素皑为何要练这折磨人的东西。一晃十年过去了,素皑想着,这舞也不能白练不是。趁着今天大家兴致好,所以,玛麽可愿看素皑舞一曲?”素皑眼中满是盖着薄雾的笑意,嘴角上扬,乖巧地问着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素素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了……乃们觉得呢? 我在11点前更的,哈哈哈,勤奋吧?应该受到表扬吧?现在累得腰酸背痛…… 额…这章感觉还是太匆忙了,以后再修改。 82绝舞 皇太后看着素皑,见她有兴致,自然不愿拂她的意,于是摸摸素皑的头:“去吧。” 其实今日的事太后当然也能看出来惠妃玩儿的是什么。瑾贵人是二十七年选秀入的宫,虽然本身确是美貌非凡,但也要有人提携才能在短短两年内从一个小小的答应升成贵人,还是在没有任何生育的情况下。这两年,外头都疯传皇帝独宠这瑾贵人,她作为太后,自然不能对皇帝的所做说些什么,只是仍然免不了担心皇帝沉湎于美色,正想着过了年挑个日子好好敲打敲打惠妃和瑾贵人呢。 素皑起身离座,走到前头福身道:“皇阿玛,瑾贵人可谓是绝舞翩翩,儿臣甫一回宫就见着如此美轮美奂的舞姿,也觉的荣幸不已。记得儿臣小时候也曾在舞蹈方面下过些功夫,只是多年不练,想必已经生疏了。今日见得瑾贵人之姿,儿臣竟忍不住有些技痒。儿臣自盛京归来,也没拾掇些好东西来孝敬皇阿玛和皇玛麽。就让儿臣也下去献丑一番,当是送给皇阿玛、皇玛麽以及诸位长辈的礼物吧。皇阿玛以为如何?” 素皑说完便抬头看着康熙,两年以来,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明亮,毫无一丝软弱,便连方才那些水光,都已一并掩去。 康熙也同样望着她,目光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无人知道他此刻心里正在想什么。 “四丫头也要献舞?那便去吧。”康熙扫了一眼众人,闲闲开头道。 素皑直起身来,有着片刻的低头,复又抬起。他以前,从不叫她四丫头的,他一直都是叫她皑皑来着,实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是叫她素皑。四丫头,这是宫中所有长辈对她的称呼。 “谢皇阿玛。” 素皑微微一笑,看着梁九功道:“梁公公,可否帮素皑找一根树枝来?” 宴上众人微惊,皆不懂四公主要干什么,却见素皑褪下花盆底与袜子,光脚走在大厅中央。取下旗头,打散青丝,用以前她常用的发式扎成一髻马尾,清爽而简单。 不一会儿,梁九功派出去的小太监进来,恭敬地献上手中的树枝。 素皑接过树枝,掂了掂,看了看枝头,唔,凑合吧。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素皑已经足尖起舞,几个旋转,长发跟着飞起,转眼就到了乐师身边,一个回身,手中的树枝“叮”一声敲击在锣上……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却忽然发现大厅中并没有任何乐曲的响动,似只有四公主的飞转的身姿而没有任何伴奏。想想也是,方才四公主并没有说她要跳什么舞,乐师自然无从奏起。像是为了印证他们这一想法,又一声“咚”响彻在大厅中,余音不断。在回荡的余音中,素皑婉若游龙,在各种乐器中穿梭,手中的树枝不时敲击在各种乐器上面,变幻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却仍然能注意到她优美的姿态。她双手并用,每一根手指,每一下力度都是绝佳的,动作一气呵成,敲击的节奏也渐渐加快。不一会儿,不仅仅是双手,双脚也开始加入了奏乐的过程,每在地板上踏一下,就像是又加入了一种配乐。手上树枝更是没闲着,“叮咚”的声响不断,但是每变幻一次姿势,都像舞出来的,而不是站在那里演奏出的…… 且奏且舞,踏乐而行……所有人都看呆了,从没有人是这样跳舞的…… 最后一下,素皑一个回转,长发重重地敲击在一面大鼓上,随着这一声重响,真正的舞蹈正式开始。 因为已经有人反应快过来了,只见十三阿哥胤祥飞速地跑到琴师处,挤开他,开始了一段乐曲。八阿哥也过来,迅速抽出一把萧,与十三阿哥相视一笑,乐声渐起…… 有了胤祥和胤禩的加入,素皑便已不用再奏乐,只见她飞速回转离开乐器处,回到大厅正中,身姿渐渐变得行云流水,俯仰、往来皆在瞬间完成,若翔若行,若辣若轻,快速舞动,却已是到了各位与宴之人的宴桌前……只见舞者闲闲一笑,手中树枝却已开始敲击餐盘,力道和分寸被舞者拿捏地分毫不差,动听的声响当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咚……”大鼓的声音忽地在此刻响起,如惊雷一般敲打在众人心上,却是打鼓的那个乐师发出。这一声配合着素皑敲击餐盘的声音,配合着胤禩胤祥的琴箫声,总算是令所有乐师都反应过来了! 盘鼓舞! 众乐师眼露星芒,汉代盘鼓舞,乃是将盘、鼓置于地上,舞人在盘鼓之上所作的表演,现已失传多时。 但说为盘鼓舞却也不像,公主只是借用了盘和鼓,难得的是表现出的就是盘鼓舞的气势! 素皑足尖旋转,扔下树枝,用指骨敲击玉盘,用双脚踏歌节奏。言不是故歌之,歌不是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所有的乐师都已被她调动起来了,开始默契无比的配合。琴箫笙瑟辅助,锣鼓钟磬主奏,一时间竟显得气势恢宏,明明舞者着了一身清装,却好似给人“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的感觉,一会儿轻盈似飞燕,一会儿机敏若惊鸿,却无一不是志在高山,巍峨坦荡。 乐者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舞者身上,观舞者之行而行,素皑轻捷地腾空跳起,然后又几次跪倒,以足趾巧妙地蹈击地面,身体作跌倒姿势,拍击餐盘。而后一个飞旋,却捡起树枝,离开了宴桌,回旋至厅中。眼神渐渐变化,戾气弥漫,足尖轻点,树枝以剑的姿势破开空气杀出,身姿却越发柔和,俯仰自如,流动婉转。手上气势不减,乍看上去,像是跳舞,也像是在舞剑。 此刻胤禩胤祥的奏乐也随之一变,比之以前,更为壮怀激烈,似是千军万马自指尖杀出。乐如风,舞者却急如电,以柔软的身姿衬托着手中的“剑”,相辅相成,肃杀之气喷薄而出,每一击都像是要戳穿目标的心脏,最后却又以柔和的形势收回来…… 舞者行云流水,破剑而起,观者游心无限,远思长想。 素皑执剑破风,急身回转,胤禩胤祥与众乐师感觉到了她已到最后的高*潮,乐师送出一阵急切的鼓点,胤禩的箫声渐渐变得悠长而气势万千,胤祥的手指越发快速……乐曲临近尾声而上扬,素皑手中的“剑”劈开一条空隙,两方相视一眼,在剑尖顿时停住之时,所有的乐曲也戛然而止…… …… 整个大厅毫无一丝响动,所有人都看着正中央那个执剑,偶不,执树枝而立的少女!古时技艺高超气势磅礴的的盘鼓舞与剑舞,动若脱兔的少女一气呵成,用一根树枝把他们表现了出来!整个舞蹈,舞无常态,鼓无完节,随性所至,却行云流水,淋漓尽致!无论舞者、乐者还是观者,都仿佛置身其中,无人缺席。高山之巅,巍峨雄壮,瑰姿迭起,轶态横生!长长的一段时间,大厅连一点声响都听不见,直到有人鼓掌而立。 是胤禩,他看着素皑的眼神,全是欣赏与惊喜,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由衷的赞叹。接着是八福晋绮妩。绮妩,以绝美的舞姿冠绝京城,若换成是方才那瑾贵人,她是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但如今,只能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心随意动,可说舞蹈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内心情感的,任何高超的技艺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一个舞者在舞蹈中表现出的意志、思想和情怀才是唯一能打动观众的地方。 随着他俩的带头,大厅里越来越多人反应过来了,一时之间,掌声连绵不绝,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这些素皑的长辈,更是起身带头叫起了好。他们有的懂盘鼓舞,有的不懂什么劳什子盘鼓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舞者传递出的信念以及情感…… 但渐渐地,掌声低落下去,众人都发现,四公主一直保持着最后一击的姿势没动,随着她的剑尖指向看过去,赫然正是前一个跳舞的瑾贵人! 众人不知缘由,但却显得有些尴尬。 裕亲王摸摸下巴,既而朗声大笑道:“哈哈哈,素皑丫头如今真是了不得了!想到几年前本王去给皇额娘请安,特意去看她,这丫头就已经在院中练剑了,一手长剑,使得是出神入化!素皑丫头,两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裕亲王发话,素皑不可能不给面子,况且这个皇伯素来疼爱她和胤禩。 素皑慢慢收了树枝,再也不看那瑾贵人一眼,恭身道:“二伯谬赞,二伯是上过战场的人,也是我大清的一员猛将,素皑在您面前使剑,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实在有愧!” 恭亲王常宁听得素皑回答,随即也大笑出声,远远指着素皑,对着康熙说道:“听听,皇兄听听,这四丫头如今也学会谦虚了,以前可没这么拘谨呐!也是,长大了嘛。唉,想当初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丫头,转眼间就已经出落地这般好了。皇兄,您可得着紧着点儿,就咱们四丫头这样品貌,您挑额驸的时候可得仔细着挑,怎么臣弟觉着,放眼整个大清,却似还没有配得上咱们四丫头的呢!哈哈哈!” 恭亲王常宁是康熙的亲弟,也一向得皇太后疼爱。他性子不羁,随意而至,在康熙面前说话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却反而很得康熙亲眼,对这个弟弟很是看重。 他一开口,又说的是这种话题,一时间大殿上众人都笑了出来。尤其是皇太后,笑得那是合不拢嘴。素皑的婚事啊,一直是她的心病,随着这丫头慢慢长大,就愈发不知道要给她挑什么样的才合适。 康熙的神情有些寡淡,任众人笑闹着,他也未曾开口。自素皑跳完,他便一直有些愣神,只是他惯常擅于掩饰,所以也无人察觉。此刻大殿上笑声一片,他只是抬头望了素皑一眼,便把眼光转向了恭亲王那边,正待开口,却听见一直伫立在大厅正中的,众人调笑的对象素皑先开口了。 素皑长身而立,面对着方才她用树枝指着的瑾贵人,淡淡地开口道:“瑾娘娘,素皑方才只是一时技痒,忍不住下场乱舞一番而已,并不是有意与娘娘相争,您多担待。”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那瑾贵人,神情坦然,却不见笑意,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样子。 瑾贵人似是刚才被素皑一剑指着吓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此刻听素皑跟她说话,也没多大反应。 宜妃看看素皑又看看大厅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了,包括康熙。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瑾贵人的回答,想必大家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了吧。 “瑾妹妹,固伦公主问话,不能不答的。”宜妃在此时闲闲地说道。 素皑依旧只是看着瑾贵人,也没搭理宜妃。 瑾贵人忽然被一个公主,一个妃子同时“逼迫”,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她抬眼向康熙望去,只见之前还对她温存备至的帝王却怔怔地看着四公主脚下的地板出神,像是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咬咬牙,瑾贵人弱柳扶风地站起身来,怯怯地对着素皑说道:“公主严重了,公主舞技出众,臣妾远不及也,又怎敢与公主相争。” 素皑听完,冷眼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像是根本不愿意与她做口舌之争,沉声说了一句“那就好”,便转头对着上座的康熙以及皇太后道:“皇阿玛,皇玛麽,今日本是元宵盛宴,但素皑刚回宫,觉得有些疲惫,皇阿玛和皇玛麽可否允许素皑先行告退?” 素皑对着康熙说道,眼睛却看向皇太后。 不知为何,皇太后隐约从素皑眼中看到了一丝乞求,不等康熙发话,她便慈霭地说道:“你一路风尘仆仆,也确实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去吧。” 同样地,也不等康熙发话,素皑福了福身,“谢皇玛麽。”遂转头向福全他们那边,“各位叔伯长辈宽坐。”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胤祯指着他四姐走出的背影,呐呐无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胤禛也是眉头深锁。 胤禩按下就要跟着跑出去的胤祯,眼底的一片肃杀之气,她,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更了。今天很抱歉,由于叶子有事出门了,很晚才回来,所以更的就比较晚。。。。 83夜会 在座胤禛与胤禩对望一眼,均没说话。胤禩又看向上座的康熙,却看到这从头到尾无一丝表情的人面上终是有了龟裂,眼风扫过那瑾贵人,却是隐有一丝杀气,和素皑方才用树枝指着瑾贵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胤禩摇摇头,他以前曾经很庆幸素皑穿成了一个公主而不是一个宫妃。那是因为以这丫头的性格,委实不善于宫斗这种戏码。若是成了宫妃,那绝对是最早死的那一种人。但是方才他却改了想法,不是忽然就觉得素皑擅于宫斗了,而是她的死法或许会换一种。大概不是被后宫的女人斗死的,而是被皇帝这种生物推出午门斩首的。 瑾贵人一句“怎敢与公主相争”,直接明确地表达了素皑公主的无理,霸道,欺凌弱小与不诚恳道歉。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无辜,柔弱,被欺负与无力还击。但有时候,牛B的人自有她的牛B之处,素皑连话都不想与她多辩两辩,一句“那就好”便生受了。意在老子就是无理霸道欺负你,你待怎样? 呵呵,所以说素皑不适合宫斗嘛,这么个小伎俩的女人竟能逼出她的杀意。还好最后回头是岸,不屑与那女人废话了。胤禩正想在心底赞她两句,她却又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丫头看上去受伤了,也不知道轻重。但愿她能料理了,这种一看就是外伤的东西素皑一向很拿手,这点他倒不是特别担心。他担心的是这孩子如今伤心又伤情,指不定现在躲寝殿里各种黑面堵心呢。想着又不由地看了上座之人一眼,有些愤愤。 元宵家宴,吃也吃了,舞也舞了,舞得很多人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皇帝明显兴致缺缺,皇太后也显得几分疲累,众人知情识趣,正待作出一番酒足饭饱各回各家的样子来,小太监小吴子又急匆匆地进了殿。这回他没再呈大喜大悲状了,而是跑到康熙身边,悄声禀报了什么。 康熙听后,脸上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更加深邃,随即挥了挥袖子,意思是大家散了吧。不待众人行礼跪安,他便与皇太后耳语几句,然后撇下众人独自离去。大殿之上,人尖子们自然是要揣测,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康熙带着梁九功和小吴子急步走出去,顺便沉声吩咐梁九功备马。梁九功一边应承着一边用眼神询问小吴子。吴子也颇伤脑筋,用口型示意他师傅——公主出宫了。 夜风习习,但因为是元宵佳节之故,街上倒也不显得十分萧条。素皑骑马狂奔着,背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好在出来以后估计是冷风一吹,她竟感觉不到流血了。她现在特别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逞一时意气,跑下去跳什么破舞!结果呢?她又得到了什么?是伤口再次撕裂?还是同那瑾贵人一番口舌,磨了磨嘴皮子?最后被上了眼药不说,她还中途便放弃了,心灰意冷到连上回来都不想了。 更何况,不只胤禩,连小十三都在尽量帮她,她却还在跟别的人置气。完了以后又得到了什么好处?还没跳完她便感觉到了伤口撕裂,结果他是跑来扶她了还是跟她说话了?都没有!诚然,她是不需要别人相扶的,自是也不需要别人的夸奖,但让她真正生气的,还是自己。 看看她如今的心,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莫名其妙同一群妃子生气,莫名巧妙刁难一个小贵人。在用树枝指着那瑾贵人的时候,她脑中一刹那曾晃过一个念头,直插下去,是咽喉比较快还是眉心比较快?她还认真地思索过两秒钟,若是树枝,那肯定是选咽喉,若是枪,那铁定是眉心。但是一转眼,她又想,她为何要给她那么人道的死法?说起不人道,她便想起了她的三棱军刺,只是在离开准噶尔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那柄赠与了欧阳澈。一是让他自保防身,二是为了与大姐姐的联系。 唉,新年伊始,冬风阵阵,各家各户喜气洋洋,素皑的心思却无比混乱。此刻各种委屈伤心先压下不提,找个地方处理了伤口才是正理儿。 回到校场那边,里面自是空无一人。仅剩的一些队员们都是赶回来过节的,此刻皆在自己家中。家不住京城的也都结伴出门赏灯吃饭了,整个校场,冷冷清清,独她一人,下马而立。 素皑把马拴好走进去,却忽见一个人影闪过,正往她平日里休息的小院落走去。她紧随其后,上前一拍,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张廷瓒。 “教官!你真的在这儿?”张廷瓒显然也吓得不轻。 素皑此刻脸色有些苍白,气力也有些不济,但好在天色黑,张廷瓒也瞧不见。 “怎么了?你又为何在这儿?不用回去与家人团聚吗?” “今天不是已经被我爹领回去过了吗?这会儿元宵家宴已过,就过来看看。”张廷瓒显得有几分羞赧,却不正面回答素皑的问题。 素皑笑笑,“你先回去吧,他们今晚想是要很晚才会回的。”她以为这是大家在一起过了两年的年,乍一分开,还是想念的,所以张廷瓒也不忘在元宵佳节还回来看看。 张廷瓒灿然一笑,“那教官呢?怎地不在宫里?” 素皑正待回答他,却见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裹,有些奇怪,便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张廷瓒想是压根儿没打算藏,摊开包裹道:“顺道带来的。你身上还有伤,但过两日肯定会过来,怕到时候你没把药带齐全,就想着先帮你备下。” …… 素皑有一瞬间的愣神,继而温暖地笑道:“也是,一直都是你帮我换的药,也就你还记得。不过你掐得也算准确,宫里多有不便,今晚又是元宵,我确是不好传太医。这药,倒也当真及时。” 素皑接过药包,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就在这儿换药,完了我就回宫,你不用担心。” 张廷瓒有些犹豫,还是问道:“用不用我帮你?你一人毕竟不是很方便。” 素皑咬咬唇,踟蹰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之前张廷瓒帮她换药,是她刚受伤那会儿,伤口还是一片血肉模糊,需要很精细的照料,但现在想必已经好了很多,况且无论她再怎么光明磊落不甚介意,张廷瓒毕竟还是个男人,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子,那样宽衣解带,委实才是多有不便。 见素皑终是摇头,张廷瓒敛下眼中那丝不知名的情绪,温和地笑笑:“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些。” 素皑点点头,她得快点进去换药休息了,再晚恐怕她就要晕倒在这儿了。 昏暗的烛光下,素皑解开里衣,褪到胸口处,瞬间背部大片肌肤就这样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她看不见后面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了,但仍然知道自己又失算了,经过了那样一个高难度的舞蹈,伤口绝不可能好到哪儿去,因为那衣服黏在了上面,褪不下来。这个是真没办法,只得硬扯开,但是一扯开就必定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好在素皑这姑娘有一个永恒的优点,那就是再痛她也能扛过来,至于伤口被扯得鲜血淋漓那又如何?反正她又看不见!看不见,就自然不会心疼。 于是她抓着自己的衣服,轻轻地从伤口上撕扯它,却知道越是这样慢动作却越是如同受着酷刑。可她没有办法,若是使劲扯,那么倒是就痛那么一瞬间,但伤口的受损程度却会严重很多,愈合的过程也就愈加漫长。 素皑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但总算是把衣服完全褪了下来,此刻光裸着整个背脊,屋子里又没火盆暖炉,冷得直打哆嗦。背上的那道伤口在寒风中暴露,像被刀子刮一般地疼。她赶紧取过药包,正待打开,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素皑吓了一跳,她方才聚精会神,竟没发觉有人靠近。但校场戒备森严,一般人进不来,此刻只可能是张廷瓒去而复返了。只是她现在衣衫不整,不太好见他。好在中间隔了道屏风,没有让人一眼便看见她。 素皑扯过外衣挡在前面,一面定了定心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可以的吗?唉,算了,你既回来,那便过来帮我吧,反正以前也都是你……” 话没说完,素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不像是张廷瓒的气息,反倒像是另一个打死她都不会忘的气息。 素皑大惊,一下坐起来,懊恼自己刚才不该把里衣褪了的,她赶忙披上外衣转过头去——那张熟悉的容颜孤立在屏风旁边,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狂风暴雨。 素皑心惊肉跳,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好在方才没有一发昏把外衣也扔得远远地。此刻她青丝散落,上身是一件外衣,并里面一件肚兜。□是罗裙,她还没穿鞋……而眼前的人,衣服是穿的好好的,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好似比她这个重伤员还要受伤似的。 回过神来,素皑忍着伤口的剧痛,正待跪下请安,那个人却疾风一般地窜到了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握得她生疼。 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响起:“你方才……在同谁说话?谁又回来了?以前也都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自这人口中发出,素皑一时间有些发懵,反应过来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却忽地腾起一股怒气,他就只关心这些吗? “皇阿玛深夜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没有,那就请在外稍后片刻,待素皑……”没等她说完,一股大力便把她揉进了怀里,死死箍住,发出这股力的人却还心绪起伏,像是她欠了他钱一般。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么一抱,压住了她本已是血肉模糊的伤口,痛得她低低地“啊”了一声,冷汗都出来了。 康熙也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放开素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额头不断地冒着薄汗,他赶忙把素皑翻过来,直接扒拉下了她的衣服……瞬间,她背上的那片血肉模糊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皑用光裸的背脊对着康熙,却面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事到如今,她也淡定了,忍下眼中忽然而起的湿意,说道:“我受伤了,皇阿玛既然看到了,能否麻烦您帮我上一上药。或者您先出去,我自己动作虽然慢一些,但也还是可以的。” 素皑说完便等着康熙给她的回答,却迟迟听不见身后的人有何动静。她有些生气了,到底怎么样您给句话啊,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可是很冷的!再说,他现在就是再不待见她也不至于看她血流光而死吧。 这么想着,素皑忽地转身,正准备怒瞪康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整个人愣住了…… 她今年十六岁,在这个时空待了十一年,在他身边待了十一年。但是,她从未见他流过泪。那双眸子里,有过愤怒,有过猜疑,有过笑意,有过伤心,有过失望……但独独没有过眼泪。她虽然从不觉得流泪是女人的专利,但也晓得要让一个男人流泪,那必定是遇到了万分伤心悲痛之事。她忽然想起了太皇太后去世之时,那时候她曾经傻傻地发出过疑问,为何在祖母面前,没有了旁人,他却还是不哭呢?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有的泪,忍得住,有的泪,忍不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这章写得我有点悲伤。。。。是我悲伤了?还是这章本就些许悲伤?这是个问题。 不要再说我卡的地方不对了,纵观全文,这个地方是最人道的了!什么?不人道!?谁再说不人道就上军刺! 84夜会(二) 素皑有些哆嗦,伸出手去想帮面前这人擦擦眼睛,这个纸老虎,刀子嘴说一说罢了,这人竟在她眼前流泪,她那颗白花花的豆腐心怎么扛得住。 康熙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放在嘴下使劲一口咬下去…… 你可真正知道什么是痛!? 素皑“咝”地一声叫出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康熙,这人还嫌她血流得不够,伤得不重是吗?她刷地一下抽回手,身体起伏不定。 这边康熙闭了闭眼睛,伸手把她掰过去,眼前便又是那片血肉模糊的背脊。 素皑总算知道这个阿玛还是有点良心的,见不得她死的。不等后面这人开口,她主动递上药包,然后侧坐在榻上。当然,还不忘扯过外衣遮住身体。 康熙也不废话了,也不见宣太医什么的。这等亲密的事情,除他之外,谁要是看见了别怪他剜了谁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血迹,然后再上药,包扎,只是包的时候纱布少不得要往前身裹一圈儿,他手一抖,似乎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却立刻感觉到了素皑的不自在。他也不再多做停留,赶紧包好。呵,想他一代帝王,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活计,这包扎的手艺如此精纯,还是面前这人常年累月累得他练出来的。素皑小时候为了学艺,没少吃苦受伤,一旦受了伤,他又不愿假手他人。后来,便连老八和太医他也不愿再用,都是自己亲手为她上药包扎,久而久之,这么个手艺也就练出来了。 “好了。” “唔。”素皑听得身后这人的话,轻轻答了一声,赶快把衣服披上,只是动作大了点儿,免不了又牵动了伤口。 面前这人一听,一直没舒展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拨开她自个儿的手,为她穿上衣服,再一颗一颗地把扣子系上。 素皑抿着唇,康熙也不说话。不知道为何,两年未见,这两个人都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便就这样沉默着。 素皑不知道康熙心里怎么想,但是她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那时从准噶尔飞奔回京,乃是听闻他病重,一路不眠不休地疾驰最后还差点摔下悬崖,这才又添了伤。但是之前她并没有深想过见面了要同他说些什么,只是一心想知道他好不好。后来回了京,却又突闻他的病已经好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那个瑾贵人的事。 她想问一些话,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从她踏进大殿里的那一刻,从她看见那些妃嫔的那一刻。从他对瑾贵人温言,又扶起瑾贵人加以安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其实是很生气的,看到这些,她很不开心。她长这么大,或许会和各种各样的图纸兵器争口气,也或许会和她的队员们争口气,甚至会和太子、和三姐姐争口气,但是从来,从来没有和他的妃嫔们争那口气。而且怒火中烧,讨厌得那般明显。可能用不到明日,紫禁城里就都传遍了她和他的新宠不对付的消息吧。 药效发作,背上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疼痛,素皑却很想哭,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她终于失落了的心。 其实爱一个就爱一个人呗,她又不是爱不起。问题就是胤禩跟她说的和她自己看到的,似乎,和她的爱情观不在同一个公斤级上。她自认不是什么野蛮女友,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普通的贞操观她还是有的,不仅仅是指自己,也是指对方。若她一心一意地对对方,对方也需得一心一意地对她。就算是彼此有一天感情不在,或是变心了,也要告诉对方知晓,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沦落到古代,讲这些是一种笑话。所以她也从不去招惹谁,也一直没想过要招惹谁。但有人却招惹了她,既然招惹了,那就要遵守她的底线。若是根本给不起她要的东西,那就趁早说清楚,算得两清。就算她白日做梦不知好歹吧,原则上的东西她决不妥协。 寒冷的冬夜与内心的煎熬,让素皑像是身处冰火两重天,痛苦不堪。她轻轻抱着自己的手臂,埋下脸颊,心中悲凉。 身后慢慢伸出了一双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调整着怀抱,想是怕压到她的伤口。素皑没有推拒,终究就算他们走不到那一步,但这许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她也断不会因为男女之间的情愫而怀疑上这个。 昏暗的烛光一点点地燃尽,这一室,连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好在身后的怀抱还算温暖,否则这一夜她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 康熙解下大氅,盖在素皑身上,静静地抱着她,鼻间充斥的,是她发间的清香。两年了,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梦见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只因梦中的她满身伤痕。多少次孤枕难眠的夜晚,好不容易睡着却梦见她浑身是血,哀求他去救她…… 这两年,他无数次地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放她走,想着即便是把她锁在身边一辈子他也认了,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那些她想做的事,他会变得更加强大,一一都替她做了便是。可是,她还是走了,杳无归期。为了躲他,为了逃开他,这才是她真正离开的原因,所以,他更加无法。 如今能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以企及的梦,若再要奢求些什么,恐怕又是下一个逃离。 “皑皑,还疼吗?”康熙轻声开口。 一个称呼听在耳里,素皑几乎落下泪来,多久没听过了,她本以为,也许他再不会那么叫她了。 素皑摇摇头,摇完又补充了一句:“不疼的。” 康熙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苦笑道:“你当然不疼,疼的是……唉……” “阿玛?”素皑听见他的低语,一时间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既然受伤了,又为何要去跳舞呢?”康熙忽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这一问出口,素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因为她醋海翻腾到不只想要跳舞把你的爱妃PK下去,更想干脆一剑结果了她吧。 “技痒。”想来想去,只得这么个借口。 “那又为何回来?” “听说你生病了,便赶回来了。回来以后,又听说你病好了。”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就算是作为女儿,皇父生病了,难道不应该回来么? “呵呵……”康熙低低笑了起来,这个答案是他想要的。 “那我若是不病,你是否仍然不会回来?若京城一直风平浪静,你是否永远不回来?”问题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尖锐。 有些冷,素皑轻咳了两声,回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永远不回来?” “那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康熙咄咄逼问。 “额……快了快了。”素皑敷衍道,她总不能说她本是打算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 “你……不喜欢瑾贵人。”康熙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一个疑问句。素皑脑子里第一个跳出的是对这句式的判断。 “何以见得?”不是她故意要反问,而是她发现无论她回答是与不是她都给不出理由。 “呵呵呵……”康熙不答话,只是低低笑着。 素皑突然就觉得有些气闷,笑笑笑,笑你妹啊笑!为什么你问话老子就非要回答,老子问话你就一个劲儿地笑!你最好是不要再问了,再问老子也笑给你看! “这两年,可有想我?”笑完之后,康熙轻声问道。 素皑发现这计划赶不上变化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这问题她冲他笑笑试试! “阿玛呢?可有想我?”既然不能笑,不能说想,也不能说不想,那还是反问吧。 康熙眼神变得深邃,在漆黑的夜晚更显得有神。他伏在素皑耳边低声道:“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本是极其肉麻动人的情话,听在素皑耳朵里,却很不受用。她有时候反应很迟钝,有时候又灵敏得不行。比如现在,她就差点脱口讥讽道——你同瑾贵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时,也是在想我吗? 还好她算是尚存几分理智,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心口像是被划了长长的一刀,瞬间奄奄一息…… 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康熙见素皑不答话,微微有些懊恼,难道,他又急进了? 夜已经很深了,冬季的夜晚,漫长又寒冷。 这间屋子实是素皑用来歇脚的屋子而已,里面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冬季必备的火盆暖炉被褥之类的了。 俩人一沉默下来,便愈发显得屋子的冷清。素皑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冻得她直哆嗦。 “阿玛,我们走吧。在这里坐一夜,怕是要生病的。”素皑说道。 黑暗中,康熙也点了点头,起身下榻,而后转身想要抱起素皑。 素皑有些尴尬,大街上这会儿还有人呢。 “我自己能走的。”素皑说着便想把大氅还给康熙。 康熙没接,只是皱眉看着她。 素皑见状也不矫情了,直接用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康熙拥着她走出去,她这才发现外面站了好些人,而且大家都挺熟的,全是康熙身边的心腹侍卫和太监。她有些郁闷,尴尬地跟众人打招呼,忍不住回想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到底好是不好? 素皑本想去牵自己的马,却被康熙拦住,瞪着她道:“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说完便拥着她走了出去,身后跟着一大堆牵马而行的人。 深夜,虽是元宵佳节,但街上也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小贩还在忙着收摊。素皑看见那锅里还热气腾腾地冒着水,刚才一直没发觉的饥饿感瞬间上来了。 康熙察言观色,浅笑问道:“饿了?” 素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小贩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这一群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万没想到在收摊儿之前还能迎来贵客。虽是元宵佳节他也想早点回去,但佳节年年有,他却不是年年都能遇到出手这么大方的人。 素皑有一点和胤禛一样,就是不喜欢甜食。但今天许是真的饿慌了,汤圆她也吃得很带劲儿。 贝尔齐一口元宵含在嘴里,一边瞥了瞥素皑,心道两年不见,公主这是在外吃了不少苦吧,一碗汤圆也能被她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却都在无意识地瞟着皇上和公主那一桌。 素皑感官何其敏锐,他们这么看在她眼里就跟面对面盯着她无甚区别。她抬起头来,冲着大伙呵呵一笑,道:“其实路边摊是最能发现美味的!” 康熙皱了皱眉,他面前的那碗元宵几乎没怎么动过。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素皑抬起头来,吞下一个汤圆,含糊地答道:“今天只吃了早饭而已。” 康熙听了,心里一抽,继而又问道:“赶路赶得很辛苦吧?” 素皑这才有些正色,笑了笑,摇摇头。 “背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素皑一滞,怀疑她阿玛今晚是不是化身了十万个为什么。她以前上学总遇到一类让人很吐血的老师,那就是把你叫起来问问题,一直问,直到你答不上来为止! “不小心摔的,出门在外,哪儿有不磕着碰着的,呵呵。”素皑喝了一口汤,含含糊糊道。 康熙终是没再问,相处这么多年,素皑什么话是假话,什么话是真话,什么话是半真半假,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么晚了,宫门已经下钥了,当然皇上要叫开那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么一来势必惊动一些人,素皑觉得今晚她已经够出彩的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引人注目一点。 康熙在征求了素皑的意见后决定今晚还是在客栈歇歇,明儿一早再回宫。不过侍卫们就没必要了,他们有的今晚根本不当值,那就放回家,当值的留下便是。贝尔齐就有些郁闷,他家明明就在前面那个街口,他却还要在这里住客栈…… 康熙吩咐梁九功先去房里候着,自己却跟着素皑进了她的房间。素皑似笑非笑地说道:“阿玛,我怎么觉得这间客栈的掌柜伙计有些别有风情呢?” 康熙护着她边走边答道:“这家客栈是两年前才开的,他们只负责一件事,就是你。所以这里所有的人都见过你的画像。今日见着真人,自然免不了要多看两眼。” 素皑睁大眼睛:“你又监视我?!”敢情她又被监视了,级别还挺高,整个联络站的人全为她一人服务,这待遇,赶得上当年国党戴老板了。 康熙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老往深山老林里钻,他们哪儿跟得上啊!跟丢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发现你们的行踪还是在青海境内,再往前便是准噶尔了,他们没有旨意,不敢往那地方闯。这会儿他们看你,多半是好奇,佩服你罢了,要知道他们已经是一等一的好手了,跟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却还跟丢了,多丢人呐。” 素皑目瞪口呆,心下也不知道是何滋味。这一路上,她虽然没有陷入过孤立无援的境地,可也有好几次挣扎在生死边缘,连同她的队员们。如今看来,即便她在那些千钧一发的时刻没有扛住,却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死,毕竟身后还有一条尾巴呢。 进了房间,素皑实在是困倦极了,略略洗漱便躺下了。 康熙亲自动手伺候她睡下,只是在脱下外衣的时候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那时以为是谁进来了?又在同谁说话?以前都是什么?” 素皑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盯着康熙,眨眨眼,呐呐道:“你怎地还没忘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又有人要说我卡得不人道了。。。。其实我原本是想把这章断在“尾巴”那地方的,哼! 85伤疤 康熙倾身上去,似笑非笑道:“朕的记性一向很好,皑皑当知道。” “咳……咳!”素皑见他忽然倾身上来,有些不自在,偏开头假咳了两声。 “嗯?”本应四目相对,素皑却转开不愿瞧他,但这也不妨碍他继续逼问。 素皑见逃不过,含糊应道:“我的队员,额…帮我送药过来,大概是怕我药不够吧。” “张廷瓒?”帝王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戳穿道。 素皑一惊,干笑道:“皇阿玛日理万机,竟然也知道张廷瓒啊,嘿嘿……呵呵。” 康熙心里一哼,你身边的男人朕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的祖宗八代。 “张廷瓒,你还是不应与他太过亲密了吧。”想了半天,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 …… 亲密?她不知道亲密两个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在他眼里亲密的界定是什么。她和张廷瓒,与亲密二字也差的甚远。至少,是比不过他和瑾贵人那般亲密的! 素皑这么想着,觉得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起浮躁,瑾贵人!瑾贵人!是不是她现在无论想什么都能联系到这瑾贵人身上!? “皇阿玛若无其他事情,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想来今天您也是累了的。”素皑的脸色不太好,下了逐客令。 康熙见她瞬间垮下来的脸色,心头有些火起,难道她同这个张廷瓒真是有些什么!?说都说不得?他直起身来,素皑却翻身背对着他。 康熙坐了一会儿,见素皑没有转过来的意思,也甚觉无趣,况且他也不好在素皑房中久待,便出去了。 素皑倦极而眠,睡到半夜却醒了,发现自己全身滚烫,嗓子也干得像是要冒烟一般。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找水喝,一路上带倒了不少凳子,鞋也被踢得远远地。 多年经验,她不会不知道发烧是因为伤口感染的原因,但是这种情况一定要重新处理过,她却实在是没力气了,况且药似乎也没带在身上。 灌了自己几杯冷茶,素皑强撑着走出去,好在值夜的侍卫们都很有精神。 贝尔齐一看到素皑,被她虚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赶忙过来扶住她,却听素皑道:“去找些消毒盐水来,还有金创药……总之,处理外伤的。”说到这儿,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房门,又道:“小声些,别惊动……”话还没说完,人就直直倒了下去。 晕倒前眼前除了贝尔齐那张惊恐的脸以外,素皑还见到隔壁的房门被猛地拉开了。 一夜折腾,素皑自然是没有什么知觉的,待她醒来,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疼,却没有力气。只是这两年来受伤不在少数,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却也忍忍就过了。不过回来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神的放松,整个人要显得比在外面脆弱许多,小小一道伤口竟累得她晕倒。 还是昨夜那间客房,桌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捣鼓什么,屋子里火盆摆了三个,还有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 素皑张了张嘴,嗓音嘶哑:“八哥。” 胤禩转过头来,温和一笑:“你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吧,刚刚煎好的。” 素皑轻轻颔首,一醒来就看见八哥总没有一醒来就看见某人尴尬。 胤禩像是看出了她心头想什么,边弄着药边说:“皇阿玛守了你一晚上,这会儿回宫上朝去了。大半夜的把我从府里叫过来,你呀,可真能折腾!啧啧,那么深的伤口,你到底是怎么弄的?还有,不是我说你,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却不好好养着非要去跳舞,还是那么高难度的。跟一个小贵人较劲,说真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胤禩絮絮叨叨,素皑没什么力气说话,也就由着他。 待他说完,她也喝了药,这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胤禩坐在素皑床边,看样子又是一番教训,素皑把头低垂着,脑子有些混混沌沌。 “你这两年吃了不少苦吧?身上那么多伤口!”胤禩低低出口,伸出手去握着素皑。 素皑大惊,猛地抬眼看向他。 “若非昨晚你晕倒不能自理,皇阿玛也不会发现。” 素皑的震惊又深了一层,低垂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胤禩犹自继续絮叨着。 “皇阿玛让我集结整个太医院,配出最好的最适合你体质的祛疤药,只是不让我告诉你。想来也是怕你伤心,毕竟女孩子都挺在意身上有疤痕的。但我记得,你小时候磕磕碰碰不在少数,每当旁人以此皱眉心疼的时候,你总是不屑一顾地把头一扬,振振有词,说什么伤疤是军人最好的军功章。惹得你两位伯母总是皱眉看着梁爷爷,怨他老人家都教了你些什么。” “皇阿玛……发现的?”素皑抬起一双幽怨的眼睛,问道。 胤禩点点头,笑道:“他跟我说的时候,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将心比心来看,他应该是很心疼的。” “你怎么知道?”素皑白了他一眼。 “你以前要是受个小伤什么的他都急得不行,这会儿遭了这么大的罪他却表现泛泛,这不是很奇怪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心态不同了,竭力掩饰罢了。”胤禩笑着分析道。 素皑冷哼一声,“是啊,心态不同了,现在我在他心里,又算个什么!” 胤禩不置可否:“一个小贵人,就能让你失去平常心,看来之前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呵,就知道说我!你看着四哥府里那李氏你很开心?看着大格格弘晖弘盼接二连三地出生你很欢喜?每个人都是在装罢了,只不过你们装得好些,五十步的人笑百步,也笑得出来!” …… 素皑这话实在是说得有些过了,胤禩一时也火了,冷笑道:“你心里不痛快自然可以去找那让你不痛快的人撒气去!或者有本事你现在就回宫废了那瑾贵人便是!你是固伦公主,真要惩治一个贵人,虽显得张扬跋扈些,相信也没人敢说什么!又何苦在这里戳我的痛处!?” 胤禩和素皑,原遇和梁写燃,自小相识,今天吵,明天笑,近了烦,远了想。不见时挂念,见了时讨厌。只有彼此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这是两只奇怪的东西,吵架时尽量往伤口上戳,怪就怪在却也不是真疼。 素皑静默了一会儿,乖觉地拉住胤禩的袖子,惨兮兮道:“那你配的出那种药吗?” 胤禩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若我都配不出来,你倒是去找找看有谁能配出来!” “嘿嘿,你厉害,那是自然。”素皑发了一通邪火,气顺了。 胤禩笑笑,又说道:“说真的,若你真是看那瑾贵人不顺眼,找个由头跟皇太后说一声,贬了她便是,反正这两年她也出够了风头,每逢大宴小宴,大场合小场合,总会在皇阿玛面前骚弄一番,宫里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大有人在,你若是牵头,估计不少人都会上去搭把力,呵呵。” “其实,我烦的不是这个瑾贵人,没有瑾贵人也会有别人。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刚在你面前说了爱你的人,就算你不给回应,为何能够转头就跟别人好上,为何能够一边爱着这个一边宠着那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特异功能?”素皑烦躁地说。 胤禩轻轻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是你太过死心眼儿了。像你这般想法的人,即便在现代也不一定能找个合心顺意的,更何况是在这里。现代人快餐一般的爱情,得到了不知珍惜,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快的不在少数。其实想想,又比这里好了多少?你们女人老是怨男人不能从一而终,不能一生一代一双人,但像我这般的呢?若我执意不娶妻生子,执意只娶一人,却反倒是给自己和别人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说来说去,被环境所限,被情势所阻,真正能按自己心意活着的人,普天之下又找得出几个来!?” 素皑听后,有些沉默,胤禩这么一说,其实她也觉得挺有道理的。 “所以,你是在劝我妥协吗?”她问道,没想到胤禩却坚定地摇摇头。 “我和四哥,已是一种不得已。但你不一样,你这样好,这样强,完全不必依附着谁而活。当割舍时且割舍,天底下要找个一心一意的人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我不愿看你受半分委屈。” “八哥……”素皑撇撇嘴,哽咽地叫道,扯过胤禩的袖子埋首擦眼睛。她想起了欧阳澈离开时与她说的话,说不希望她的生命也饱尝遗憾。如今八哥劝她放弃,说不希望看她受到委屈。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为她好,甚至不惜剜开自己的伤口来劝慰她,他们都希望她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好好的怎么哭了?”一个沉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素皑和胤禩皆抬头,见到来人,均是笑了。 “四姐姐!”一只硕大的包子自来人手上挣脱,朝着素皑“咚咚咚”跑来。 胤禩一手接过那只编号“十四”的包子,眼睛看向来人以及旁边比手上这只略大的编号“十三”的包子。 “怎么来了?下朝了吗?”胤禩问道。 “下了,皇阿玛召集群臣,正在商议最近噶尔丹动作愈发张狂之事,我未曾奉召,就先出宫了。谁知路上碰上这两个,说找素皑找不到,非得跟着一块儿出来。”胤禛笑着说道。 素皑微红着眼眶,摸了摸胤祯的头,转而问道:“四哥,昨晚我闹了那么一出,宫里如今可有什么说法?我没回寝殿,皇玛麽那里怎么说?” 胤禛皱眉,道:“皇玛麽那里倒没听说有什么,只是宫里……” “四姐姐!”胤禛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十四打断,“四姐姐你昨晚可厉害了。这么多年,我从没听额娘夸过你,但她昨晚竟然夸你了呢!” 十四话一出口,素皑、胤禩、胤禛包括十三四人面面相觑,素皑尤为震惊。 “额娘夸你四姐什么?”胤禛问道。 小十四咧着嘴道:“额娘说,四姐姐这许多年,总算做了件着调的事儿了……” …… “噗……”胤禩、胤禛、胤祥齐齐笑出声。 素皑的脸慢慢变黑,嘴角微抽,手指抚摸着胤祯的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擦,她德妃这许多年来,就没干过一件着调的事儿! 四人笑闹了一会儿,素皑提议回宫,胤禩不同意,身体这么虚,回什么宫啊。但素皑坚持,主要是考虑到这间客栈是干什么用的,他们这些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不是平白惹人注意吗!胤禩没有再辩,却也没有告诉素皑,皇阿玛回宫之前好像说过下朝之后他会再过来的…… 胤禛胤禩均是成年皇子,无事不好再次进宫,便把素皑交给了十三十四,这俩人好歹也是半大的孩子了,十三今年已有11岁,平素行事虽有些冲动,但也很得章法,十四更是机灵,况且还有一堆奴才跟着,距离不远,想来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素皑嫌他们啰嗦,挥手赶走了,自己带着十三十四回宫。 根据墨菲定律,当你想碰到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怎么都遇不到。当你不想遇到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怎么都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们中国人把这叫做“冤家路窄”。 十三十四执意要送素皑回寝殿,三人正穿过御花园,却猛然撞上正在亭子里赏雪的惠妃与瑾贵人。 几双眼睛彼此盯着,这里就一条路,想绕道都不行。 素皑皱了皱眉,惠妃在此,十三十四都是皇子,年龄又小,十四有时候口无遮拦的,若是和她起了冲突,大阿哥那边必然不好交待。 “你们俩先回阿哥所。”素皑吩咐道。 十四不高兴了,“四姐!” “听我的话!十三弟,陪他一道回去。” “可是,四姐……”十三也有些犹豫。 “两年不见,长本事了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惠母妃在这里,你们若是不服管教,难做的还是你们的额娘,快走吧。”素皑轻斥道。 十三看了素皑一眼,拉着十四,“走吧。” 十四瞧了瞧亭子那边,惠妃并瑾贵人已经向这边而来,跺了跺脚,愤愤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实则是过渡章,要慢慢从感情转向正事了~哎哟喂,我的脑细胞啊,真是死了不少T_T~~~~ 明天俺要出门,更新很有可能比较晚= = 另外,再问一问,乃们觉得事到如今,素素应该怎么做? 再问一问,乃们想看什么?是正事还是JQ? 这几章写得我有些晕乎。。。。。hold不到准头了T_T 86情意(一) 话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但是素皑姑娘经历昨晚很不知所谓的舞蹈并今天的一席深刻反省,觉得自己自回来以后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除了丢人还是丢人。关心则乱不假,但心乱成这样却让她有些看自己不起。况且人家一个后宫女子,本就够可怜的了,又没什么大错,凭什么非要承受自己的迁怒?说到底是她心态失衡,才累得自己不快乐。眼下见了,却是没有必要脸红脖子粗的。 天气很凉,化雪天更冷,素皑生着病,自然也是从头冷到脚。却非得站在那儿等着别人过来请安。 惠妃见了她点点头就可以了,瑾贵人却还是应该行大礼的。但素皑已然想通,惠妃身份尊贵,哪能真按规矩办事。 素皑先她一步请了安,也抬手让瑾贵人不必多礼了。 惠妃见着素皑,心头其实极不是滋味儿。不仅仅是因为昨晚宴会上她当众拆自己这边人的台,更是因为这许多年来的心结。 以前,她把这四公主、八阿哥以及四阿哥都看作可以拉拢的对象,哪知却是大错特错了。先说那四阿哥,这几年极得皇上青眼,虽然没有明着倒向太子那边,却也跟自己儿子不是很对付,明里暗里生了不少嫌隙。常常让明珠一伙人吃些暗亏,也在康熙面前讨不到一点儿好处。而他自己呢?装得似乎不偏不倚的样子,反倒让皇上觉得他心诚可嘉,办事得力。堂兄已经在自个儿面前提过好多次,这个四阿哥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奈何却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人家虽和亲生额娘不怎么亲,但好歹他额娘是妃位,又生了两个阿哥,在后宫也说得上话。再者,人家头上还顶了个孝懿皇后养子的头衔,虽然孝懿死了多年,不会再护着他了,但却聊胜于无! 再说那八阿哥,就更可气了!他是什么出身!?他额娘又是怎么个卑贱的身份?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养母,她自问小时候也并未亏待过他!可他呢?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这些年,她明里暗里好话说尽地拉拢他,这八阿哥,倒像是条滑不留手的鱼!她起先还以为既然老八无心政事,只想着混日子那也好,只要不成为胤褆的绊脚石就行。哪知,她还是看走眼了。进太医院,进吏部,在皇上面前愈发吃得开,和四阿哥沆瀣一气,几次三番在朝堂搏了她大阿哥的面子……连着宜妃也曾经多次拿这事儿刺她,讥讽她当个别人的养母,却回头来打自己儿子的耳光,天下间,可还有比她更蠢笨的额娘么!?但是现在,老八羽翼已封,年少有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婚之时她想按个娘家人去他府上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甩了回来,是以如今,她也奈何不了这八阿哥。 当然,最最眼中钉的是面前这位。这位皇上曾经的掌中宝,心头肉!以前皇上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阖宫上下,谁不当这位四公主是个祖宗,轻易不敢招惹。但是早在两年前便有传她失宠的消息,那会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位四公主甚至远走盛京避开。那会儿皇上封她个固伦公主,恐怕还是看在佟皇后娘家的面儿上,怕寒了老臣的心。可转眼就以养病的由头把她发配到了盛京,不是失宠是什么?这会儿召她回来,没准儿还是因为皇太后。好吧,若她以前还有怀疑,那端看昨晚皇上的态度,那般不以为然,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就算皇上对她还念着旧情,可她得罪了如今圣眷正浓的瑾贵人,到时候,她让瑾贵人去给皇上吹吹风,还怕皇上不对她厌弃得更为彻底吗? 素皑抬手,惠妃却亲自扶起瑾贵人,朝素皑笑笑道:“这瑾妹妹一向身子骨不好,本宫以及其他几位娘娘常都担忧着呢,但好在皇上素来疼宠她,入宫这两年来,瑾妹妹倒没生过什么大病。四公主免了瑾妹妹的行礼,倒是歪打正着。” 素皑小时候看还珠格格,一直有件事搞不明白。她不懂紫薇和小燕子两位姑娘是皇帝的女儿,又不是皇帝的妃子,为什么那个皇后各种看她们不顺眼,想方设法要弄死她们。这件事直到她长大,有一个台每年寒暑假都放这部片子,她二伯母每回重播必看,她自己也老被拉着陪看,却还是搞不明白。直到今天,哦不,直到此刻,她终于弄懂了这个困扰了她两辈子的问题。 其实说来说去,争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三姐姐曾经有句话说得好,在这个皇宫里,无论是嫔妃还是公主格格,最好都不要失了皇帝的宠爱。一个女人若是失了这东西,甭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会沦为其他女人的笑柄。 怪不得胤禩曾说,挣来抢去就为了一个男人,原来真谛在这儿! “惠母妃对瑾娘娘真是好,让素皑看了也羡慕呢。对了,素皑两年未归,昨日刚回来,难免对宫里的规矩有些生疏,宴会上不是有意要叫惠母妃与瑾娘娘为难的,万望两位海涵,素皑在这里给惠母妃和瑾娘娘陪个不是。”素皑说着便福了福身。她一个有封号的固伦公主,皇后嫡女,惠妃受她这个礼都是不合规矩的,更何况是瑾贵人。 只见惠妃赶紧伸手扶住她,但心里却不免得意。今时不同往日,这四公主也是个明白人。 瑾贵人却“扑通”一声跪下,身体轻微地发抖,抬头楚楚可怜地看着素皑,眼眶中还沁出了几滴泪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口中轻声道:“万万不敢受公主如此大礼。” 一时之间,连惠妃也没弄明白瑾贵人为何突然如此。 素皑翻了个白眼,这瑾贵人怕是把她记恨上了,她本想息事宁人,人家却不愿意。这会儿忽然这么一副柔柔弱弱被欺负了的样子,乃是因为远处有人过来了。如果她没听错,应该是她那人人哄抢的宝贝阿玛。 康熙急匆匆地行至此处,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一颗不上不下的心这才归位。却又忽地心头火起,他走之前曾经嘱咐老八告诉她,他下了朝就过去看她。但这丫头却没等他!老八是断不敢抗旨的,可这丫头能顺他一次他都要感谢祖宗保佑。这么冷的天,她病又还没好,真的是要气死他吗! 惠妃这时也看见了康熙,再看一看旁边依然跪在素皑脚下,弱柳扶风的瑾贵人,眼中一抹赞许的神色。 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康熙也抬手让她们起来了,独独瑾贵人依然还跪着,哀怨又倔强地看着素皑。 康熙也不理她,转头看向素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拢了拢她的披风,又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这下,应该暖和了吧。 素皑瞟了一眼自己脚边柔弱无骨的瑾贵人,抬头对康熙温柔地笑了笑。 惠妃见状心头暗道不好,脑中飞快地转着计策,脚甚至趁他们没注意轻轻踢了踢瑾贵人。 康熙转过身来,沉声开口道:“瑾贵人,你这是干什么?朕不是已经让免礼了吗?” 瑾贵人闻言抬起头来,泫然欲泣,轻声道:“回皇上,臣妾年轻不懂事,昨日曾在宴会上惹得固伦公主不高兴,累得公主受委屈。今日还特地来向臣妾赔罪,但公主是千金之躯,臣妾微末贱躯,哪敢让公主委屈赔礼!公主一礼,实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万不敢当。故而长跪,想请公主原谅臣妾昨日略有不周的地方。” …… 素皑在一旁听得很认真,她数学很好,此刻掰着手指算了算这瑾贵人一席话到底给她上了多少眼药,啧啧,还真不少,句句是个坑。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瑾贵人昨日对她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反倒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她才是蛮横霸道的那个。自然,康熙也是有眼睛的。再来,宫里的人皆称她四公主,而这贵人特意强调她的身份,是想说她以势压人。再者,说她委屈赔礼,是说她道个歉都心不诚……唉,反正她四公主就是个无礼骄纵,欺凌弱小,心思拙劣之人。 素皑此刻看着瑾贵人,忽然有点替惠妃可惜,这位娘娘,恐怕要受她连累了。 康熙很有耐心地听瑾贵人说完,又看向惠妃,哂笑一声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惠妃煞白着一张脸,心头把瑾贵人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呐呐道:“臣妾,臣妾……” 康熙明显很不耐烦再听下去,手一挥,梁九功便上前来了。 “瑾贵人既然深感对四公主不敬,那就降为答应,褫夺封号,禁足长春宫吧。另外,惠妃管教不善,罚俸一年,以为警惕。”康熙闲闲地吩咐道。 “嗻。”梁九功恭敬道,心想还好自己聪明,无论何时,从来不招惹四公主。 瑾贵人倏地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喃喃地:“皇上……”。 惠妃自知此番是栽了,立刻跪下,道知罪。 康熙见素皑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末了眼中还有不少怜悯之色,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就不应该插手,让这丫头自己去处理。 “走吧,回宫!”康熙没好气道。 素皑撇撇嘴,朝梁九功做了个鬼脸,跟着康熙走了。 康熙没带素皑回她自己的寝殿,而是带她去了乾清宫西暖阁。许是方才在外吹风吹久了,素皑一路上喷嚏连连,心里暗苦,这场病怕是又要加重了。 或许是因为生气素皑没等他或是别的什么,一进乾清宫,康熙就把素皑塞进了龙床的被子里,也不想和她多话,转身就走。 素皑本是不想同他多计较的,哪想她没有找他算账,他居然先冲她生气!哼,再忍下去,真当她是傻缺吗!? “阿玛这么快便失了一颗棋子,接下来又要用什么?素皑很是好奇。”素皑扒拉开被子,坐起来,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康熙,似乎真的很好奇。 康熙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坐下,眼中似有笑意:“皑皑在说什么?你的病估计又要加重了,朕马上让梁九功宣太医。” 素皑翻翻白眼,闲闲地说道:“宣太医好啊,我也顺便问问,皇阿玛前段时间的病到底好得怎么样了!哼!” 康熙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去挽起素皑耳边的碎发,声音低沉暗哑:“宝贝,怎么说?” 素皑咬咬下唇:“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阿玛病了又忽然好了,张大人一见我又跟我说你是小恙。起先我还以为是我手下的人探听消息出了错。毕竟相隔万里,出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直到昨晚去那个客栈,呵,竟然有人一直跟着我,这消息怕也是他们放的,否则就病了那么几日,消息就长翅膀飞到准噶尔了?他们放消息,专放给我听,病重!?当然是阿玛自己授意的,我这才急急赶回来,对吗?” 康熙嘴角带笑,又靠近了素皑一些,一双星眸盯着她,灼灼生辉。 “唔,皑皑很聪明呢。” 素皑偏过头,暗哼了一声:“别急,还没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刚回家,赶紧上了更了。 嘿嘿,表白了捅破了,老康太腹黑,素素看不下去了。 87情意(二) “哦?还有什么?”康熙拖长着声音,故意问道。 素皑眨眨眼:“还有当然是你的宠妃,瑾贵人娘娘呢!” “我开始并不确定,直到刚才。其实阿玛并不喜欢舞蹈,小时候我练舞,主要是为了打基础,增加身体的灵活度和柔韧度。但是你每次看见都皱眉,我就知道或许阿玛并不是很喜欢。那瑾贵人着实有几分自作聪明的味道,今日她那一番做派,别说我,连惠妃娘娘都知道坏事了,但瑾贵人却丝毫无所觉。若真是在阿玛身边待了两年的人,又怎会连你一分性情都摸不透?” 素皑撅嘴说道,心想,若瑾贵人这般心机拙劣的人康熙都看得上,宠爱两年的话,那么该自插双目的,应该是姑娘我才对! 待素皑说完,康熙已经低低笑出了声。 素皑见状瞪着他说:“阿玛都不要解释一下吗?当然,你不解释,以我的聪明才智也是猜得出来的!哼!” 康熙低头平复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抱着素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走以后我常在想,你为何就那么狠得下心肠离开,是否真的对我没有半丝感情。我对你来说,是否没有一点特别之处。想的越多,就越希望看看你的真心,所以随手挑了个瑾贵人,制造了一些假象,想着这消息放出去,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或许是我真的高估了自己吧,你竟真的没有半点反应,来信中也没有半分提及此事。那时候,我真是心灰意冷。后来,跟着你的人来报说你率队进了准噶尔,那种虎狼之地你竟也跑了去!我无法,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回来,想着我的皑皑虽对我没有半丝情意,但好歹还是个孝顺孩子,就直接命人传我病重,把你骗了回来……” 素皑听得这些话,心里酸涩,轻轻道:“阿玛,我不是……” “我知道,那晚帮你上药我就知道了。本来瑾贵人我是打算弃了的,但你回来了,我却忽然发现她还是有些用处,而且这么好用……呵呵。” 素皑耳朵都红了,其实她出去两年,一点有关瑾贵人的风声都没有听到。主要是她有些刻意屏蔽京城那边的消息,康熙派去跟着她的人也没有在传。大家都不是八卦的人,走的地方又是深山老林,自然无从知晓如今皇上的宠妃又是谁。 “那……那你利用完别人,然后就一脚把人家踢开,这个,这个是不是也不太厚道?”素皑期期艾艾,脸,耳朵,脖子齐齐泛红。 康熙把头放在素皑的肩上,悠悠地说道:“反正朕也确定皑皑心意了,自然是用不上旁人了。你个小坏蛋这会儿也知道装装好心了?从小到大你干的过河拆桥的事儿还少了吗?况且,若她不是对你起了歹心,朕既然用了她就会给点儿补偿,不会动她。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在先。”康熙说到这儿,顿了顿,笑道:“或是皑皑觉得她罪不至此,要不咱们再把她封赏回来?” 素皑一把推开这人,怒道:“我什么时候干过过河拆桥的事儿啊?就算是干过那也是你教的,怎么能赖我!?哦不对,那个,这个,瑾贵人就不要把她弄回来了吧!”素皑说完,想着,这也不是重点啊!遂又道:“那什么,你,你你你……确定了我的心意?真的?我的心意是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 康熙看着素皑这么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娇羞的一面,白皙精致的小脸通红一片,眼睛里弥漫着亮晶晶的湿润,如小鹿一般可爱,闪躲着,让人忍不住想要覆手上去。圆润的耳垂也是红彤彤的,鲜艳欲滴,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甚至那细小的绒毛也如同染上了红色。 “不知道吗?那朕来提醒皑皑……”康熙低低笑着,他本就离素皑极近,此刻唇慢慢覆上素皑耳朵,在脖颈处不停游移,流连忘返…… 素皑本不是忸怩的人,只是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带,等闲碰不得。但如今阿玛像是专挑这个地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在脖子上,湿润的唇亲上去,还时不时地伸出小舌来舔弄,湿滑拨弄……她只得缩着身子闪躲,只想把自己整个埋入被子里。 “阿玛……” 康熙呼吸渐渐急促,眼前是与他如此亲昵的人儿,想起多年以来他们走过的路,如今终于能毫无忌惮地抱着她,亲吻她。若说生命曾经缺失了一块,怎么填也填不满,午夜梦回总是空洞到潺潺流血。那么现在,她在身边,此生终得了圆满。 康熙眼睛都红了,伸手抚着素皑的脸,声音嘶哑:“宝贝,明明昭昭,双玉为珏。你可知是何意思?” 素皑眼中带有泪雾,指尖轻颤触到康熙的眼睛,“琴瑟在御,心如月明。” …… 四目相对,温暖的爱意自彼此眼中流出。这么多年,思慕,爱恋,挣扎,痛苦,误解,放弃……他们仿佛走过了几辈子才走到彼此身边,你有“君恨我生迟”的遗憾,我又何尝没有“我恨君生早”的苦痛。但若不是这样,又怎能得到那么多与彼此相处的时光呢?一切执着、纠缠与孤独坚守都是值得的,无论如何,你最终在我身边。 康熙再没有任何迟疑,俯身亲吻上素皑的双唇,撬开她的牙关,用唇舌感受她的香甜。素皑也未曾扭捏,她爱眼前之人,她很清楚这一点。回应,是她自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 可是,她似乎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直到身体在这样火热的进攻下表达出了抗议。 “咳咳……咳……”素皑偏过头咳嗽。 是的,她感冒了。 肖想多年的亲吻被打断,皇帝陛下很不高兴,但他的宝贝生病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他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素皑的背,用被子把她裹得更紧一些。 偏偏这时候,梁九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外间想起:“皇上,陈大人来了,说有要紧的军情奏报。” 素皑小脸咳得潮红,抬眼看着康熙,眼中有些戏谑。康熙瞪了她一眼,然后掰过她的头,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朕这就让人传太医,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别动!”说完便起身。 素皑立刻伸出手来拉住他的衣角,用浓重的鼻音可怜兮兮道:“军情大事,我也要听。” 俩人互相坚持了一会儿,妥协的又总是那个每次都妥协的人。 素皑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从里间出来,坐到榻上。康熙让梁九功再去多加两个火盆,便宣了陈廷敬进来。 要紧的军情奏报,果然很要紧。待陈廷敬说完,康熙已是大怒,一盏茶盅被他摔得粉碎。 素皑皱着眉头,拿起奏报在桌边敲了两下。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奏报上称,半个月前,噶尔丹以追寻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为名集兵3万,渡乌札河,扬言请俄罗斯出兵,会攻喀尔喀。 这一次,噶尔丹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目标对准漠南蒙古了,这一次,俄罗斯也再不掩饰他们的野心,公然支持和怂恿准噶尔向大清进攻。也难怪康熙会那么生气,漠南蒙古早在入关前就已经归顺大清,多少年来,北不断亲,像科尔沁部落更是出了数位皇后贵妃,说明了漠南蒙古与朝廷关系之密切早已是被看作北边儿的门户。如今人家都把心思动到门户头上来了,他怎能不震怒。 相比起来,素皑比较淡定,她早已对噶尔丹的动向了如指掌,她只是没想到这头草原狼动作这么快而已。但是,这边却没有准备好,至少要再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布置。 素皑思索间,康熙已经命人去传数位大臣以及皇子前来相商了。素皑独自下地,走到皇舆全览图旁边一坐,不动了。 不一会儿,人就全部到齐,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当然说话也就格外留神。震惊过后,当然要各抒己见,明珠前两年因为郭琇的参奏曾被罢官免职。后来却又被起复,许是大阿哥和太子之争吧,让皇帝看到了他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对于索额图来说,他还是个强劲的对手。这会儿,大家议论是否出兵,明珠因是大阿哥一派,当然竭力赞成。大阿哥胤褆也跃跃欲试,能在军功上压太子一头,他自然求之不得。明珠竭力赞成,索额图当然竭力反对。他倒是也有他的考虑,并不是一味反对明珠。其中一点自然是因为不能给大阿哥这个表现的机会。再者,他私底下和准噶尔那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勾结,态度一直暧暧昧昧。这会儿康熙要是出兵把噶尔丹剿了,到时候换上个新的准噶尔大汗,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再去抛一回橄榄枝。要是新上任的大汗不支持太子,他等于少了一个大大的助力,这等讨不到半点儿便宜的事他何苦去促成。 这边太子与大阿哥意见不合,但他们俩是皇子,也是兄弟,说完之后也就不好再开口驳斥对方。自然就由他们的代言人索额图与明珠争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康熙冷眼看着他们争,心也一点点地变凉,这就是他的股肱之臣。难道就真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的那么点小心思吗?军国大事,沦为他们博弈的筹码,得失胜算之间,全是他们的自己的利益,何曾把大清放在眼中?何曾把天下百姓放在眼中?!当年,他实是应该把太子和大阿哥与索额图明珠等人彻底隔离开的,那样,或许就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索额图和明珠口舌之争,其实于事态没有半分好处。康熙听了一会儿就让他们住口了,转而问起几个年龄比较小的阿哥的意见。 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自然是最先被问及的。五阿哥胤祺虽从小养在太后身边,但与另一个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四公主,大概是性子被互换了一番,与四公主相比,五阿哥倒更像是个敦厚平和、端庄宽容的嫡公主。要问他一些军事上的事,也自然是问不出来的。七阿哥也一样,因为从小身有残疾的缘故,他自小便比别的阿哥更为自卑,与太子大阿哥这些锋芒毕露的皇子相比,他更是如同隐形一般地存在。 胤祉性喜舞文弄墨,许是天生不爱这些打打杀杀,所以他的意见也和太子一样,不出兵,改为招抚和谈为好。 素皑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荻葭,暗自咬咬牙。 胤禛的意见比较中肯,他不反对出兵,甚至是比较赞成的。只不过他的考虑比较深远一些,国库的银钱,粮草,战前百姓的撤离疏散,战后百姓的安顿抚慰等等事宜他皆一一罗列出来。看样子,也不是今天才在思考这个问题,腹稿似乎已经在脑子里转了不少时日。这一回答出来,较之前出兵或是不出兵争得头破血流的两方,则是更上一层。或许不善兵事的人不知道,但不代表康熙不知道。打仗,往往争的就是细节,他这番回答却显然说到了点子上,说到了康熙的隐忧,却堪堪避过了争得激烈的索党和明党,实在高明。一旁的佟国维不禁暗自瞥了一眼这四阿哥,心底暗暗有了些计较。 胤禩年龄还小,也不是特别熟稔兵事,康熙没指望他能够做出什么惊人回答。胤禩自己心中也有打算。此番四哥已说出了他的意见,风头也出了一番,他自然没有必要再上去拉仇恨值。其实在他看来,这些讨论都没什么意义,有个人的脑袋会把所有问题都想得清清楚楚,布置地天衣无缝,不是比他们这些半吊子要专业多了。 正想着,那边就有个声音沉沉响起了。引得众人皆看过去——皇舆全览图前面,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只听素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笃定道:“此时大举进攻,不妥。”说完便吃力地起身朝众人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始出来,俩人终于互明心意。接下来就是正事了,总之又是个高潮吧。。。很多人物会出来了,冒头的没冒头的。至于大家关心的肉肉的问题,我会安排的~还有,四八也该发展了。。。嗯,好多事情T_T~ 88风云 站着的众人起先并未注意那边有个人,只因进了乾清宫,目光自然都集中在皇上身上,商讨的又是这般大事,可见无人敢分神。此刻见来人却是两年未见的四公主,不由地都惊呆了。 素皑见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轻咳了两声,笑着打招呼道:“众位大人两年不见,可都好?” 这一笑,晃花了众人的眼睛,等回过神来纷纷行礼道:“请明珏公主安。” 素皑一听,现在这封号她很是受用,赶紧抬手让众位股肱之臣免礼。康熙看不得她一直站着,招手让她过去坐。素皑摇了摇头,太子都还跟这儿站着呢,她坐到康熙旁边是否不太好。哪知见她摇头,康熙眉头一皱,眼中警告意味甚浓。素皑吐吐舌头,走过去坐下。不得不承认啊,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坐着的确比站着舒服。 胤礽此刻表情晦暗不明,却又强压下去,饶有兴味地看着素皑,开口道:“四妹妹方才说此时不宜出兵是吗?”又转头对康熙道:“皇阿玛,四妹妹的看法倒是跟儿臣不谋而合呢。” …… 太子此话一出口,胤禛胤禩瞧瞧对望了一眼,嘴角一抽。 素皑眯了眯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太子的话,不以为意,解释道:“此时不宜出兵,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现在尚未开春,天寒地冻的。天时不对,贸然出兵又是在敌扰我挡的情况下,实乃大忌。第二,噶尔丹此时还是以征讨喀尔喀为主,并未剑指漠南蒙古,想来也是对咱们的一番试探而已。现在若是出兵,到时候噶尔丹拉着他的数万铁骑一看苗头不对,撤了,咱们的大军要到哪里找人去?所以,此时出兵,甚是不妥。” 素皑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包括佟国维、陈廷敬等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一看法,除第一条还略靠谱以外,第二条简直就是十足的妇人之见。众人都想不通这话竟是从一向见识深远,聪明伶俐的四公主口中说出,不由地怀疑这四公主是否脑子烧坏了。 康熙抬手叩了叩桌面,说道:“那依素皑的意思,什么时候出兵较为合适?” 素皑吸吸鼻子,随意道:“等下一个契机吧。” 这时候,陈廷敬终于忍不住出列了。任何人都知道皇上有多宠爱四公主,若是以前,四公主还是比较着调的,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若皇上真听了她的建议,那不是坏事儿吗!? “皇上,噶尔丹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这几年他步步紧逼,一刻也不给咱们喘息。几年前,皇上不得已出嫁和硕荣宪公主,但却是上了噶尔丹的恶当。如今他已逼至我国门,臣以为,朝廷断不可再退让,应该一鼓作气势如虎,拿下噶尔丹,以扬我天朝国威!”陈廷敬一席话说完,明珠等人纷纷附和。 索额图见机不对,赶忙出言反驳道:“陈相说得轻松!陈相在吏部久待,怕是不谙兵事吧,拿下噶尔丹?谈何容易?正如四公主所说,如今天寒地冻,我八旗士兵若是再长途跋涉去那冰天雪地,恐怕还没走到就在半路冻死了。咱们毕竟比不得那些烧杀抢掠的准噶尔人,抢完就走。等我军将士走到那儿,早已疲弱,如何与以逸待劳的准噶尔大军抗衡!?” 陈廷敬听完,怒极反笑,说道:“那依索相之言,我八旗大军必得找个春暖花开和风细雨,再看着黄历挑个吉日,朝祖宗牌位拜上三拜才能去打仗吗!?” 索额图一听,也火了:“陈相失言了吧,难道大军出征不该如此吗?” 陈廷敬方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气得胡子一抖,指着索额图“你你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别吵了!”此声一出,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跪下道惶恐。康熙听他们这样吵闹,却无一人有好的法子,不由地心烦气躁。 素皑摸摸鼻子,她发现这帮老臣们有时候也挺好玩的。但是,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这两年她出门在外的时候要都是遇到如索额图这般的队友,恐怕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吧。其实如索额图这般老成精的人未必就不能把大局思虑周全了,只是他和明珠的私心都太多,所以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越老越糊涂,轻易信不得。 “素皑,你还是刚才的意见吗?”康熙发话了,问的却是素皑。 素皑坐起来走到康熙面前跪下,“回皇阿玛的话,素皑还是方才的意见。” 康熙淡淡一笑,又问众阿哥同样地问题。胤禛等人也持己见不变。众臣就不必了,端看吵的那个样子也知道他们如何百死而不悔。 康熙淡淡地叹了口气,怒火稍稍平息了些,沉声道:“拟旨,命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备边,另外,征调科尔沁、喀喇沁等部兵至阿喇尼军前,听候调遣。若噶尔丹有任何异动,须尽全力阻截。另外,让岳乐、苏驽、诺敏、彭春速整军,严阵以待。” “嗻。”康熙话一出,一旁的梁九功赶紧应道。 殿上众位挣来抢去的阿哥臣子们的一颗心也都归了位。皇上果然还是有自己的一番想法。这道旨意倒也算是各打一钯,没说打也没说不打,恐怕接下来还有别的举动也未可知。 旨意已下,康熙便让众人都跪安了,顺便让胤禛回头写个条陈上来,具体说说粮草银子的事。 大殿上独留他与素皑俩人,大眼对大眼,相对无言。 康熙站起来蹲□去把素皑打横抱起来便往寝殿走,素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觉得自己这回的感冒怕是要拖很久了,因为又有加重趋势了。 把素皑塞进被子里,康熙坐在床边摸摸她的头,问道:“皑皑可是有其他打算?” 素皑强撑着笑了笑,知他问的是方才的事,便道:“那两条理由,第一条是真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第二条纯粹是我胡诌的,阿玛和刚才众位相信也都看得出来。不过现在出兵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罢了。” 康熙何等人精,立刻就从素皑的话中听出了玄机,问道:“你连方才那些人也不信?” 素皑揉了揉鼻子,“阿玛,人一旦有了立场或是利益牵扯就会有私心。这场仗牵涉到太多人的性命了,我不能冒险。况且这个套,我也不是从今日才开始下的。” 康熙听后笑了笑,终于放了心,“看来你的安排甚早啊。” 素皑也笑了笑:“阿玛不也一样?大姐姐说你的人早在三年前就与她联系上了,是吗?” “荻葭?你见过她了?”康熙大惊。 素皑的笑容带上苦涩:“我曾经答应过姐姐,少则五年,多则七年,一定带她回家。可是……唉,反正,没有第二次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放弃。”康熙叹道。 素皑嘴角一勾:“阿玛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很性急的人,有些事上会很不耐烦。但是,其实我的耐心很好的。” 康熙浅浅一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回道:“我怎会不知道,皑皑是个极有耐性也极会隐忍的人。只是,辛苦你了。” 素皑仰起身子抱住康熙,“不辛苦,只要阿玛一直在我身边,怎么都不辛苦。对了,我们怕是要开始准备了,三个月后,咱们就跟噶尔丹战场见吧。” “这么快?” “唔,我刚才在那儿乱说一通唬人呢,只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和布置而已。这次,我要让噶尔丹真正的有来无回。他既然那么喜欢在别人的地盘儿上跳来跳去,咱们就直接送他跳上西天吧。还有那些不安分的人,咱们也可趁机看看有谁,既然那么不怕痛,那我让他一次痛个够!”素皑的眼中迸发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压抑已久的味道,那些峥嵘岁月,神人莫挡的日子,虽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火种却深藏在骨子里,从未熄灭。那是属于一个杰出的中国军人本身的骄傲。 康熙摸着她的发,笑意渐浓,低低道:“你想怎么做,去做便是。” 素皑把头靠在康熙肩上,嘴角带笑,心头却隐隐有一丝遗憾,她一直觉得她一生最美的时刻,便是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惜,却永远无法给挚爱的人展示。别说这个,怕是连嫁衣,她这辈子也没机会穿上了……想到这些,她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 还没开春,但这日阳光甚好。 胤禩和胤禛从乾清宫出来便弃了车驾,闲庭信步般往回走。胤禩一直眉头深锁,想着方才素皑和康熙之间的一些眼神和小动作,难道说真是缘分?他搞了一把破坏还是没能挡住两个人在一起!?胤禩不由地有些郁闷,康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是一个好的人选,他那标准的白富美素皑哦,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梁老爷子!怎么对得起梁家那些家长们的托付啊!便是自家爹妈和妹子见了估计也得骂他吧,你怎么能给写燃姐姐选那么个大叔呢?胤禩在心底咆哮泪流,他也不想啊,他暗暗阻止过的,不是没成功吗?话说,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崩坏的关系啊! 原医生不禁默默地叹气。 胤禛走在他旁边,一直在暗自观察他,见他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暗自叹气,眼神也是激烈地拼杀变幻着,神色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四阿哥不禁皱眉,到底是什么事,惹得小八心里这般挣扎? “小八,方才的事你怎么看?”胤禛不禁出声道。 胤禩似是没听到,他还在想,为什么那俩人最终就发展成了这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抵死不从的素皑为何那么快就从了的样子。唉,如若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对不起梁老爷子临终托付了。 胤禛见他完全心不在焉,皱了皱眉,又叫到:“小八!小八?” 胤禩一个激灵,“四哥,你叫我?” 胤禛黑面,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中暗诽,可别是在想哪个女人吧!哦不对,男人也不行! “我问你方才的事怎么看?你只是附和我的,自己可有别的想法不愿说的?”胤禛问道。 “唔,四哥也知道,咱们的计划已经启动,一应布置都已开始着手。素皑现在想必自有她的安排。她刚才在那儿胡说八道呢,许是想先搅乱这锅水罢了。”胤禩见他问正事,也正色答道。 “胡说?搅乱?”胤禛暗自凝眉,忽道:“她怀疑有内奸!?”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关系到数万将士和咱们那些人的性命,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四哥觉得,若这仗真打起来,便宜了谁?” “自然是大阿哥一派。” “那也要他赢得了才行啊!以大哥如今这番想出风头的心思,必是不计后果地往前冲。不想让他得意的人自然会用尽一切办法阻止,这锅水也就更混了,就算上了战场也是清不起来的。那咱们就把它搅得更混一些,只有这样,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无机可趁,让他们看不清局势,咱们才能真正做些事。在混沌的局面的中抓住真正重要的东西走下去,一直以来就是素皑的专长不是吗?”胤禩笑着说道。 胤禛暗自点点头,略有思索而后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她了,前方的敌人已经够令她头痛了,还得顾忌有人扯后腿。”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打仗了。。。 另外,今天是圣诞节,叶子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89前夕 胤禛这般说道,胤禩也只是笑笑没答话,俩人并肩走着,阳光温暖地打在身上,让人有些发懒。 胤禩打了哈欠,昨晚半夜被招去给素皑看病,他几乎没怎么睡成觉。现在不由地觉得困顿不堪。 胤禛瞧着他迷迷糊糊的小模样,觉得煞是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胤禩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入眼便是胤禛一脸柔和专注地盯着他的样子,不由地有些脸红,呐呐道:“四哥,看着我作甚?” “小八,昨晚没睡好吧。不如去庄子里歇息吧,你府上虽清净,可到底也比不得庄子上,都没什么人来的……”胤禛说道,最后一句话是压低声音在胤禩耳边提及的。 胤禩听出他话中暗藏的意思,不由地双颊爆红。自两年前他们互明心意以来,这两年各种暧昧就游移在他们之间。情动之时,也会忍不住亲吻以及互相索取。但却一直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当然,四哥也不是没有委婉地向他提及过,表达过。只是他还是一味推拒罢了。但原因却不大能启口。他是医生,又因为自身的关系,上辈子看了不少这样的书,知道怎样对身体好。前两年他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做那样的事对身体损伤很大,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婉拒。胤禛见他是真心不愿,也就没再勉强他。这两年年龄是大了些,可是…… 连续两年,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延长开始这件事的时间,直到后来,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就一定得是被压的那个?难道他真是天生受命,谋划来谋划去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减少些痛苦而不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也太没出息了! 于是,八阿哥现在想的是,他既然能够花上将近十年的时候把人拐到手,为什么就不能再花上几年的时间把他的亲亲好四哥掰成这样那样总之他想要的样儿呢? 总之,八阿哥这样想了,但却不知要怎样做?难不成要他直接向这位四哥提出来,恐怕冷面王会一怒之下pia飞他,然后再记仇记个几十年,待他登基之后把他来个削爵抄家圈禁致死……原因呢?因为纠结谁上谁下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哈哈哈,胤禩脑补着,不由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胤禛一头雾水地瞧着他的八弟,完全莫名其妙,怎地突然笑得如此开心?难道是……答应了他的提议?胤禛这样想着,心中大喜,伸出手去握紧胤禩的手,道:“你既答应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好赖让苏培盛先去打点着,我们马上就过去。” 这下沦到胤禩一头雾水了,答应了?他答应啥了? “四……四哥,去哪儿?去庄子吗?呵呵,还是改日吧。我出门的时候绮妩叫住了我,说要向我禀报府里的一些事。我看她面色有异,想是有话要说的。我这就先赶回去瞧瞧,就不去庄子上叨扰了。”胤禩说完便挣开他的手,招来张锦,想要脚底抹油溜了。 胤禛被他回绝地莫名其妙,听完他的话以后更是面色不善,见他迫不及待要回去,仿佛自己是老虎要吃了他一般,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干脆一拂袖,冷冷道:“不想去就别去了,何苦委屈自己改日!”说完也不理原地的胤禩,径自离去。 胤禩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慈仁宫偏殿。 素皑很郁闷啊,回来两天了,这还是她头回踏入自己的寝殿呢。钟嬷嬷一看见她,自然是老泪纵横,直叹菩萨保佑,她的公主总算是回来了。小轮子等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素皑也心酸不已,觉得很过意不去,累得他们为她担惊受怕了两年。众人一番相见泪中带喜,自是压下不提。 让素皑惊奇的是,她的寝殿里又来了新人,贴身宫女。一个叫芷柔,一个叫折柳。听说都是皇太后亲自挑选,钟嬷嬷调教了两年的。而且钟嬷嬷对这两个丫头是赞不绝口,各种能干乖巧合心顺意。并且俩人都识字,尤其是折柳,以前是内务府的丫头,帮着管账的。皇太后见她办事稳妥,心细如发,为人聪明,难得的是不碎嘴。一眼相中之后便拨到了素皑这儿来。 此时的芷柔和折柳,已经在慈仁宫中待了两年,算是老人了。素皑不忍拂了皇太后和钟嬷嬷的好意,笑着接下了。事实上,佳音一直都是她心中的隐痛,轻易不可揭开。佳音当年为她赔上一条性命,赔上一生的清白,这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一场无可挽回的遗憾和悔恨。连带每每想起在边关的礼托,她也深感抱歉。本来,那该是一对有情人的…… 以前她不懂,可现在她自己也深陷情障中不可自拔,自然能体会失去爱人的痛苦,那将是永生永世无法解脱的桎梏,她连想都不敢想。 素皑思及此,不免有些暗叹。钟嬷嬷许是也猜到了她想起旧事,但也只做不知,只是一味地夸奖芷柔和折柳。 素皑把这两个丫头招到跟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老人果然眼光独到,能得钟嬷嬷这样任职宫中半生的老人极力赞扬的,的确也是人才。 先说这芷柔,相貌并不算怎么出挑,圆脸圆眼睛,素皑觉得,倒是颇为可爱。但却胜在聪明大方,明快伶俐。听说其他事情上也是一把好手,打理琐事,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再说折柳,素皑觉得有趣的,正是这折柳。折柳姑娘可以说是她自小在宫里遇到的宫女中,最有文化的一位了。便是在女子中,也是极受瞩目的,说是饱读诗书也并无为过。其实旗人中不乏这样有才识却出身小家的女子,只是实属罕见。况且她做事情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大方的气度,长得也不错,看着自是赏心悦目。 折柳知书达理、精明干练。芷柔聪明伶俐,能干大方。都是好的,可见皇太后确实颇费了一番心思。素皑心下感激,得了空专门去谢了恩,皇太后自然很受用,这是后话先不提。 眼前的折柳与芷柔,素皑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敲打她们一番,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她们有个心理准备。这些年来,在她宫里的人一直都不是很多,一是因为她自己本来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跟着,再者她做的事情都比较特殊,以前她也怕连累别人,所以人越少就越好。 “你们俩都是皇太后指派过来的,规矩什么都也都经过了细心的调教,什么事什么话该说该做的想来也不用我再废话了吧?”素皑手指敲着桌沿,微笑着说道。 芷柔偷偷看了折柳一眼,乖乖低头应是。折柳连眼神都没变过,恭敬地应是。 素皑很满意,又道:“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先跟你们说清楚。你们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管你们以前听到的四公主是个怎样的人,我都要告诉你们。跟着我,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唔,可以用危险来形容,不像跟着别的公主娘娘那般人身安全有保障。而且,我可能会有一些时候无法照拂你们,你们需得自保。所以,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另外,我不需要你们忠心到替我挡刀挡剑的地步,但是,我更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懂了吗?”素皑一路笑着说道,连语气都很缓和,但听在面前俩人的耳朵里,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番话下来,折柳与芷柔自然跪下,又是一番“奴婢不敢、奴婢省得”。素皑叹了口气,她能说的就是这些了。亲手扶起她们,素皑又安慰了她们,便打发走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素皑彻底进入了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乾清宫常常一夜灯火通明,却并不是康熙在批阅奏折,而是和素皑讨论行军计划以及路线。素皑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没完没了的。她常常拿一张纸和一支笔,然后在皇舆全览图前一坐就是一夜。平日里只要开始工作,总是会忘了吃饭这样的事儿。康熙觉得,他似乎回到了素皑小时候他带孩子的状态,今天担心她衣服穿得够不够多,明天担心她用没用膳。有时候时间晚了,素皑懒得回寝殿,就歇在乾清宫,这倒是便宜了康熙,能抱着心爱的人睡觉,即便就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做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朝廷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皇上却没有下明旨说什么时候打,各部只得加以时日地准备,以防皇上什么时候定了时间他们却没有准备好。胤禛在户部,这是一个十成十的冤大头部门。甭管什么事儿都得找它,打仗这种事户部的钱粮可谓是关键,用素皑的话来说,打仗打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所以胤禛童鞋,这次又得辛苦了。四阿哥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却还在跟八阿哥冷战,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见谁都黑着一张脸,跟黑面神一样。可怜户部的一帮官员,本来就已经够忙的了,每天上班还要看四阿哥的冷脸,实在是苦不堪言。 胤禩也没闲着,素皑专心制定全盘的计划,便把很多小事都扔给了他。再加上他们的一些计划本来就很秘密,需要胤禩去从中斡旋。所以八阿哥也没有时间去处理和四阿哥之间的关系。不过他们两个人,大概只有胤禛一人觉得俩人在冷战。胤禩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对胤禛这种偶尔闹闹小别扭的,他还挺受用。 特殊编队剩下的那三十多个人,包括张廷瓒在内,都是素皑觉得比较适合做京官儿,又征得了他们本人同意后被带回京的。自然是一回到京城就分去了各个地方。这批人身份特殊,京中官员谁都知道,所以也就对这帮人有时候一些特立独行的行为视而不见了,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张廷瓒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火器营。只不过人家一回来就是鸟枪副护军参领,这是一个正四品的官职,而且是由康熙亲自指派,一时间吓煞了很多人。 说来好笑,他们编队的那个校场本是找比别人巡捕营借的。但大家在那里生活、训练、学习了三年,很是舍不得。所以一致要求希望把那块儿地保留下来,毕竟还有很多兄弟在外面,以后大家回了京,也有个共同的家。素皑听了也很赞同,她也一样舍不得,这同样是她梦开始的地方。所以,当四公主扭扭捏捏、万分抱歉地同都统大人委婉地说起这事儿时,都统人大脸都绿了,他不能说不干,但是让他要回去他又不敢,只得小声嘀咕了一句,说是皇上早年就已经禁止圈地了。 这话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素皑听到了。素姑娘有些委屈,这块儿地也不是他都统大人家的啊!对于他们巡捕三营来说,少这么块儿地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但对于自己以及一帮队员来说,那是非常珍贵的回忆。况且,这块儿地她以后还有大用处的。 素姑娘这么一想,就越觉得委屈。想起她如今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自己也来这么侍宠生娇一回吧。于是把状往康熙面前一告,说有人欺负她。 康熙一听,这还了得。一了解事情的过程,觉得巡捕营的人实在是不近人情了一些。于是把都统大人叫到跟前来喝了喝茶——听说,你诽谤四公主,说她圈地? …… 这件事的最后当然是以素皑公主奸计成功来告终的,康熙看着她讨好的笑也很是无奈,是以无耻地索取了报酬——一个绵长深入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额…到今天已经连续日更了20天了,我不得不沉痛地告诉大家,日更结束鸟~~~原因是叶子的圣诞假期过了,要开学了。明天,后天不会更新,周末会日更。 还有一件事要跟亲们说一下,那就是叶子开学之后大概会进入非常繁忙的时期,接下来的两个月是叶子人生中很重要的阶段,决定了叶子未来几年的去向。这两个月我不仅要兼顾学业,还有很多事情要一并完成。所以,文文这方面可能就没有办法花太多心思和时间了。前两天还有个朋友劝我干脆在接下来两个月放弃写文这件事,等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有时间了再写。说实话,我也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但最后还是觉得舍不得。如果放两个月或者彻底放弃,就实在太对不起追文的亲了。 所以,从下周开始我可能会更新很慢了,但至少会保证一周有四更,周末日更。如果有多的时间会加更的!如果亲们实在等不了可以累积一周再看~~唉,叶子深感歉意。 再次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 90噶尔丹吐血记(一)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很多事情有了的发展,素皑在一个晚上出了宫,来到八阿哥府。 “他已经等你很久了。”胤禩在门口迎接一身黑衣,面容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素皑。 “嗯,走吧。” 素皑进了书房,脱下斗篷,笑着问好:“两年不见,艾彦王子可好?” 艾彦王子转过身来,看见素皑,脸上一喜,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个蒙古大礼:“车臣部艾彦参加大清公主殿下。” 素皑上前亲手扶起他,开口道:“王子快快免礼,请起吧。” 俩人相见,一番寒暄过后落座。 素皑问道:“听八哥说王子一定要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艾彦眉间不掩焦急神色,说道:“那边传来消息,已经一个月联系不到她了?” 素皑一听,轻轻颔首:“我思忖着,王子急着找我也是这个事。”素皑说完看了艾彦一眼,艾彦被这一眼盯得有些不自在,遂垂下头来。 “吉雅公主的处境本就十分危险,如今准噶尔大军压境,更是半分错不得。她这时候切断与我们的联系,实属正常。王子不必太过焦虑,好赖大清与准噶尔的一场战事是避免不了的,再过些日子,相信你也就能见到她了。”素皑说道。 艾彦听到素皑这样说,有些恼怒,驳道:“公主说的很是轻松,但她在那种境况下,谁知道是不是已经遇害了呢?她不顾危险与我们联系,谁知道是否已经被发现了?吉雅对于公主来说,就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亡国公主,又是被敌所辱,更是没有半分尊严可言!公主若是要弃了她,自然也无人敢有何意见!” “王子!说话留神,别罔顾了身份!”一直没有开腔的胤禩此刻出声了,抬眼看着艾彦王子,眼神如刀锋般凌厉。 素皑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已经都到了这一步,我们也只有坚持下去而已。吉雅公主是个行事小心的人,况且我们也还有人在那边,若她有什么不测,消息也早该传回来了。王子是干大事的人,这种时候千万沉得住气。容我提醒王子一句,您不仅有您的爱人,还有车臣部数万子民,他们都在等着回归家园的一天。再有,我对吉雅公主并无半分轻视。王子口中的她弱质纤纤却是个不可小觑的巾帼红颜,素皑心中只有佩服而已,哪里敢存半分不敬之心,王子多虑了。” 素皑一席话,说得和风细雨,却又面面俱到,艾彦王子不作声了。 素皑见状又添了一句:“我的人与她第一次接头时,她说她叫‘皓雪’。可见,她并未忘记王子,王子当珍重,期待与她重逢的那天才是。” 艾彦听得此话,猛地抬起头来,眼眶中渐渐涌现一层薄雾。草原英雄,流血不流泪,这话若不是戳到了心窝子,必不至于此。 “当真?” 素皑点点头,又道:“王子回去吧,好好准备,再过不久,你们应该就能回归家园了。” 艾彦王子随即向素皑和胤禩行了个蒙古大礼,继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消失在月色中。 素皑低下头揉了揉额头,这段日子以来,她实在是疲惫不堪。也还好是年轻,经得起折腾。 胤禩倒了杯茶给她,问道:“你怎么看?” 素皑灌了一口茶,“这个艾彦王子太过心浮气躁,与他相比,反倒是吉雅公主能屈能伸,很沉得住气。” “可是吉雅公主确实是掐断了与我们的联系,她被俘已有两三年,会不会真的已经……?我想艾彦心中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他今天来向我们求证,也无非是希望我们能给他吃颗定心丸罢了。” 素皑闭上眼睛,“不知道。放心吧,就算吉雅真的有问题,阿澈也会先于我们得知,他会做好应对措施的。” “我怕的就是她会坑了欧阳澈,继而坑了我们!”胤禩说道。 “不会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她。能用就用,不能用也就保她一条命还给艾彦而已。这条线这么长,多少人的性命拴在上面,我岂能大意?” 胤禩听后点点:“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夜漫漫,夜明珠的光照在头顶,皇宫中也只有这么一处还有些亮光。 素皑打散了一头长发,盘腿坐在皇舆全览图前面,双目微闭,靠着身后坚实的臂膀。康熙也同样坐着,双臂环绕着怀中的人,分出一只手来把玩她散落的青丝,触手冰凉,比丝绸还要顺滑几分。 俩人许是都累了,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康熙的嘴唇游移到素皑耳边,轻轻吻了吻她玲珑玉致的小耳垂,温柔地开口道:“宝贝,若说,朕想要御驾亲征,你说好不好?” 一句话出口,可谓石破天惊,可他说得这么无所谓,像是在问“我们今晚吃什么”一般。 素皑睁开眼睛,望向他。康熙俊美面容隐含着笑意,盯着她,温柔地像是要滴出水来。 素皑揉了揉眼睛,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容易被美色所惑。 “御驾亲征?” 康熙点点头。 素皑一笑,“也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然,阿玛是不会有事的。满人最重军功,阿玛想要当一个上马安邦,下马定国的君王,这一块儿确实少不了。”素皑说完转身轻轻抱住康熙,在他耳边轻轻道:“素皑,很高兴能与您并肩战斗。” 康熙扒拉开她:“你决定了?你也要去?” “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啊,阿玛竟然还会有疑问!”素皑撅嘴。 “你以什么身份去?”康熙问道。 “越不起眼越好!” 科布多城。 当巴图尔把截获的信件摆在他的爱妾,也就是土谢图部落的吉雅公主面前时,吉雅神色未变,如雪莲花一样纯净无垢的脸上还起了轻轻的笑意。她轻扭着腰肢,坐到巴图尔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水葱般的手指在他背上游移,嘴唇放上他的耳边,声如银铃,吐气如兰:“恭喜将军了,这样的大功,想必会在大汗那里大大记上一笔的。” 巴图尔把一只手放在她柔软的腰上,粗糙的大手掰过她的脑袋,声音狠厉:“本将军特意带回来给你看的。记住,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吉雅掩口轻笑了一声,唇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脖子,屁股在他的关键部位挑逗一般地扭动,伸出舌头舔在他的耳朵上,轻笑道:“奴记住了。” 巴图尔受不了她这样的挑逗,狼一般晶亮的双眼一直看着眼前的女人,直到确定这女人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的身影,他才抱起她,大手掐了一把她圆润的臀部,嘶哑着声音道:“小贱人!”而后急不可耐地倒在毛毡上。 帐篷里红烛燃尽,一夜春宵。 此事还要从几日前说起,那日噶尔丹之弟巴图尔在科布多城内擒获了一个人,这人名叫程六,是个探子。 欧阳澈嗅觉非常灵敏,连夜组织部分联络人员紧急撤离,分散在了准噶尔广袤的大草原上,因为……程六叛变了! 程六是欧阳澈下辖的其中一个情报小组的成员,负责整个小组的人员接应和联络。程六被抓是欧阳澈没想到的,但他更没想到的是,仅仅三天,程六就叛变了。饶是欧阳澈动作再快也转移不了全部人。程六被捕五天过后,由于他的出卖,他本人所在的小组其余七人全部被抓。 欧阳澈并不知道程六向巴图尔吐露了些什么,只是密信与素皑,言计划有变,让她速作准备。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封信终究还是被巴图尔截获,没能到达素皑手上。后来被巴图尔送去给了前线作战的噶尔丹。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噶尔丹挥师南下,入乌珠穆沁地,而后本打算从内蒙古直插入辽宁一带,威胁大清的龙兴之地,却忽然接到其弟巴图尔的情报,信上说据他所抓的探子吐露,康熙早已命理藩院尚书阿喇尼率部前往乌兰浩特地区驻守,命科尔沁亲王几万部队在科尔沁草原一带建立防御,目的就是截住噶尔丹,用早已布置在此的数十万大军与他决战。所以,辽宁一带,绝不可再去。于是,准噶尔大军在锡林浩特一带驻扎了下来,并未向东进犯。噶尔丹在等待,等待清军真正的动向。 同年四月,一应粮草、大军准备完毕,京城在一夜之间风起云涌。 四月15日,康熙在朝会上突然宣布,亲征噶尔丹。并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褆副之,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明珠等人俱参赞军务。并且,命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随军出征。太子胤礽监国,内大臣索额图等人辅政。 之后大军于16日一早出发,在几日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博洛河屯。 噶尔丹还没反应过来,却听闻清军主力已到了博洛河屯,顿时大怒,赶忙组织大军开拔,准备南下直逼北京而来。却在前往内蒙古乌兰布通的路上接到了康熙皇帝给他的敕书。上面说之前阿喇尼等人的回防纯属自作主张,已经受到了责难,又称福全的北进不是去打他的,并且还给他送去了羊100头,牛20头。 噶尔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赶忙派出探子去探,康熙是不是真的御驾亲征了。 没等探子走了半日,噶尔丹这边又接到了情报,说是之前阿喇尼部、科尔沁部以及盛京将军率领的清军部队已从原本驻守的地方追击准噶尔大军而来! 噶尔丹大惊,赶忙下令军队回防。前面传说中的清军主力还摸不透虚实,但是屁股后面这几股军队却急需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噶尔丹吐血记正式开始。。。。。 再者,我之前是不是没有告诉过大家啊,其实……其实……其实这文是有男二的!嗯,男二是早就定好了的!不知大家还记得否,佳音的事件发生时素皑在街上乱逛曾经差点撞到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中的骚年。。。。额,只有一把声音,只说了一个字的男淫?大家还记得吗?他就是男二。。。。 所以,他就快要出场了。具体还有几章我没算过,不过就在这场战争中他会出场了。唉,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让人蛋疼和猜不到的男二……我总觉得我会把他写崩,希望他的粉手下留情,不要喷俺~ 题外话,听说明叔的楚汉传奇开播了~呜呜呜呜~叶子是明叔粉,好想追剧,但是完全挤不出时间~好可怜5555~ 话说,我写康康的时候总是把他脑补成明叔版康熙和钟康熙的结合体。。。。 91噶尔丹吐血记(二) 博洛河屯,大军自出发以来首次停下休整。 中军帐里,康熙一身戎装,面前站了个小太监,正在帮他整装。只听见小太监边整边嘀咕:“阿玛,你这铠甲也忒重了,穿在身上竟然能拿得起刀来,真是一种本事啊。” 康熙笑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眉间却不掩忧色。 素皑听不见康熙的回答,便抬起头来看向他,见他眼含忧愁,遂开解道:“阿玛不必过于担心,阿喇尼、纪尔他布他们就够噶尔丹喝一壶的了。等他摆脱了阿喇尼他们的纠缠,我们已经到乌兰布通了。阿玛可是忧心噶尔丹会半道上反应过来?” 康熙摇摇头,并不答话。 素皑一笑,这次出其不意,看似匆忙备战,其实他们已经准备了多年。她仔细研究过历史上的准噶尔之战,之所以前前后后拖了七八年那么久,康熙更是两次亲征噶尔丹,是因为以当时清军的装备、训练以及将领的指挥皆不足以完成战前的合围计划。而且关键也在于满洲八旗入关之后战斗力下降并且缺乏应对火器的经验,再加上一些不可预计的问题,才最终使噶尔丹逃脱,得以东山再起。 但这些问题,这几年来都有了长足的改善,尤其是军队的训练。自五年前与海禁的开放同步进行,如今的八旗已经与历史上同一时间的八旗不可相提并论,说是精锐,就确实是精锐尽出。这一点上,素皑倒是比康熙还放心。 “阿玛,您已经给噶尔丹送去了牛羊,若是还担心……”素皑笑笑,眼珠一转,狡猾地说道:“咱们可以给他加点儿佐料。烤牛羊配美酒,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 康熙看着素皑得意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儿,扯了扯素皑的脸颊:“说吧。” 素皑眨了眨眼睛,在康熙耳边说了几句话,康熙一边听着一边脸就黑了。素皑扭扭捏捏,对自家男人大不敬,算不算得上大罪啊? 康熙弹了素皑一个脑嘣儿,这个小坏蛋心可够黑的! 第二天,大军开拔,继续前进。 康熙这边不断地收到前方战报。阿喇尼他们任务完成地不错,深得素皑战前指示的游击术精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噶尔丹若是发动进攻,那么阿喇尼、纪尔他布和科尔沁三方军队齐齐撤退。噶尔丹若是不动了,他们三儿又悄悄地黏上来。噶尔丹若是想要逃出他们的纠缠,这三人就在后面可劲儿地追。几天下来,准噶尔大军强是强悍,可也架不住这样的疲于奔命啊。噶尔丹烦不胜烦,却没有办法与阿喇尼他们展开大规模的决战,因为清军真正的主力他还没摸透虚实,不能把实力耗损在这上面。可他不是傻子,也渐渐觉出些不对味儿来。这些零零碎碎的大清军队很明显就是要拖住他,他要走,不让。他要打,也不让。他不理不睬,这些人仿佛是怕他对他们失了兴致一般非要挑逗他。这不是拖延战术是什么!? 噶尔丹很快便回过味来,但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摆脱不了啊!?他一方面舍不得把自己的大军耗损在对付这几人身上,另一方面这几人就像老鼠一样,吭吭哧哧就是不让他走!现在,准噶尔大军驻扎在距离乌兰布通几百里的地方。 噶尔丹经过一天的思考,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夜袭! 无论如何,他要快速解决了屁股后面这几股烦人的苍蝇!而后,他才能南下,对大清真正地造成威胁。 河对岸的清军帐篷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排列着,深沉的夜,流过草原的河水静静淌漾着,泛着幽幽的月光,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诡异莫测。 噶尔丹的心腹格林亲自率领前锋小分队趟过小河流。奇袭驻扎在这里的阿喇尼、纪尔他布部。但是,令格林没想到是,当他偷偷摸摸地靠近了营地之时,却发现整个营地寂静地有些诡异,不仅如此,那些帐篷外面竟无一人驻守!格林常年跟着噶尔丹东征西讨,战斗经验丰富,马上便嗅出了不对劲。掀开帐篷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没人,什么物什都没有,整个帐篷,真的就只剩下帐篷而已。他立马跑到外面一检查,那些火堆早已凉透,人……不知走了多时了。格林大惊,暗呼上当! 随后带着大部队到来的噶尔丹一看营地的情景,从火堆燃烧的情况推算,这些人恐怕在刚入夜的时候便走了……走就走了,连根儿毛都没给他们留下! 噶尔丹部下纷纷大怒,却也想不通为何这跟了他们几天的苍蝇就这样被打发了?自动自发地跑了? 噶尔丹埋头暗自思忖了片刻,猛地抬头道:“不好!上当了!” 格林皱眉看向他:“大汗?现在怎么办?” “恐怕现在大清的主力已经离咱们不远了!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是吗?不要管了,传我命令,大军连夜开拔,直捣乌兰布通!” 格林接令,赶忙传递下去,正在此时,两天前派出的探子终于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却令噶尔丹不知是喜是忧——忧的是清军分两路,东路由裕亲王福全领军,而另一路却是由康熙亲自率领而来!现在,已经到了乌兰布通,严正以待,等着他呢! 喜的是线报上说——康熙病了。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没了退路,必须要与清军主力决一死战。而这场战争,也是他等了很久的了!他有时候在想,若他把康熙皇帝的首级放在他的大妃面前,那个女人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到底会出现什么表情!?每次想到这里,他的血液中就会有一种不知名的因子在莫名地沸腾!告诉他应该要前进!前进!直捣京城!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用来麻痹他的帐篷,噶尔丹冷冷地下令:“烧了。”而后当先一骑,绝尘而去。 而现在的噶尔丹不知道的是,这已是康熙皇帝与明珏公主送他的战前第二道开胃菜了,素皑公主还给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幻影大军。 几天后噶尔丹会知道,他的第一道开胃菜乃是经过了严刑拷打而“不得不”吐露清军动向以及进攻时间的程六和他的线报小组。 科布多城。 欧阳澈精致的面容隐藏在黑色夜行衣下,眉间却不掩焦急:“公主,我已经放出风声去,噶尔丹与阿喇尼一战大败,想必巴图尔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没时间管我们。今晚,是我们最好的时机。明天一早,无论巴图尔做什么决定,都于我们不利。” 荻葭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终于沉声道:“好!我们今晚就行动,你带着你的人去捣毁炽窑!” “那好,我先派人护送公主出城。”欧阳澈见荻葭终于答应,立刻就准备着手安排。 没想到荻葭却按住他,“不,我去救程六他们。” 欧阳澈一听,大惊,“不行!公主乃千金之躯,万不可犯险!程六他们我自会安排人手去救。而公主,我要把您安全地送到教官手上!” 荻葭倏地抬头看向他,美眸里瞬间闪过一丝狠厉,“就你一人混进公主府已经是极限?请问欧阳公子,你如何安排人手!?还是欧阳公子想先把本公主送走,然后自己留下来寻机救他们!?你已经被巴图尔盯上了,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吗?”荻葭厉声说完,呼了口气,又道:“行了,就这样,你去炽窑!这是最重要的事!我去救程六他们,好歹我还是准噶尔大妃,明面上谁也不敢拿我怎样!” …… 俩人正在相持间,秋蓉嬷嬷推门进来,一脸焦虑:“公主,听说巴图尔已经作了决定。两个时辰后留守的军队全部开拔,支援噶尔丹大军!” 荻葭和欧阳澈对望一眼,这么快? 却听秋蓉又说道:“公主,巴图尔不可能留您一人在科布多城内,咱们必定是要与他一道走,他想的估计也是到时候还能利用您的身份吧……” 荻葭望了一眼秋蓉嬷嬷,立刻转头看向欧阳澈:“听见了吗?没时间了!现在我们要想如先前计划的一样,救出我和程六,与吉雅那女人里应外合夺取科布多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女人是敌是友我们现在根本分不清楚!” …… “好!我同意!我去炽窑,公主去救程六他们几个!一个时辰后,城门口会合!”欧阳澈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分分秒秒性命攸关的事,容不得他一点犹豫。 欧阳澈说完便悄无声息地撤了。 荻葭打开窗户,让月光透进来。她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打开过窗户,多久没有遥望过月色了。似乎这还是刚来准噶尔那会儿,她每晚都坐在月色下,想京城,想亲人。 那个可恶的男人每次进来看到她,便会恶狠狠地捏起她的下巴,如狼一般的眼睛盯着她,直到她瑟瑟发抖才会在她耳边恐吓威胁,然后看到她彻底屈服害怕,他似乎比什么都高兴…… 害怕,害怕?不,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害怕了,从儿子在她怀中断气那一刻起,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嬷嬷,我们走!” 科布多城内虽是晚上,却比白日更要热闹些,留守的男丁都在集结,纷乱无序。就这片刻的时间,公主府的看守是最为松懈的。荻葭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让人带她去汗宫,守卫没有理由拦阻,遂看护她一道过去。 荻葭长这么大,从来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可这几年的生活,也教会了她心慈手软更是要不得。好在这第一步不用她出手,侥幸这些年她一直给人绵软懦弱的形象,这公主府的看守没一个真正把她放在眼里过,更遑论是她身边的老人——秋蓉嬷嬷。 秋蓉嬷嬷从腰间拔出短刀,直接就从后面把它捅进了这个守卫的背部。守卫完全没防守,但却还是有些用的,转过头便向秋蓉扑来,没来得及走两步,身后荻葭的短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身体。 放到一个守卫,荻葭直奔汗宫中关押程六他们的地方而去,好在路线是欧阳澈早就探查出来的,否则怕是还得费一番心思。 令她惊喜的是,不知为何,今晚大牢的看守十分松懈,她和嬷嬷俩人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进去了。找到程六他们的过程也异常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对劲。但荻葭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 程六几人都经历了严刑拷打,重刑之下吐露出的清军动向和发兵时间竟然是假的,自然,那封截获的信件也是假的。谁能想到?之前的巴图尔也没想到,只是在噶尔丹顺利接收了素皑为他准备的这前两道开胃菜后,巴图尔就能反应过来了,到时候恐怕首要处决的就是程六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这个噶尔丹吐血记是我结合了原本历史上的乌兰布通之战以及考虑到素皑的性格特点勾勒出的整体计划~如果有什么很崩的地方,请大家提出来。。。当然,如果完全是一边倒的战争是没有看头的,所以……过程还是会有些曲折~~~ 92噶尔丹吐血记(三) 程六连带他的小组一共八人,除程六一人是汉人外其余全是蒙古人。想来都是喀尔喀蒙古和额鲁特其余三部的族人,为了有一天能重归家园,为了能把准噶尔人赶出他们的草原,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荻葭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精致的短刀一砍,锁就开了。但是那八人中除三人还能勉强站起来外,其余的都已没了半分气力。 程六见大公主亲自前来救他们,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本来,自这个计划起,他与他的组员就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去。如今竟然有人专来营救他们,还是大清公主,众人一时间都燃起了希望,就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也鼓起力气站了起来,誓要冲破这个牢笼。时间紧迫,众人一路急行走出了大牢。 但是刚走出了天牢,便听到四面八方涌来了兵士铠甲的声响,像是要把他们包围起来一般。荻葭暗道不好,她太大意了,她原本就奇怪这天牢怎么那么容易闯进去! 程六一行也是大惊,不由道:“公主,您还是先躲起来吧。咱们几个本就身负重伤,想来也是跑不出去了,但万不可连累公主您!” 荻葭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看了看面前受尽折磨的八人,把心一横,递了一把短刀给程六道:“我和欧阳公子约在城门口相见,如今看来想要一起跑出去已是不可能。”说着又对其余人道:“各位勇士,荻葭不自量力想要救各位出去,不想却落入圈套,也彻底暴露了诸位。如今仅以荻葭一人之力已无法救各位脱困。咱们……就在此别过吧。分开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一听,一时间都沉默了。 程六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光,收下短刀,决定道:“好,我们听公主的。但是公主您必须和我一起!” 荻葭摇摇头,把程六一推,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这次是冲我来的。诸位,万不可再与我一道了,免得受连累。快走吧,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荻葭说完便几步退后,转身朝人声鼎沸处跑去,秋蓉嬷嬷紧随其后。 程六大惊,却也无法,只得命众人四下逃散躲藏,只盼着不要辜负大公主一番心意,能跑出一个算一个吧。 荻葭今夜特意穿的黑衣,但仍然没能成功掩饰自己。与秋蓉嬷嬷一道,在假山后面被抓了出来。 不出她所料,抬头一看,果真是阿奴那贱人! 荻葭站起来理了理衣裳,虽然她现在云鬓松散,钗环尽去,袖口还有一丝血迹,显得十分狼狈。但神色倨傲,眼里全是对面前这些人的轻视与痛恨,倒叫人觉得她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哟,瞧瞧,这不是咱们的大妃吗?啧啧,大妃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公主府里安寝,跑到汗宫大牢来。容妾妃猜猜,难不成是来赏月?”阿奴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夜空中,听得荻葭直反胃。她怎么会想不到,能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布下这般天罗地网等她上钩的人,准噶尔当属阿奴最甚! “你既知本公主是大妃,还不速速叫这些人退下!想造反不成!?”荻葭本不欲争辩什么,但是无奈,她只要一见着这个女人,就忍不住想要把她撕碎! 阿奴美丽的面孔因着这几句话忽变得有些扭曲,只见她急步上前来,抬手就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把荻葭煽倒在地!可她还嫌不够似的,伸出脚来使劲踩在荻葭脸上,恨声道:“公主?你现在还算是哪门子的公主?呵,还想等着大清军队来救你吗?都到现在了你还敢跟我摆大妃的谱?大汗若是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恐怕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才罢休!你还敢跟我摆谱?嗯?你这个贱人!你还敢跟我摆谱?……” 阿奴的脚不仅踩在荻葭脸上,还在上面不停地扭动磨损……荻葭忍着痛,硬是没吭一声! 但从小把荻葭看护长大的秋蓉嬷嬷哪受得了这个,见状已是目眦欲裂,就要挣脱一旁兵士的手扑上来! 阿奴似乎发现了旁边还有个惹人厌的,轻轻抬起脚,转而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秋蓉嬷嬷的心窝子,当即,秋蓉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阿奴轻笑一声,吩咐两旁士兵按好了她,便想再踹一脚,却忽听得远处大批脚步声来了。 来人是巴图尔。 一见竟是这种场面,他不由地有些尴尬。可再看见地上的荻葭,他又不由地恨恨!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清楚,来之前就已经派出人手去搜捕程六他们几个了。 阿奴看见巴图尔,张狂一笑,冷冷道:“将军来得正好,想必将军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吧,阿奴想要请示将军,咱们该怎样处置大妃才能对得起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准噶尔儿郎呢?”大妃俩字被她咬得极重。 巴图尔紧抿着唇,看了一眼地上的荻葭,拱手回道:“大妃有罪,还是请大汗定夺才好。巴图尔马上就会率军支援大汗,到时候去到大汗帐前,想必他自有明断。侧妃还是把大妃交予本将军吧。” 阿奴美目一挑,瞪着他。 巴图尔见状低声道:“大妃身份特殊,或许大汗还有用处,请侧妃体谅。” 阿奴见巴图尔身后已经集结完毕的士兵,哼了一声,抬手让她的护卫放开了荻葭和秋蓉嬷嬷。巴图尔的人赶忙上前扶起了荻葭,只是自由仍然受到了限制。 “还请侧妃稍作准备,一会儿与本将军一道出城。”巴图尔向阿奴道。 阿奴黑着脸看向伤势不轻的荻葭,见她一脸血污,眼神却仍然坚定,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噙其皮地瞪着自己,不由地又是一番暗恨咬牙,良久才回到:“知道了。” 此刻的乌兰布通,已是风声鹤唳。康熙的中军已经抵达乌兰布通两天,福全的东路军也于一日前到达。此刻两军会师均是以逸待劳,等着噶尔丹火急火燎地南下而来。之前素皑故意传递假消息麻痹噶尔丹,又使用阿喇尼他们拖住噶尔丹为清军争取时间,最后更是用幻影大军狠狠地耍了他一把。可是这些,都是素皑战前给这匹草原狼润喉的清粥小菜。真刀真枪的,咱们还得在战场上见。 中军帐中,康熙坐在主座上翻着刚刚呈上来的折子。下面裕亲王福全,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以及明珠、佟国纲、佟国维等清军主要将领均一身戎装,分两排坐着,脸上均有笑意。 裕亲王先开口道:“皇上好计谋,噶尔丹此刻怕是疲于奔命吧。奴才原本还担心咱们无法会师乌兰布通,毕竟时间太紧,若阻截不了噶尔丹让他顺利南下,那就麻烦了!没想到皇上早有决断,竟把噶尔丹拖在锡林浩特一带数天,让他无法摸清楚咱们的动向,这招实在是高!” 众人听后也均是喜笑颜开,毕竟打仗之前能够以逸待劳地守着气喘吁吁的敌人,这等好事哪儿去找。 康熙闻言也是一笑,斜眼盯了旁边侍立的小太监一眼,没说话。 被瞪了一眼的小太监神神在在,看向裕亲王福全,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太监是谁,但现在看来这主意竟是她想出来的,不由地心下都有些复杂。 裕亲王向这位侄女赞许地笑笑,佟国维、佟国纲等人更是老怀大慰,怎么说四公主也算是半个佟家人吧。胤禛胤禩因为早就知道的原因也不觉什么,只是冲素皑眨眨眼,表示赞扬。 在场唯有大阿哥,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了两声,自个儿嘀咕道:“绣花枕头,妇人蠢见。”五阿哥胤祺坐得离他最近,隐隐听见了,眉头一皱并未开口说什么。 乌兰布通地处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属克什克腾旗。这里北面靠山,南有高凉河,地势险要,但却风景秀美,有着如诗如画的乌兰布通大草原。 素皑一个人,捡了块高地坐了下来,远处群山环绕,而近处也因为正值四五月,所以水草茂盛,入眼全是一片绿色。面前的这片草原中间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缓缓流过,看起来玲珑可爱。她百无聊赖地结了跟草,低头逗弄着爬来爬去的小蚂蚁。 胤禩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不由地弯起嘴角,笑意盎然。 素皑抬起头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这里风光这么好,出来欣赏一番呐!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可是独独少了牛羊,不然还真是应了这句诗。”胤禩笑说道。 素皑抬头望了望天,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可惜马上就会变成战场,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胤禩敛了笑意,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坐下来。 “你很担心?战争,哪有不死人的。”胤禩的语气有些苍白。 “战争,我从小接触最多的就是战争。对它的感情经历了从想象、崇拜、害怕到厌恶,却始终无法看淡它。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真正的军人会热爱战争,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它只能带给我们血腥和死亡。” “你怕了?” 素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胤禩猛地抬起头来,语气竟有些惊慌:“你……你没事吧?” “几百米外狙击步瞄准,眉心一点红就倒下了和几万人的大军贴身肉搏玩儿命,那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我虽然也经历过很多高烈度的肉搏战,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 “你……真的怕了?”胤禩忽然觉得很恐慌,如果素皑怕了平常他认为素皑最擅长的事,那会是什么后果?他无法想象。 “不是怕,但没有你们那么看得开。”素皑的语气充满了惆怅。 “所以,你带了那么多的火枪大炮?” “战争,打的就是钱,我不想看见太多人死,那就只能破财了。” “呼……”胤禩呼出一口气,还好。若是素皑这个主心骨真的摇摇晃晃了,那他对这场战争的信心起码要少一半。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吧?你的计划那么天衣无缝。”胤禩伸出手帮素皑理理帽子。 素皑抬头看向他:“谁说的!你见过有什么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战争中,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了,任何一个环节的小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全盘计划的崩溃。我只能尽量多想一点儿,期盼着敌人的智商低一点儿,老天爷能帮我一点儿。其他的,我真的没把握。” “皇阿玛知道吗?”胤禩问道。 “知道吧,只是他才是真正的主心骨,再多的愁绪又怎肯表露出来。” 素皑说完低头便拔草去了,胤禩知道她这是心中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呼~本来想昨天更的,但昨晚实在回来太晚了。今后我会尽量告诉大家下一更的具体时间~ 明天同一时间还有一章,然后就是周末的日更了。。。 93噶尔丹吐血记(四)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27日,以逸待劳的清军终于在噶尔丹南下的必经之路乌兰布通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准噶尔大军,两军于萨里克河两岸对峙。 噶尔丹的王帐中,格林正眉头深锁看着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怎么样?第二批回来了吗?”噶尔丹擦着刀问道。 “还没有,想来也快了。我们来了半日,却不见对面的清军有什么动静。满狗狡猾,之前就被他们耍了一回,属下怕他们这回又在玩儿什么鬼伎俩!”格林愤愤。 “康熙……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噶尔丹问道,他之前被屁股后头的阿喇尼几路清军耍了一回,不由地也开始小心起来。 格林看了看情报,回道:“这上面倒是说得很肯定。据说清军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正是因为康熙病得严重!他们虽然先于咱们来到乌兰布通,但听说康熙早在博洛河屯就病了。只是怕扰乱军心,一直秘而不宣。清人朝廷派系复杂,他们的太子和皇长子之间又一直有嫌隙。如今康熙病得厉害,几路大军没有皇帝坐镇,将领们群龙无首,又意见相左,一直僵持着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 噶尔丹摩砂着刀,又问道:“线人怎么说?” “那线人虽跟着一块儿来了,但并不是康熙的御前近身伺候,也进不得王帐。但据他今早传出的消息说,康熙的王帐这几天一直看守严密,就连几个阿哥也轻易不得接近。更有意思的是,王帐这些天老出现眼生的小太监,看起来,格外警醒。所以,种种迹象上来看,属下觉得,康熙确实病了,还病得不轻。”格林思忖着。 噶尔丹嘴角勾起一抹笑,狂妄道:“康熙万万也没想到吧。前头准备了那么多,耍了那么多心眼儿想要先于本汗到达乌兰布通,临近关头却是自己病倒了!哈哈哈!连老天爷都不帮他!连老天爷都在相助本汗!”噶尔丹大笑道。 复而下令道:“传我命令,今夜子时一过,就按计划奇袭清军中军大营!本汗就不信了,这次对面的那帮满狗还能是假的!” “是!”格林立刻起身领命,帐中其余几位得力干将也都齐齐起身应是。 “另外,派人放出风声去,就说康熙病了,病得快要死了!那些清军应该还不知道吧。本汗倒是想看看,这几万大军要是知道了他们御驾亲征的皇帝病得快死了心里是什么感觉,还会不会奋勇杀敌!哈哈哈哈!” 几位准噶尔将领对视了一番,眼中均有笑意。 深夜的乌兰布通草原,静得有些诡异。两军对峙,一眼望去都能远远看见对方密密麻麻的帐篷和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把。 素皑正在帐中瞧着手上的地图发呆,周围一干将领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大阿哥坐在一边,脸上有些愤愤,不时地偷觑主座上闭目养神的康熙,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再次进言。 他这一路上看着素皑怎样行兵布阵,怎样耍心机玩手段地打仗,心中乃是十分不屑。他想不通这些小人伎俩,鬼魅行径皇阿玛怎么就能同意!?几万大军的事,怎能听一届妇人黄口小儿之言呢?之前也就算了,毕竟最后也实现了拖住噶尔丹的设想,但既然他们都已经先一步到达乌兰布通了,为何不在路上打个漂亮的伏击战?要让噶尔丹在乌兰布通站住了脚跟再来跟他们硬碰硬?他倒是不知道,素皑这时候又为什么这么君子了?!再者,就这么一味拖下去,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立头功? 帐外有人声起,素皑看似昏昏欲睡却立刻便惊醒了,轻道:“来了。” 片刻,张廷瓒一身戎装进帐来,先看了一眼素皑,而后拱手向康熙道:“皇上,蛇出洞了。” 康熙目光一闪,众人也停下了讨论的声音,佟国纲一马当先:“皇上,既然这样,事不宜迟,下令吧。” 大阿哥也瞬间来了精神,这次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康熙唇角勾起一抹笑,朗声道:“之前裕亲王已经秘密出发,现在,咱们的机会也来了,十年一剑磨在手,该是大清拔除噶尔丹这颗毒瘤的时候了!”康熙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眼中都有光,遂加大声音道:“众将听令,按原计划行事,命令大军迅速后退五里。大阿哥胤褆为第一拨先锋,负责切断噶尔丹队伍,务必使他们无法合兵,首尾不能相顾!” 胤褆意气风发,出列大声道:“得令!” “佟国纲,佟国维听令,你二人率军作为第二拨主力先锋,随大阿哥一起,清剿噶尔丹!” “臣领旨!” “五阿哥胤祺、四阿哥胤禛分别领镶红、镶蓝二旗部分兵马作为第三波主力,负责外围警戒,协助第一二波主力,剿灭噶尔丹!” “儿臣领旨!”只见胤祺、胤禛俱上前领命。 “八阿哥胤禩,率正白旗兵力,拱卫中军王帐,随时准备接应大军!”康熙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正白旗?胤禩有些意外,但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领旨。 旨意下达,大军迅速往后撤退,大阿哥胤褆率领第一波主力前锋,埋伏在重重帐篷之后。帐篷后面还有沙垛,看看那沙垛后面黑幽幽的大炮口,胤褆撇撇嘴,多此一举!他一刀上去就能解决四五个,哪用得着这个! 张廷瓒悄悄率领着一队人马从他面前跑过,胤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张副将可得小心了,别手法不济伤到了自己人,到时候丢的,可是我那四妹妹的脸面!” 张廷瓒的一张脸近年来愈发冷峻,情绪轻易不外露,听得大阿哥之言也只是平平回了一句:“谢大阿哥关心。”便带着他的人匆匆而过。 胤褆没想到这个张廷瓒竟然这样无趣,碰了一鼻子灰,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恨得牙根儿痒痒。 中军王帐,后退了数十里地,本来康熙说用不了那么多,但无奈众大臣坚持,素皑也坚持。所以,最后为了皇帝的安全,中军王帐最终设立在了离萨里克河三十里的地方。 此刻康熙摸了摸素皑的头,见她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地开解道:“还是很担心?” 素皑坐在地上,把头也放在康熙腿上,轻轻说道:“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或许是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康熙捧起她的脸,宽慰道:“是你想太多了。这些天都没睡好,就是在胡思乱想地琢磨这些吧!放心,出不了问题的,天大的事儿都有阿玛在这儿。瞧你,黑眼圈儿都出来了!起来靠着阿玛睡会儿,等你醒了说不定前方的捷报就传来了。” 素皑与他对视,见康熙眼中一片宁静坦然,似乎真的丝毫不担心,不由感叹或许真是自己想太多了,遂点头道:“嗯,那我睡会儿,阿玛半个时辰后叫醒我吧。” 康熙摸摸她的脸颊,笑着点点头。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凌晨,大清准备了多年的与准噶尔的一战终于打响。 噶尔丹的大将先锋格林奉命率队夜袭大清中军王帐,淌过萨里克河到达对岸,却在还没接近王帐之时便误中埋伏! 那是一种从地底下射出火炮的东西,一踩即中,防不胜防,简直诡异莫测!准噶尔大军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怎么从地底下还能射出东西来?一踩一个准儿,炸得人仰马翻,连尸首都找不到!准噶尔的先锋队一时间大乱,哭喊声震天,满地全是断肢残臂,伤亡惨重。统领官格林大惊失色,连忙下令退后!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庆幸之前读过几本汉文书籍,书上有过记载,有一种叫做“石炸炮”的东西,是明代人发明的。用石头打制成圆形或方形,中间凿深孔,内装火药,然后杵实,留有小空隙插入细竹筒或苇管,里面牵出引信,然后用纸浆泥密封药口,埋在敌人必经之处,当敌人将近时,点燃引信,引爆地雷。当时他还道这种东西,忒狠毒了些,那些汉人的心思也不可谓不歹毒。没曾想,如今就遭遇到了! 况且,他们现在遭遇的这种不知比石炸炮先进了多少倍,根本不用拉动引线,一踩即中,杀伤力也比书上描绘的要大得多。 黑黢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帐篷,遍布诡雷的地面,格林看着伤亡不小的前锋军,踌躇不前。他若返回,那么还没开打就输了,且惊动了清军。之后的战斗必将彻底处于被动,况且后面还有大汗率领的数万大军随后就来。他若前进,前面又布满荆棘,还不知道清军有多少鬼魅伎俩在等着他,他带的这些兄弟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格林心里在天人交战。 最终,在这空气中都还闻得到尸体焦臭的地方,格林做了他唯一能做的选择,继续前进!派出人去探查地雷,并且让人去回禀后续部队,清军设了埋伏,让他们加倍小心。 但是这由素皑、戴梓以及南怀仁三方呕心沥血做出来的地雷,如果能是你个连地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探测出来的,那素皑公主表示,她白混那么多年了!你没有工兵,更没有地雷探测器,想要排雷,只能靠敢死队了。所以,后果可想而知,格林部死伤无数,还没接触到真正的大清军队,整个先锋队就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这边,张廷瓒带着他的人在埋完地雷后,也已经等待格林派出去通知后续部队的人很久了,手起刀落,很快就把这几个准噶尔传令员斩落马下,然后清理尸首。空气中只留几丝淡淡的血腥味,片刻就飘散了。 直到听到后续大部队的马蹄声,张廷瓒才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准备带着人回撤,并吩咐属下去通知素皑,鱼真的上钩了。 天衣无缝的计划,精确严密的计算,足够多的人手,足够多的火力,当热兵器遭遇冷兵器,当黑洞洞的炮口遭遇血肉之躯,当面对敌人就如砍瓜切菜那般容易,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噶尔丹率领他的大军杀了上来,他并没有接到格林让他回撤的报告,一路上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直到他带领2万骑兵,杀到所谓的大清中军大营才发现,如之前的幻影大军一样,自己又被耍了。当看见地上那么多准噶尔士兵的尸体时,噶尔丹气得发狂!他指挥着军队追击清人,誓要为这些死去的准噶尔儿郎报仇。但刚走了没几步,正当他终于有一丝清醒,觉得很有可能会中埋伏后,他就真的中了埋伏。 胤褆看不起那些大炮是一回事,但用不用又是另一回事。他看不看得起是由他喜不喜欢素皑决定的,他用不用是由他惜不惜命决定的。 大炮的威力是如此巨大,清军藏在那些事前就修好的工事中,以沙垛和帐篷为掩护,对着中间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准噶尔人猛轰。炮声响彻天地,火光烧起了不少帐篷,点亮了乌兰布通的黑夜…… 准噶尔2万凶狠彪悍的骑兵此刻一无用处,有的骑在马上乱转,有的被轰下了马在地上奔跑,更多的则是一颗炮弹打过去,数人数马齐齐翻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准噶尔引以为傲的骑兵被彻底打散了,死的死,伤的伤,哀嚎的哀嚎……噶尔丹的众位大将目眦欲裂,却连弓都搭不起来!明明都能看得见远处清军投放炮弹的影子了,却连一步都挪不过去! 噶尔丹大怒,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但准噶尔第一勇士确实不是盖的,他不顾身旁将领叫撤的劝阻,当先一骑冲过了重重炮火,待来到一个投放火炮的小兵面前,抽出弯刀便把人砍倒在地!随后他片刻也没停,一连砍倒了好几个。让这门大炮彻底没人看管了。 94噶尔丹吐血记(五) 准噶尔士兵之前一直被火炮打得抬不起头来,他们完全没想到大清的火炮威力这么强悍!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清竟然有数量如此之多的火炮,此刻竟全被拉来了乌兰布通的战场。 现在眼看着他们大汗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放倒了几个清人,从开战以来就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屈辱竟齐齐冒了上来。数位准噶尔大将也终于在噶尔丹的带头下找到了一丝丝的希望,分别不顾炮火的拦阻冲了出去,竟真有几个人赶到了清军发射火炮的阵地,砍瓜切菜地砍倒了一些清军士兵…… 越来越多地准噶尔士兵反应过来了,他们本就是训练有素,又异常勇猛的,方才被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导致死伤如此惨重。如今有人作出了表率,他们也被激发了斗志,纷纷冒着炮火集结起来,虽然死亡还在继续,清军的炮火甚至更加猛烈了,但也挡不住这些蒙古人骨子里天生的悍不畏死。遇强则强,反正都是死,那么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准噶尔士兵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下慢慢开始有了些章法,他们纷纷找帐篷躲避,要不就去到火炮射不到的死角。一些凶悍勇猛异常的还学着他们的大汗一样冲了过去,开始拿清兵练起了刀法。 佟国维兄弟俩人此刻终于上来了,请求胤褆先退下,他们带着火器营先上,这也是原本便定好的计划。 但胤褆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眼见着准噶尔士兵在他的炮轰下一点还手之力也无,他最多再轰半个时辰,这些准噶尔人就统统去见了阎王。到时候再命士兵一窝蜂地上去,噶尔丹的首级还不手到擒来!?所以现在,他说什么也不肯退! “大阿哥,这是之前皇上就已经定好了的计划。您难道没发现这些准噶尔士兵都已经慢慢开始集结了吗?火炮毕竟射程远,他们要躲到火炮射不到的死角咱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到时候准噶尔人扑上来,大阿哥是准备拿这些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去挡吗?”说话的是佟国纲,此人常年在军中,脾气较弟弟佟国维而言耿直了许多,也不懂变通。佟国纲久经沙场,打过的仗无数,可没有一次不是血肉横飞,刀光剑影的。难得这次朝廷下了血本儿,堆了这许多火器上来,让他们占尽便宜。这种心情,就像一个穷了半辈子的人突然成了暴发户,穷光蛋偶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这么挥霍的!而且,好不容易这次他们联合了火器营的鸟枪队,听说还有些新式的枪支这次才刚投入使用,连佟国纲自己都没见识过……如此完美的计划,怎能被这个贪功的大阿哥给破坏了?! 胤褆本就杀红了眼,一听佟国纲这么不客气地跟自己说话,炮仗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也不管这是战场,跳起脚来扯住佟国纲的领子就要发作!一旁的佟国维见事态不妙,正想要好言相劝两句,却被远处的马蹄声转移了视线。此刻战斗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天空中渐渐露出了一丝微光,在这样的视野里,马上来人的白色铠甲隐隐显现。是八阿哥胤禩带领正白旗而来。 佟国纲一看准噶尔大军已经在冒着炮火集结,天光也开始微微亮了,心知机会来了。遂一把把自己从胤褆手中抢救出来,当即抽出刀,命令自己带领的军队按原计划进行。 胤褆一见佟国纲根本不顾及自己这个皇阿哥,一时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拿这个佟家大佬没办法。胤禩带领着正白旗军士转瞬即到,他翻身下马,看了大阿哥一眼,再看了一旁的佟国纲一眼,摊开手,朗声道:“传皇阿玛口谕,令佟国纲、佟国维立刻接替大阿哥胤褆,围歼准噶尔大军。令大阿哥胤褆率火炮队从旁协助。” 胤禩说完,众人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枚印章,俱拱手领旨。 胤褆心头愤愤不平,但无奈是康熙旨意,他也只得暂时按捺。但他看着胤禩,却极为不舒服。 “八弟,皇阿玛命你率正白旗拱卫王帐,你走了,皇阿玛的安危如何保证?”胤褆心头不舒服,看见康熙竟把那么重要的引信都给他了,更是不快。 胤禩看着眼前已经陷入清军包围的准噶尔大军,并未同大阿哥计较,只是闲闲道:“大哥莫急,皇阿玛那儿自留有足够的人手保护,总归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胤禩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大阿哥也没法接招,只得暗哼一声,心想,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准噶尔大军没想到,清军的火炮突然就停歇了。在这片刻中,他们本还以为这是清军的炮弹终于打完了,心里一阵高兴。想着这下总是自己这方反击的时候了吧。但没等他们高兴片刻,更大的恐怖却已随之而来。 张廷瓒的鸟枪队自有他们的打法,之前他们没有用武之地,但现在黑夜已过,黎明已经到来,正是他们上场的好时机。 张廷瓒是之前整个特殊编队中最好的狙击手。狙击手这个名词来源于素皑,张廷瓒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知道了简直欣喜若狂。其实无论素皑叫他什么,他都是乐意的。此刻他占领着制高点,开了整个鸟枪队的第一枪。 一个长点射,正中噶尔丹手下萨穆隆的头,只见萨穆隆即刻便翻下了马来。随着他的第一枪,整个鸟枪队都打开了,清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了狙击战。 准噶尔人没想到,清军的花样还没整完。此起彼伏的枪声响了不说,就连刚刚停歇了片刻的火炮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而且那些持枪的人也不知道都躲在哪个旮瘩角落,那些子弹完全就是从四面八方看不到的地方而来,专挑那些躲到了火炮覆盖不到的死角中去的准噶尔人,而且精确度也随着太阳的升起在增加。 噶尔丹目眦欲裂,此番他是吃了大亏了。如今连敌人的毛都没摸到一根,己方却已然是损失惨重,血流成河!现在,他连清军人数到底有多少都莫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此战必败了,打到现在,他一直就在被动挨打,血肉之躯在这些威力强大的火器面前根本就如蝼蚁一样。看着地上那些连箭篓都是满的的准噶尔士兵,噶尔丹仰天悲鸣了一声,双目通红,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挣扎…… 特殊编队里,穆尔泰耳力最好。当然,张廷瓒也不差。其实,怪就怪在噶尔丹不该吼那么一声,你说你一代大汗打输了就输了呗,你吼什么吼! 张廷瓒正愁找不到噶尔丹,虽然偌大的战场要听到那一声不容易,但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张廷瓒刚好就离噶尔丹所在比较近。 没有一丝犹豫,瞄准,射击……丝毫没因为开枪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准噶尔大汗而手软。 但是预料的结果没有传来,噶尔丹没有倒下,帮他挡下了那枚子弹的是他手下大将格林。这人可算是准噶尔大营里对火器这方面最为精通的了,好歹别人看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书。或许是人在危急的关头自有一股感应吧,感应来自远处的子弹?这种超自然的能力我们往往无法解释,只是它却常常都令我们能够保护到想要保护的人。格林满头都是血,颤抖的手指抓紧了噶尔丹的袍子,他的嘴里吐出了这一生最后的话——大汗,快撤。 噶尔丹怒极而悲,伸出手去盖上格林的眼睛,放下他的尸体。翻身上马,剩下的准噶尔士兵一见都开始迅速集结,知道他们的大汗这是打算杀出去,撤了。情势所逼,在战斗之前,谁能想过是这样的状况?噶尔丹回头看了一眼,两万的人部队现在约摸着就剩下两千人不到,他得把这些人带回去。但是炮火还在继续,子弹还在继续,他要如何才能带着这些骑兵冲杀出去? 佟国纲见鸟枪队神乎其神的命中率,正在那儿感叹呢,见状大惊道:“不好,噶尔丹想逃了。” 胤禩此刻正在他身旁,拿出引信问道:“大人?” 佟国纲点了点头,于是,这场战争中第一场冷兵器对决开始了。 由四阿哥胤禛率领镶蓝旗精锐骑兵用中央突破战术直接冲杀了噶尔丹的残余部队。这时候五阿哥胤祺带领镶红旗精锐与胤禛联手,个个击破! 骑兵对上步兵,那确实是一边倒地练刀工没错,可若是骑兵对上骑兵呢?那就值得商榷了。但是,若有一方已经伤亡惨重,剩下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呢?这又得另说了。 于是,胤禛和胤祺的一万人马对上了噶尔丹剩余的两千人马。虽说哀兵必胜,但那得给人缓过劲儿来才能哀,哀完了才能去打。清军这一波接一波的,准噶尔大军目前军心已散,连他们的大汗都想要逃了,更何况他们? 所以,结果很惨烈,准噶尔人一心想逃,或者是说一心想要保护他们的大汗逃走,最后竟不惜用肉墙相挡,阻止清军进攻的脚步。准噶尔大将丹济拉更是拿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顽强抵抗了清军骑兵的进攻,为噶尔丹的争取了时间。胤禛一时被阻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噶尔丹跑出了他的伏击圈。 胤禛的副将班达尔沙见状大惊失色,不由地请示道:“四阿哥,怎么办?追吗?” 胤禛严肃的面容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抬手道:“不用,让人都撤回来吧。” 班达尔沙似有迟疑,皱眉道:“这……” 胤禛笑道:“无妨,听我命令,让大家都撤回来!” “是!” 这边胤禛和胤祺知道还有后招,所以也不急着追击,下面的就交给后面的人了。他们先要清理这边的战场才是。这次对准噶尔的伏击战可谓是漂亮非常,虽然他们是占了火器的便宜,但连噶尔丹都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实际兵力加起来只有一万两千人不到而已。若是这些人和噶尔丹的两万骑兵硬碰硬,那谁胜谁负还真难说,哪能像现在这样把噶尔丹打得只剩下百余骑仓皇逃走? 这边胤禛胤祺正组织军队回撤,那边的大阿哥胤褆终于坐不住了。眼看噶尔丹只剩下百余单骑逃走,正是一举擒获他的大好机会,白白放跑他,这不是白白把立功的机会送给别人吗? 胤褆知道此刻是关键时候,他不能再犹豫了,无论皇阿玛定的后招是什么他都不能放跑这个绝世奇功,于是他当即上马,点齐身边五百余人的亲兵,就要追击噶尔丹而去。 但是这边头脑清醒的大有人在,胤禩知道不好,他就是素皑叫来专门节制大阿哥的。其实那块印信并不是康熙给他的,而是素皑给他的,想着战场上杀红了眼,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有了那块印信就多了个保障。 胤禩赶忙追上去阻截了大阿哥,焦急道:“大哥,噶尔丹跑不了的,前面自有人会截住他。咱们这边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已是人困马乏,况且也还要把这些火炮武器通通运回……” “你闪开!没看到噶尔丹那厮已经跑了吗?现在正是一举将他拿下的大好机会,我要是能拿下他,也就挨不着后面人什么事儿了!”还没等胤禩说完,大阿哥就打断了他,他现在立功心切,根本听不进胤禩什么言语。 转而抽出刀来对着身后的亲兵高声道:“将士们,噶尔丹就在前面,拿下他,咱们必将名垂青史!拿上你们的武器,跟我冲!”大阿哥说完,根本不理一旁的胤禩,掉过马头,绝尘而去,身后几百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战术是不是特别熟悉,只不过素皑把它改成了火炮+枪+骑兵,历史上无论是是最早发明这种打法的朱棣还是后来西方的拿破仑都是用的火炮+骑兵+步兵。素姑娘惜命入金,不肯让步兵去冲杀,所以改了改~ 还有,素姑娘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的,这场战争不会一边倒的。 下一更明天 95崩坏 胤禩眼看着大阿哥就这么追击噶尔丹而去,急得不行,他有预感胤褆会坏事儿。此刻佟国纲、佟国维也打马跟了过来,见此情状不由问道:“八阿哥,现在怎么办?” 胤禩恨恨地看着大阿哥远处的背影,咬牙道:“我去追!”说完便带领正白旗数骑打马而去。 佟国纲、佟国维面面相觑,眼中都不由地泛出一丝忧虑,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八阿哥手上有印信,身份又高,只得如此。 这时胤祺胤禛终于带兵回师,胤禛见着佟家二位大人,却没瞧见胤禩,一问之下竟是那样,不由地暴怒!心中想的便是怎样把大阿哥撕碎才好! 胤禛当即便想去追赶胤禩,胤禩年龄还小,又没有任何带兵经验,此刻只带着正白旗几十人去追击噶尔丹,况且身边还有大阿哥这么个不成器的队友……胤禛一想到这里就五内俱焚。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成行,五阿哥胤祺、佟国纲、佟国维皆极力劝阻,他们都知道这不妥,一个追一个,在这危机四伏的草原,怎么能行?胤禛虽然怒极,但也知道这极是不妥,最终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并未追出,跟着大家按原计划班师,只盼着胤禩能成功把大阿哥劝回来。 “什么!?”胤禛等人回到营地,报告了这次的作战过程。但最后却带回消息说大阿哥不顾劝阻追击噶尔丹而去,八阿哥无法,只得跟着追去!素皑听后大惊,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胤禛经过一场激战,脸上均是血污,一双眼睛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更是冷得没有丝毫温度,整个人像浸在冰块儿中,让人望而生畏。 素皑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抚额瘫坐在凳子上。 康熙的脸色也难看之极,大胜归来,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却出了这个岔子。只希望胤褆不要过于贪功冒进,最好胤禩能去劝阻他回来,别坏了大事。 “裕亲王那边可有消息?”康熙沉着脸发话道。 “回皇上,还没有。”回话的是彭春,他也是这次随军出征的大将。 康熙敲了敲桌子,“胤禛、胤祺,你们这次做得很好,立了大功。等回到京城,朕定有封赏。现在也都累了,先下去休息处理伤口吧。佟国纲、佟国维,你们也是一样。” 四人得令均依旨而行。佟国维悄悄地看了一眼四阿哥,四阿哥如今还没有爵位,这次立了如此大功,恐怕回到京城便会进爵了。 胤禛没感觉到旁人的视线,只是看向素皑,素皑也是愁眉苦脸地望向他。俩人相视,却均无法。素皑知道胤禛担心胤禩,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先下去休息。 王帐里又只剩下康熙和素皑两个人了。这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过,但所有的计划和方案都是他们秘密敲定出来的。此刻横生枝节,俩人却也只有无奈叹气。 素皑走过去,在康熙身边坐下,取下她头上那顶原本就没什么用的太监帽,皱眉看着康熙。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摸摸她的头发和脸颊,笑了笑,“现在,就只能等了。” 素皑拿下他的手,把脸埋入他的掌心。是啊,现在只能等了。 再说噶尔丹。带着百余人的残兵败将冲出清军的包围圈跑出来,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丝希望的。夜袭清军大营,他断不可能带上自己全部的军队,准噶尔大营中,还有一万骑兵留守,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清军耍诈。并且,清军以为只他们有火炮吗?他也有,但也一并留在了大营中。毕竟偷袭别人是断不可能把火炮也带上的。 现在,只要他能回到大营,必能重整旗鼓! 噶尔丹想得很好,但他运气很倒霉,遇错了对手。他的对手是大脑构造无比精密且深谙各种高精尖战争的素皑。古代冷兵器慢传递的战争对于一个现代军人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想象。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胜负在半秒中甚至电子战中程序的一个小bug就能决定的精密战争。这种思想拿到此刻来,就要求了素皑姑娘必须做到一点——算无遗策。 于是,噶尔丹还没逃回大营,就听闻裕亲王福全带领着清东路军两万,早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就已经出发,绕过萨里克河,绕过乌兰布通峰,不惜远距离奔袭逃开他的耳目,奇袭了他的大营。而自己留在营里的那一万准噶尔骑兵和二十门大炮也被一锅端了。现在,准噶尔大营已经被占领,随自己出征的将士,也就真的只剩□后这百余人了。 噶尔丹,开创准噶尔汗国顶峰的一代枭雄,似乎真的要立刻命丧黄泉了。前无明路,后有追兵,这场战争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此刻摆在噶尔丹面前的逃亡之路只有一条,他已经不能回到大营,只能选择绕过乌兰布通峰西南的乌兰公河,逃出这片战场,回到准噶尔。 但很多时候,真是世事难料。素皑后来常常在想,若那时候她亲自去战场督战,而不是让胤禩去,若那时候她即便是拿枪指着大阿哥的脑袋也不让他追击噶尔丹,那么是不是后面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该死的人会死,不该死的人不会死? 人生没有如果,若真的事事都让人计算到,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悔恨。 胤禩带着人已经追了大阿哥半个时辰,却仍然看不到影子。正白旗副都统阿山眼见着越走越远,他们只有数十骑,着实危险,便请示胤禩是否还要再追。胤禩瞧着现在天色还早,他们追出这么远都没有见到大阿哥,说明大阿哥跑得特别快,那么很可能他现在已经追上噶尔丹并交上火了。 “追!”胤禩沉声道。 阿山看了一眼四周,跟着胤禩打马而去。 好在半刻钟过后,胤禩众人便瞧见了激战的痕迹,以及远处的胤褆军。 大阿哥看似正在犹豫不前,和部下争论着什么。 胤禩从刚才的山头转过来之后便觉得这地方有些异样,但要问他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再加上又忧心着找人,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关注其他,好在大阿哥已经就在前方,地上还有几具蒙古人的尸体。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胤禩问道。 “八弟,你来得正好。为兄方才本已经追上了噶尔丹,与他的部下激战了几个回合,但一时不察,又让他跑了!不过他跑进了迷雾林子,想来是活不了的了!就算能活着出来,恐怕也……” 大阿哥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胤禩的惊恐声打断了:“什么!他进了迷雾林子?没有走乌兰公河那边!?” 大阿哥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回道:“对啊,他本想是过乌兰公河逃跑的,但却被我逼进了迷雾林子,这回,看他往哪里跑!”大阿哥答道,眉间不免洋洋得意。 胤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呆呆地望着通往迷雾林子的那条小路,哑口无言。 至此,素皑的全盘计划已是坏了,早在中路和东路军还没到达乌兰布通之时就分兵出去的西路军恐怕是永远也等不到噶尔丹了。 由恭亲王常宁与简亲王、信郡王领着的西路大军已在乌兰公河对岸埋伏数天了,就是为了等待把噶尔丹尽数歼灭。这是素皑整体的计划,因为考虑到兵力有限,战场太大了,如果全数集中兵力恐怕没有办法保证清剿了狡诈的噶尔丹。素皑吸取原本历史的教训,想出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先由数量最少的中路军携带大量火器诱使噶尔丹深入,用强大的火器歼灭他大部分有生力量。再由东路军趁此机会长途奔袭噶尔丹大营,断其归路。这样就算中路军没法歼灭噶尔丹,他也无法再回去,更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抵抗。这样一来,他最后逃跑的路线也就只剩下一条,那就是绕过乌兰布通峰西南的乌兰公河,逃回准噶尔,这是他唯一剩下的机会。所以这时候,西路军便有了用武之地,西路军虽然人数少,但若噶尔丹回逃,必定是已经奄奄一息,禁不住折腾了,以逸待劳的西路军即便人再少拿下他也不成问题。这就是素皑的全盘计划,当然,素皑做事一向喜留后招,还有没有别的后招胤禩就不清楚了,至少这部分的计划就是这样。 但是现在,因为大阿哥的神来一笔,计划执行了第一二步,到第三步时戛然而止。 迷雾林子?!素皑之前不是没有考虑到迷雾林子,这个林子虽小,但听当地人讲,里面却有恶性疟,就是瘴气。瘴气在南方山林里较多,这种毒气轻者使人疟疾,重则使人死亡。而且这处林子的瘴气恐还和岭南那边的不尽相同。因为它竟然地处北方,周围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磁场竟能让它几百年来扛过北方的严冬存活下来,实在是一种奇迹。 素皑之前想,若她是噶尔丹,恐怕她会选择那处林子走,即便不知道乌兰公河会不会有伏兵。因为她是素皑,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早已经习惯了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只走自己更有把握更能控制危险发生的羊肠小道。所以后来她琢磨着,噶尔丹不是她,不仅不是她,噶尔丹还是个蒙古人。蒙古人一辈子生活在大草原上,哪见过什么有瘴气的迷雾森林,就连当地人也把这个迷雾森林当作了被上天诅咒过的地方,轻易不敢靠近。就如同蒙古人天生畏水一样,她断定噶尔丹畏惧那片森林,绝不会走进去送死。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把整个西路军全安插在了乌兰公河地区。当然,噶尔丹也确实如她所愿,完全没有考虑过要走那劳什子迷雾林子……但前提是没有人来给他捣乱,让他畅快逃跑的基础上。 如今大阿哥闹了这么一出,逼得噶尔丹慌不择路,误入了迷雾林子,整个计划全盘崩溃。林子的那一头是什么,胤禩表示他不知道,至于素皑和康熙知不知道,胤禩不确定。他现在只是气得发狂! 那么多人的努力,那么长时间的准备,那么多人力物力的投入……都走到这一步了,竟有可能全盘毁去,给噶尔丹逃回准噶尔的机会!胤禩手脚冰凉,面前的大阿哥似乎并不理解这个八弟为什么突然脸都白了。 胤禩闭上眼睛,脑中闪过的是艾彦王子绝望却透着坚定的眼睛,张廷瓒握枪时候的专注与一丝不苟,两年都未曾回京、生死未卜的欧阳澈……方才在战场上奋力拼杀的众将士,带领着镶红旗冲锋陷阵的五哥胤祺,还有胤禛最后全是血污的脸以及素皑没日没夜地研究地图,与皇阿玛讨论行军计划与布阵…… 这么多人的努力,等的不就是今天吗?可是…… 胤禩双目赤红,睁开眼睛一把揪住大阿哥的衣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混蛋!” 胤褆不明就里,却被胤禩这样指着鼻子骂,反应过来以后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常年呆在军中,身板儿结实,康熙曾以“千里驹”赞誉过他。眼前的胤禩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哪里是这勇武过人的大阿哥的对手。他气极了,扯下胤禩的手腕儿,用力一掌过去,直接把胤禩甩飞了好几丈远,跌落在不远处的草堆中。 两边的人马瞧着两位大阿哥大打出手,一时间都吓呆了,不知作何反应。 阿山好歹是个副都统,又出身上三旗的正白旗,自然与一般的八旗子弟不一样。他见胤禩跌落出去,赶忙跑过去。却看见胤禩骤然双目紧闭,十分痛苦的样子,手臂已经被不知是地上的石子还是什么东西划破,鲜血直流。 阿山大惊,直喊着胤禩。不过瞬间,胤禩似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只见片刻的功夫,他的嘴唇已经泛青紫,脸色灰败,竟似……中毒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星期二晚上 96石鹤 随着阿山的呼喊,众多正白旗将士都围了过来,看见胤禩情状,皆是惊呼,齐齐喊着他的名字。 胤禩此刻极其困难地睁开眼睛,灵台却有一瞬间的清明,他终于知道刚刚到来之时那股异样来自哪儿了。这周围的一片草地!这不是一般的草,长得极类似于原产中东的夏季雪花的球根,现在看来,应该是夏季雪花的一种变异! 而夏季雪花,是和月籽藤齐名的剧毒…… 胤禩抬起手来,手上抓着一把这种草,掌心已被划破,气息微弱道:“有毒……快,离开。” 阿山反应最快,他一把抱起胤禩,一边小心翼翼,快速地离开了那片草地。剩下的人也跟着他迅速撤离。 大阿哥那边的人顿时傻了眼,胤褆手下副将赶忙上前问道八阿哥怎么了,阿山理都没理他,抱着胤禩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此刻的中军帐中,眼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但是大阿哥和八阿哥却都没回来。好在下午时候捷报便已传来,裕亲王福全带领大部分东路军迅速攻取了准噶尔大营,全歼大营守备军1万,彻底切断了噶尔丹退守大营的想法。这下噶尔丹孤立无援,只能落入他们所设的圈套中。但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恭亲王常宁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擅自追击噶尔丹而去的大阿哥和八阿哥也没有任何消息。 素皑心里的不安在渐渐扩大,多年军事生涯的经验告诉她,情况可能不容乐观。战场,是个瞬息万变的地方,并不是你战前作好了准备就能完全掌控局势的,这个混蛋大阿哥,不顾军令擅自追击,累得胤禩也跟着他跑了去,眼看着月出中天,夜晚的草原更是危机四伏。 素皑坐不住了,她突然站起来,拱手向康熙道:“皇阿玛,八哥与大哥已经去了多时未归,儿臣请求率队去找寻他们。” 素皑此言一出,众人都惊愕了。四公主谋事之才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但从未听说她还有将才。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皇上带她随军出征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即便是要率队出去,在座的每个人都比她强吧,除非清军将领都死绝了,否则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小公主啊! 康熙也是眉头深锁,西路军那边丝毫没有消息,大阿哥与八阿哥下落不明。眼看着大好局势却横生枝节,是他并未想到的。 “你……” “报……”康熙话还没说完,帐外有军士来报。 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康熙目光一凝:“说!” “禀皇上,大阿哥与八阿哥回来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啊!”素皑和胤禛都急了。 “但是,八阿哥身重剧毒,看样子,怕是不行了!”来报之人低头答道,不是他要诅咒八阿哥,这是随队归来之人的原话。 众人大惊,胤禛更是大怒,一脚把这人踢翻在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人吓得不轻,颤颤巍巍趴在地上磕头:“奴才不敢胡说,八阿哥……八阿哥确实像是身重剧毒啊!” 众人面前一阵风飘过,帘子瞬间垂下,回头一看,四公主人已经不在原地。 胤禩的军帐前已经有一批士兵聚集在那里,皆是正白旗的将士,个个脸上似有悲戚,焦急不已。帐里已经点燃了灯,胤禩正躺在榻上,一旁的阿山正在唤他。张锦似乎已经吓傻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求胤禩能够醒来。 素皑冲进去见到的就是胤禩青紫着脸和嘴唇,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样子。 “医生!太医呢?”素皑冲着阿山吼道。 阿山双目赤红,嘶哑道:“军医马上就来!公主,您救救八爷,他中了剧毒,是奴才护主不利啊!” “毒?什么毒?快说啊!”素皑五内俱焚,怎么会中毒? “奴才不知,是迷雾森林外的一种毒草。当时大阿哥和八爷起了争执,大阿哥气极推了八爷,八爷才会跌落那片毒草丛的!”阿山一点也不避忌,言语间责怪之意毕露。 大阿哥一直在军帐中,从他得知胤禩中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恐怕闯了大祸。若是这个八弟活不成了,那这次他所有的功勋化成了灰不说,恐怕皇阿玛还会另降罪责。所以他一回来就来这边守着,想着皇阿玛若是垂询时他还能说是无心之失,毕竟他也不知道那片草是个什么毒草啊!此刻听得阿山所言,竟是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他炮仗脾气立刻暴起,指着阿山大骂:“你个狗奴才!你敢陷害本阿哥,你……” “闭嘴!你个混蛋!”素皑转头死瞪着他,眼神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胤褆被素皑眼中的杀气煞住,一时间没了言语。 正在此时,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帐篷,在帐外正听见素皑那句杀气腾腾的话,不由间都愣住了。胤禛大惊,想到胤禩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他手脚冰凉,竟不敢往前挪一步,害怕一进帐中看到的是…… 康熙第一个打帘进来,素皑跪在胤禩身边替他检查伤口。 片刻军医便来了,康熙让他免礼,速为八阿哥诊治。 军医上前快速地看诊,阿山递上用布包裹的一把草,正是伤了胤禩的。只见胤禩被那草划破的手掌已经开始变黑,并渐渐蔓延到了手臂。 军医一看那草,再看看胤禩的情状,不由地大惊,跪倒磕头道:“皇上!八阿哥这是中了蝉果草的毒啊!这种毒草整个克什克腾旗境内只有乌兰布通峰的迷雾林子附近才有。” “蝉果草?是一种什么毒?怎么解?”素皑厉声问道。 “回公主,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多以毒草根部的倒刺划破人的肌肤而使人感染,中毒者毒素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因根茎的形状似蝉,所以当地人称为蝉果草。” “那怎么解?”胤禛此刻跪坐在胤禩的塌边,双目俱红,心神俱丧,声音嘶哑地向军医吼道。 军医似是面有难色,倏地向康熙跪下,“皇上恕罪,此毒解倒是可解,但是,解药却难以配置。” 康熙听后皱眉道:“要什么珍贵药材你只管说,即便这里没有,朕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城里调来就是,务必治好八阿哥。” 军医叹气道:“蝉果草此毒,其他的配置材料倒也不难找,只一味却是难于上青天。皇上有所不知,以前当地的蒙古人也有不小心中了此毒的,但大多由于难以寻到此味药配不成解药因而不治身亡。只因那味石鹤往往生长在万丈悬崖绝壁上,普通人就是有心也采不到!而且石鹤极其脆弱,从发芽到开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每年的花期只有短短不到半个月,开花了以后不结果实,却会马上枯萎死去,寿命极短不说还很娇贵,若是稍有看护不周便会枯萎,珍贵至极。”这个军医是当地人,一直是跟随乌兰布通驻军的,对此地的情况甚为熟悉。 “石鹤?”众人互望了一眼,这是什么草药,从未听过。 “那这石鹤到底哪里才有?是要用花做药还是未开花的做药?”素皑焦急问道。石鹤?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 军医赶忙解释道:“别的地方微臣不甚清楚,但克什克腾旗境内只有乌兰布通峰两百里外的额图珲绝壁上才有。额图珲绝壁因魁伟雄壮而得名,此峰高万丈,险峻异常,克什克腾旗人视为神山,微臣也只是听人说曾在额图珲绝壁上见过它。石鹤做药是以未开花之前的根茎做药,越接近开花时间的那种疗效越好。算算时间,现在正是石鹤破壁发芽之际,却不到要开花的时间呐!” “这种药怎么可能采得下来!” “就是说啊,这……这药怎么能……” “现在也没时间了啊……” 众人一听,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胤禛强自镇定下来,用毛巾给胤禩擦了擦汗,颤声问道:“除了石鹤呢?还有没别的办法?” 军医正待作答,榻上的胤禩竟悠悠醒转了。 素皑立刻凑上前去:“八哥,是什么毒,你有别的解法吗?”胤禩自己就是医界圣手,水平绝对要高于这营里的军医。 胤禩气若游丝,“夏季雪花……这种叫蝉果,”胤禩微微抬起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化、毒、石、鹤……”说完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嘴角慢慢浸出一缕黑血来,昏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军医赶紧上前,从药箱里掏出一颗药丸来让胤禩含住,而后跪下焦急道:“皇上,蝉果草的毒,没有石鹤做药微臣也是无能为力啊!微臣只能尽力保住八阿哥三日的性命。三日之后若不能服食解药,命休矣!” 胤禛听后,目眦欲裂,也不管这时康熙御驾还在此,一把揪住军医的领子,嘴唇颤抖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康熙听后大怒,“胡说八道!朕就不信,我大清这么多能人在此却还救不了八阿哥!佟国维,传旨,派人去挨家挨户地求,这药就算是罕见,整个克什克腾旗总会有人有吧。另外,再派人沿途寻找,尤其别放过那些商人,他们手中定会有这种奇珍……” “嗻。”佟国维领命,即刻便去办了。 军医见状却也只是摇头,三天……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素皑看着榻上胤禩紧闭的眼睛,苍白的脸颊,心中剧痛……夏季雪花,她知道的。上辈子学过不少毒花毒草毒素。那是和月籽藤齐名的剧毒,也叫伯利恒之星,原产自中东巴勒斯坦地区。开花时很像百合,日照大时花瓣还会自然卷起来,非常奇特。 “三天是吧?额图珲绝壁是吗?好!我去!”素皑定了定神,别说是绝壁了,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 “素皑!”康熙大惊,喝道。 素皑回头望向他,眼中有水光闪动:“皇阿玛,素皑去去就回!” “四公主……公主三思啊,那额图珲绝壁终年云雾缭绕,飞鸟绝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有大臣出言劝道。 素皑摇了摇头,看向榻上,对着胤禛说:“四哥,三天,三天我一定把石鹤带回来。这三天,就拜托四哥了!” 胤禛双目含泪,眼中血丝弥漫,“素皑……” “不行!你去了就是有去无回!朕不允!”康熙厉声道。 素皑笑了,跪下朝康熙磕了个头:“阿玛,没有别人了。您觉得除了我,还能有谁?” 康熙心中大恸,在场众人几乎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神情,也从未听过四公主这样和皇上说话。 素皑抬头望向他,她去了,最好的结果是她带回了石鹤。她不去,胤禩只能死。 片刻,康熙松口了,哽咽道:“好,朕拨给你两千精兵……” 康熙话没说完,帐外有军士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蝉果草是什么毒,石鹤又是什么玩意儿……我表示也不知道,,,自己脑补吧!阿门~ 下一更星期四晚上。 97独赴 康熙冷声道:“传!” 来人是哨兵,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大吃一惊——噶尔丹之弟巴图尔率领准噶尔骑兵两万人前来增援,现已到达乌兰布通!更让人惊悚的是,据安插在准噶尔大军中的探子回报,噶尔丹竟然从战场上逃了回去,现已经顺利与其弟巴图尔会师,大军刚在离乌兰布通峰不远的巴颜诺尔山谷中驻扎…… 这一消息可谓是石破天惊!噶尔丹逃了?从重重包围和陷阱中逃了出去?西路军并未截住他?准噶尔人倾巢出动来援了?……无数的问题在大家心里盘旋,帐篷里瞬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素皑难过地闭了闭眼睛,她早已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胤禩与大阿哥在迷雾林子外起了争执,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噶尔丹逃了再捉回来就是了。她只是难过胤禩,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这时从刚才就在帐中的大阿哥忽然跪下,痛哭流涕道:“皇阿玛,是儿臣的错,儿臣死罪,都是儿臣的错啊……” 大阿哥悲悲戚戚地把过程叙述了一遍,万分突出了噶尔丹的狡诈,言语间说他本就想从迷雾林子逃走,而且还设好了圈套想把自己也骗进去云云……就连胤禩中毒受伤也被说成了是胤禩对他出手,他一时失手不小心推了一下胤禩而已。 一旁的阿山听了一脸愤然,但终究只是掀了掀唇没说什么。其实大阿哥心里觉得自己挺冤的,康熙的全盘计划并未给每一个将领透露,如大阿哥就只知道中军一路的任务而已,自己只需要管好自己,完成自己手中的战前分配任务,几路大军并不互相干涉。这样做倒不是说不信任谁,这只是素皑的一种习惯。很多时候战场作战,每个人都有自己分配到的任务,知道太多,想的太多反而不好,全盘掌控那是主帅的事情。这是素皑的惯性思维,可这次她却为这种经验主义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阿哥说着却不能指责指挥官康熙事前没有把计划向他说完整,因为毕竟是他不遵军令在先。 素皑现在没时间听他废话,事实真相如何康熙自会派人去查,就算不查也没关系,根本就不重要了。只是她猛然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军医,去额图珲绝壁需要经过巴颜诺尔山谷吗?”素皑冷静地声音响起,打断了大阿哥磕头如捣蒜地“儿臣有罪”。 军医一震,抬头看向素皑回道:“要!巴颜诺尔山谷是去额图珲绝壁的必经之路!”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这么说,若要到额图珲绝壁采药,必得经过噶尔丹的营地! 素皑彻底淡定了,越是坏消息齐齐到来之时她越是趋于平和,这是她的特质,也是她在长期的训练与战斗中养成的宝贵品质。 康熙坐在主座上,陷入了沉思,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素皑,但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危险。 素皑不大却冷静的声音响起:“皇阿玛,现在看来,连两千精兵也用不着了。” 康熙撑着头看向她,却见她的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芒。是啊,这是一个如此优秀的人,一个越是走入绝境越是能够绝地逢生的人!她已经无数次地向自己证明过了不是吗?越是艰难的境地就越能激发她的斗志。到最后,她总能赢的,是吗? 康熙挥挥手,去吧,但一定要平安回来。 素皑干净利落地脱下太监服,一旁的梁九功及时递上她的夜行衣。这种特制的夜行衣的颜色是经过胤禩调配的,与夜色极其接近,而且乍一看有一种模糊视线的感觉,即便有一些昏暗的灯光下也是看不清的。而且材质极轻,绝对不会影响身体的灵活度。特殊编队里面每人都配备了。 众人看着四公主迅速地换装,一身黑衣在身却真正如同换了个人,就像是一把隐于黑夜的利剑,那不是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气,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杀意。全身充满着力量,却摸不透抓不着,真正的形如鬼魅…… 这时候大家才惊觉,或许以前他们全都看走了眼!四公主说,她要攀上绝壁去采药?这姑娘骑射功夫再好能好得过这里身经百战的众将士? 短刀,绳索,火石……能够准备的东西素皑纷纷带齐了,就在此时,一旁伸出一双手递上了短铳。那是一把极其短小精致的火铳,口径也小,一看就是好东西,在场之人从未见过。 素皑笑了,没有消声器,这对她来说反而是累赘。 张廷瓒却忽然跪下,沉声道:“请教官允许属下一同前去!” 张廷瓒话音未落,旁边的纳岱也跟着跪下,说出了同样的话。其实人越少越好,但是一个和两个也无多大的区别。 素皑看了张廷瓒一眼,说道:“张廷瓒留下,纳岱你跟我一起去!” 令行禁止,纳岱速速应下,换上了和素皑相同的衣服,带上了一些补充装备。 张廷瓒收起火铳,知道素皑的用意,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他现在统领的是对大军异常重要的火器营。 素皑的特殊编队,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他们训练三年,实战两年。他们个个都能以一敌百,他们真正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支未来会涌现很多名将的部队,虽然暂时分流进了普通的军队中,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光芒会被掩盖。真正的金子,在沙砾中也会发光。比如说这次带领鸟枪队的张廷瓒和他的副手纳岱。那是怎样一种神乎其神的枪法和移动速度以及沉着冷静的战场应对。偌大的战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人躲藏在哪个地方以及他下一秒又会躲藏在哪个地方,一枪一枪从不失误。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在这次大战中成长起来或令上头将领感到惊奇的人……后来大家一琢磨,这些人貌似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皆出身于巡捕营旁边那个多年前由皇上拨给四公主玩儿的极其低调的百人部队! 现在看张廷瓒,谁还记得他是当朝大学士张英的儿子,人们记得的都是他完美的指挥战术和神鬼莫挡的枪法以及他身后的那个神秘编队。 此刻,这个神秘编队的创始人,年仅16岁的大清国公主素皑,将带着她一手教导成长起来的部下,孤身穿越敌军阵营,去到万丈绝壁上求药。 一切准备完毕,此刻所有人都已经从帐篷里退了出去。噶尔丹逃走与巴图尔会合,在巴颜诺尔山谷中恃天险与清军对峙,清军将领们需要赶紧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 素皑一身黑衣战靴,轻轻在胤禩的床头蹲了下来,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睛,乌紫的嘴唇以及掌心中央长长的伤口。素皑眼睛红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胤禩受这么重的伤。面前这个人当了多年的医生,经手过的病人无数,救活过的人无数。可是现在他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又有谁来救他呢? 素皑轻轻在胤禩耳边说道,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你给我撑住了!如果你敢死,我就杀了一切你在意的人,你额娘,四哥,绮妩……让他们都去陪你!听清楚了吗?! 素皑说完站起来,冲着胤禛点点头,带着纳岱急步走出了帐篷。 乌兰布通草原的夜黑得近乎呈墨色,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诡异的气氛笼罩着这片战场,空气中飘着丝丝缕缕血腥味,白天那场激战的硝烟还未完全褪去。似乎在提醒着人们这里不久前发生过的金戈铁马和暴力杀戮。 龙帐的灯大亮,帐外却站了一个人。 素皑远远望去,冲着他会心一笑,想让他放心。那人隐于夜色中的面容模糊地看不清楚,并无回应,连手势也无,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龙帐。 素皑见他消失在视线中才止了笑意,只是胸口一抹怅然若失,揪得她生疼,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纳岱在身后悄声提醒:“教官……” 素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翻身上马,纳岱紧随其后,两人两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奔向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危险的旅程。 昏黄的灯光印着帐篷内军医忙碌的身影,他正在捣碎草药,一会儿给八阿哥敷上,可以减缓伤口的腐烂速度。此刻他悄悄瞄了眼床榻,四阿哥自众人走后就一直端坐着,一个时辰过去了,连姿势都没换过。 唉,军医摇摇头,暗自叹气。他当了一辈子大夫,在军营里也呆了大半辈子,见过的死人恐怕比普通老百姓见过的活人都多。生生死死,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一场仗打下来,没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像这次这样,一场决战下来,整个战场几乎只见准噶尔人的尸体,真是咄咄怪事。算来算去,除了个别极其倒霉的死难士兵外,受伤最重的竟然是八阿哥!真是不应该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可算让他开了大眼界了。早就听说皇家亲情凉薄,可你看现在床榻边儿上坐着的那个!他看着都不忍,那无任何面部表情下藏着痛苦,行医大半辈子,他怎么感觉不出来!不敢上前,无法打扰,怕一有何动静就会让这个才立了大功的四阿哥崩溃!对了,还有那个四公主,怎一个生猛了得?额图珲绝壁,他小时候倒是跟随阿爸去采过药,但是从未攀上过顶峰,更没见过传说中的石鹤!希望老天爷这次能够被四公主的诚意所打动,让她带回石鹤吧。否则皇室动乱,怕就此埋下祸根呐! 事实证明,这位军医不愧是见惯了生死,谙熟人性的人。他的判断非常精准。因为半刻钟过后,帐篷里便来了一个胤禛此刻绝不想见到的人。 大阿哥这次闯了大祸,方才在龙帐中,康熙再也没有先前在胤禩病榻前的隐忍,龙颜大怒,指责他贪功冒进,视军纪为无物,一介莽夫,难堪大用。更甚的,还有心狠手辣,残害手足! 这些,是很严重的指控,出自帝王之口,进的大阿哥与所有清军高级将领之耳。胤褆尊严扫地,颜面尽失。最后康熙的决议是先把他关押起来,待班师回京之后再行论处。但是裕亲王福全、明珠甚至彭春等将领都极力劝阻,毕竟噶尔丹逃跑,然后东山再起于清军士气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而且胤褆本身东路大军副帅,只因为中军缺人才临时借调过来。他常年混迹军中,在这个缺少名将的时代,本身是皇长子又英勇过人的胤褆还有不小的威望,况且又刚立了战功。现在处罚他,恐怕会另他手下那批将士寒心。而且战未开,先倒一军副帅,让噶尔丹看尽了内讧的笑话。若再指责大清皇帝连儿子都容不下,康熙颜面何存? 总之最后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康熙决定暂不处罚胤褆,让他戴罪立功。若他再犯错,也不用康熙处罚他了,端看他回京之后还有何面目在太子,在众阿哥面前立足就行了! 此刻大阿哥的批判会结束,他灰头土脸地又跑来看胤禩。他很明白,若胤禩真的活不了了,那他残害手足的罪名可算是坐实了。到时候别说皇阿玛不会放过他,恐怕最不会放过他的还属那个掌握着神秘编队的素皑! 其实胤褆错了,他少算了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不会放过他,而且这个人极其记仇,忍耐力也极好。他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跟你装,但只要你欠了他的,他总有一天会向你亮出屠刀! 胤禛冷冷地抬头看向来人,藏在袖管儿中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痕。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扑上去把面前这人撕碎! 大阿哥看着榻上的胤禩,沉痛地叹了口气,“老四,老八如何了?唉,都是为兄不好,为兄……” 胤禛“嚯”地一下站起来,吓了大阿哥一跳,本来来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滔滔不绝就此打住。胤禛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逼退着他。眼神中没有杀意,只有冷意。 大阿哥猛地被震慑住了,哆嗦道:“老,老四,你……你要干什么……”说着就被逼退到了帐外。 胤禛反手拉下了帐帘,他只说了一句话,但在乌兰布通的黑夜中却隐隐带着一丝血腥味儿。 “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他没事,否则……” 否则的后面是什么,没有了。相信这个答案在很多年以后大阿哥才能找得到,并庆幸他当年终没有到“否则”那一步。 98绝壁 胤禛再气,再不甘,再心痛,却还是尚存几分理智的。他把大阿哥逼出帐外后,便让他没事的话就不用过来了,好好想想怎么戴罪立功才是正理。 大阿哥鼻子都快气冒烟了,他今天终于发现,原来这个一直以来看似不偏不倚,直言请谏,没有任何私心和权欲的老四也有如此凶狠的一面,那眼神中的情绪从滴水不漏到狂风肆虐的转变竟活生生地让他看起来像个阎王!好一个老四!好一个胤禛!哥哥以前是看错你了!大阿哥心中的愤怒和恐慌一齐袭来,以前除了太子外,其他兄弟他谁也没放在眼里过,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的以后再来收拾罢了。这个胤禛早已被他划在以后得势了再收拾的范围内,但没想到老四平日里闷不吭声地,竟有如此气魄!那眼神,真是震得他胆寒。 逼退了大阿哥,胤禛退回帐中,此刻军医已经把草药捣好,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是否亲自给八阿哥上药。 胤禛接过药,挥挥手让军医出去。 军医偷觑了一眼胤禛,联想到方才他看大阿哥的眼神,心中不由地感叹道:皇家果然亲情凉薄。 胤禛细细地把草药涂抹在胤禩的伤口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双眼紧闭的胤禩没有任何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乌青,连呼吸都似轻得感觉不到,活像个死人。 胤禛涂完了草药,小心地把那只受伤的手找了个合适位置放下,再帮胤禩掖了掖被褥。总归还是四五月的天气,草原上的夜晚很凉。 靠在床榻的另一侧,胤禛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躺着的人,好像是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其间张锦和苏培盛都进来过几次,劝也劝了,哭也哭了,没用!四阿哥铁了心要在这儿守着,谁说都不行。俩人只好出去,把空间留给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胤禛。 胤禛现在脑子很乱,但此刻能在他脑中出现的却全是胤禩的身影……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他们不谙世事,他们故作老成,他们还对一些事和一些人有所期待……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娶妻生子。世事也已经变了好几轮了,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前这个人。 这个人一直是温和淡漠,与世无争的性子,对谁都是三分笑意,不会因为身份的差别和势态的变化而有所不同。其实他明白,这个人的内心十分冷心冷情。他不爱权势,不爱富贵,不爱那人人追逐的名利,甚至不爱他们这些天家兄弟万分眼馋的帝位。要进入他的心,很难,要在他心中扎根,更难。这些年数来数去,他竟是幸运的! 他们不仅仅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更是两情缱绻的恋人。这段情说不得道不明,不知所起,只是一往而深。不知去向,只是细水长流。 以往在他心里,总是纷繁杂陈着很多事,淡薄疏离的生母,含恨早逝的养母,更似君臣的父子,孤独寂寞的童年以及冰冷肮脏的皇宫……当然,还有他。 其实,只有他!只有推开屋子的一刹那,他温言浅笑的那句“四哥”。 直到此刻,胤禛才明白,别的人事,都会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变成苍白的剪影,唯独他会一直在身边,鲜活光亮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清晰。 原来你,才是我唯一能一直拥有的。所以,请你,求你,不要丢下我。 此刻的素皑和纳岱俩人正在月色的掩护下狂奔,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时间。三天!从胤禩中毒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也就是说最晚后天正午他们要把药带回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一口气奔出了上百里,慢慢接近着准噶尔人的营地,俩人甚至已经能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亮。 素皑勒马而止,与纳岱二人缓缓逼近营地的侧面。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天亮了,他们要在天亮之前悄悄穿行而过,那正是人最为疲惫睡得最沉的时候。况且准噶尔大军连日奔波,体力必定已到了强弩之末。清军刚与准噶尔大战一番,蒙古人也一定会认为清军不会在这时候偷袭。所以,睡觉休息是一定的。 素皑二人下马躲在草垛后面,他们在等,等准噶尔人天亮之前的最后一般换岗。 纳岱从随身干粮里掏出一块压缩饼给素皑,“教官吃点东西吧,跑了一夜累了吧。” 素皑接过饼啃了起来,神思却不敢放松,要等守卫最为松懈的那一刻,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 纳岱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块饼,叹了口气悄声道:“解决完一拨又来一拨。这回怕是没有上次那么好打发了。尤其几日过后准噶尔人站稳脚跟,修好工事,咱们若再想进攻就难了……” 素皑看向他,缓缓道:“纳岱,你喜欢战争吗?” 纳岱一愣,像是没想到素皑会这么问,随即一笑,答道:“不喜欢。但是国家的安定却必须要靠战争来换取,这是一个军人的宿命。” 素皑有些惊讶,“哦?这话是谁说的?” “我玛父。” “是吗?说得真好!”素皑有些感叹,“我爷爷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教官嘀咕什么呢?”纳岱没听清楚,笑问道。 素皑摇摇头,“没什么,你玛父说得对,有时候军人的使命就是征伐与开拓。一个民族和国家的生存皆依靠它。毕竟弱国无外交,军事实力才是挺直腰杆儿说话的资本。” 纳岱一听,不禁肃然,点头称是,却又有些迟疑。 “教官,你既知道这些,却还是很担忧对吗?杀戮,血腥,仇恨和欲望,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任何有人的地方,任何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有阴影。教官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想保护所有人,那怎么可能呢?有的无奈与牺牲是必须的,世事若都能够两全美好,那还要我们干嘛?教官说是吧?”纳岱笑。 素皑也笑,“或许吧。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心肠反而越软了,不比你们几个,年纪越大心越狠!” 纳岱无奈地笑笑,握了握素皑的肩膀:“放心吧,八阿哥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素皑看了看远处的营帐,抬眼看向纳岱:“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个!巴图尔既然率军倾巢出动,我担心他不会放任大公主一人留在科布多。而且,欧阳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纳岱一听,悚然道:“教官的意思是说……” “嘘!”纳岱还没说完就被素皑打断,“他们换防了!我们走!” 乌兰布通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素皑和纳岱趁着这须臾的时间,从准噶尔大营的侧边溜走,并未惊动正在换防的准噶尔人。 接下来的路程一切顺利,绕过乌兰布通峰,日夜兼程的俩人于第二天傍晚到达了额图珲山脚下。素皑看着高耸入云的峰峦,笑了,她要在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登上这座山顶,这样才不至于被冷死。 纳岱准备好绳索铁钩之类的装备,递给素皑,笑道:“教官,咱们好久没做攀岩训练了。这骨头都快生锈了,说实话,怪想念的!” 素皑“哧”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皮痒了吧小子,让你先上!” 特殊编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而纳岱最出彩的就是身体灵活,控制力好,这也是素皑带他来的原因。 攀岩并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毕竟这是两个曾在广西的十万大山中千锤百炼的人。他们经验丰富,意志坚定,并不把眼前的绝壁放在眼中。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山顶气温太低,会超过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所以,时间,还是时间!素皑需得在正午时登上山顶,这样才能保证俩人最大限度的安全。 还好,老天并没有辜负他们,俩人在太阳最浓烈的时候登上了顶峰,并且没有受太多的伤。望着那金灿灿的午后阳光,俩人相识而笑。 山顶的气温果然很低,即便日照强烈,但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却冷得刺骨。为了轻装简行,俩人都没有带多余的御寒物什,此刻在顶峰小心翼翼地攀爬寻找,却都被冻得发麻。纳岱点燃了四根蜡烛,他和素皑一只手一根,然后任由滴下的蜡油滴在手臂上,这样才能随时保证手不会冻到没有知觉而掉下悬崖。 铁索的一端勾住了顶峰的一块大石头,另一端绑在他们的腰上,素皑和纳岱分两个方向寻找石鹤。 军医说现在并不是石鹤将要开花之际,只是它破壁发芽的时候,而刚长出的嫩芽却不能作药。所以能不能找到,还要看运气!但是素皑坚信会有,一定会有的!她的胤禩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愿望没有完成!他才十六岁,人生刚刚开始,他还有那么多人想要珍惜,想要守护,他怎么能死呢!?他们还约定过的,若有一天心愿得以完全实现,他们还要仗剑天下,快意人生……如今还未实现,他不会先走一步的!阎王爷也不会收他的! 素皑一生都在跟阎王爷作对,一生阎王爷都拿她莫可奈何,这次也一样!她想要留下的人,阎王爷也抢不走! …… 一个时辰过去了,素皑走的这个方向却没发现一束能够用的石鹤。军医没有骗她,额图珲绝壁却是有这种东西,但一路寻来只得希希涝涝的两三根,还全都都是未发芽的!未发芽的石鹤,对她来说与废草无异,一点用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阳慢慢向西移动,很快,很快整个山顶上就再也没有阳光了,而素皑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绑着她的绳索也渐渐不够长了……她现在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望着周围皆是尖冷壁石,心慢慢地凉下来。远处的太阳似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移动,最后一丝温暖马上就要从整座圣山被移走…… 素皑一咬牙,拉了拉绳索,继续前进! 而纳岱另一边也没有任何消息,看来所遇境况和她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素皑的绳索终于用尽,而她找遍了所行之处也没有找到适合作药的石鹤,零星几枝,拔来无用。太阳终于彻底地移开了,山顶骤然刮起一股雪风,冰冷刺骨。素皑的蜡烛早已烧完,此刻手再无知觉,只是凭借着一股硬气强撑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而太阳离开后没多久,头顶的天空却忽然乌云遮盖,狂风大作,看来像是有落雨之势……素皑瞧着山顶上的飞沙走石,远方的晴空万里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一点儿没错。不出所料,山雨果然片刻就落了下来,打在素皑身上,毫不留情地浇着她的希望。 这样不行!在这样下去她不但找不到石鹤,自己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厥。再看看绳索,因为她的不断移动,与山壁接口处已经磨损了不少,再走的话一定会被磨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更一章。 话说下周叶子实在太忙了,米有时间写,也米有时间上来更,所以叶子要请一周的假。所以明天更完之后,下周一到周五没有更新,要等到下周末了。叶子知道很对不起追文的亲,但是……唉,大家都懂的,我也不想过这种折寿的日子,太痛苦了。。。今天在家做了一天的作业,现在眼睛都熬红了T_T~~ 所以,先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敬请谅解!鞠躬! 99割舍 正当素皑准备往回走,去到另一个方向寻找之时,似乎听到纳岱的喊声,竟然就在前方离她不远处。还未等她仔细辨别,又见一簇小烟花急升入空。是信号!是她方才与纳岱商量好的信号!纳岱找到了!?他找到了! 素皑再也顾不得,赶紧向前攀爬,攀过一面绝壁,竟看见下面大约五丈远的地方有一个支出来的石阶空地,而纳岱的声音就从那里传来。 素皑想要慢慢移下去,但无奈绳索不够长了,她当机立断,干脆割掉绳索,沿着绝壁爬了下去。 稳稳落在石阶上,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山洞。素皑大声呼唤着纳岱,纳岱的回声从里面传来,素皑赶忙拨开杂草跑了进去! 纳岱瘫坐在地上,靠着石壁,见到素皑进来,他开心地露出一个笑脸。 素皑见他苍白着脸,嘴角还有血丝浸出,大惊着跑过去,“你受伤了?” 纳岱笑着摇摇头,抬起手来指向另一边:“教官,你看。” 素皑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过去——一株苍翠澄绿的石鹤赫然从石缝中冒出头来,好似正等着人采撷! 素皑大喜过望,转头看向纳岱,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纳岱回她一个笑容,却虚弱至极。 “怎么了?伤在哪里?”素皑赶忙问道。 “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脚踝好像拧了一下。”纳岱吃力地回道。 素皑看了看他,扯开他的裤脚,一边说道:“血都浸出来了,内里估计也出血了吧!” 纳岱不以为意地笑笑:“还好!还能说话!” 素皑抬头瞪了他一眼,“忍着!”话音未落,手上用力,那脱臼的脚踝便被拧了回来。 纳岱一声惊呼出口,痛得冷汗直冒! 素皑取出药丸塞进他嘴里,笑道:“不是让你忍着吗!” 纳岱气息未稳,却贫嘴道:“教官你太狠心了,亏我昨晚还觉得您终于有了一丝妇人之心!正感欣慰,想着您的终身大事可算是有望了……” 素皑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拔下那根石鹤,装进了预先准备好的锦盒里,背在背上,走过来向还在滔滔不绝的人伸出了手,“还能走吗?” 纳岱撇撇嘴,就着她的手一骨碌爬起来,“没问题!” 俩人相携着走出山洞,一到外面,立刻被四面八方灌来的冷风吹得眯起了眼睛。雨还在下,不过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刚才纳岱攀爬到这里时绳索恰好被磨断,他因为太冷没攀住石头掉了下来,伤了内腑和脚踝。没想到这支出的石阶上面却有个山洞,纳岱为了躲雨只好爬到山洞里去,想办法通知了素皑前来。未曾想入洞以后却找到了他们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石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歪打正着。想是山洞里面的气温总是高于外面,所以石鹤才能够提前发芽长大,刚好被他们赶上! 此刻天色已晚,绝壁下着大雨,纳岱又受了伤,素皑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下山,毕竟夜晚太过危险了,而且现在他们找到了石鹤,回程的时间应该是很充裕的。 纳岱看出了素皑犹豫,知她内心记挂着八阿哥,遂对她摇了摇头:“没事的教官,我们走吧,早一刻回去,八阿哥就少一分危险。不用顾忌我,我能走!”见素皑瞪他,他又补充了一句:“额……就是可能要走慢点儿。” 素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纳岱的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轻轻说道:“谢谢你。” 纳岱一向玩世不恭的脸此刻显得格外开怀,大笑道:“能和教官并肩作战,一向是我们的荣幸!” 素皑眉眼弯弯,回道:“也是我的!” 纳岱大笑着在素皑的搀扶下往前走去。他心里想的是,回去可以好好跟张廷瓒那小子炫耀一番了,准叫那小子羡慕地去撞墙!身为特殊编队恋爱心理咨询辅导师的纳岱,哪能看不出张廷瓒那自以为隐藏很深的心思啊。可惜据他观察多年得出,这番情意恐怕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教官这个人脑子活泛是活泛,可是在□上她那脑袋实在是不敢恭维,迟钝地惊人。况且,就算教官有意恐怕也成不了事儿。他们这帮人有时候常常会忘记教官的真正身份,想起她的时候,她只是他们的教官。却忘了,她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是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她日后不论嫁给谁,对方都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据他连日观察,皇上对公主的感情之深厚绝非泛泛,这样,他猜测皇上是断不会忍心将公主远嫁的。可是就算留在京城,额驸人选怎么选都不可能落到那小子头上!当然,除非公主也有意,那么以皇上的宠爱程度,算是有几分答允的希望吧。 纳岱每每想到这儿,都不由地唏嘘感叹,情路坎坷,队里不只一人!还好他脑瓜聪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见过了身边痛彻心肺的感情之伤,他很有自知之明,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家里妻妾成群,左拥右抱的多好啊!才不要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最后落得一地伤心。纳岱思索着,不禁打了个冷颤,他自己个儿这些年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由于天色渐晚,又是夜路的关系,再加上纳岱又受伤了,素皑他们俩人下到山脚已是第二天早上。这样算下来,如果他们脚程快些路途顺利的话,今晚就可回去,不用等到明日中午。素皑看看纳岱,见他虽还是一脸轻松,可眼下的乌青骗不了人,一手捂着的腹部更是骗不了人,若不赶快医治,恐怕会出事情。眼下他们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若算上之前的麓战,更是整整四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素皑心下愧疚,却也只得翻身上马,往回赶路。 与来时一样,回程同样要经过噶尔丹的营地,现在是下午时间,若素皑俩人孤身穿越怕是目标太大,太容易暴露了。是以还是选择晚上,就在白天夜晚交替的傍晚之时,那时守卫最松懈! 经过一天的赶路疾奔,纳岱此刻已经是面无血色,却还强撑着,不肯说一个痛字。 素皑看着实在难过,干脆弃了一匹马,与他同乘一骑,让他全身所有的重量都靠着自己。纳岱不愧是纳岱,都这个时候却还有心思开玩笑,说是公主以后嫁人,千万不能跟额驸说起今日这一茬儿,他怕未来的额驸提着大刀来砍他!气得素皑哭笑不得,差点没把他踢下马去,只盼着回去以后这个混小子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她家亲亲阿玛她就谢天谢地了! 在接近准噶尔营地之前,素皑他们还遇到了准噶尔哨兵,幸亏那个地方地势险要,有起伏连绵的沙堆,才让俩人堪堪躲过一劫。 素皑扶着纳岱,小心翼翼找了个大草垛,偷偷观察着这个山坳的地形。纳岱白着一张脸,看着她笑了笑,谁说经过准噶尔人的营地没有好处啊?至少知己知彼这一点是做到了。俩人在草垛后面藏了不久,天色慢慢开始变黑了,不一会儿俩人看上去就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素皑掐着时间,再等一下,等守卫派饭的时候!这次她比来时还要紧张,或许是石鹤已经拿到了,所以更有一种身负宝物的感觉。而且纳岱又受伤了,若是硬拼,真的很难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过须臾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等守卫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素皑和纳岱相视一眼,就是现在! 素皑随手抓了几个石子儿在手上,扶着纳岱,牵着她的宝马,正准备往营地侧边靠过去,忽然眼前一个人黑影闪过,马刀已经朝纳岱招呼而来…… 瞬间,纳岱只得抬手格挡,却快不过素皑,她已经抽出短刀砍过去,正好砍在刀柄上,黑影吃痛,马刀脱手却掉落在纳岱脚上。纳岱当即抬脚,马刀稳稳落在了手里! 素皑抬头一看,大吃一惊,脱口轻呼——艾彦! 艾彦瞧见素皑先是大惊,然后欣喜若狂,他原本以为自己暴露了,却没想到是素皑公主。 “艾彦,你怎会在此处?”素皑压低声音问道。 艾彦有些窘迫,单膝下跪道:“抱歉公主,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就单独行动,我……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素皑复杂地看向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道:“那你找到吉雅公主了吗?” 艾彦起身,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找到了欧阳公子!” “什么?”素皑和纳岱齐齐惊呼! “是,就在西侧的帐篷里,欧阳公子,还有别的几个人,全都被关在那里!我方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趁着守卫换岗之时偷偷靠近看了一眼。他们好像都受到了严刑拷打,但准噶尔人还把他们关起来应该是还活着!” “那你为何不救他们?”纳岱愤然道! “纳岱!”素皑咬了咬唇,止住纳岱,遂又问艾彦:“见过荣宪公主吗?” 艾彦摇摇头,他并不认识荣宪公主。 素皑思索片刻,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抬头看了看纳岱,咬咬牙,终是解下背上的锦盒,塞进他怀中。 “教官?”纳岱失声道。 素皑退后两步,声音有些嘶哑:“纳岱,我把八阿哥的命交给你了,我若能平安归来……” “教官!”没等素皑说完,纳岱抢过锦盒,单膝跪下:“纳岱定不辱使命!只要有一口气在,药必至!”纳岱轻声承诺,声音坚定如铁。他明白,把八阿哥的命交给别人对于教官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没有命令自己,她在求他,求他活着回去,求他一定救活八阿哥! 素皑笑了,她小看了她的队员,这是一群踏着荣耀与信念走来的铁血将士,是她一生的骄傲! “好!我信你!一会儿由我和艾彦王子制造骚乱,你趁机突围。”素皑轻声说道,她的队员本就是一等的好手,但是纳岱受了重伤,此刻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否则以他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惊动准噶尔人便可悄无声息地撤走。 艾彦王子在一旁,看着这俩人,心中忽起荒凉。若他的族人之间能有这样的信任与信念,就不会亡国了。 纳岱吃力地站起身来,挺了挺腰杆儿,脸上一丝痛楚也不露,还扯出了一丝笑意。绑好锦盒,牵过马匹,向素皑行礼道:“教官,保重!纳岱和八阿哥等您带他们平安归来!” 素皑微微点了点头,哑声说道:“小心些。” 话音落后,刚好是派饭时人声鼎沸之际,素皑双手开弓,往南方和西南方各掷出两粒石子儿,速度快如闪电,趁着混乱拉起艾彦就跑到了另一边的草垛。 守卫士兵一惊,立刻拔刀而出:“谁?!” 另一个人好似被吓到了,轮了一掌给刚才那人,横声说道:“大惊小怪的!哪儿有什么人!吓老子一跳!” 旁边之人觉得不对,抓头反驳道:“方才好像是有什么声音,我听到了,南边儿传来的!” 此时另一人却说道:“不对吧,我也听到了,但好像是从西南边儿传来的。” 守卫有些不耐烦,他貌似是这群人的头领,嚷道:“别跟这儿疑神疑鬼的,瞧瞧不就知道了吗!你,去南边儿,你去西南边儿!你在这儿守着,老子也去看看!”说完就催促着另两名士兵走了。 素皑舒了口气,回头再看看刚才纳岱待的那草垛,后面已经没有人了……往远处看去,一人一马正从侧边缓缓溜过。素皑看见纳岱迅捷地翻身上马,一点都看不出重伤的样子。就在营地人声鼎沸中渐渐打马远去…… 她知道,他内腑出血,若是这样一人狂奔回去,受马上颠簸,怕是…… 她原本是打算一旦过了准噶尔营地到了安全地方就让纳岱在原地休息,她把药送回去再带医生过来的。可是现在…… 素皑的心弥漫出一股尖锐的疼痛——人生的残酷在于选择,一边是胤禩和纳岱的命,一边是荻葭和欧阳澈他们。 她不想一个人有事,她谁都失去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是昨天的,但昨天jj一直抽,我上不来所以放在了今天~~~昨天只是在群里说了一声,有些妹纸没加群的叶子在这里道个歉! 下一更要等到这周末了~嘿嘿,大家原谅我哦~ 100尸体 少顷,感觉到此刻纳岱已经逃出了营地,素皑和艾彦慢慢往营地深处探去。 艾彦好似非常不安,一直眉头紧锁,在快要接近下一个草垛时,艾彦忽然拉住素皑问道:“公主是否也相信吉雅叛变了?” 素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忽然被同伴这样一打岔,还是这种问题,猛地有些心头火起! 迅速跳到草垛后面,素皑转身揪住艾彦的领子,压低声音吼道:“艾彦王子,我这次要带回去的人包括荣宪大公主,欧阳澈,程六一干人等。当然还有你的吉雅!如果你不能做到守望相助,那我们的盟约从此刻起作废!吉雅公主的生死我不会再管!若她真的叛变,到时候我军攻克准噶尔的铁骑我自会把她交由土谢图汗处置!听明白了吗?如果你到现在还是只想着你的吉雅,那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 素皑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无意再与艾彦纠缠,转头扫视着四周,思考着营救方案。 艾彦从未见过这个盟友如此狠厉的样子,在听到她要把吉雅交还给土谢图时不禁心神一震。像是在强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冷峻的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愤恨与不甘,看向素皑的眼神从隐有杀意变成愤怒最终归于平静。 素皑感觉到了这股视线的不甚友好,却不想再多理会。辨别了方向,在夜色的掩护下准备向另一个帐篷靠拢。身后却忽地有人扯住了她,素皑回身。 艾彦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沉声开口道:“我带你去找欧阳澈。”说完便先于素皑跃了出去。 素皑一愣,紧跟了上去。 欧阳澈被关在一顶很大的圆顶帐篷里,据艾彦说,除了他以外,还有好几个人都被关在里面,看样子这顶帐篷便是准噶尔大军临时搭建的牢房。 说是牢房,该是守卫森严才对,但这个帐篷不但地处营地西边儿偏远的地区,守卫更是寥寥,看来看去只有两个蒙古兵守住帐篷的入口,与大军热闹驻扎的地方,隔坡相望。 素皑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若是欧阳澈程六他们都被抓,那么噶尔丹应该恨他们入骨才对,不好好折磨他们一下是不可能的,艾彦也说了他们都受了严刑拷打。那现在看守的人这么少是不是意味着…… 不再多想,素皑靠近帐篷从后面摸上来,立刻便到了其中一名看守的身后,眨眼的功夫右边这看守已经软着脖子缓缓倒下了。左边的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锋利的短刀已经捅进了他的心脏,没能发出一个字,从艾彦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这个蒙古兵眼中的无尽的惊恐…… 素皑已经收刀掀开了帐篷,艾彦愣神片刻,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杀人的艺术”,有一种“无形”的随意,手起刀落,不受任何限制…… 偌大的帐篷,伸手不见五指。可素皑依然在前方看见那个被高高吊起的人,她环顾一下四周,混身紧绷成了一条线,如同一个碰一下就会立刻弹飞出去的人偶。时间紧迫,但她却无法前进一步,她已经感觉到了味道——死人的味道,到处都是死人的味道! 艾彦紧跟着进来,在素皑旁边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前面有个被吊着的人,是欧阳澈。” 素皑慢慢走过去,周围躺了一些人,她知道,但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深吸一口气,她搬过踏桌踩上去,一把割断了绳子,欧阳澈的身体瞬间掉落,落在了赶上来的艾彦怀中。 素皑终于舒了一口气,方才的接触中她已经探到了欧阳澈还活着,但是气息却很微弱了。素皑立刻对他进行了急救,并把药塞入了他口中。 趁着艾彦在轻唤欧阳澈的名字,素皑迅速地检查了帐篷内其他的人。 …… 这个刑囚室内一共六人,除欧阳澈外无一活口,包括程六! 黑暗中,素皑站在满是尸体的帐篷内,心中悲悯不能自已。这些人全是在重刑之下苦熬着,然后熬着熬着熬不过就死了!有的尸体还是热的,有的却已冷却多时…… 她来迟了,迟了。 夜幕降临,外间远处有昏暗的灯光照进来,照在周围一动不动的尸体上,惨白得像是石雕。素皑慢慢走过去,走到程六旁边,他的尸体没有任何伤口,也并未血淋淋到惨不忍睹,但素皑知道,他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身体像是只有一层皮口袋,里面装的是一堆碎骨头…… 素皑没有哭,只是蹲下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颤抖的手慢慢覆上去,像是每一部电视剧里面都会出现的情节一样,死不瞑目之后会有另一个人来关上你的双眼。不过素皑不知道那些做这件事的人从逝去人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只是此刻,她只能读懂仇恨与不甘。只有这两样东西,如影随形,像空气一般弥漫着死气沉沉的帐篷。 艾彦似乎是被震撼住了,他并不怕死人,噶尔丹灭他车臣部的时候部落里到处都是死人,其中他的亲人并不少。但他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平静的死亡,这里不像个战场,倒像个墓地,阴冷可怕。还好怀里的欧阳澈似乎是醒了,艾彦感觉他动了动身体。 “公主,他醒了。”艾彦试着小声地提醒素皑。 素皑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欧阳澈片刻,立马奔了过来,轻轻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阿澈……” 欧阳澈费力地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中认出了素皑,他的眼神有一丝松动,仿佛脸上的带有面具似的,此刻也终于龟裂…… 嘶哑得听不出原音的声音响起:“教官……”欧阳澈说着想要抬起手来。 素皑咬着下唇,轻轻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 欧阳澈有些迷茫,却瞬间明白过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废了?” 素皑不忍出声,点了点头。刚才救他的时候便发现了,阿澈的手脚筋脉俱断,形如废人。 艾彦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敢出声。欧阳澈嘴角笑容扩大,哑着嗓子轻声道:“昏迷的时候老做梦,梦见自己废了,原来是真的啊……” “阿澈!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保证跟原来一样。”素皑眼睛干涩,没有眼泪,心却痛得难受。 欧阳澈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呢?”见素皑不答,又道:“都……死了?” “是。”素皑看着他的眼睛。 欧阳澈的眼神在瞬间溃散,脸色苍白如纸,宛如死人。 一瞬间整个帐篷里谁都没说话,素皑在等,他在给欧阳澈时间,让他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心里祭奠他的同伴。 …… “阿澈,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姐姐呢?”片刻后素皑开口问道。 欧阳澈,挣扎着稍稍撑起来了一点儿,却又很快颓下去。艾彦看着不忍,便一直抱住他。 几句话,言简意赅,欧阳澈力气也不多了,素皑只好又拿出止疼的药迫他服下,但胤禩做出的这种药不能多吃,虽然效果很好,却会上瘾。 原来,当日欧阳澈与荻葭兵分两路,一个去捣毁炽窑,另一个去救人。结果荻葭落入阿奴所设的圈套,被巴图尔抓了起来,随准噶尔大军一路出发来到乌兰布通。而欧阳澈在毁了炽窑过后便去与荻葭会合,却只见到了程六一人,那些与程六一同逃跑的却是一个也没逃出来,全都抓回去被杀了。欧阳澈无法,带着程六以及仅剩的一些人全力追击巴图尔,想要救下大公主荻葭。但巴图尔也不是好惹的,他在听说科布多城内炽窑被毁以后勃然大怒,料定城内还有奸细,于是派出部分兵马掉头回去搜捕,却刚好撞上追击而来的欧阳澈。他们这边人手太少伤兵众多,实在不是两千骑兵的对手,只有被擒,荻葭也未能救出来。 一场场生死搏斗,惊心动魄,在欧阳澈嘴里说出来,却只是寥寥数语,而他也快要不行了。素皑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镇定一下,然后又倒出一颗药塞进欧阳澈嘴里。看见他微微皱眉的样子,素皑轻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大不了回去再戒。” 欧阳澈听了这话,嘴角带笑,似乎忽地释然了,遂道:“教官快去救大公主吧,我怕噶尔丹最终会拿她威胁皇上,到时候救与不救,都是个麻烦。” 素皑一愣,而后轻轻点头。是啊,到时候救与不救,都是个麻烦。原来在大多数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在很久以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相比起来,一个人的命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负来说根本不足挂齿,太渺小了。对于姐姐,也就是她有一个和硕公主的头衔在那儿,若噶尔丹真的动了拿她威胁康熙的念头,那他们就会彻底处于被动,诚如是,救与不救都是麻烦。可荻葭她不是一个物件啊,她是人,是和素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人,是从小维护陪伴她的姐姐,有血有肉,她不是战争里一件随意的武器,说舍弃就能舍弃!可素皑也明白,若真到了那一步,阿玛最终一定会舍弃荻葭,一定会!就像几年前那样,从荻葭嫁出去的那一刻开始,恐怕在他心里这个女儿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不但会舍弃荻葭,而且会想尽办法把她塑造成可以利用的武器,比如激励将士的斗志什么的。而其实她也知道,这些没有错,对于一个国家,一个君王,一场战争来说,这些手段都没有错!但她接受不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还好,但若是荻葭,她接受不了!有时候阿玛总是比她更强大更狠得下心,而她,这么多年了,永远都是看起来像只老虎,却总在该心狠的时候软一脚。怪不得爷爷以前说,女人天生不适合做军人。 不过没关系,她还是她,她一定会带姐姐回家,不会让她变成战争中的灰烬! 素皑抬起头来,看向艾彦,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吉雅公主,你在这儿帮我照顾他。找到吉雅后我把她带过来,你有把握带他们俩人先离开吗?” 艾彦有些吃惊,眼神却忽地一暗。 素皑明白他心里想什么,沉声道:“如果她真的叛变,我会把她敲昏带过来。你能带他们俩人安全离开吗?” 艾彦紧抿着唇,看了看欧阳澈,又看了看素皑,郑重地点了点头。 素皑一笑,“谢谢你,王子。” 艾彦也勾起一抹笑,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此时,素皑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外头有细微的脚步声踏来,在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顶帐篷。她和艾彦对望一眼,艾彦机警地把欧阳澈轻轻挪到一边藏起来,然后过来与素皑一人一边站在门口,轻轻地抽出了短刀。 来人似乎很小心,只见伸出的手慢慢挑开了门帘,人却不急着进来,耐心地感受帐篷内的情况。素皑摒住呼吸,向艾彦示意了一眼让他站远点,她能感觉来人只有一个,而且好像并不是男性…… 片刻后,来人不再试探,快速掀帘而进,但是素皑已经在她身后,手卡住她的脖子,短刀抵在她的腰上。 女子没能惊呼出口,不远处的艾彦却大惊失色,失声轻呼道——皓雪!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同一时间 101埋骨 素皑眉头一皱,看向被她挟制在手的女子,借着帐外昏暗的灯光,眼前的女子雪肌玉骨,侧面看去五官精致立挺,斜长的凤眼灼灼生辉,眼神中似乎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甚是不屑,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厌倦的笑容。 素皑感受不到眼前这女人的敌意,很快便放开了她。 艾彦赶上来,握住她的肩膀,神情激动,却似乎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就是吉雅公主?”素皑打断了即将要上演的恋人重逢戏码,说实话她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听说这是喀尔喀蒙古第一美女,此刻看来确实名不虚传,整个人感觉妖艳却又清纯,美得不可方物却似无法靠近,眉间还有一点点倦怠的惆怅,让她更显慵懒风情,这样的气质和颜色,即便比起八福晋绮妩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像罂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一般人却不敢轻易采撷。素皑淡淡瞥了艾彦一眼,恐怕只有这位多情的王子才会认为他的小公主仍然是当年纯白无暇的“皓雪”吧。 吉雅把目光从艾彦脸上移开,看向素皑,眼神仿佛带着钩子,懒笑着,声音不缓不急:“好多年没听别人这么叫我了,此刻听来,还真有些突兀呢。”说完用手捋了捋头发,行了一礼:“奴才给四公主请安。之前听欧阳公子说起过您,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精雕细琢般的人儿,奴才想象有误呢!”说完掩口轻笑了一声。 素皑本也能敷衍几句,但在这个堆满同伴尸体的地方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她现在只想确认这女人的来意。 “你过来干什么?”素皑单刀直入。 吉雅似乎没想到素皑会这么直接问她,有些吃惊,却也很快答道:“奴才和欧阳公子一直是有联系的,知道他被抓了,今日特找机会来营救。” 素皑一直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些说谎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始终觉得这女人有些奇怪,但私心里却又是相信她的,不然刚才就不会那么快地放开她。可是她又猜不准这女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素皑看向艾彦,艾彦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吉雅,脸上虽然掩饰地很好,但眼中的挣扎疑问却骗不了人。 吉雅见素皑迟迟不发话,知道这是不信她。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大公主在哪儿。” 素皑神色一敛,看向她。 “大公主一路被巴图尔带到乌兰布通,与噶尔丹会合后,她就一直被关在噶尔丹的主帐中,再也没出来半步。而且噶尔丹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连食物和水都是噶尔丹心腹送去。就连侧妃阿奴想要接近也遭到了噶尔丹的惩罚……”吉雅缓缓说道。 素皑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了下落。但又开始着急起来,荻葭的性子看似柔弱,但内心却强硬,一旦逼急了定会拼个鱼死网破。噶尔丹盛怒之下,难保她不会吃亏。 吉雅见素皑的表情稍微有了些松动,柔笑道:“公主快去救她吧,迟了怕生变故呢。” 素皑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总觉得吉雅眼中含有一丝请求的意味,不重,却压抑。她转头去看艾彦,艾彦却难得的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闪躲。 素皑释然一笑,说道:“王子,阿澈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把他安全地带回去。谢了。” 艾彦见素皑如此郑重其事地托付他,也把手放在胸口,行了个蒙古人的大礼,正色承诺道:“请公主放心。” 素皑点点头,走到欧阳澈身边蹲下来,把兜里的止痛药分一半出来给他,“收好了。” 欧阳澈淡笑着接下,吃力地玩笑道:“你是铁了心要把我变成瘾君子啊!” 素皑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还有掩藏在衣袖下那已经畸形了的四肢,心中弥漫起一股钝痛。她知道此刻的欧阳澈不过是在强撑着,他一定已经痛到没有了知觉,就像纳岱一样,就像生死不知的胤禩一样…… 挑断了手脚筋,这不是她见过第一个人。以前有个队友,也曾被抓做人质然后挑断了手脚筋,最后被救了回来送去国外治疗。可是却再也干不了一线的活儿,那是多牛气的一个狙击手啊,竟连枪都端不稳了,大名鼎鼎的特种兵最后转了文职。 欧阳澈,她永远也忘不了这曾经是一个怎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跟她说他想去工部,想把侍郎尚书通通挤下去的少年!如果说如今的大清朝真的有天之骄子,那就是编队里的他们。理想,能力,蓝图,信念,决心,他们都有了。可是现在,她目下无尘的天之骄子们,就要被折断了翅膀,形如废人吗!? “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开始治疗了。”素皑伸出手臂,抱了抱欧阳澈,接着在他耳边轻声道:“走的时候记得烧了他们!”说完便放开了欧阳澈,起身离开。 欧阳澈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湿意漫出,艰难地转头看了看地上的程六,轻声答道:“是。” 素皑收好短刀,微微向艾彦和吉雅点了点头,默默走出了这个如同坟墓一般的帐篷。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能,我无法带你们离开,回归故土。我能给你们的,只剩下一个战士最后的尊严。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吧,宁可化成灰烬,也不再被敌践踏。 再见,我勇敢的战士们,从此青山相伴忠骨,安息吧。 帐中自素皑走后便有些尴尬,欧阳澈无谓地笑笑,扯过一旁的破烂席子把自己盖起来,示意自己看不见也听不清。 艾彦似乎有些脸红,不再看欧阳澈,转而走过去到吉雅面前,缓缓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庞,而后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吉雅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紧紧地回抱住艾彦,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或许是等待了太久太久,无数次幻想过与恋人重逢的情景,真到了这一天,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彼此的惦念。 恒久,艾彦才慢慢放开她,哑着声道:“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若是等到素皑公主那边得了手恐怕我们就得暴露了。”说完便放开吉雅,走过去背起欧阳澈。 吉雅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昔日的恋人,脸上是说不出的苍凉无奈,抹一把脸,竟然全都是泪水!眼泪?原来她还会流泪,本以为再也没有这一天了。 吉雅慢慢退后,直到退到门边。艾彦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她动作,不解道:“吉雅?” 吉雅笑了,是那种洁白如雪的笑容,像很多年前一样,纯真得一塌糊涂。 “其实,这个世上早就没有皓雪了……艾彦,忘了她吧。”说完便转身欲走。 艾彦背着神情痛苦的欧阳澈,迷茫不解,脱口道:“皓雪……” 再说素皑,自帐篷中出来之后,她便悄然隐谧身形,辨别了方位向王帐靠拢。此刻寅时将过,再过一个时辰天就慢慢亮了,到时候再想救人就难了。 好在中军王帐很好辨认,只是大帐周围守卫森严,况且现在这个时间,素皑吃不准噶尔丹在不在里面。此刻若是再穿上这身夜行衣就太过打眼了,素皑重手敲晕了一个小个子的准噶尔兵士,迅速换了装,大摇大摆地跟着巡逻队伍慢慢靠近王帐。 吉雅说王帐守卫森严,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固定给荻葭送吃食的人和噶尔丹本人才能接近。素皑想了想,硬闯是不行的了,这是蒙古包不是城市巷战,一点掩体都没有,想要做点什么真是太难了。没办法,现在只得等唯一的机会,那就是天将亮的时候有人来给荻葭送吃食。 素皑趁着等待的这段时间往另一边的大营探了探,发现在王帐左边的那一排都彻夜亮着灯,守卫也比别的地方更加森严一些,她猜测这几顶帐篷便是噶尔丹议事的地方。而且很有可能噶尔丹现在就在这些帐篷中。如果是这样那很好,只要他不在荻葭跟前守着救人的把握就大了些。 跟着巡逻的士兵兜兜转转,素皑总算是把大营的大概布置搞清楚了,并且逃跑的路线也定好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她合着荻葭逃出生天应该不是难事。转着转着天就亮了,已经有很多士兵开始起床操练了。大家都明白与清军大战在即,这回他们寡不敌众,在乌兰布通这个地方,退无可退,只得背水一战。噶尔丹想必也很清楚,所以彻夜与将领商议对战之法,整个大营的气氛是很紧张的。 素皑此刻躲在离王帐不远的草垛边,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阿澈那边还没有烧起来!?难道他们还没有跑出去?不应该啊!还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吉雅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不对,这么久了也没见着有人往他们那边去,说明他们并没有暴露! 素皑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喊,“快看,山那边烧起了!快看呀!那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素皑定睛一瞧,果然,那顶坟墓一般的帐篷已经 被熊熊大火包围,火势蔓延之快,瞬间淹没了帐篷,连带着周围几顶帐篷也迅速烧了起来! 方才那人一喊,大伙便都注意到了,一时间惊慌乍起,许多士兵纷纷往那边赶去。 素皑一笑,总算,又有人逃出了魔窟。 这是个好机会,素皑趁着大乱,混在人堆里,飞速地靠近王帐。时间掐得刚刚好,送吃食的人也恰好从不远处走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狂奔,纳岱终于在天明之前抵达了清军大营,背上那一盒石鹤完好无损。 这一路他没有停下来休息,不是因为时间不够充裕,而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他便走不了了。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只能躺在漆黑苍茫的草原上等死。等狼来叼走他的尸体,或是秃鹰来饱餐一顿。纳岱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即便当初跟着教官走南闯北的两年,即便无数危险环绕,那也是大家在一起的。 就这样,他护着那无比珍贵的石鹤,在猎猎寒风中撑到了大营。大营在望的那一刻,他心神一松,翻身摔下马去,不省人事。 纳岱回来了,带回了石鹤,可是四公主却没有回来。 要命的是纳岱重伤昏迷,没有人知道素皑发生了什么。康熙急得不行,先是赶紧把那珍贵的石鹤交给军医,而后召集了所有军医与御医,命他们医治纳岱。 纳岱受的,其实是内伤,类似于脏腑碎裂那种,相当不容易好,需得长时间精细地调养。但他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吃下了一些特效药,伤口得到了即时处理,只昏迷了一日便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竟发现不只张廷瓒和自家那一票弟兄,许多将领,便连皇上都在自己帐中,立刻吓得就要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以前看康熙王朝,大阿哥被俘那段不知大家还记得不。当时觉得康熙真是太残忍了,连俘虏都不许儿子做,说什么做俘虏还不如战死。。。。额,当时真是对老康超级无语。擦!做俘虏有什么丢脸的!又不是战士想做,人家又没有投降,泥煤老康到底懂不懂日内瓦公约啊!做了俘虏就该死吗!(当然老康是不懂的)总之对这段无语了很久了,觉得大阿哥真是可怜,后来还因为这事儿挨了老康一耳光,我都替他冤。。。好吧,我说这段只是为了吐槽一下老康。老康啊老康,这辈子就毁在一个面子上!我一直觉得,如果康熙不是一个那个爱面子,爱名的君王,那他的人格魅力估计会大得多,在历史上的好评估计也多得多,人应该也更具传奇性和性格。这么一说,我觉得熙朝好多事情的祸根都是因为老康爱面子造成的。。。 当然,本文的老康会有这方面的额性格因素,但是不会变成历史上那种……原因嘛,因为素素不好那口,她是个很实在的人,对那种掩耳盗铃之事最最不屑,也最厌恶那种外表繁花似锦,内里腐烂一片的东西。这点跟老四还挺像,务实。 好吧,今天这章因为程六欧阳澈的事刺激到了我,多吐槽了两句,现在遁走…… 下一更应该是拜三晚上。亲们知道这两个月俺比较忙,几项事情一起转,着实要疯魔了。所以更新比较不定,但我会通知哪一天更的。顺便尽量保证周末一定会日更~ 102苏醒 纳岱一醒,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 却还没等康熙问出口,纳岱便红了眼睛,想要下地请罪,张廷瓒赶忙扶住他。 “奴才护主不力,求皇上责罚!教官,教官她……”纳岱哽咽道,断断续续,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四公主如今深陷敌营,刚刚兴奋起来的一丝情绪瞬间又跨了下去,根本不敢去看皇上的表情。 特殊编队的一众人都沉默了。他们的教官和兄弟此刻生死未卜,可是他们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纳岱气息不稳,喘着粗气请求道:“皇上,您一定要救救公主!公主一己之力,噶尔丹大营地势险要,重兵包围,奴才,奴才觉得公主她根本……”是的,纳岱很担心。重重重兵之下想要救出荻葭,安全离开,谈何容易!没有人接应,没有人救援,没有人做内应!况且,那里还潜藏着一个不定性因素,吉雅公主。至少,这女人不可全信,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关键时候摆教官一道! 康熙沉吟片刻,并不发话,似乎在思索着对策。张廷瓒一干人等此刻已经坐不住,纷纷跪下要求前去接应素皑。就算是不带一兵一卒,只他们几个只身前往也行。 最后康熙下令,命令他们带领一千火器营精兵前去接应素皑。并嘱咐张廷瓒务必智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把两位公主安全救回才是重点。 张廷瓒得令,立刻点齐人马便出发了,纳岱躺在榻上,看他走出军帐的身影,担忧不已。教官,你可千万别逞能啊! 另外,纳岱此刻终于想起了他千辛万苦带回的石鹤,有没有用药,八阿哥如何了。要是八阿哥有什么事,那他可就万死了,教官会剥了他的皮的…… 正问着替他检查伤口的军医,军医说着八阿哥已经服药,只是中毒太深,恐怕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这厢帐外便有士兵来回道,说八阿哥醒了!帐中诸将此刻还没离开,一听这消息,皆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波波地下来,总算有了个好消息!再轻轻觑了一眼康熙,只见皇帝也是暗自定了定心,随后嘱咐军医好生照看纳岱便走了,估摸着是去看八阿哥了。 众将也都跟着皇帝出了军帐,只留下佟国纲几人还在盘问纳岱,想从他嘴里知道多些关于噶尔丹驻营的地形环境等消息。 胤禩从昏迷中醒来,歇了几分钟,大脑神思渐渐清明,眼睛也略略适应了光线,一眼便瞧见了趴在他床边的胤禛。帐子里静静地,燃着安神香,远处还摆了个炉子,熏得整个帐子暖烘烘的。 他活过来了?如果没有记错,除非拿到石鹤,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这么说,还真给他们找到了石鹤? 胤禩努力滴驱散脑中的混沌,身上疲惫不堪,大概是蝉果草的毒性还在他体内与石鹤的药性做着顽强的斗争,毒素还没有排干净的缘故吧。他轻轻地伸出手去,缓缓摩砂着胤禛的发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胤禛大概睡得很是浅,立刻便醒了,抬起头来,胤禩一张虚弱至极却带着微笑的脸映入他的双眼。胤禛反应了半拍之后,狂喜出声,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你醒了?而后抓住胤禩的手,轻轻在手掌心伤口处吹了吹了。抬眼看向胤禩,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胤禩此刻也虚弱地瞧着他,胤禛战袍盔甲都没卸,发丝凌乱,双目通红,就连下巴上都生出了胡渣,虽然眼神一直晶亮,但整个人都透着刻骨的疲惫……胤禩冲他笑笑,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胤禛抓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擦着,闭着眼睛喃喃着,却听不真切在说什么。胤禩了解他的心情,劫后余生的喜悦,他自己也很庆幸还活着。只是面前这人这个样子,是守了他多久啊!这些天恐怕他就没离开过一步吧!从战场上下来,到他中毒昏迷,再到解毒等候……恐怕这人也像是从修罗地狱里走了一遭,所以才如此狼狈! …… 一室安静,俩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执手相对,却不知看尽了多少重生的喜悦和失去的惶恐。半响,胤禩喝了几杯水润喉以后才道:“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光守着我了罢,你看,连衣服都没换一身!这战场上沾满血的铠甲你还准备穿到几时呐?” 胤禛双眼布满血丝,听后并不言语,却忽然俯身亲上胤禩的额头,再然后是眼睛,再然后是鼻子,脸颊,嘴唇……却并不深入,只是在嘴角处浅吻着,伸出一部分舌头描摹对方的唇形。 胤禩有些被吓着了,刚醒来他的大脑还有些混沌不堪,全身也没什么力气,但脸也有些微红,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揽着胤禛的脑袋,任这人用身体的接触来感受他的存在。 胤禛亲了一会儿便不动了,起身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颊,眼中似有水光涌动,哑声道:“我去换身衣服,你好好休息。我这便唤张锦进来伺候。”说完逃也似得离开了帐子。 胤禩看见他仓皇的背影心中也思绪万分,缓缓抬手摸摸脖子,濡湿一片。 张锦惊喜万分地跑进来,见他确实已经醒了,又惊喜万分地跑出去领了军医进来,再抹着泪惊喜万分地说去向皇上回禀,然后就一溜儿烟跑了。胤禩瞧着他,再瞧瞧军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以张锦和素皑交情,自己醒了,张锦应该是想要第一个跑去告诉素皑的。这会儿直接回禀皇阿玛了。难道说素皑不在? 胤禩看着正在整理药材的军医,问道:“军医,四公主呢?” 军医没回头,听到这话,身形一僵,有些颓然。 胤禩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军医这才转身,慢慢向胤禩解释了他中毒后发生的一切。 康熙进来的时候胤禩已经打发军医出去了,自己披了见厚厚的袄子半躺在榻上,看着伤口,沉沉地想着事情。 康熙并没有带别人,让随侍的小太监均在门口等着。自己一身玄紫色的袍子,腰间系一根玉带,没有戎装,更没有龙袍,就这么进来了,神色有些寡淡。 胤禩学过心理学,知道有时候心情是很能影响一个人的穿衣风格的。此时,估计皇阿玛看着那暖色调的明黄龙袍和铠甲心情会更加烦躁吧。 康熙亲来探视,胤禩自然要挣扎着下地行礼。康熙烦躁地挥挥手,免了,让他好生躺着。 胤禩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此刻也是心急如焚。 俩人一躺一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胤禩刚醒,体力有些不济只是温言细语。 康熙心里是清楚的,胤禩早已知道了他和素皑的事,那丫头是什么都不会瞒着胤禩的,这点他知道。但也明白老八这孩子不会傻到戳破。虽然他自己理直气壮,但俩孩子毕竟尴尬。 暖暖的炉子熏着整个帐子,胤禩有些恍惚的错觉,仿佛上辈子他与这位皇阿玛从未有过这般如同普通父子一样的对话与氛围,尤其是他长大之后。小时候,在这位天子面前是战战兢兢,恪守本分,长大后也是战战兢兢,虚与委蛇,再后来就是恩绝情断,老死不相往来,形如死敌。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交心的谈话,又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懂得的体谅。这种对话,虽是一来一往的寻常过问,但却也不觉得尴尬。最重要的是彼此都没有暗藏机锋与试探,不用装,自然也不会累。 胤禩的心一点一点地回暖,他越来越觉得,其实那一世的不幸福纵然有多方面的因素,但自己绝对应该承担主要责任。命运纵然对他有所遗弃,但归根究底是他不够平和与真诚,才会让自己过得那么不幸福。是他让自己的野心毁了自己珍惜爱重的人与事。之前他觉得或许是野心的错,那么没有野心就不会出错。但如今却渐渐明白了,并不是拥有野心就是错,而是野心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他以为没有人会看明白,其实没有人是傻子,你不够好,蠢人看不出来,聪明人难道会看不出来吗?比如康熙,比如胤禛,那一世的他们,应该都很明白自己这个八贤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吧。所以后来的事情,与其说是成王败寇,不如说是应有此报。 康熙的眼下也有很重很重的黑眼圈,眼中也是血丝一片。自从素皑离去后,他再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即便夜晚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万籁俱静的军营里,他也无法合眼。只要一想到素皑不知道会在哪里生死未卜,他的心就没法真正平静下来。今日见着纳岱伤得那样重回来,听说还有一些人被俘后陷在噶尔丹的大营里,以素皑的性子,要她放弃这些人根本就没可能。他发现他有时候蛮恨素皑的,特别是素皑一次次丢下他,一次次去面临危险的时候。但是却又忍不住心疼她,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死心眼儿了。她仿佛就是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是必须要舍弃的,是一定要放弃的!即便他不是作为帝王,即便是下面那些清军将领,那些小兵都明白的东西,素皑也不明白。不,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拒绝去懂。那些眉头都不用皱,轻易便可舍掉的东西她却是眉头都不皱便要选择紧紧抓住。说来奇怪,世上所有人都厌恶那种什么都想要却又不肯付出努力的人,但有没有人来教一教他,该怎样对待什么都想要而且还在拼命付出努力的人,他的素皑! 胤禩能猜得出康熙现在想些什么,爱上素皑这样一个人,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将意味着,幸福的时候可以像到了天堂,但痛苦的时候却犹如身处炼狱。最可怕的是,痛苦的时候居多。 “皇阿玛不必过于担忧了。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牢笼能够困得住素皑,她定会平安归来。”胤禩开口道,似有深意。 康熙抬眼看他,威严深沉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压力。胤禩不卑不亢,柔和地与他对视着。康熙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宽慰道:“你好好休养吧,朕明日得空再来瞧你。”说完便起身欲走。 胤禩身有不便,只是行了半身礼恭送他,康熙摆摆手示意他躺好不用多礼就离开了。 康熙走后,胤禩颓然地靠在软枕上,整颗心飘忽不定。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忧呢?更可笑的是,他和皇阿玛,连指责素皑任性的权力都没有!他还隐约记得,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有一个极其恐怖的声音在耳边威胁他说,若他敢死,就要杀了谁谁谁,谁谁谁,让他们在地下团聚云云。这几句话吓得他神思一震,脑袋里面更是一直都崩着根儿弦,不敢太过睡去。可若是这次她有什么事,她准备留给自己什么!?一具尸体吗? 素皑啊素皑,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素皑之前趁着欧阳澈他们那边的火势一起,大乱那片刻,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给荻葭送吃食的那名婢仆,迅速地换好装。守着荻葭的那些人虽然没有噶尔丹的允许无法离开,但眼睛也早已去关注那片火势了,素皑备着吃食过来之时他们竟没有多多盘查,只是晃了几眼,看着像那个每天都要来无数次的婢仆也就挥手让她进去了。素皑庆幸自己个子够高,又塞了一些干草进衣服里,成功地伪装成了一个壮妇。 待得掀帘进去,却没有一眼见到荻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周六 103困境 素皑警惕之心瞬间到达了顶点,堪堪放下门帘,把餐盘也放在一旁的桌上。 噶尔丹的主帐明显要比别的帐子要大得多,也要豪华许多。素皑屏住呼吸暗暗观察,此刻帐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甚是昏暗。 矮几的后面有一处隆起的锦被,动也不动。 素皑吃不准锦被下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荻葭,她慢慢探身前去,却还没走两步,便听得锦被中传来了一声苍白低哑的怒喝——滚! 是荻葭!被子里的人果然是荻葭! 素皑快速走上前去,轻抚上锦被,低低道:“姐姐,是我。” 被下之人听得这声,明显一震,而后却不是立刻出来相认,而是赶忙抓紧了被子,把自己更加裹得密不透风。 素皑惊诧,一边伸手,一边急道:“姐,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来救你了!” 荻葭的声音从里传来,不知是否因为隔着厚厚的锦被,总觉得不似人声,凄厉嘶哑得异常。 “我知道,是你。素皑,你快走吧!走吧……” 这种情状怎么都不对劲,素皑心中一动,强行掀开了锦被…… “啊——”荻葭一声惨叫,立刻被素皑捂住了嘴。守帐之人怕是已经听得多了,见怪不怪,是以并没有冲进来,只是素皑眼前却渐渐一片模糊,捂着荻葭的手也不禁颤抖不已。 荻葭大恸,哆哆嗦嗦扯过锦被颤巍巍地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身子起伏不定,咬着的下唇又慢慢浸出了血丝。 素皑心中剧痛,缓缓转头,问道:“怎么会这样?噶尔丹!是那个畜生干的对不对!?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伤,姐……” 荻葭摇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双手推拒着素皑,“你快走!你本就不应该再来!这种地方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闯来!噶尔丹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便是插上翅膀也跑不出去!你快走呀!”说着都快哭了。 素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这,这还是她那位美丽大方,温婉端庄的姐姐吗?锦被下的身体早已无一处是好的,全身青紫遍布血痕未干,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然无数,有用鞭子抽的,也有烙铁烫的……xiati全是一片血肉模糊,早已不知凝固了几次又新增了几多。大概唯一能够辨得出样子的就是脸了,一张脸还无甚伤痕,只是下唇早已被咬得结痂,却还在增添新的伤口。 素皑眼眶通红,右手摸上了短刀刀柄,恨声道:“畜生!那个畜生!” 荻葭是个坚强的姑娘,即便多少次遭遇了非人的虐待与羞辱,她宁可咬死自己也不在仇人面前落一滴泪,露一丝软弱。如今还在这帐篷里,也是断不可哭的。 荻葭伸手把素皑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道:“不许哭!噶尔丹吩咐过外面的人,若是听到我的哭声,就赶紧回禀他,他等着这个热闹可是等了好久呢!” 素皑抬起头来望向她,眼见姐姐空空洞洞的眼睛里神采全无,灰暗地如同死灰却无一丝湿润。她抬手抹了抹眼睛,点头道:“好!我不哭,我们都不哭!姐,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荻葭摇摇头,“我不走!我也不想回去了。事到如今,我也没别的指望了。素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走得了吗?所以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日日夜夜地等着他,等他对我的耐心和戒心都耗尽,那便是我的机会了!你送我的那把刺我可是从未用过,收得好好的呢!” 荻葭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又嘲讽,但平静的表象下是刻骨的恨意与仇视。素皑心里一惊,她知道这样的状态十分危险,她只觉得荻葭周身都被死气笼罩着。 “不!你想要和他同归于尽?是不是?是不是?!”素皑低吼道,“不行,绝对不行!他噶尔丹的命值几个钱?你要和他一起死?你先跟我走,我保证不会放过他的!大不了到时候我活捉他送到你面前来,你想怎样都可以!” 荻葭惨然一笑,愈发平静:“素皑,你不会明白的。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 素皑心中苦涩蔓延,问起另一个问题:“秋蓉嬷嬷呢?她怎地不在你身边?” “死了。被阿奴用马刀扎死了。”荻葭很静,说起秋蓉死了像是在说早上吃了什么一般平淡。 素皑的不安强烈,她晃着荻葭的身体,焦急道:“姐,没关系的,没关系!你还有我,你还有亲人呢。对了!还有荣妃娘娘,你额娘!你难道不想她吗?我出来之前她还专门去找过我,让我如果有机会见到你,一定好好照顾你!她还去求过皇阿玛,不管两军交战成什么样子,千万不要伤害你!我每次去看她,她每每说起你眼泪都是不停地落!自你出嫁以来,她日夜忧愁伤神,我从未见过她有一天的快活的!荻葭!你忍心吗?你的额娘天天都在想念你!你忍心抛下她自个儿去死么?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三哥这两年跟着太子参与朝堂争斗越来越厉害,你想过没有,若是太子败了,三哥也少不得要跟着倒霉!荣妃娘娘只剩下你们姐弟俩个孩子,若你也走了,她还能指望谁去!”素皑说着这些,心里难受得不行,“爱新觉罗荻葭!你醒醒吧!你不过就是要噶尔丹那畜生死,要阿奴死!要他们的命有何难?只要你想要,我分分钟都可为你取来!但若为了这俩个贱人搭上自己的命,一毛钱都不值得!” 素皑一通低吼,荻葭裹着锦被,暗自神伤,喃喃道:“额娘……” “是啊,你额娘还在京城等你回去呢。若以后你不愿再住在京城,也可去别处居住啊。我们去求求皇阿玛,让他许你把荣妃娘娘也接走,然后你们安静平淡地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你若想去江南,那便去江南,若想去盛京,那便去盛京,就是你想要坐船出海,也是没有问题的!荻葭,你才二十三岁,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素皑趁机再劝。 荻葭低低出神,道:“原来,还有那么长那么久,何时才是个头呢……” “姐姐……” “好!我跟你走。你说得对,额娘她,不能没有我。”荻葭点头道。 素皑定了定心,心中稍觉安慰。仇可以再报,噶尔丹以为这次他还逃得了吗?但是姐姐的命,却不能再受拖累了,决不能! “素皑,麻烦你,去给我找件衣服来。”荻葭低低开口道。 素皑一愣,忽然想着荻葭把自己裹在锦被的样子,又想起噶尔丹吩咐那些守卫的话,猛然悟了,心中又升起一股腾腾的火气,终是被她压下。没有多问,开始在帐中翻找起来。 噶尔丹此人的心思真是阴毒不已,关住一个女人似乎也不需要用铁链绳子绑起来,只需要拿走她的衣物便可。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女人,都断不可能光溜溜地跑出军营。更何况,这样的方式对于荻葭来说,更是羞辱。 果然,素皑找遍了帐篷也没找到一件稍稍能够裹身的布料,唯一的就属荻葭现在盖的那床锦被了。好在素皑来之前为了突出“壮”的效果,并没有脱下自己的衣物,只是把送饭菜之人的衣服又重在了自己身上,现在脱下给荻葭应急,也是正好。帮荻葭穿上衣服,又用去了不少时间,主要是那些伤口,素皑怕碰到弄痛了荻葭,只得小心翼翼。殊不知她这般小心,倒叫荻葭更为心痛。为了让荻葭更舒适一些,素皑脱下了自己的贴身里衣裤让她穿上,荻葭在一场场X虐待中xiati早已撕裂,此刻穿上素皑的质地舒适的里裤总比直接接触粗糙的蒙古衣袍要好得多。 衣服穿好,外面的守卫也已经不耐烦了,大概不知这个送饭菜怎么今天待了这么长时间,不知是否是大妃又闹了什么别扭。 守卫于是高声向里面喊话,这帐子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的,大汗有过吩咐,谁也不许踏进帐中一步,就算有什么动静,也需得先去禀报他。 守卫喊了一声又一声也没人应答,终于觉出不对劲,一人立刻让旁边的人去禀报大汗,自己守好门口。可还没等他说完,帐中已先出一把短刀,不见执刀人,刀却已割断了他的喉咙。另一人见状,张嘴想要大喊,执刀人终于出账,通体黑衣,沉入水的目光紧紧地擢住他,另一柄短剑便已莫入心口,同时执刀人弃刀,双手合于他的脖颈处,轻轻一扭,他已缓缓软倒。 素皑解决了门口最近的两个守卫,回身去看荻葭,荻葭已挣扎着翻出了藏于一堆金银财宝底下的军刺,正是几年前她的嫁妆,素皑送的三棱军刺。 素皑看着那把军刺,通体灰白,加了去光处理的军刺几乎看不出上面磷的微光。 久违了,利器! 素皑上前一步,帮荻葭把军刺藏好,蹲□来,背起荻葭。荻葭如今连爬都需得巨大的力气,更别说走了。 素皑腰佩短刀短剑无数,全是在噶尔丹这帐中顺的。看来噶尔丹倒是了解荻葭,倒也不怕她自尽,知道自己都还没死,荻葭断然是舍不得死的,所以放心地把宝贝都放了进来。这一柄柄削铁如泥的兵器,现下倒是便宜了素皑。这片刻工夫,外面已经开始人声鼎沸了。大帐太过显眼,接连死了两个守卫,立马就被人发现了。素皑嘴角含着一丝苦笑,恐怕今天又是一场恶战了。 罢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便是。 荻葭也再不说别的,眼下这光景,她仿佛也被激起了斗志。她虽一介弱质女流,却也在这准噶尔狼窝中被践踏了数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仅有的一个儿子她也留不住,现下人都死光了,所有的懦弱也仿佛在这一刻离她而去。她要活下去,她还有牵挂的人,她不能死! 很好,真的很好,还有素皑在。这个孩子是她命中真正的福星和贵人,是她最信赖的至亲。她还从未见过素皑的力量和爆发,今日就让她们搏一搏命吧!两个公主,若真是战死于此,也不算是辱没了大清威名,地底下,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此刻准噶尔军营大乱,先是被人放火烧帐,此刻纵火人还没找到,大汗主帐却又出了事。越来越多的准噶尔士兵在朝这边聚集,也有人飞奔去了议事章去禀报噶尔丹了。 素皑不再停留,和荻葭俩人出账便跑,时而遇到一些零星的阻碍,她手起刀落,绝不手也不恋战,双手出击迅速解决。此刻天已是大亮,直到跑出主帐两百米远,才遇到真正的朝这边赶的大部队,手持大刀弓弩,朝她们飞奔而来。至此,整个大营算是彻底被惊动了。 素皑顾不得暴露俩人,硬是砍翻了几个先头部队,想要冲到一簇大的草垛旁。她背着荻葭,动作却不见迟缓,一边回身反击追上来的准噶尔士兵,一边往草垛移去。 直到赶上来的准噶尔士兵终于拿出弓弩,她的速度才不得不放慢下来。一边要抵挡时而飞来的暗箭,一边要和敌人周旋拼杀,还背着个身受重伤的荻葭……素皑如今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眼见草垛还有几米远,却硬是过不去。 素皑的动作放慢,准噶尔的大批士兵却渐渐赶了上来,面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看着这两个“娇滴滴”的女人,看她们到底要怎样冲出这天罗地网。 一时间,准噶尔士兵都放下了弓弩与刀剑,他们在等,等他们的大汗到来。毕竟这中间还有个大妃在此,若是一个不察伤了,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在他们看来,面前这两个女人已是瓮中鳖,只需这样围着就行,翻不出什么大花样。 两人和几百人对峙,并且还有士兵陆陆续续往这边赶。这氛围,却全然有些安静。 素皑在这境况中,终于放下了荻葭,让她坐在地上,快速耳语道:“我在那大草垛后面藏了一匹马。一会儿我和他们周旋,你趁乱跑,直直跑下去便能冲出大营,只管往西,别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是否有点虐?唉,受着吧。。。。 明天还有一更。 104厮杀 荻葭大惊失色,看向素皑,像是在询问。 素皑一笑,低声道:“我死不了。”然后便像剑一样冲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一个看似准噶尔将领的身边,一刀下去,割断了那人的头颅…… 直到鲜血飞溅,头颅落地,准噶尔士兵才反应过来,一群人气红了眼,刚刚平歇的战斗瞬间又打了起来。 势单力孤,什么叫势单力孤,素皑如今很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点。小时候学一个成语,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时候觉得这样的人肯定是英雄啊,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这是形容地势险要。 刀剑相博,千钧一发之际,素皑犹自暗哂,管他英雄还是狗熊,杀出去的才算数。无数的小兵跑上来纠缠她,素皑不耐烦同他们浪费体力,从不恋战,砍得过就砍,砍不到就跑,她的目标是另一个看起来更为高级的将领。而且,她的时间不多了,等到噶尔丹和他手下那帮高级别的将领赶到,她便是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去。噶尔丹是准噶尔第一勇士这谁都知道,光是打架的功夫估计就得甩素皑几条街了。若是海锋和穆尔泰在,或许还能真刀真剑与噶尔丹对上一对,素皑十六七岁的女人身体,遇上这等高手,硬拼怕是真的不行。 那将领看素皑一直有意无意地朝他移来,仿佛洞悉了她的意图,抢过旁边小兵的一把弓箭,瞬间对准了人群中激战的素皑,箭头随着她的身躯不断晃动。 素皑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如影随形的危险,此刻她体力已有不支,身上虽没有打伤,但小伤不断在增加,几把马刀齐齐向她砍来…… 荻葭慢慢在素皑的掩护下朝草垛移去,她躺在地上,一点点地爬,尽量不露痕迹,尽量动作小幅度。不敢回头,不敢出声,生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让素皑的心血白费。她知道,她的妹妹就快支撑不住了,所以她必须要快点,再快点。后面杀声震天,荻葭隐约听到闷哼一声。 不知为何,那么多准噶尔士兵倒下的惨叫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可这声短促又微弱的闷哼却刺痛了她的神经。她仿佛听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钝钝地。 刀光剑影中,荻葭忍了很久没忍住,终还是回头,一眼便看见素皑,肩头插着一尾箭,洞穿了整个肩背,顺着箭杆,潺潺地流着血…… 荻葭咬住早已模糊一片的下唇,硬生生地别开头,强迫自己不许出声,此时身上的力气仿佛忽然回来了些,她使劲扯住一把干草借力一滚,顺势滚进了干草垛。 遍地厮杀,血染疆场。没想到,她素皑还有这一天。以前这么危险的任务肯定轮不到她出的。她在队里那就是一尊熊猫,上到大队长下到仓库员,没有不把她当个高端知识分子看待。她要是跟着战斗小组出任务,身边起码两个狙击手一个突击手保护,当然,主要是保护她带的那一堆电子设备。 呵呵,刀剑相博,血里厮杀,绝好的待遇! 那将领的箭射进了素皑的肩膀,素皑的短刀也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该砍下的刀剑终是没有砍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今首领在别人手上,士兵也不敢乱动。不过蒙古人都不是软蛋,若这时候首领下令不用管他的话,相信也会有一些人真的就不管他了。 素皑腾出一只手,捏住箭羽,咬着牙狠狠地从前面抽出,摔在地上。顺便瞥了瞥那箭,再看了看那将领一眼,眼中微光闪过。 素皑稍一回身,把那将领往身前一拉,脑袋便藏在他身后,挟持着这人慢慢退后,两旁的士兵拿着大刀慢慢退开,不敢上前。素皑心下有些急,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听见远处马蹄奔来的声响,若料得不错,噶尔丹来了。 那将领被素皑挟持着,却似乎并不着急,听到远处声音,嘴角便含了一丝笑意,轻声道:“你跑不了的。” 素皑懒得搭理他,暗自判断着来人的方位和达到的时间,只盼多拖一刻是一刻,荻葭的动作能快点儿。 一瞬间的静默使得在场之人神经都高度紧绷,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素皑的一颗心也开始狂跳,那将领脖子上的刀痕压得越来越重,沁出了颗颗血滴。 那将领也是个有心人,他已经感觉到了素皑的紧张,但是,却不是对着远处来的人马,转念一想,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不好!大妃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马像方才大妃颓倒的地方望去——哪里还有大妃的身影!上当了,他当即想要高喊出声,哪知这时从后面的草垛中猛然窜出一骑,快马向他们奔来,转眼便至眼前。 素皑大惊,不是让你走吗!? “素皑……”荻葭气息微弱,勉强伏在马上,向素皑伸出了一只手。 机不可失,素皑再不犹豫,在那将领耳边轻语两句,用力推开他,微微借力便翻身上马,与荻葭二人合乘一骑。 此刻远处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却不是噶尔丹,而是巴图尔。 巴图尔手下大将眼见一身黑衣的素皑要逃走,连忙指挥人上去拦着。但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围满的步兵,且与素皑大战了一场,此刻他们虽□有马,奈何人墙挡着,就是过不去!那大将目眦欲裂,眼见着贼子在前却不能砍翻,这是什么道理!当即下令放箭,他没有看到素皑马前坐的是荻葭! 巴图尔大惊,他还想要活口。但是来不及阻止,就见着一簇簇的箭羽朝着中间那身黑衣招呼而去…… 方才被素皑挟持的将领此刻瘫坐在地,看着两尾箭朝她而去,心中骇然不止。方才素皑推开他时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多谢手下留情,另一句是对不住了。 他知道她在谢什么,那柄莫入她肩头的箭是他射的,他挑的,最普通,不含倒刺,无毒的一尾箭支,所有弓箭、弩中杀伤力最低的。 而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也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委实令他惊佩。是的,既惊且佩。 此刻,两尾弩箭朝她而去,他实是不应该再管了,怜惜,就到此为止吧。 素皑回过头,两尾羽箭破空而来,马下一个小兵举起了马刀,眼看便要砍到马肚子上。素皑手中的短刀迅速掷出,精准地钉在小兵的脑袋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把那小兵的脑袋生生破开成两瓣。 两尾羽箭一前一后而来,素皑护着荻葭,迅速趴在马上,那尾箭堪堪擦着她的发丝而过,一头青丝瞬间散落…… 素皑不及回身,第二尾羽箭已经呼啸而至。第二尾的角度非常刁钻,这一发,直直朝她背脊而来,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来不及了,素皑伸手推离荻葭,若是那尾羽箭朝她当胸穿过,至少不会一箭双雕。 但是,此刻的荻葭却毫不领情,她像是突然爆发了,反手使劲一掌,双手并用,把素皑扯落马下,自己也靠着这股和素皑分离的力量弹开,座下马儿忽然向另一个方向踏了几步…… 千钧一发之际,当素皑重重地摔到地上时,已经见着那尾羽箭从她和荻葭分离的缝隙中穿插而过,“嗖”地一声没入草丛。 …… 要命的一箭又被躲过,素皑心中定了定,立马跃起回身向荻葭跑去,但是她还没有迈开步子,第三尾箭已经从她眼前飞过,向着马上的荻葭直直射去! “不……” 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这厮杀的战场,素皑听见了血肉钝痛的声音。 一时之间,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再没有流矢袭来,荻葭一袭染血的蒙古袍子,白羽箭当胸穿过,□马儿极其烦躁,堪堪拖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素皑发足狂奔跑过去,一手撑着她,一手抓着缰绳重新跃上马,回首望向箭支射来的方向,双眼通红,目眦欲裂! 从腰间抽出最后一件武器,剑,从噶尔丹的营帐中顺的最长的东西。 素皑没有一丝犹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出手之狠厉好不留情,护着荻葭,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巴图尔大惊,反手给了方才射箭的那副将一耳光,吼道:“谁叫你动手的!?没看见那是大妃吗!?”说道催促着战马,想要靠近那垂死挣扎的俩人。 素皑被彻底激怒了,再也不去管身上的伤痕,无论是刀,剑,戟还是别的什么朝她砍来,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不挡,自己出手却毫不留情……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拼命地催促马儿往外冲,拼命地格杀。 素来以凶狠著称的蒙古兵,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法和身手,和那样不要命的拼杀,一时间都有些软了,不太敢靠前! 素皑一身玄色长衣,黑发迎风而舞,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血污,嘴角也浸出点点血丝,手执长剑骑在马上,一双眸子清冷若雪,周身杀气弥漫,宛如暗夜修罗! 荻葭已经昏迷不醒,当胸一箭贯穿而过,血染衣袍,气若游丝。素皑把她护在身前,不管不顾地冲杀。准噶尔人被方才巴图尔一吼,都有些不太敢近身,素皑得此机会,催促□马儿飞奔,向着大营入口横冲而去。一些蒙古兵见势不好,不要命地围上来,素皑全然不顾,一个个砍翻在地,最后一剑,把身后追击而来的一个准噶尔士兵钉死在地上……而后打马疾驰而去。 一匹上好的马载着瘦骨嶙峋的荻葭和清瘦的素皑,一点问题都没有。素皑骑术极佳,离开大营之后暂时甩开了追兵一段距离,向着清军营地奔去。 但是从准噶尔大营到清军营地,再快的马也要跑上一天的时间,荻葭重伤在身,素皑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后面准噶尔追兵紧追不舍……要回去,真是难上加难。 素皑的双手都已被荻葭的血浸湿,口中不停地呼唤荻葭的名字,希望她不要睡过去,希望她能撑到救兵前来或是安全地方……可是无论素皑怎么喊,荻葭在马上怎样颠簸,却一点也没有苏醒的迹象。素皑一边赶马,一边把剩下的所有药都喂进荻葭的口中,无论是止血的,止痛的还是什么都好,只要有效。 茫茫草原,天还是那么蓝,水依然那么清,此刻初升的太阳悬在头顶,照射着荻葭身上一点点流失的血液…… 终于,马儿因为被催赶得太急,一个趔趄,马失前蹄,素皑抱着荻葭双双滚落下马。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荻葭会挂。。。 不要骂我,我只能说世事无常,当初有公主和亲的因,就有现在两败俱伤的果,阿门。 下一更星期三。 105成灰 素皑的声音早已经嘶哑,抱着荻葭滚了几米远,瘫在地上,望着头顶的日光,她终于还是无声地流泪了。 救不活了,她知道的。那一箭穿胸而过,又失了那么多血,救不活了,她知道的…… 素皑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草原响起,旁边的荻葭与她十指紧扣,躺倒在草地上。 “素……皑……”不知道是不是药终于起了效果,荻葭微弱艰涩的声音传入素皑的耳膜,如闻天籁。 素皑翻身过去,抱着荻葭的头,哭得不能自已。 荻葭艰难地伸出一只手,素皑握住,贴在自己的脸上。 “素皑,我快要死了,对不对?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姐姐,你别说话,你就这样醒着,我带你去找医生,找八哥!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一定的!”素皑哭着说。 荻葭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神采,眼神却很晶亮,她艰难地摇摇头,“其实,我并不怕死。很早……我就不怕了。你知道吗?那边有好多人,他们在,等我呢!”素皑咬唇痛哭,荻葭扯住她的衣襟,“只一件事,额娘……额娘!素皑,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素皑拼命摇头,拼命摇头,她不答应!不能答应!自己的额娘自己去照顾,求你了!求你活着回去! 荻葭笑了,鲜血染透草地,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飞扬的笑容,却把素皑看得心中大恸。 “姐……!” 那一个笑容是荻葭留在世上最后一抹颜色,那一抹笑中,有欢愉,有悲喜,有无奈也有解脱。那一瞬间,仿佛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已定格,素皑的眼中只留下了黑白,唯独血,成了灰色…… “我们,回家吧,下一世,要……投个好胎。” 笑容背后,这最后一句话散落在了素皑耳边,散落在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阵微风刮过被彻底带走,只留下了淡淡血腥,混着青草的芳香,始终不散。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逼近,素皑抱着荻葭的尸身枯坐在地,听到动静,缓缓从荻葭的靴子中取出军刺握在手中,轻声在她耳边道——姐,你等等,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素皑轻轻放下荻葭,站起来,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衣衫被血染尽,只是因为黑色所以看不出来,指尖却缓缓地滴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荻葭的。 来人只带了个小分队追击而来,估计是前锋,大队人马还在后头。素皑吃力地把荻葭放上马,握着军刺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中,等着来人一点点逼近。 领头的是个准噶尔高级将领,看见素皑,合着后面的小兵们都有些兴奋,终于追到了。领头骑在马上,堪堪在素皑面前停下,不急不缓地打量了一下她,像看猎物一般看着眼前被他们追到穷途末路的人。 素皑抬眼看他,阳光太过刺眼,烤得她身上的血液都有些凝固了,整个人就快要被抽干。但是眼前这个蠢人,真是蠢太多了。他真以为一具死尸,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她们就跑不掉了吗?她们就回不了家了吗!? 素皑不废一句话,一个闪身举起军刺,直直插入马脖子,再迅速拔出,马儿一声凄厉的嘶吼,当即重重摔到,连带那个领头也被摔下马来……没等他反应过来,素皑滴着血的军刺已经在眼前,手也伸出卡住他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扭,这位方才还居高临下的领头立马就能去见阎王。 后面的士兵面面相觑,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 素皑挟持着那头领,冷然用蒙语道:“不想他死,立刻退后两里。” 蒙古兵互相望了几眼,开始慢慢往后倒退,这领头的是噶尔丹手下大将而且还是他的妹夫,身份尊贵,若有个闪失他们几个小兵可赔不起。那将领被素皑挟持在手,看着这些士兵尊素皑吩咐往后撤退,闭了闭眼并无二话。 素皑在心中冷笑,谁说准噶尔士兵英勇善战,从不受人威胁?呵,是人都怕死! 直到那些小兵退到素皑再也看不见,那将领战战兢兢道:“这下,你该放了我吧?” 素皑卡着他脖子的手愈发紧了,轻声在他耳边道:“脓包!我可从来没说过不杀你!”说着,一手紧着他的喉咙,一手掰住他的头,“咔嚓”拧断了他的脖子…… 那人倒下时双眼齐睁,不可置信地盯着素皑,死不瞑目。 素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从这人身上搜出火折子,点燃,扔在地上,借着风势,火势顿起,从这将领的尸体开始,素皑面前出现了一道火墙天埑,阻隔了所有追兵。 素皑翻身上马,抱好荻葭,绝尘而去,身后是熊熊燃起的大火。 回去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艰难太多。阻隔了追兵,可素皑抱着怀中渐渐冷却的尸体,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好累,好想睡觉,甚至想像荻葭一样一睡不起。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事最后仍然是这样的结果呢?六年了,她准备了六年,却连一个荻葭都救不回去!胤禩中毒,阿澈废了,纳岱重伤,程六死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一同都死在了这条路上,死在了她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下!为什么会这样?她孤立无援?没有!她轻敌?也没有!可是为什么?她连姐姐都保不住!为什么?而噶尔丹,还好好的待在那儿,还有余力来追杀她! …… 素皑浑浑噩噩,任马儿疯跑,自己在马上摇摇欲坠,她只是紧紧抱住荻葭的尸身,阵阵天旋地转向她袭来,她再也抵挡不了,摔落马下,沉沉昏死过去。 张廷瓒找到素皑时早已是深夜,素皑全身是血躺倒在草地上,身旁的荻葭早已冷却多时。周围除了一匹马外什么都没有。张廷瓒惊慌异常,探了探素皑的鼻息后心下定了定,可是看她气息微弱,只剩半条命却心中剧痛。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素皑,身后队员抱起荻葭。一群人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无话可说。 回程一路异常沉默,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弦,好像随时都会断掉。张廷瓒带队飞跑,他的怀中是已经奄奄一息的素皑。 上百里的路程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等他们看到清军大营之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大部分清军将领都在帐外迎接,康熙也正从中军主帐往这边赶,帐中军医和御医都已经待命多时。可是当众人看见素皑和荻葭时,依然倒吸了口冷气。 张廷瓒抱着素皑疯了一般往里冲,却被赶来的皇帝拦下,从他怀中接过了素皑,抱去了主帐。 临走前,康熙看了看荻葭,叹了口气,吩咐好好安置,暂时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她的安眠。 素皑身上的伤最重便是那穿过肩膀的一箭,其他的却并不见得如何重,她之所以昏迷不醒还是因为失血太过以及太过疲惫。几个医生围着她团团转,脸色冷得像冰渣一样的帝王守在旁边,更是让硕大的王帐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御医们替素皑包扎收拾好以后就纷纷告退,毕竟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还不要命地往帝王眼皮子底下多晃悠。走出帐外以后发现四阿哥五阿哥和一堆将领都守在那儿,估计在等他们的结果。 胤禛见太医出来,赶忙上去问了结果,知道素皑没有大碍心中顿时安慰了不少,看着守卫森严的王帐,叹息着离去了,胤禩还在等着他的回话呢。 袅袅的安神香燃着,康熙坐在软榻边瞧着素皑,把手放在她脸上轻轻摩砂,移过脸颊,移到眉心缓缓揉着。这孩子,睡梦中还眉头紧皱,这梦中到底是有什么?到底是有多痛!? 一个下午,康熙只是出去帐外召了佟国维过来,略略吩咐了他两句,便一直陪在素皑身边。素皑脱下的黑衣一直被放在一旁,无人敢动,康熙吩咐人拿远一点,他不太忍心去看。怎么会有人觉得只要穿上黑色就看不出血迹呢!? 傍晚的时候,伺候的人硬着头皮来询问康熙要不要传膳,皇帝定定地看着沉睡的公主,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这时素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双眼睛静静地对视,康熙伸出手去抚摸素皑的头发,素皑转开头,眼泪夺眶而出,淌在了软枕上。 康熙弯□子轻轻抱住素皑,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想哭,就哭吧。阿玛在这儿,没别人了……” 素皑双手抓住康熙的衣服,仰起头放在他的肩上,却止了眼泪,只是这样放着,空空洞洞地看着前方,如同失了焦一般。 康熙看不得她这样难受,却又狠不下心逼她,只得任她这样,心渐渐凄凉…… 俩人就这样相偎着,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明,素皑仍然沉沉睡着,康熙却不能再陪着她,毕竟还有一堆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来到议事帐中,各路将领早已等在那里,个个面有急色。 佟国维老成持重,方才刚来的这封奏报正被他捏在手中,看着康熙明显疲惫又冷凝的面孔,心中的鼓打得震天响,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奏报。 消息很惊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噶尔丹的后招终于出来了,勾结了几年的沙皇俄国终于决定在这场战争中插上一脚。据消息称,沙俄这回不但向噶尔丹提供了枪炮武器,还且还派来了几千人的火枪队。虽然没有明说要加入战斗,只是说在“中俄”边境徘徊,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噶尔丹败了,那就当这个盟友不争气,沙俄火枪队当是跑到边境公费旅游一圈。若是大清不幸落败,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沙俄必定与准噶尔长时间建立同盟关系,派驻军驻扎在边境,随时威胁中国。 康熙听到奏报后并没有什么话说,嘴边噙着一抹冷笑,老毛子啊,果然卷进来了。也好,省得他再派人费尽心思地防着。这次他们若知情识趣还好,若是看不清形势瞎掺合,那就别怪他一块儿收拾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啊,今天回来得晚,更得也晚,还是好不容易赶出来的……唉,叶子致歉啊。 下一更星期六,叶子争取多更一点。 106战前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噶尔丹这狼崽子还没解决,老毛子又卷了进来。康熙有心来一次大剿杀,但无奈刚经历了噶尔丹逃跑,八阿哥四公主先后折损。就连大公主也只准噶尔的狼窝里被抢回了一具尸身,清军的士气一下子被打击得有些低落,不复刚来之时那样尽掌握之中的傲气。眼看着大战即,这回他们的大炮火枪优势又不明显,要怎样提高整个军队的士气的确颇让头疼。 大家王帐中商议了半天没讲出个所以然来。佟国维偷偷瞅了瞅康熙,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再看看四阿哥,还是那张毫无表情,冷凝冷凝的脸,这开口的事自然也不能交给他!唉!难啊! 素皑睡了一天多,这会儿醒了看着寝帐高高的横梁,慢慢撑着坐了起来。肩上的伤还疼痛,但已经好了很多。她只不过失血太多,所以脸色很是苍白,看着有些煞。 唤来了值班太监,说要出去走走。小太监明显有些为难,但又不敢拂了四公主的意,只得多交几个陪着。 素皑去看了看胤禩,他也已经好了很多,下地行走是没问题的,只是余毒未清,身体还有些虚弱。俩见面,相对无话,终是叹息。素皑眉间越来越重的那抹狠厉让胤禩担忧不已,却又无从劝起。 之后素皑又去看了欧阳澈和纳岱。两个重伤员一个军帐里,这会儿纳岱醒着,阿澈还是迷迷糊糊的。素皑没多待,只嘱咐了纳岱两句便出来了。 西边儿有一顶帐篷是新辟出来的,装的什么素皑知道,但她现,仍是没有勇气朝那里走一步。 最终,她把她带回来了。最终,她却彻底离开了。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谁欠了谁的?谁又辜负了谁? 不懂,也不可说。 终是连叹气也是一种罪过,素皑定定看了一眼,转身,大步朝议事帐篷走去。 帐中氛围有些凝重,大家见素皑拖着个病体前来都有些惊讶。胤禛皱眉上去扶她,素皑默默走到康熙身边。康熙见状也并没说什么,只是让加厚了垫子让素皑坐软榻上。 佟国维见着四公主出现,心中更是摸不准这话到底该不该说。 康熙把目光从素皑身上移开,见着佟国维一副诺诺为难的样子,点名道:“佟国维,有什么话要说吗?” 佟国维吓了一跳,直接被点名,这该说不该说他都得说了。但是这话犯了不少忌讳,还是越少听到越好,于是佟国维直接请求了康熙屏退左右。 军国大事,献计献策,屏退也是正常的,众并无异议,纷纷退出帐外。 佟国维看了看素皑,他这外孙女仍然稳坐着,并没有一点要出去的意思。佟老心下无奈,头皮发麻,但却不得不上前回话了。 佟国维的意思很简单,很多时候,死往往比活更好利用。大清尊贵的和硕公主被摧残致死,便连尸体都是千疮百孔,这是都目有所见的。如此奇耻大辱,难道无法激起八旗兵勇的血性和复仇的决心吗? 这个办法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其实康熙也早已想到。素皑更是早八百年就已经预料到。如今借佟国维的口说出来,下面的那些将领想必大多数都有这样的想法吧,只不过太过犯忌而不好出口而已。 佟国维满脑门儿冒汗地等着康熙的反应,康熙手指敲着桌沿,并不发话。他也等,等素皑的回答,要,还是不要。 片刻过后,素皑缓缓起身,唤来小太监,默默走了出去…… 康熙冲佟国维点点头,疲惫道:“就这么办吧。” 六月的季节,黄昏的草原一丝风也无。 沉沉的天空压得抬不起头来,素皑踱步而出,遣尽了伺候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觉得冷,虽然盛夏就要来临…… 天的尽头红霞染尽,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像是有往里面投放一块块的冰,然后再用铁锤敲碎他们,让整个胸腔被冰渣子填满,寒彻透骨。 士兵们都开始烧火做饭,素皑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走出军营,找了块青草地坐下,瞧着极远处隐隐约约的乌兰布通峰发呆。 康熙骑马立远处,身边只带了两个心腹侍卫。 两个,不过几百米远的距离,看似触手可及,却是遥不可及,同样孤独沉默,同样无话可说。 第二日,清军为和硕荣宪公主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康熙亲自为爱女写了悼亡词,从极尽哀伤到隐忍愤怒最后到誓与噶尔丹决一死战的滔天怒火。一经念出,几乎所有的清军将士都哭了,哭得不能自己。再加上佟国维几故意为之的渲染,整整两天,清军大营都弥漫一种极度悲愤的状态,所有都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捉了噶尔丹,食其肉噙其皮,为大公主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所有都明白,这一战,已经不仅仅是关乎胜负了,它更关系到大清的尊严,皇室的尊严,以及满洲八旗的尊严! 以噶尔丹和其族之血,祭奠大清尊贵的和硕公主之灵,已经成为了所有将士不顾一切的战争信条。 另外,康熙当即追封和硕荣宪公主为固伦荣宪公主,追封荣宪公主已故的儿子为贝勒,并把噶尔丹勾结贱妾残害亲生儿子致死的非行径昭告天下,尤其是那些摇摆不定还观望的蒙古部落,让他们看清楚这匹恶狼的真面目。虽不指望这些投诚,但也多少能让他们更加忌惮准噶尔,不至于与大清为敌。 荻葭的葬礼持续数天,声势浩大,极尽哀荣。素皑静静的养伤,每天换药休息都极听军医的话,就是不怎么爱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话更是少得可怜。 这些天康熙也实是心力交瘁,主帐中每晚都是灯火通明,等他好不容易能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素皑,她也只是靠他的肩头养神而已,多余的话没有半句。 胤禩一边养身体一边关注着素皑的动静,这孩子的行为太过让担忧了。不提也不发泄,安静到毫无存感。这样的素皑让他觉得陌生,他怕,更大的暴风雨还后面…… 紫禁城,毓庆宫。 胤礽闲闲地翻着奏折,眉间一抹适然让他本就精致的样貌更添些许暖意。奉茶的小宫女站一旁看得有点呆了,竟然连有站外面都未发觉。脚步声轻轻地响起,胤礽猛地抬起头来,见他的叔公恭恭敬敬地站门边。 胤礽舒了一口气,轻笑道:“叔公何时来的?也不出声儿,吓了孤一跳。”说着便又挥了挥手,让小宫女退下,顺便也带离了其他,瞬间整个书房就只剩下他们俩。 今天的索额图看起来有些奇怪,不似平日那般见笑三分,也不似发怒时那般眉眼俱是狠厉,仿佛有些心不焉,又仿佛有点心乱如麻。 胤礽见了有些奇怪,问他何事。 索额图一反常态,顿了顿,表情忽地严肃,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到胤礽面前。 胤礽狐疑地翻开折子,一看之后大惊,立刻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这是……皇阿玛……病重!?”胤礽呐呐道,眉头皱到了一起。 索额图抬眼看了看他,眼神渐渐变深,淡淡道:“这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了,听说皇上博洛河屯就开始生病,目前情况怎样,咱们还不得而知。” 胤礽渐渐安静下来,却又急忙道:“前方还有何奏报传来?这仗打得怎样了?可有奏捷?” 索额图摇摇头,“没有,最近的一封也要属阿喇尼等几路清军克什克腾旗境内与噶尔丹的小打小闹了。按脚程算,他们如今早已交战于乌兰布通。谁胜谁负倒不知,但估计奏报也就这一两日了。” 胤礽点点头,道:“皇阿玛病重,军心必定大乱,出师不利。皇阿玛的身体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叔公,咱们立马派太医去军前吧。正好押运粮草的也要出发,顺道一起走!” “粮草……”索额图抬眼,低低道。 “是啊,孤方才批完粮草的调令,正好叔公一会儿要去南书房商议要事,就麻烦叔公一道带给陈大吧。”胤礽说道。 索额图定定看了胤礽一会儿,看得胤礽一脸莫名却又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正待细问,索额图忽然跪下,低声道:“殿下,老臣心中有一疑惑,还请殿下相解!” “叔公……” 且不说京城如何,战场的局势却是一触即发。十日后,清军接到线报,噶尔丹开始调集大批士兵、马匹与骆驼,想是终于到了备战的关键。清军这边,经过几日以来的调整与修养,士兵的士气与元气都已恢复,到达顶点,正是一鼓作气与敌决战的最佳时期。是以康熙决定,把决战的时刻定第二天的黎明。这一次,双方都再无任何法宝与后招,乃是硬碰硬的一仗。这一战,两方有什么看家本领的都得全部拿出来了。素皑他们再也不可能凭借火器的先进伏击对方,更不可能诱敌深入,抄其老窝!而准噶尔大军,也再无退路,能守住,能打败清军,他们就能逃回草原,否则便只能葬身于此。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素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一场战争打到最后,是和之间的较量。装备武器再先进也有耗尽的一天,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是参与它的!是这些的毅力,勇气,智慧,决心和信念。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清军都要略胜一筹!可是素皑不想走到这一步。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会死很多很多,即便最后赢了,那也是惨胜,又有什么意义呢?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有多少八旗将士和蒙古士兵得把命留这儿!?有多少,再也回不去!? 明天,明天一过,这片草原就再也不是现的样子了……素皑单骑而出,静静地望着远方。 红霞漫天,残阳如血,一副血雨腥风的画卷眼前慢慢展开。 107决战 康熙二十九年六月中,准噶尔大军乌兰布通巴颜诺尔山谷中恃天险与清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为了抵挡清军的下一轮进攻,噶尔丹下令将万余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蒙上湿毡,环列为营,名为“驼城”。而后士兵依托箱垛,射击、架炮以及发射弓矢。 六月十七日凌晨,清军以大将佟国纲率中军携带大量火炮为先锋,以裕亲王福全率东路军从右翼发起进攻,由恭亲王常宁率西路军从左翼发起进攻,以赶来支援的阿喇尼军,科尔沁大军分别侯至巴颜诺尔山谷的东西两面,防止噶尔丹出逃,想以围歼战术把准噶尔大军困死谷中。 大军昨晚便秘密出发,康熙皇帝居中军王帐统一调度。素皑此刻王帐中昏昏欲睡,战争的声音,硝烟的弥漫,都打扰不到她。她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这场仗打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她了。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只有一件事!她还等,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她默默地养伤,默默地恢复元气,为的,就是那一刻的到来。 康熙解下头盔放一旁,走过来坐素皑的床边,伸出手去缓缓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嘴角一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正待俯身亲吻她,素皑便醒了。 “阿玛。” “醒了?要不要喝水?”康熙柔声道。 素皑坐起来,摇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头搁他的肩上,轻声问道:“现到哪里了?” “咱们马上就要扎营了。至于前方,想必已经开战。” “唔。”素皑应道,而后皱眉问起另一件事。 “阿玛,咱们的粮草还够吗?” 康熙一听,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回道:“剩下的最多够支撑三天,但是粮草的调令朕十多天前就已经发出去了,想必就这一天两就该抵达乌兰布通了。” 素皑听后默默无言,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怎么了?皑皑?” “阿玛,如果,如果说……算了,没什么。”素皑忽地颓然,两三天,再等等吧。 康熙见素皑欲言又止,狐疑地问道:“皑皑,出了何事?有什么问题吗?” 素皑摇头,“没事。只怕们要速战速决了,这次精锐尽出若还是让噶尔丹逃了,抓他事小,怕是对阿玛的声望是个打击。” 康熙没想到素皑是担心这个,有些意外,笑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心朕的名声了?印象里,皑皑对这些好像不甚意,嗯?” 素皑笑笑,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与他对视,“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可以不介意别怎么看,但是阿玛不一样。阿玛是皇帝,就算史官的笔墨所有偏颇,就算后世之有所误解,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只是当下,不要阿玛受天下诟病,一点也不能!” “素皑……”康熙双目璀璨,出神地盯着素皑,素皑难得展颜,此刻唇角微扬,缓缓俯身,主动吻上他的双唇…… 素皑于情事上一向比较笨拙,但也不是完全的白痴。实战经验虽不丰富,好歹A*V看过不少,当年寝室和队里流传甚广的“好东西”,这厮一样也没落下,这会儿引导一个吻,不话下! 康熙似是没想到素皑的反应,这会儿被惊呆了没回过神儿。但素皑主动的亲吻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让他不自觉想要更多,想要掌握主动权,想要让自己和她都沉溺一种极致的快乐里。这种欲望烧得他浑身滚烫,素皑的小手却还嫌不够似的慢慢剥开他冰冷厚厚的盔甲往里钻……他捧起素皑的双颊,用唇舌回应她的热情,但却不忍心拉开她的小手! 素皑还小,他一直怕自己会把她给吓住,所以一直都死死地克制自己,浅尝辄止。他不希望素皑还并不完全理解这种事情的时候就让她去经历这样的蜕变,他要素皑的心甘情愿,要她身心都能愉悦。 可是现,他也不知道素皑到底是懂还是不懂,这样的挑逗,真当他是圣吗?! “皑皑……”康熙的声音暗哑低沉,轻声唤着素皑的名字。 素皑睁开眼睛,迷蒙的神思慢慢回归正位,眼瞧着他,双手环住他的腰,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哀伤,喃喃说道:“阿玛,如果不是这么任性,会少受很多折磨。” “素皑,……” “对不起。”素皑的声音带着愧疚与痛苦。 康熙把素皑揉进怀里,嘴唇亲吻她的脸颊和头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自从战争开始,他无时无刻不为素皑担心。她去取药,九死一生。她去救,生离死别。现,她只要一不他眼前,他就会担忧!素皑每一次离他而去,他都害怕回来的时候只能见到她血淋淋的尸体!素皑每一次选择以命相搏,他都害怕下一秒刀剑就会扎入她的身体!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素皑或许正经历着生死考验,每每他想到这点,都会让他不寒而栗,让他方寸大乱几近失控!可是这孩子永不晓得,她知道老八不能不救,她知道药不能不取,知道荻葭不能不救,但她永不知道他会担心到发疯…… “没关系,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康熙柔声安慰着。 素皑的脸颊紧贴着康熙冰冷的盔甲,呐呐无言。 阿玛,不是故意的。 此时,佟国纲的中路大军已经到达巴颜诺尔山谷,并且和噶尔丹的“驼城”交上了火。清军火器犀利,数量庞大。子母炮,冲天炮,红衣炮这些应有尽有,前装后装让眼花缭乱。现的佟国纲终于可以不必打得束手束脚了,放开胆子轰。他可不管是“驼城”还是“骆城”,他只晓得一点,无论什么东西,大炮的威力下都得被轰成渣渣!话说之前有一个小兵,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火炮投入战场,一时间有些“叫花子捡到金元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迷茫,这么多大炮,应该主攻哪一方位呢?想着便跑来请示佟将军,佟国纲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头一次家底儿这么厚,还分主攻哪一方位?!都给老子狠狠地打!说着踹了小兵几脚,让他醒醒脑袋! 这话亏得是素皑没听到,不然一定介绍李云龙给佟国纲拜把子。 佟国纲一番不分章法的狂轰乱炸,准噶尔这边别说万余骆驼,就是万余大象也给他轰没了。清军顺利打开了驼城,但也没了大炮的掩护!清军将士,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彻底暴露了敌的弓矢刀剑下。随之,西路军,东路军以及剩余的中路军,一起发起总攻,一番冲杀即将这片山谷中上演! 胤禩与胤禛这两位阿哥,年龄都不大,而且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此番决战康熙就没有命他们出战。反正第一次随军,他们之前也都算攒下了不小的军功,尤其是胤禛。若是再出色些,反倒引注目,再加上大阿哥莫名折损,他们这次本就显眼,行到此处,也该歇歇了。此刻都随康熙此处扎营,焦急地等待前方奏报。 胤禩方才进来的时候营地外看见一个,艾彦王子。他出神地坐草地上,眺望着战场,不知道想什么。 关于这位王子的事,素皑回来以后也曾关切过,但是问到艾彦是怎么把欧阳澈带回来的,为何吉雅公主没有一起回来,他却怎么也不肯说!直到欧阳澈醒过来后,他们才了解到前因后果。吉雅公主,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她求艾彦忘了她,忘了他们曾经有过的回忆,然后好好活着,振兴部族。说完就走了,并且一把火烧了那顶帐篷,逼得艾彦不得不带着欧阳澈赶紧离开。然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消失火光中的绝色女子,也再没听到关于她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素皑听后没有说什么,她不了解吉雅的过去,也猜不透吉雅的想法。她想,或许艾彦能够猜到,可是很显然,这位王子一味地沉溺于自己的悲伤里,素皑甚至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爱,更加未曾了解过她的苦衷。素皑只是隐约觉得,她不是一个坏,她不再单纯了是真的,但她明显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也是真的。 胤禩刚进入胤禛的帐子,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前方的战报就已经传来,清军已经攻克噶尔丹设下的“驼城”,交火之余,准噶尔不敌,且战且退,此刻正被清军围困。但是具体的伤亡数,似乎并不清军的统计习惯之列。 入夜,中军王帐依然是灯火通明。噶尔丹被围困,就待发动总攻将他一句擒获了,现前方的三路大军都等着康熙的一道指令。康熙原本的想法是让大军休息一天的,反正噶尔丹已是囊中之物,不急这一时。此刻困马乏,若不休整,恐怕伤亡会大得多。没想到此言一出即遭到反对,反对的是已经数日没有参与过这些事情,渺小到几乎要没了存感的素皑公主。 素皑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粮草快没了。 剩下的粮草,不够支撑两天了,而京城的粮草却迟迟不到,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康熙原本的设想,粮草至多明天,肯定会到,那么大军便可多休整休整,养足了精神再打。可是素皑强烈反对,毫不留余地。当着那么多的面,她又不说是为了什么,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康熙,这使康熙猛然想到开战之初,素皑对那班大臣的忽悠,出其不意的宣布了开拔时间!那时候她说什么?她说一旦有了立场和利益牵扯就会有私心,这场仗牵涉了太多的性命,她不能冒险! 京城那边?可是有了什么变故?太子,还好吗? 这些,都是素皑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康熙却也已经捕捉到了。他的犹疑只是片刻,当即下令,不等天亮,全力发起总攻! 粮草的事情还有待商议,但眼前的危局是时候该解了。打完仗才没饭吃总比打着打着就没饭吃了好! 康熙或许不了解,但胤禩和素皑很是知道,原本的历史上,索额图和太子就曾经康熙亲征噶尔丹时扣其粮草,断其归路。基于此,素皑顺势布下一局,试探太子与索额图。毕竟粮草这块儿,是一个巨大的破绽。其实素皑知道,到最后粮草一定会到,否则若他们真是断了亲征大军的粮草,岂不是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只不过这粮草要怎么到,什么时候到,到之时清军是输了还是赢了,康熙是活着还是死了,这就有待商榷了。 康熙最终还是改变了原本的想法,提前了进攻时间。粮草的事无论是否京城那边出了岔子,几万大军都不能陪他冒这个险。 素皑看着手令发出去,不置一词。这场仗,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太多了。 天还未亮,清军三路大军便合力发起了总攻,于此同时,有一群不速之客悄悄穿越了暂时没有军队驻守的中俄边境,如同游览一般扛着他们的火枪逼近了乌兰布通战场!而关于这件事的奏报,也立刻到了康熙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晚上才回到家,然后赶紧写,嗷呜~终于完了 话说,男二终于要粗来鸟!唉,说了好久,到他真正粗来的时候我都木有激情了。。。 明天叶子有事要出门,木有更新,后天继续更~ 对了,大家妇女节快乐!!! 108谈判 俄罗斯火枪队大清与准噶尔激战正酣之时悄悄来“观战”,这让留守的清军将领大吃一惊,老毛子这不甘寂寞的举动也属头一遭了。这几年来,俄国国内内斗激烈,政权更迭,暂时没什么精力来管欧亚大陆这些皇朝的事。但即便这样的情况下,沙俄也没有断了和准噶尔的联系,可见它对清王朝的忌惮。而这几年,俄国的内斗渐渐平息,便开始蠢蠢欲动,准噶尔背后推波助澜,又是赠送武器弹药,又是亲派军队前来相助,着实不安分得紧。 素皑知道俄国火枪队的消息之时有过片刻的恍惚,她知道这个对手的可怕,远远不是噶尔丹之流能够媲美的。好沙俄的重心一直都欧洲那边,瑞典,土耳其,芬兰这些才是俄国的重点。否则,若原本的历史上俄国转而对付清王朝,恐怕整个中国的近现代史就要改写了。 而大清,此刻也无意和沙俄交恶,平白给自己树个强大的敌并非大清所愿。沙俄要勾结噶尔丹,只要不是明面儿上的,大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两个大国,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好。否则若真是和沙俄把仗打起来,于现的大清和俄国双方都没有半分好处。所以这次的火枪队,如果俄国也愿意的话,咱们完全可以解释为俄国那个领头不识路,误入了大清的领土。 但是素皑觉得,任由别咱们的领土上晃悠,似乎也太没面子了!老毛子既然想看战争片儿,咱们何不大大方方请他们观看,看完之后也好体悟体悟,交流切磋。 沙俄火枪队的到来似乎给素皑注入了一些新鲜的血液和精力,一直都恹恹的她竟然有了些元气,让看着挺高兴的。康熙一方面因为俄国这次的举动而震怒,一方面看着素皑因此展颜,心里也有了些安慰。 方才,大帐中商议了一番去对付俄国火枪队的事,大部分清军将领还是比较理智的,甚至有主张先不管他们,等准噶尔这边结束以后再行商议,被康熙驳回了。最后订的方案还是以“接待”为主,但是这派去“接待”的选却让康熙犯了难。 一方面,要灵活机变,果敢坚毅,另一方面,又要彰显大清强而不欺,威而不霸的气度和底蕴。最重要的,要能震慑这般野心勃勃的家伙,让他们知道犯国土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但是放眼目前带来准噶尔战场的文臣武将,无一兼具这些特点,总是不是差了这些就是没了那点,选方面,着实让头痛。但康熙也知道,若说有,眼前还真有那么一个,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素皑不他的考虑范围内。 素皑见康熙犯了愁,并没有主动上前去解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之前,不想太过违背阿玛的心意,免得他担忧。但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推荐她。 推荐她的选颇让意外,明珠。 明珠此刻康熙面前绝对不是个顺眼的物,因着大阿哥此次的表现,他应该是有多远走多远,尽量让自己毫无存感才行,这个时候上前出头,奇怪得很。 素皑也不怎么想得通,问了问胤禩。胤禩笑着向她解释。其实明珠算是把握康熙心理比较准确的一个了,不,应该说明相揣测心方面都有一手。他看到了别看不见的东西,他明白素皑绝非一般养深宫的公主那么简单,他认定了四公主对这趟差事也是有意的,一方面他想全了素皑的意愿,讨好于她,这样可令素皑之后对大阿哥的处置上手下留情。另一方面,他觉得康熙想是也有意让四公主去办这趟差,只不过不好出口而已。只可惜康熙和素皑关系却并非他想得那样简单。 素皑明白后也是柔和地笑了笑,像明珠这般维护大阿哥,思虑周全也实属不易了。她也乐得成全这老大的心意,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只是有时候想想,如太子和大阿哥这样真算是幸运的了,太子有索额图,大阿哥有明珠。他们背后的两个论势力权倾朝野,论智慧深谋远虑,论身份皆是满洲贵族中的贵族。相比起来,胤禩他们这些只能靠自己双手奋斗的阿哥,大阿哥和太子可谓是得天独厚,实要幸运许多。可是,或许就是因为太幸运,有太多帮助他们,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成功来得太过容易,所以便不知珍惜。只是因为康熙的耐心抵不过他们消耗的速度,所以灭亡也来得这么容易。 既然明珠推荐,素皑深觉若是别前往她定然不放心,所以还是决定由她亲自去一趟。她出身正规军队,加之家学渊源,从小又混迹于各政坛物身边,外交方面自然有所涉猎。况且老毛子只不过一支火枪队而已,她还是不怕的。这次攻打噶尔丹大营,张廷瓒的鸟枪队几乎没什么作用,所以大部分的都留了大营,拱卫中军王帐。正好素皑这次可以带他们去,枪对枪,也算相得益彰。 素皑主动要求,又带了那么多,加之又有大臣极力推荐,康熙并未反对。他觉得素皑这些时间心里太过难受了,难得见她有了点兴趣,出去走走也好。况且只是谈判,又不是打仗。除了素皑自己带去的,还有阿喇尼、科尔沁的军队也接到了命令,悄声撤离准噶尔战场,默默支援保护四公主。 有了康熙的首肯,素皑便赶紧整装出发了,鸟枪队里面有很大部分都是特殊编队成员,这次跟着素皑出去也是格外有精神。从他们把他们的教官和荣宪公主从战场带回,几乎是得见素皑的颓丧和痛苦,本以为教官这回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缓不过劲儿来,没想到慢慢地也恢复了,这会儿又能做事了,他们怎么能不高兴。这次由张廷瓒带队跟着素皑,而纳岱做为副队长,却因有伤身不能同往,可把他郁闷得不行。而素皑临行前特意找了个俄语极其好的翻译官,不能用“熟稔”来形容,只能用“精通”来形容。 据可靠消息称,这次老毛子趁虚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行至了离乌兰布通战场仅仅几百里的地方,一小队悄悄地到来,其速度之快隐蔽能力之好让瞠目。素皑从出发算起,也只是行了半天的路程就达尔河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对方领头的似乎也是个挺有趣的,眼见着素皑带着大批大清军队到来,也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打鸟的打鸟,生火的生火。素皑一见就笑了,敢情这些鬼佬是跑大清来野炊来了?搞得素皑这么大的阵仗都摆不出来,就算是摆出来没得别还要问一句,干嘛来着!?对方既然这么似模似样,素皑也乐得陪同,不然步调不一致显得她多不知情识趣呀!所以鸟枪队也停下来,席地的席地,打猎的打猎,唠嗑的唠嗑,两队马缓缓流淌的达尔河两岸做起了“看谁先说话”的游戏。 素皑见对方如缩头乌龟一样不理睬他们,深觉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也就不时地让张廷瓒打几枪过去,作伪成刚好射偏了还是怎么的,打得鬼佬们一个个面露惊恐,又敢怒不敢言。 素皑得了这一试探结果,知道沙俄应该也得了不得轻易寻衅滋事的命令,愈发大胆起来,亲自拿过一把短铳,一枪打了鬼佬生的火堆上,惊得鬼佬们个个一下子跳起来,吓得吱哇乱叫,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却就是不敢举枪回击。素皑见这一状况,笑得前仰后俯。哼!该死的老毛子,真以为大清好欺负是吧?以为们还会像以前那样,任们来来回回跟旅游似的们的地盘儿上乱晃还不敢开腔吗?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中国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 素皑冷笑一声,愈发欢快,拿着张廷瓒的狙击枪,一个个长点射下去,刚好打每一堆火堆芯子上,把这些俄国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啪啪啪……”毡堆后面传出了一阵掌声,接着便走出了个身着黑衣长袍,脸缚青色獠牙面具的高大男子。男子一阵掌声响起,却忽地扯过一旁士兵的配枪,对准了素皑脚下,就是三发点射,速度之快,枪法之准令惊叹。 张廷瓒一众等反应过来后大惊,全都拿起枪作射击姿势对准了对面的俄国。反观素皑,动也未动一下,还能嘴角带笑看着扫射她的,只是被惊起的尘土弄得皱了皱眉。 男子的脸被面具挡住,瞧不真切,只是从身高来看,实是高大。素皑目测有2米,她这个170的身高估计走到别面前就跟只小兔子似的。还好站得远,否则站近了岂不输了气势?! 男显然是这支火枪队的领头,所有一见到他都恭敬退让,那弯腰低头的姿势,似乎除了听从之外,更像臣服,这使得素皑不禁对眼前之的身份做起了猜测。 男向着身边之说了句什么,那似乎也是个翻译,只见他点点头对素皑吼道:“将军说姑娘胆识过,他很是钦佩,问姑娘可否过河来说话?” 一听这话,素皑笑了,想来这惯是会发号施令的,到了别的地盘儿上,竟然指使起主来了。她想了想,招来翻译官,让他跟对面的说,既是他们来访大清,大清素来是礼仪之邦,没能相迎已是失礼,好还来得及,如今就这达尔河升帐,她以钦差的身份接待俄国来使。顺便,依大清的规矩,觐见之时不得携带武器刀剑,便请俄国“使团”暂时交出枪支,免得双方都麻烦。 素皑本以为又是好一番斡旋,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到让素皑生出一丝佩服。好素皑来时帐篷是带了的,各种摆设玩意儿为了谈判也是带齐全了的,这会儿扫榻相迎,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那领头的男子果真很守信用,只带了几进账,其他全都卸了枪支,等候外。 这时帐中,焚着香,点着灯,素皑居主位,请那男子上座。俩施施然地落座,调整姿势,摆开架势,看样子都是惯会装的。 素皑不拘小节,男子看着也潇洒随意,一时间帐内的气氛倒很好。 素皑喝了口茶,眼见着男子也不开口,她既然以主自居,势必是要先开口的。 “将军好枪法,让本钦差大开眼界,深为敬佩,不知将军怎么称呼?”素皑这大段话说得麻烦,其实就是问名字,翻译官本可以很简单就概括了的,可是带出来的这位却硬是一字不落,硬是给翻译成了俄语文言文版的,实是本事。 那男子像是被这一大堆话折磨得痛苦,听得皱了眉头。 素皑又适时地加了一句:“大清繁文缛节颇多,言语也颇为复杂,将军入乡随俗便好。”说完便笑意盈盈地瞧着对方。 那男子似乎心情立刻便好了,回到:“请叫‘波里斯’,美丽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真的粗来鸟~大家意外吧。。。估计有人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因为实在是太好猜了嘛~嘻嘻 明天继续更新~ 109大帝 波里斯?真是个普通的俄国名字,不否认这个名字或许不是真的。素皑本也没打算问出别的真名。但这个名字的意思,如果她没有记错,意为“为荣誉而战”,是难得的几个她还记得的俄文名儿。 素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主动与他介绍起自己的“家世”,所谓她的父亲是也是大清一位将军,她是跟随父亲从军的,这次赶上俄国“使团来访”,她这个小物闲着也是闲着,就被她们的皇帝派出来历练历练。当然,此次接待规格不高,并非清廷有心怠慢,只是“使团”走得太慢了,要是走快点儿到了京城,那么待遇应该会好上许多。但也无妨,相信无论哪儿,他们也能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意见,进而增进双方的了解。 素皑一番话被翻译官逐字逐句翻出,对面的男子听得愣了好久…… 素皑心中冷笑,中国外交黑话,她可是浸淫了好多年。 男子獠牙面具覆面,素皑看不见脸,也就无从瞧见表情,不过估计也被这席话弄得有些晕乎。但是看他依然淡定自若的样子,想必对这些外交黑话并不陌生。 男子简单附和了素皑两句,便自顾自沉思着,似乎还思索。 素皑又喝了口茶,慢慢道:“们中国古时候有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名唤高长恭,封兰陵王。这兰陵王样貌生得十分俊美,他怕上战场时他过于漂亮的外貌无法震慑住敌,于是每回出征都要带上个甚为吓的面具,威慑敌。呵,将军自见起便未取下过这面具,莫不也是生得过于漂亮,羞于见?”素皑调笑地十分欢快,谁叫这老不把面具取下来啊!她一个女孩子都没弄个白纱覆面的,一个大男也不用带个面具见她吧。 翻译官面不改色,流利的俄语自嘴边而出,素皑带笑看向下座的。 一阵轻笑声自面具后溢出,随即那面具就从脸上滑了下来,那张脸,高鼻深目,五官虽不极出色,但却端正细腻,可圈可点,一头淡金色的短卷发衬得他整个都英姿勃发,高大的身躯闲坐那里,显得仪表非凡。 素皑心里偷笑,看来,也不是貌若潘安嘛。不过这长相倒是她欣赏的类型,她一直不太习惯那些长得太过精致耀眼的,像是家里的小九。九阿哥今年15岁了,翩翩少年,玉树临风。他承袭了宜妃的美貌,样子阴柔俊美得太甚,素皑每次见他,都有一种欣赏艺术品的感觉。 说到长相,整个紫禁城,素皑因为偏心的原因,自然觉得她家阿玛最好看,那是360度无死角。阿哥中嘛,她私心里自然觉得胤禩最好看。可惜,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紫禁城宫女太监们心中的官方排名第一是美九,第二是贵气逼的太子爷,第三才轮的到温雅灵秀的八阿哥。至于胤禛,素皑觉得,跌出前三的咱们就不考虑了吧。 可是西方的长相和东方本就不是一卦的,而俄国比一般的欧洲还有些不同,混着些黄种的特点,素皑觉得更为柔和一些。 打量了半天,抬眼却见对方漾着开怀的笑脸看着她,素皑顿觉有些失礼,赶忙赔笑道:“将军请恕冒昧,只因咱们源于不同的种和民族,是以长相特点有些差别,失礼了。” 这个名叫“波里斯”的年轻听后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大概是嫌素皑太过啰嗦。但却很有礼貌地请素皑不必介怀。 两方头领会面,互相都隐瞒了身份,真真假假,但却相谈甚欢,可见大家都是聪明。素皑兜了一圈儿,终于问到了正题上,那就是俄国使团此次到底为何而来。若是正常来访,那么素皑现就可以做主,派陪他们好好参观参观咱们塞上草原的美丽风光。若是为了别的,还请俄国使团明示,咱们立即进入两国友好协商阶段。 波里斯似乎很随意,像是并未听出素皑话中的意思,只说自己率队边境打猎,为寻一只小羊羔而迷路,误入大清国土,这样一路而来。对这中间给两国造成的误会,他深表歉意。 素皑也笑了,还真是迷路这番说辞,不过一迷路就迷了上千公里远,这眼神儿还真是“好”! “哦?既是误入大清,那好办。将军请随意参观,或者要跟着本钦差去一趟京城也行。不过,本钦差有个疑问,若从将军迷路算起到今天,将军脚程再快也应该离开贵国有二十来天了吧。贵国都城远莫斯科,将军带走了如此精良的火枪卫队,就不怕们的沙皇陛下克里姆林宫中孤掌难鸣吗?本钦差听说,索菲娅摄政王殿下可是非常厉害的一位夫呢!”素皑转着茶杯,缓缓说道。 波里斯的脸色这几句话后瞬间变黑,随即又恢复正常,闪着他璀璨的双眸向素皑问道:“这位小姐去过俄罗斯?” 素皑无辜地摇摇头,闲闲道:“俄罗斯与大清是近邻,知道点邻居的消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波里斯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扬起真心的笑容,夸赞素皑见多识广,素皑微一点头,算是还礼。 “对了,听说贵国正打仗?不知如今战况如何?一路行来,每个地方的民众都很惶恐,这是怎么回事?美丽的小姐,您可否满足的好奇心?”波里斯亲切地问道。 素皑脸色未变,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漫不经心道:“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个例子来说,将军家里养的小母狗有一天看上了隔壁家的小公狗,就哭着喊着闹革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作为主,可不得抽它两顿吗?” “哈哈哈!小姐的话真有意思。那若按小姐说的,那只小公狗又该怎么办呢?”波里斯兴趣正浓。 素皑甜甜一笑,“小公狗家有自己的后花园,既然隔壁家的主那么难缠,又何必去招惹他们家的母狗?将军认为呢?” …… 波里斯起身,向素皑鞠了一躬,道:“不可否认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波里斯受教了。大清国果然地大物博,才辈出。小姐智慧超群,胆识过,让波里斯很是钦佩。” 素皑也起身回了一礼,答道:“将军既是误入国而来,想来也并未有公务身,那么现将军可有何打算?是否需要本钦差派领着将军观一观这塞上草原?” 波里斯看着素皑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忽地闪过一丝悸动,如果,如果…… “大使小姐客气了。下想小姐说得对,下若是再晚回去,们的陛下就算不想念下,也会想念那些枪的。已经打扰贵国近一个月,波里斯这就告辞而去。请代向贵国陛下致以崇高的问候,愿们两国永为友邻,世代安好。” 素皑走下主座,走向波里斯面前站定,鞠一礼,礼尚往来也说了些客套话,最后提出,由她派送他们一行回国,也算大清给俄罗斯的友好回礼。 波里斯明显嘴角一抽,但素皑这个要求提得十分正当,外交层面来说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于是只好勉强同意。 素皑甚为满意,把枪械都还给了他们。之后,素皑命令一队士兵,带着之前康熙临时起草的诏书,护送波里斯一行出大清,回到俄罗斯。领头的叫李中,特殊编队里不太起眼的一,但却有个优点,心细。 素皑端足了主的架子,帐外排开阵势送他们离开。波里斯走之前说要送素皑一份礼物,随即掏出了那面青色獠牙面具呈给素皑。笑容亲切地说道:“下听说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借花献佛,这面具是边境的一个小市集购买的,送给美丽的钦差小姐作为留念。” 素皑哭笑不得,反问道:“既是美丽的小姐,何不送个美丽的东西?” 波里斯的笑容越发温柔亲切,用一种格外柔和的语气缓缓道:“美丽的东西自您的心中,其中也包括这枚面具。”说完忽地执起素皑的手,低头印上一吻,而后起身说了再见。 素皑愣了很久没反应过来,乖乖,到底有多久,没受过这种礼仪了? 一旁的张廷瓒更是直接傻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瞬间血气往上冲,都有了拔剑的冲动。素皑见状赶忙制止,连声道,这是他们礼仪,嗯,礼仪! 送走了俄国这帮迷途的羔羊,素皑立即拔营回走,怕是再过几个时辰,那边的决战就该有个结果了。 回程的路上素皑一直心不焉,张廷瓒关切地问道:“教官,可是还想那波里斯?” 素皑点点头,不知道为何,从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她就觉得熟悉,似乎哪儿见过,但要问她,又具体说不上来。看来回去以后,要跟胤禩确认一番。 素皑黄昏时分回到大营,此次“接待”这批俄国颇为顺利,康熙也只是略微询问了几句,见素皑平安归来,就命阿喇尼他们回防去阻截噶尔丹了。素皑这才知道,原来阿玛还派了暗暗保护她的。 巴颜诺尔山谷的捷报已经传来了两回,清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好歹合三处兵力,装备精良,围歼噶尔丹,包围圈越来越小,准噶尔渐渐不敌,噶尔丹渐有败逃的趋势。 素皑急急忙忙跑去找胤禩,问他记不记得俄国十八世纪的历史,并向他细细阐述了波里斯此。胤禩捷眉苦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素皑对波里斯的熟悉感不能理解。只是根据素皑的描述,为这个波里斯画了一幅肖像。 素皑对着胤禩画的肖像,越看越觉得熟悉,她可以肯定,这眉眼,她一定什么地反见过!一定! 想得出神,但却感觉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 对了!她想到哪里见过这了!梁梓格的油画集上!梁梓格有一本画集是专门搜集欧洲中世纪到近代的皇室成员肖像画。而其中最容易引起别注意的,统共不过几幅,拿破仑,法王路易十四,英女王伊利莎白一世,还有的,就是十八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俄国沙皇彼得大帝! 俄国的女摄政王索菲娅两年前就已经还政于其弟,十七岁即掌握实权的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他是俄国罗曼诺夫王朝第四代沙皇,也是历史上的著名统帅,是俄国最杰出的沙皇,史称彼得大帝。 他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杰出的君王之一,是他把俄国带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方向,是他的先见之明使历史发生了变化,俄国西方化和现代化中起了重要作用,其历史意义以及后来世界舞台上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这是素皑有关于彼得大帝的记忆,这个波里斯的样貌,和她记忆中那一系列彼得大帝的油画太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要被人拍死!弄了这么个男二号,会不会很违和?嗯,好吧,违和就违和吧。。。总之,你木有看错,他就素男二号! 110狭路 波里斯的样貌像极了素皑印象中的彼得大帝。虽然那些油画都是彼得大帝年纪较大的时候留下的,但眉眼五官却没怎么变化。除了样貌以外,年龄也对得上。今天这个波里斯,最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而算算时间,彼得大帝也刚好是十九岁,于两年前掌握实权。而且,从今天他的那些随从对他的态度来看,他也实在不像个普通的将军。这么年轻威望就如此高的将军,除非是家世显赫到不行再加上本人才干出众! …… 素皑猜来猜去,但并不急于下定论。仅凭着样貌和年龄的猜测,实难断定真伪。好在她还派了李中前去,若真能成功进入莫斯科,进入克里姆林宫,一定能够发现点什么,虽然机会微乎其微。 这边素皑在猜测波里斯的身份,那边的波里斯也没闲着,他一直在试图套李中的话以及打听素皑的身份。只可惜李中是出了名的话少,和一个外国人就更没什么好交流的。所以他通过翻译官传出的讯息总是言简意赅,答不出个什么。波里斯也不恼,只是潇洒地摆摆手,也让他的随从原谅李中使节的“不善言辞”。 正当波里斯的事情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前方的捷报就已传来,噶尔丹军在清军猛烈的攻击下彻底败退,噶尔丹的亲信,大将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只带了其弟巴图尔以及一些女眷在百余勇士的护送下逃走。目前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正带兵追击,阿喇尼等人也正带兵合围,料想他是跑不了的。 消息传来,素皑有些颓然,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胤禩在一旁喝茶,胤禛闲闲地耍着一串珠子。 胤禩见素皑的样子,问道:“你还有什么后招?我一直想问你,穆尔泰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到现在,谜底也该揭晓了吧。” 胤禛此刻也饶有趣味地看着素皑。 素皑直起身来,答道:“我也在等,等他的消息,按理说,若是成功也该到了。若是不成功,呵,没有不成功的理由啊。”正说着,张廷瓒就在帐外求见了,素皑着他进来。 张廷瓒面露喜色,带来的是个好消息,穆尔泰成功说动了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这位被噶尔丹赶去博尔塔拉河的王位正统继承人此刻率军卷土重来,召集他爹僧格的旧部,反了他的叔叔,并且趁着科布多城内空虚,一举攻占了科布多,彻底斩断了噶尔丹的回程路!而后一路南下来到乌兰布通战场,扬言要助清军一臂之力! 斩尽杀绝!这是真正的斩尽杀绝,除非神助,否则噶尔丹此次只能葬身乌兰布通,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军营,大营一片欢欣鼓舞,这么多日子以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此刻众清军将领才明白,四公主还留了这么一手!其实有这步棋在手,噶尔丹是怎么都跑不掉的,因为天下之大,他已无处可去! 大营一片沸腾,素皑的脸上却殊无喜色。胤禛神色一片轻松,对素皑的愁眉苦脸万分不解,遂问她怎么了。 素皑扯出一丝笑意,静静地言道,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 胤禩喝了口茶,笃定道:“杀噶尔丹。” “对!我不亲手杀他,不亲眼看着他死,不敢把姐姐带离这片战场!不敢让她入土为安!”清冽的声音响起,素皑的恨意仿佛从骨缝里溢出,深切浓烈,她仿佛又回到了荻葭在她怀中撒手人寰的那个午后,俩人的血蜿蜒地流在荒原上,凄惶无助…… 胤禛看了胤禩一眼,转动着手上的珠子,不置一词。 胤禩叹了口气,走到素皑身边,“平安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说着就走了出去,胤禛也跟着起身,拍拍素皑的肩膀,随后离去。 素皑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静待前方的消息。直到张廷瓒第二次到来,终于带来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噶尔丹的逃跑方向。 张廷瓒呈上的那一小绢布,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名。素皑握着那张绢子,想起她和吉雅唯一一次见面,那时候她悄声对她说过的话——静候公主的最后选择。她只是赌一赌而已,如果吉雅是倒向他们这边的,那么她必然会做点事。如果她不是,那己方也没有什么损失。现在已到了最后关头,清军最想知道的,就是噶尔丹的逃逸方向。吉雅送来的,也甚为及时。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夜幕即将在草原降临。 素皑带着张廷瓒找到艾彦之时,他正在马厩。 “如果你还想找回她,这是最后的机会。”素皑说着,递过那张绢布。 艾彦放下刷子,伸过来的手些微颤抖,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唉,那你跟我走吧。” 时间不多了,素皑最后看了一眼王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玛,请原谅我又任性了,但,这是我的责任! 别人杀他,是为了邀功,而我杀他,是为了报仇。 素皑还没走到自己的帐外,就看见她的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一字排开,全都换下了铠甲官服,换上了一致的特制战衣,想来已经等了她多时。 素皑笑了,觑了身旁的张廷瓒一眼,见他立刻低头不言,调侃道:“我这是去报私仇,你们又是干什么?”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反驳她,“教官去报私仇,我们去报国仇,互不干涉,捎带顺路而已,嘿嘿!” 素皑被气笑了,骂道:“一个个本事不大,嘴皮子倒翻得顺溜。等着!”说着便独自走进了帐中。 “是!”外面齐声应答。 片刻后素皑出来,也是一身黑色战衣,见外面马已备好,立刻翻身上马,身后也是一席整齐划一的动作,正待打马前行,后方却忽地有人叫她。 “公主,公主,等等奴才,皇上传您呢!”是小吴子的声音。 素皑回头看起,吴子急急忙忙,在她身后喊得辛苦。 素皑调转马头问他何事。 小吴子惊魂未定,一把抓住素皑的马缰,凄苦道:“公主,您这又要去哪儿啊?皇上有事召见,命奴才来请您,您快跟奴才走吧!” 素皑眼见时间不多了,拨开小吴子的手,说道:“你回去告诉皇阿玛,我很快就回来,叫他不要担心。”说完便打马而去,随之整个大部队,绝尘出了大营。 小吴子一个人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却也没了办法,只得暗暗记住素皑出走的方向,跺跺脚,转身向王帐奔去。 王帐中的康熙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一旁的佟国维察言观色,见帝王不甚高兴的样子,也就不敢多言语。小吴子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副样子的皇帝,但却不得不上前回禀公主又出走了的消息。 康熙的震惊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无力感!心中的冷意在扩大,素皑做事,能不能有一丝一毫地为他考虑!? “四公主去了哪个方向?”康熙的声音不辨喜怒。 “回,回皇上的话,西……北方。”小吴子战战兢兢。 “佟国维,点齐人马,即刻出发,通知裕亲王与恭亲王。”康熙吩咐道,“小吴子,替朕更衣!” “嗻。”佟国维领命而去。这种情形,不用问也知道出了何事。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那个本事翻天的外孙女儿杀过去!?看样子,四公主必定是得了噶尔丹的踪迹。 这场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又一个民族的腥风血雨,又一次政权的更迭变幻。荻葭,若你在天上能够看见这一切,你会怎么想?若你早能预见今日的结局,你会怎么办? 素皑被凛冽的风刮着,率领一队人马狂奔,沿途寻找噶尔丹的踪迹。风已起,夜已深,的确容易隐蔽。因为方才下过一场小雨的缘故,痕迹被隐去了一些,但仍然不妨碍素皑她们找到些蛛丝马迹。沿途有乱马踏过的痕迹,有地方还有些隐隐约约的血迹。看来,大方向是没错的了。 追了一夜,素皑颠来倒去了两三回,总觉得就在这一带了却又找不到人,直到快天明了张廷瓒才在一个山坳间发现了噶尔丹一伙人的行踪。两方人马,狭路相逢。 噶尔丹似乎没料到来追他的人这么少,而且看样子不像普通的清军士兵,奇怪得很,直到人群分开,他看到缓缓上前的素皑。 巴图尔是认得素皑的,看到她不由地大惊失色,连忙在噶尔丹耳边说了句什么。 素皑的眸子冷得像是浸过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噶尔丹!这就是准噶尔大汗!就是他害得大清多年无宁日,就是他害死了荻葭,害死了荻葭的孩子!他是康熙的死对头,是多少蒙古部落恨不得食其肉噙其皮的仇人,是让多少大清子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噶尔丹残余的人马只有数十人了,想是当初护他出逃的百余人都在路上一一折损。堂堂一代汗王,此刻落败潦倒如丧家之犬,可有趣的是,这剩下的十余人,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屈服。 素皑眼睛转了一圈儿,在一棵树下面看见了吉雅,还有一个妖艳漂亮的女子,想来便是阿奴了。示意艾彦不要轻举妄动后,素皑开口了。 “你就是准噶尔大汗噶尔丹?” 噶尔丹冷笑了一声,问素皑道:“当初,是你把她救走的?” 素皑一怔,没料到他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她死了,对吗?”噶尔丹的声音粗狂暗哑,气势逼人,“她死了,你来找我复仇?!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去救她,她现在还好好的呢!” “教官!”张廷瓒担心素皑,看了她一眼。 素皑不知所措地抬头,眼睛死死地盯住噶尔丹。 “你是她的妹妹?听说,你是康熙最宠爱的公主,可真是自以为是得很呢!你仔细想想,荻葭的死,你是不是也要负责?”噶尔丹的声音带着蛊惑和逼迫,空空荡荡地回荡在草原上,在素皑的心上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口子。 …… “住口!”素皑出口喝止,颤声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姐姐的死,她所受的苦皆是因你而起,却是不争的事实!她生前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杀你报仇!是你!是你害得她不得善终,是你害得她多年来受尽折磨,都是你!” 在听到荻葭生前都心心念念要杀他报仇之时,噶尔丹伪装地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龟裂,但是很快又反驳道:“都是我?四公主莫非是睁眼瞎子?当年若不是你的好皇父把她千里迢迢地送到我怀中,又怎会有今日?天下间,有哪一个父亲明知是个火坑,还会逼着女儿往下跳!?” “那天下间有哪一个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素皑厉声吼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呢!?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哈哈哈!本汗是灭绝人性,是你们口中的畜生!可本汗好歹是杀一切有威胁的人,康熙呢?你姐姐对他毫无威胁,他却把她扔进狼窝里。相比本汗,他又好到哪儿去?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四公主难道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叶子不更新,要存稿了~ 后天会更新。 111曲终 素皑气结,一时间无言以对,却也忽地没了耐心与他再纠缠。 “来不是和理论吵架的。噶尔丹,注定要死!敬是一代草原枭雄,也不想让落得被乱刀砍死的下场,拔刀吧!” “哈哈哈!好!是来杀本汗的,本汗知道!的确,死手上总比死那些只想着拿本汗脑袋去邀功之手上好!死于手,也是所得其所。毕竟……”噶尔丹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下去,独自走到另一边。 素皑一个手势,让张廷瓒他们全部留原地,也打马跟上了噶尔丹,去到另一边。至于噶尔丹剩下的残兵败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是与张廷瓒等力战而死还是拔刀自尽,也都全随他们了。 剑客论剑,往往一瞬之间便能定生死,噶尔丹是高手,素皑也不差。俩的风格,都不耐什么花样式,一刀一剑地拼。素皑拼不过力气,但她胜身体灵活,柔韧度强,反应灵敏。一时之间,倒也没下风。转眼间,俩已经斗上了数个会合,身上或多或少挂了些彩。 素皑擦擦肩头的血迹,冷笑道:“都有伤身,如此,也算公平。” 噶尔丹晃了晃他的刀,嗤笑素皑:“一个女子这样说,当真是看本汗不起。的胆识的确让敬佩,只不过一个女子,太强了却反而是负累!” “操的心太多了!”素皑说着,一剑刺过去,两又开始了激烈的拼杀。 这边,噶尔丹的部下不肯投降,也不肯自尽。这样,就只能战斗了。张廷瓒他们的战斗力自是不话下,但面对一个个勇猛到悍不畏死的蒙古兵,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如此,却仍然使得当初原本以为是砍瓜切菜般屠杀的众打得颇为艰难,打到现,大家都受了些轻伤,剩下的五六个蒙古兵却结阵而立,丝毫无惧。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死尸,张廷瓒这几年来越来越坚硬的内心也有了些仓皇。空空荡荡的,像是被抽去了什么一样。这些准噶尔士兵,他们没有一个是怂的,全都是战至最后一刻方得解脱。死状很安详,并没有什么不甘和痛苦。张廷瓒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与队友纷纷对望,皆是沉默。 打仗,有时候并无对错。他们为大清,这些为准噶尔,无可厚非,天经地义。可是打仗,会死很多,会死很多无辜的老百姓。战争并不是全无道义可言的,总有一方,更能站得住脚一些 面前的几个,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们会死,这一点自己知道,他们也知道。可他们不会放下武器。 张廷瓒带领着众,向结阵而立的几个发起了最后一波攻势。 远处的素皑,正与噶尔丹缠斗。不过片刻,素皑的体力就有些不支,渐渐有落了下风的趋势。反观噶尔丹,不愧为准噶尔第一勇士,重伤身又对阵素皑,也并未觉得他吃力。 张廷瓒他们抽空瞄一眼,一观之下,十分焦急,无奈素皑有明令他们不许参与。正心浮气躁之际,听得远处有大批的马踏声狂奔而来,只是听声音便有一种雷霆之势,可见之多,气势之大。张廷瓒明白,大部队来了。但他现没有心思关心这个,解决了面前几,保护素皑才是正事。 黑夜渐逝,黎明微起,素皑和噶尔丹以命相博,刀剑撞击之间似乎能闻到飘散空中的血腥味。噶尔丹一个反手,困素皑与身前,胳膊勒住她纤细的脖子,力气大得惊,右手横刀握,占尽上风。而素皑此刻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力气渐渐从体内消失,眼前一片花白…… 张廷瓒一直分心素皑那边,此刻见状不由地大惊,扔下几个后就率队想赶至素皑身边。噶尔丹看着远处的渐渐逼近的大部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此刻,没有知道他想什么。他只是举起了刀,向素皑的脖颈砍去。 张廷瓒一行大惊,一声声“教官”凄厉地空荡荡的荒原响起,无奈他们已经来不及过去了。 素皑神思游移,但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还战斗中,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荻葭希望噶尔丹怎样死,她就会让他怎样死,总之,不会违了姐姐遗愿。 素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双手也不再挣扎,弃了长剑,以一种鬼神莫辩的速度从战靴中抽出一把尖刺,迎着早晨第一缕晨曦,微光打上面,竟然看不出真正的颜色! 大部队转眼间便奔至眼前,主帅正是康熙!一眼过去,见素皑被挟制手,正待反应,素皑手上的刺已经刺出!手起刀落间,正好刺中身后噶尔丹的腹部,然后再迅速地拔出! 噶尔丹瞬间吃痛,松开手,素皑随即跌落地。 军刺造成的伤口因为三面血槽的关系,大体上是个方形的窟窿,堵不住,只能看着血像水管一样往外流。素皑的这把,本是无毒,但刺中体后,表面的保护层消失,露出抹过的剧毒…… 噶尔丹退后两步,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终是不支倒地。素皑颓然地坐他旁边,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心里并无丝毫喜悦。虚脱般似的,军刺脱手,素皑看着噶尔丹,不言不语。 远处有什么叫她,可她实是没有力气回答,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噶尔丹的血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他望着苍茫的天空,缓缓初升的太阳照射出一丝微光打他脸上,他嘴角带笑仿佛没有丝毫痛苦。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把手伸进了衣襟内…… 素皑就坐一旁看着他,近乎残忍,近乎自虐。只见噶尔丹却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白色的,浸着他的血,上面绣了些东西,似乎有字也有画,素皑看不真切。只见他拿出这块绣帕后举到眼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看,嘴角的笑意安详而解脱,渐渐凝固。 拿着绣帕的手颓然垂下,那方染血的帕子被他紧纂手中,就这样放到了素皑面前。素皑伸出手,吃力地从他手中抢过来,借着晨曦的微光,她看清了那方绣帕。 绣的是一副兰草图,高洁秀美,印着白色的底,如空谷幽兰,仿若有芳香四溢。旁边是几行汉字的簪花小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水一方。 …… 蒹葭蒹葭,那是指初生的芦荻。没有比素皑更明白,这是谁名字的出处。以前姐姐还未出嫁之时姐妹俩还曾研究过这个名字,猜测内务府拟定这名字的官员那时候脑子里想什么…… 日月如梭,多少年过去了,早已物是非,当初笑颜如花的如今又哪儿呢?事事皆休,为何躺着的这却还保存着这方绣帕,为何!? 素皑看着绣帕上那几行小字,绣线都被磨出了毛边儿,看样子年头不小了,还有长期与别的衣料摩擦而起的混色…… 素皑声音嘶哑悲戚,扯住绣帕爬过去,声声质问血已流尽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既爱她,为何又要伤她? 若她真是爱的,何以忍心啊!啊?回答!怎么能狠得下心!?怎么能! …… 可惜空空荡荡的荒原上,没有再回答她,关于这场血与火交织的爱恨,关于它的始末,已经随着两个当事的逝去永远淹没了广袤的大草原上,等待着风吹散,变成尘埃。 素皑掩面而泣,荻葭!荻葭!能不能看见?现是否也天上无奈地看着?如果能活到今日……还是早已经知晓? 所谓伊,如今安? “大汗!”一声凄厉的惊呼远处响起,素皑缓缓抬头,看见阿奴惊恐万分的脸,她正想挣脱巴图尔的束缚,向这边奔来。 巴图尔满身是血,抵挡着两名队员的夹击,一面还要保护侧妃阿奴,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一松神,阿奴便摆脱了他的钳制,正待跑走,巴图尔暗道不好,用身体挡开了夹攻他的的攻势,伸出手想把阿奴拉回来,步子还没跨出去,后心一凉,随即一阵剧痛入心,痛入骨髓…… 他的身后,吉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藏身的草垛,握着匕首,安静地站那里。 巴图尔不可置信地回身,露出身后吉雅绝美的脸庞…… “吉雅!” “将军!” 艾彦和阿奴的声音同时响起,惊恐,缠绵,悔恨,温柔,早已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混合着逼近的清军,飘散到听不真切。 巴图尔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吉雅,忽地笑了,一边笑,一边从口中吐出鲜血,他一步步逼近吉雅,每走一步,吉雅手上的匕首就扎入他身体多一分,直到齐根没入。吉雅的眼神终于变了变,她没退后一步,眼角却沁出了泪滴。巴图尔身体抽搐着,仰身大笑,笑着笑着便倒了下去。 吉雅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呆呆地看着气绝的巴图尔,不置一词。 阿奴转身,看着倒下的巴图尔,终于像疯了一般嘶吼着向吉雅冲过去,顺手捡起地上一柄长刀,向吉雅刺去…… “吉雅!快躲!快躲呀!”艾彦的声音传来,他离她并不远,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是却过不去! 吉雅呆呆地看着朝她冲过来神情凶狠,状似癫狂的阿奴,不闪不避,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队员们见状不好,千钧一发之际,只得放下手边还缠斗的仅剩的蒙古兵,纷纷抢过他们的弓,搭弓射箭,齐齐对准了阿奴。 …… 当长刀吉雅身体中穿胸而过之时,握刀的阿奴也被万箭穿心。 时间这一刻定格,赶来的清军先头部队纷纷勒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吉雅和阿奴纷纷倒下,两个容色倾城的女子晨光中相视,无能看懂她们的眼神说些什么! “吉雅……!”喊声充满了痛苦和绝望,艾彦终于奔至了吉雅身边,抱起了她脆弱的身体。 不远处的素皑低低啜泣,悲伤而又无奈地看着他们,张廷瓒等缓缓地走到她身边,看看地上已经气绝了的噶尔丹,再看看紧攥着绣帕,神情恍惚的教官,只得沉默。 战争终于结束了,血和眼泪也染透了这片草原。 一切都结束了,生生死死,刀光剑影,什么都没有了。 战到最后,两败俱伤。 下马而立的胤禩看着远处颓丧的素皑,听见她隐隐压抑的哭声传来,心中荒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午还有一更,然后叶子周末有事,所以周末两天不会更~亲们见谅。 话说,现在的评论越来越少了,是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咩?叶子好桑心,看不见动力在哪儿T_T~~~ 112人散 清军风尘仆仆的赶来,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此刻所有都立马沉默,清晨的草原静得连一丝风也无。 康熙一身明黄的戎装,下马,独自向素皑走过去。素皑的脖颈上有一抹深深的血痕,身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发丝早已散乱,狼狈不堪。 见他走来,眼中的迷惘更甚,却习惯性地向康熙伸出手去。 康熙被素皑无助而茫然的表情刺痛,快步走上前去把她抱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素皑的眼泪撒他冰冷的盔甲上,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心终于慢慢安定下来。 扶起素皑,俩缓缓向艾彦和吉雅走去,身后跟着张廷瓒等。 吉雅身上的那柄大刀当胸穿过,心脏受损,胤禩方才已经上前看过,没救了。他只是让她吃几颗药,以减缓血流的速度,吉雅却拒绝了。 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曾经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被誉为喀尔喀第一美女的她或许也是那么单纯良善,有着自己的王子,自己的英雄。她或许也曾憧憬着她的王子能踏着草原的青山绿水,伴着蓝天白云来娶她。然后他们无忧无虑,相伴终老。 可惜一朝国破,一朝梦碎。从此天各一方,隔着国仇家恨,一别经年。 再见面,当初朝气蓬勃,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已是面目模糊,物是非。现实的爱恨悲哀寸步不离,那时的两情缱绻反像南柯一梦。 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康熙携着素皑缓缓走近,胤禩站一旁,吉雅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风中飘来。 “艾彦,艾彦……对,对不起……” “不要听说对不起!怎么那么傻?怎么不躲?怎么不躲开啊?!”艾彦的声音悲戚愤然,带着深入骨髓的苦痛。 吉雅缓缓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艾彦的脸。 “对不起,……很想一辈子当的,皓雪,只当的皓雪。可是,命运从没给过……半分机会。只想,好好活着。可是,,太累了……” 艾彦抱着吉雅,眼泪缓缓地留下来,没有知道,他心爱的到底受了多少罪。她半生苦痛,生命里唯一的一点微光却没能陪她走到最后。当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之时,她却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皓雪!” “很怕……很怕一个,孤独地死去。艾彦,艾彦!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来生……来生……”吉雅的气息慢慢变得微弱,素皑靠着康熙,难过地闭上眼睛。 吉雅的瞳孔渐渐放大,她气若游丝,朝着初升的太阳缓缓地伸出了手。 吉雅死了,死艾彦的怀中,康熙抱着素皑转身,留下了身后天永隔的一对恋。 天已经彻底亮了,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康熙叹了口气,命佟国维留下打理琐事就带着素皑先行回到了大营。 素皑脖子上的伤耽误不得,要赶紧治。胤禩说,还好没有伤到血管只是看来血管壁有些损伤,造成了皮下出血,所以有很深的淤痕。还有就是声带有些受损,恐怕最近说话都不怎么方便。胤禩给她弄了药,又帮她包好伤口,觑了觑他皇阿玛的脸色,给了素皑一个“自己小心”的眼神,便退出了帐外。 素皑疲倦极了,又说不出话来,索性沉默,昏昏欲睡。这一次,她的挫败前所未有。 所有她想救的,都死了。 所有她不想看见的悲剧,全都身边一一上演。 每个,都有自己的意志和思想,素皑设计好了剧本,但所有都没有按照她的剧本来走。该死的不该死的,全都化作了一片尘土。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曾经,她用谎言来掩盖真相。因为战争期间,真相是如此宝贵,以至于不得不用谎言来护卫它。 可是,当战争终于走到尽头时,本该让欢欣鼓舞的“真谛”又哪里? 清军胜了,却是惨胜。两万准噶尔骑兵,没有后援,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战斗力可想而知!破釜沉舟用本就凶悍的蒙古兵身上,效果必定加倍。虽然清军的伤亡数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可是素皑知道,裕亲王的东路军几乎全军覆没,恭亲王的西路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刻恐怕唯一能结成阵型的,就是所剩无几的中路军了。要全歼两万蒙古兵,大清得留多少士兵的命这里?素皑想都不敢想。 她的亲,朋友,部下,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无一幸免。 战争的残酷到底要到什么地步,她如今终于明白了。或许那些见惯了生死和杀戮的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是她,是那么珍惜生命! 有些,她带他们来到战场,却无法把他们带回去。 有些,她答应了会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去。 她到底要怎么面对那些的父母亲? 如果程六的母亲问她,儿子跟着她出去,现呢?她要怎么回答?难道她说,您的儿子死得很光荣吗? 如果欧阳澈的兄长问她,为什么弟弟成了废?她能说什么?说他的下半辈子她负责?那是一个的半辈子啊,她负得起责吗? 如果,如果荣妃娘娘问她,荻葭哪儿去了?为什么她没有信守诺言?她如何回答?她如何面对一个母亲的质问? 素皑,不是很厉害吗?结果他们呢?他们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不是想拯救全世界,可是那些本该由她负责的,她全部失职了…… 素皑用被子把头蒙住,一动不动。 康熙坐床榻边,轻轻伸手去扯她的被子,素皑把头偏向一边。康熙无奈,只得掀开被子钻进去,把素皑抱怀里。告诉她,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虽是胜得艰难,可他们好歹是胜了。从今以后,蒙古全境都会太平。包括回部,青海,都会进入一个休养生息的时代。她没有做错什么,她救了很多。况且,她自己不是常说吗,一仗打出十年和平。这是至理名言,通古博今。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于国有利,于民有益。更何况,她已经尽力了…… 素皑转过身,对着康熙,把头埋他的颈窝,无声地流泪。 康熙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俩交颈而卧,沉沉睡去。 之后,噶尔丹的尸首被清军带回,然后昭告天下,大清征讨准噶尔大获全胜,以戮准噶尔大汗噶尔丹的尸体于全军前。本来,大部分清军将领都要求斩其头,戮其尸身,以泄心头之恨。毕竟,清军这回也是伤亡惨重。而且,此次战争的头功之一,素皑名义上的外伯公,威望甚笃的大将军佟国纲也最后的决战中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到现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但是,康熙驳回了。他要展现的,是一个大国的气度,一个明君的风采。噶尔丹是一个可怕的敌,他的才能和威望应该得到尊重。大清要让天下臣民知道,让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知道,们不仅输得起,也赢得起。而且,康熙还要收服准噶尔的臣民,就万不能和他们结下侮辱性的血海深仇。 是以,康熙下令,以一部台吉的规格,厚葬噶尔丹,还其尸身于准噶尔。至于之后准噶尔的新任大汗要怎么处置,那就不关大清的事了。 噶尔丹已经死了两天,康熙却仍然没有召集蒙古各部落首领,召开庆功宴,犒赏三军。这不由得让有些摸不着头脑,暗忖又是出了什么事。 素皑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布条,坐桌案上,看着身旁的胤禛。 “还没来啊?”素皑说不出话来,只得和胤禛纸上交流。 胤禛摇了摇头,沉声道:“今天,怕是不可能了。张廷瓒方才来报,方圆两百里之内,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那,策妄他们都到哪儿了?”素皑问道。 “二十里外,刚到。皇阿玛命他们二十里外扎营,今晚,会接见策妄,行册封礼。素皑,等会儿便能见到穆尔泰了。” “粮食?”素皑写到。 胤禛难得地笑了笑,说:“穆尔泰那小子说,他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素皑也笑了,那就好,有了穆尔泰这批救济粮,大军也不至于刚打完仗还没回家便要饿死。只是太子和索额图,唉,阿玛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伤心呢。 素皑和胤禛谈了半天,也没见到胤禩,不由问道胤禛,胤禩哪儿去了。 胤禛犹豫片刻道,“找艾彦去了。” 素皑默然,无言以对。 胤禩一块青草地上找到艾彦,他如今是车臣部众望所归的汗位继承,此次带领所有部族子民回归家园,他是首功。可是当胤禩看见他时,这位未来的车臣汗王却神情颓败,望着苍茫的天空,眼睛里尽是死气。 胤禩上前,递了一坛酒给他,艾彦抬头见是他,接过坛子,扯开封坛便开始喝。 胤禩也坐下,打开自己的那坛,慢慢悠悠地灌着。 艾彦一饮,一坛子酒便去了大半,他把坛子往地上一摔,酒溅了胤禩满身,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艾彦抚摸着坛子碎片,幽幽地说道:“本以为,来的是四公主,没想到,是。” 胤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她已经尽力了,不要怪她。” 艾彦没说话,把头偏开。 胤禩继续说道:“王子,这几年们接触得比较多,每次见到,都是满身的戾气和怨气。”胤禩顿了顿,“知道失去爱的痛苦,她的选择,最终让不能爱,也不能恨。想走下去,却没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前路茫茫,此生,长得看不见尽头。想一走了之,身边却还有些牵绊,不能割舍……” 艾彦猛地转头看向胤禩,见他神情柔和坦然,目光纯净,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胤禩未曾理会他的反应,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知道,生无可恋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叶子有事,不会更新,下一更在周一~ 这几章都比较悲情,但是很快会过,过了就上肉! 113余生 艾彦看着胤禩,不解道:“八阿哥年岁虽小,可不知道为何,说这种话,信。” 胤禩笑了笑,温和地让如沐春风,“想,吉雅公主,她心里一定是很苦的吧……。” 艾彦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渐渐红了眼眶。 “吉雅一直被誉为喀尔喀第一美女,那是因为她的母亲,也曾是一位绝色佳。只可惜,她是一个奴隶,而且还是最下等的奴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她并非土谢图部之,甚至也不是喀尔喀族。她是回!一个异教徒!被迫离乡背井已经很惨了,更惨的,是被土谢图汗那样的看中了她的美色。一朝临幸,便弃若敝履。后来,她就生下了吉雅。很明显,一个奴隶生的孩子家族中的地位定是低下的。吉雅,是土谢图汗最小的女儿,可是,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她的族,从未把她当作公主看待。他们总是尽情地欺辱她,嘲笑她,骂她的母亲是贱,尽管那个可怜的女早已被土谢图汗忘到了九霄云外。” 胤禩推过自己的酒,艾彦顿了顿,抱起来一饮而尽,继续说着。 “吉雅八岁那年,她的母亲终于熬到了尽头,得到了永远的解脱,留下她一个,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还照料。后来吉雅曾经告诉过,母亲死后,她的那些姐姐们更加变本加厉地虐待她,仿佛她是一个很好很有趣的玩具。克扣食物,拿走她冬天御寒的衣物,那些是常有的事。她就恐惧不安中度过了四年。而,就是那一年出现的……” 艾彦的声音变得有些温柔,仿佛回忆无比幸福美好的事情。 “那年十五岁,父汗第一次交差事给,让去土谢图部走一遭。那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汉有个词叫一见钟情,想,便是吧。真的难以想象,吉雅那时候其实并不出色,可怜巴巴地像一只瘦弱的小猫咪,怯生生地看着,可当要去抢她的吃食时,又凶狠地像只小獒犬。那年,情窦初开,就这样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所以,走之前开口向土谢图汗要了她,想让她跟回车臣去,等过两年她长大了,就娶她。土谢图汗很吃惊,大概没想到这个女儿也能卖到这样好的价钱,一口便答应了。就这样,吉雅跟着,回到了车臣。车臣的那四年里,是和她此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父汗属意的王位继承本就不是,是以,也不用承担联姻的任务。况且,吉雅再不受宠,也是土谢图汗的女儿,名义上,她是一部公主。们俩一起,根本毫无阻碍。” 艾彦晃了晃空空的酒坛子,眼角沾染了些笑意,那样幸福的味道,让不忍心看。 “那几年,们相伴彼此身边,无忧无虑,潇洒肆意。其实,也是回到车臣以后才知道,原来吉雅她那么美,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就出落地愈发美丽。车臣,们没有任何压力,每天放羊,骑马,打猎,兴致好的时候,甚至会学学汉吟诗作画。她的性格渐渐开朗起来,也很爱笑,笑容纯净无垢,像是初冬的雪。所以,叫她‘皓雪’,那是给她起的汉文名字……” “那,后来呢?”艾彦并未说下去,胤禩追问道。 “后来……后来,作了此生最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因为吉雅和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所以父汗的意思是吉雅先回土谢图,随后他会派去向土谢图汗正式提出联姻,而后吉雅再从娘家正式嫁过来。这一切,看似美满得天衣无缝,似乎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惬意的事了。可是,和她都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注定了们此生永久的离别。” “吉雅回到土谢图后不久,噶尔丹的铁骑就已经到了喀尔喀,首当其冲的,便是土谢图部。土谢图汗吓得不得了,却让他突然想起,似乎那个刚刚回来的,四年未见的女儿如今已经长成了绝色美女。所以,吉雅就被她的父亲,兄长们像礼物一样,献给了噶尔丹。然后噶尔丹转手就把她赏给了他的弟弟巴图尔……” “说,说……吉雅公主她?”胤禩惊道,他们都以为吉雅公主是噶尔丹灭土谢图部之时硬抢过去的。 “没错!吉雅是被那帮畜生当作礼物送出去的!”艾彦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苦和悔恨。他好悔,当初为何要放她回去!他好恨,恨不得杀光所有! “哈哈哈!土谢图汗就是个草包!他怎么会明白,噶尔丹那样的,岂是这种手段就能收买得了!哈哈哈哈!结果,土谢图部最惨,几近灭族!吉雅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大部分都被杀了,没死的,就随土谢图汗逃到了京城。” “再后来,噶尔丹横扫整个喀尔喀,车臣,扎萨克,无一幸免……” 艾彦看着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眼泪缓缓地落下来! 胤禩闭了闭眼睛,儿女情长,乱世悲歌,已至此,情何以堪! “知道,她只是不想再被摆布而已,她是一个,不是一个工具,一个礼物!一个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的玩物!那时候大营里,她选择不跟们走,就明白了。”艾彦放下已经空了的酒坛子,说道,“浮世肮脏,心险恶,她太累了,太倦了,她只想一睡不起,就连,也不能再带给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她走了。” 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清澈的溪流以及绿得一望无际的草原。胤禩静静地躺草地上,望着艾彦远去的背影。 “艾彦,好好活着吧。吉雅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可惜却总被命运玩弄。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反抗,一直努力。如今,她终于可以解脱,得以长眠于青山绿水中,做着永不醒来的梦。”胤禩拍拍艾彦的肩膀,“不同,还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用余生去好好活着。” 艾彦起身,缓缓向远处走去,胤禩听见他叹息般的声音——的梦,终于要醒了。 傍晚,策妄阿拉布坦奉召觐见康熙皇帝。康熙为表示欢迎他的到来,更为了表彰他这次战争中的功绩,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并宣布,举行庆功宴,连贺三日。 素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穆尔泰,他与策妄并骑而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作为这次劝说策妄以及攻下科布多的最大功臣,他也照样受到了康熙的亲自接见以及勉励,而且,他还带来了大军现急缺的粮草,只是他和策妄到达后的两个时辰后,京城那边的粮饷终于进入了清军的视野。至于为何姗姗来迟,原因却不大说得清楚。押运粮草的官员说是他们走错了路所以耽搁了时间,但是据胤禛留京城里的亲信说,是上头迟迟没有调拨粮草下来,这才耽误了行程。当然,或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具体为何,端看康熙。 素皑知道,康熙虽然不京里,但为他做事的官员、明探、暗探多如牛毛,要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根本是分分钟的事。他想让这件事画成个圆,这事儿就绝对成不了方。这次他既然想要压下去,来一个难得糊涂,其他自然也乐得装糊涂。 素皑携张廷瓒等站一旁,微笑地看着远处的穆尔泰。他们当中最不省心的泼猴子终于也长大了,进退有据,独挡一面,能堪大任。 穆尔泰一退出了御前,便一阵风似的朝素皑他们跑来,一把抱住素皑,红光满面地喊道——教官!回来了!之后又与他的兄弟们一一拥抱。但是当知道程六,欧阳澈和纳岱他们的事以后,泼猴子又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张廷瓒怕他又招惹素皑伤心,赶忙把他拉到一边,诉说事情的具体经过。 此次,喀尔喀蒙古诸部,漠南蒙古诸部以及额鲁特的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还有和硕特部均有代表来参加这次的庆功宴会,毕竟,准噶尔这一仗,标志着整个蒙古、青海、新疆等地至少未来十年的平静安定。还有叶尔羌等回部因为路途遥远、时间不够的原因,康熙特许他们此次可以不必亲来,不过这样的话,预计着来年的会盟一定会非常精彩和盛大。再者,因为噶尔丹的溃败与身死,西藏也暂时进入了平静的时期,不再蠢蠢欲动,而是缩手缩脚休养生息,等待着下一个机会的到来。 沙俄经历了政权的更迭,跑了一趟大清来探虚实,却并没有捞着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倒是莫名其妙被一个女用无数外交黑话给黑了一把,之后还带了一条尾巴回去。估计着短期内他们是不会再动什么歪脑筋了。 这回的庆功宴虽说连贺三日,但归根结底规模很小,毕竟大战之后兵困马乏,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所以三日来忙的除了随军厨师与军医外,最甚的是康熙。他要不断地接待各部的首领,为他们重新划分地盘,安排大臣整顿他们的子民和牛羊。再者,还要恩封各部的有功之臣。除此以外,还要处理来自京城急报。 素皑知道,康熙心里其实很着急,毕竟太子和索额图现他心里已经被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放他们独自京城,始终不放心。可是战场这边也有这许多亟待解决的大事他不得不亲力亲为,所以表面上看起来龙颜大悦的皇帝内心已是焦躁不安。 随行的阿哥中,大阿哥已经因为这次急功冒进,不遵军令之事被暂时监管起来,况且他本就不擅政事。五阿哥胤祺虽做事沉稳,但资质一般,也不能充当帮手。八阿哥胤禩大病初愈,他虽心思灵敏,聪慧异常,可惜本身却无心政事,康熙也不能勉强。剩下的,就只有四阿哥胤禛了。他这两年算是历练出来了,户部也算站稳了脚跟。他为刚直,却并不缺心眼儿,颇为沉得住气。而且办事能力众阿哥也当翘楚,因此很得康熙青眼。这次,康熙事务繁忙,便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胤禛办理,这段期间,俨然引为左膀右臂。再加上这次四阿哥又立了军功,眼看着大阿哥折了,京城那边皇上对太子又有些态度不明,胤禛此时的得宠就显得有些引注目了。好他也警觉,胤禩更是嗅觉灵敏,早就劝他低调行事,胤禛也就愈发沉稳低调,落康熙眼里,就是这个儿子不骄不躁,从容又不浮夸,能当大任。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最多还有一章这卷就结束了。下一卷是强国+感情~ 明天继续更~ 114归去 庆功宴规模虽不盛大,参加的数却众多,草原上的牧民热情奔放,这次得以回归家园,更是对大清对康熙感恩戴德,康熙也趁此机会,对蒙古诸部又封又赏,恩威并施,彻底收服了他们的心。至于那些大清和噶尔丹之间一直持观望态度的部落,康熙也没有斥责或是让他们难堪,却是同样加以封赏,当然也忘不了敲打敲打他们。使这些不要心存侥幸,安分守己才是正理。 喀尔喀蒙古诸部中,要数车臣部的艾彦王子受封最受瞩目,康熙抬了他的爵位,封贝子。虽然车臣的老汗王还没死,但艾彦成为下一代汗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再者,土谢图部的吉雅公主被追封为和硕郡主,且尊她遗愿,尸骨长埋于乌兰布通峰下,并不归土谢图部,也不举行天葬。 另外,原镶黄旗都统,内大臣,一等公,康熙的亲舅舅佟国纲终因伤势过重而死,没能醒过来。他是此次征战的大功臣,又因多年混于军中,为实又有魄力,颇受八旗军民爱戴。他的死,无论对于康熙,还是对于清军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此康熙钦赐谥号——忠勇,以表彰他的功绩。 之后,康熙庆功宴上看中了漠南蒙古巴林部的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欲嫁一位公主给他,和亲巴林部。素皑和胤禩看着场中央仪表堂堂,出类拔萃的乌尔衮,唏嘘之下,唯有沉默。这个乌尔衮,原本该是荻葭的夫婿,当年后宫的娘娘们商定的选就是他。只可惜,公主别嫁,这个乌尔衮多年来也并未娶一位正妻,只由几个侍妾服侍着。想来,族中长辈打的,也是和皇室联姻的算盘,毕竟,这位贝勒的嫡亲祖母,可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淑慧长公主阿图,康熙的亲姑姑。 但可笑的是,当康熙玩笑般地说着乌尔衮英雄出少年,想要嫁一个公主给他时,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了兀自出神的四公主素皑……他们想的是,皇上这回也只带了这么一个公主来。 素皑见都看她,不太自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白布,施施然地品着奶茶,未置一词。 康熙笑了笑,看了素皑一眼,说道:“朕的二公主今年也不小了,这样吧,乌尔衮,这门亲朕就先与定下了。来年会盟之日,朕会带公主前来,到时候再着们完婚!” 乌尔衮用余光瞥了一眼素皑,看向康熙,爽朗一笑,行礼道:“多谢博格达汗美意,乌尔衮及全体族感激不尽,将来必定会好好对待公主,造福大清!” “哈哈哈,有这句话,朕很放心把女儿交给。”康熙开怀大笑,这个乌尔衮是个才,品家世都没得挑。眼见着荻葭香消玉殒,他心里多少是后悔当初的决定的。如今,剩下不多的女儿中,若能为她们挑到好的女婿,也能够弥补些他心里的遗憾和愧疚。 本来,事情到这儿已经不关素皑小姑娘什么事儿了,毕竟这位公主太过特别,康熙若真是要嫁她也不可能草率。可这时,偏偏就有不识时务的毛头小子凑上来,估计也是喝高了,胆儿肥得没了边儿。 此是科尔沁部的小贝勒,多尔济。 瞧着康熙似乎不是要出降四公主,他跑出来提问了?请问伟大的博格达汗,四公主这般年岁也该定亲了吧,要定给谁呢? 素皑一口奶茶含嘴里,真想喷那小子一脸啊,再转头看看康熙的表情,笑得一脸灿烂,素皑抖了抖。 看看那个叫多尔济的小贝勒,大概也就14,5岁的样子,素皑觉得他挺可怜的,康熙的心情本就不见得好,他这是往枪口上撞呢!想想还是救他一救吧,正待开口,陡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什么声响,脖子上还缠着白布条…… 素皑对着众无奈一笑,算了,小子自求多福吧,救不了了。 那位小贝勒的阿玛,科尔沁左翼中旗的亲王,叫什么名字素皑不记得了,这会儿看样子是吓坏了,赶忙给他那笨儿子使眼色,可那位小贝勒估计是真喝高了,硬是不理会,兀自站那儿等着皇帝的回答。 康熙笑了笑,温和地与他解释道:“四公主还小,朕暂时还不考虑她的婚事。怎么?多尔济,很关心?” 多尔济毕竟年龄还小,此刻康熙的询问虽然很温和,但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一时间让他站原地呐呐无言。 这时那位亲王抹着脑门上的汗,终于坐不住了,跪下请罪道:“小儿无知,出言莽撞,请博格达汗恕罪。奴才回去一定会好好教导他,嗯,好好教导他……” 胤禩,胤禛,素皑三比肩而坐,此刻皆喝茶看戏。科尔沁的这位小贝勒,估计平日里是被宠坏了,认为什么好的都应该是他们科尔沁的。的确,科尔沁部整个满蒙联姻中的确是独占鳌头。到目前为止,仅仅是太祖太宗世祖三朝,就先后有六位公主嫁入科尔沁部,更别说从科尔沁嫁过来的皇后嫔妃了。更何况,对大清朝有着深远影响,抚养康熙长大,历经三朝的女政治家孝庄太皇太后就来自科尔沁,可见这一部蒙古诸部中的地位超然,其他部落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胤禩晃了晃杯中奶茶,悄声素皑耳边说:“这小子一定是把想象成了女英雄一般的物,要真让他看见杀,说不定会吓得尿裤子呢!” 素皑很不高兴,用口型说道:“本来就是女英雄!” 众多功臣来来去去,可最让惊讶也最不可提及的,是四公主素皑。素皑杀噶尔丹的时候,所有清军将士都看见了,想瞒也瞒不了。至此,四公主一战封神,清军以及蒙古诸部众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准噶尔这一战,其中的前期部署,中期操作以及后期安排,种种种种,仿佛都有她运筹帷幄的身影。这一切,当事虽不予理睬,但不妨碍众私下揣测,这一揣测就拉出了大家的八卦本质,越说越离谱。那些见过素皑的还好,没见过的简直把她传成了长了九个脑袋,三头六臂,力大无穷的老妖怪!更玄乎的,还说她其实是得到了天神的旨意,会法术! 素皑小姑娘每天听小吴子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外面的传言,郁闷得要死!说传点其他的也就罢了,干嘛把她传得长那么丑。因此庆功宴的第三日,一直躲着休养的四公主终于出席了。 这一出席让八卦儿们都闭上了嘴巴,惊呼——美女啊!大家这才消停,原来四公主不是妖怪,不然怎么会受伤? 这位科尔沁的小贝勒应该是就是被流言毒害的之一了。一下子想象与视觉反差太大的后果,就是出洋相外加吓得他老爹屁滚尿流最严重的是开罪了康熙。 小贝勒还来不及说话,他爹就代他回答了,口中忙道“不敢,不敢。”是啊,当然不敢,娶个性情温婉的公主回去他们全家还能高兴高兴,要真是把四公主娶回去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场闹剧结束,那位小贝勒被科尔沁亲王带了回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因为这件事,众也心里留下疑问,这四公主,也不小了,她的婚事,该何去何从? 素皑没心里多想什么,宴后次日,等这边所有事情都调度妥当,大军拔营启程,凯旋归去。 但是一众阿哥,素皑皆是素净的衣物。对于别来说,是大胜凯旋,对于她来说,是扶柩回京。和康熙商量了一番,素皑始终不舍得把荻葭一个孤零零地仍草原上,以后若是想她了还得跑很远。所以康熙答应她,允许固伦荣宪公主随队归葬京师。 临别之时,新晋的车臣部台吉艾彦一直送他们至博洛河屯。他已经渐渐好转起来,看起来虽然瘦了不少,眼神也很疲惫,却很有精神,胤禩看着他的转变,很是欣慰。艾彦还与他约定,来年会盟,八阿哥若是来,他艾彦一定扫榻相迎,备下最好的酒,与胤禩不醉不归! 走之时,艾彦终于也与素皑打了招呼,无论怎样,他都要感谢素皑。素皑有些难过,她实是受之有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随着艾彦王子的辞行,这场战争的种种都被他们留身后。活着的,死了的,全都一去不返。每个身上能够看见最深的,始终是思念和疲惫,没了刚来时的意气风发,也没了得胜后的欣喜若狂。所有的情绪,都随着那片草原的消失永远地留了他们的记忆里。 但是还好,一切的残酷与冰冷,血与火,刀与剑都无法摧毁们内心的温暖,因为们身边还有彼此,远方还有亲。 素皑坐銮驾里,撩起窗帘,看着茂盛的树林,眼神沉郁。 康熙看完了一本书,慢慢合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素皑有所知觉,转过来微笑,“阿玛,看完了?要不要喝水?” 康熙含笑摇头,向她招了招手。 素皑起身坐过去,把头搁他膝盖上。 “想什么?”康熙俯身吻了吻素皑的头发,问道。 “阿玛,您和噶尔丹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了解过这个吗?”素皑的声音恢复了一点,今天已经可以小声说些话。 “怎么这么问?”康熙不解,温柔问道。 素皑想起那块已经随着噶尔丹归葬的绣帕,翻身抱住康熙,“阿玛,若是爱一个,会舍得为了别的东西伤她吗?”素皑说着,把那方绣帕的事也说给了康熙听。 康熙听后叹了口气,摸着素皑的脸道:“对于一个男来说,尤其是一方之主,为了权力,为了部落的将来,什么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一个女。其实,他心里,儿女情长未必就比不得锦绣江山,只是他已经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他的部下,他的子民都指望着他而活。那是责任,也是宿命,必须去承担!” “皑皑,这么说,能明白吗?”康熙的声音似叹息般无奈,句句敲着素皑的心。 素皑不自觉湿了眼眶,手摸上他的脸,叹道:“明白,懂。其实一直觉得有一种女最蠢,小时候和姐姐偷看话本小说就老不理解为何会有女子追着男子问,到底是选江山还是选她。非要证明自己他心里比江山重要!呵呵,真是愚不可及!就像如果有一天也追着问阿玛,选还是选江山,阿玛一定会以为疯了一样!” “素皑……”康熙的目光的深沉而又悲哀,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素皑要把这个话题瘫阳光下来说一样。 素皑擦了擦眼泪,说道:“阿玛刚才已经给了答案了。知道,阿玛心里,素皑一定是最重要的!可是康熙心里,与大清江山相比,素皑算不得什么。”素皑笑中带泪,“阿玛,对吗?其实这个答案很满足,真的,如果康熙的心里,素皑也是最重要的话,那根本不值得爱!” “素皑,……” “阿玛,这一生只爱一个,爱的男,即使有一天无法情义两全,也要顶天立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结束,明天开第四卷。感情的戏会多起来,感情的冲突也会多起来。。。。我已经做好了收砖的准备! 115相缠 “素皑……”,康熙握着素皑的手,亲吻她的掌心,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素皑流着泪,艰难地用小小的声音说:“我发誓,我绝不要像他们那样,我不要追悔莫及,不要磨光希望,不要负尽此生!” 素皑起身,与康熙对视,“你不用承诺我白发渔樵,老月青山。但是你要答应我,爱我的时候,用最古老的方式。我不要善意的谎言,违心的欺骗,自以为是的对待!这些,通通不要。我已经长大了,我分得清是非对错,我能做决定。我不要别人用爱我的名义做伤害我的事!永远不要!” 康熙把素皑按进怀里,轻声道,“我答应你。” 素皑泪凝于睫,在康熙怀里小声说道:“那我也答应阿玛,用余生来爱你……” 俩人四目相对,没有终身之约,他们都避免提及一些话题,只有爱和与爱有关的承诺。只要爱还在一天,承诺就在。 康熙俯身亲吻素皑的唇,俩人唇舌纠缠,四肢相缠,紧紧贴着对方…… 夏天的衣物,本就穿得薄,这会儿在御撵中两个人都只着了里衣并一件外衣,此刻相依,更觉得肌肤滚烫,像是要灼穿薄薄的衣料。 康熙一个转身,把素皑压在身下,一路从唇亲吻到脖子。脖颈又刚好是素皑最敏感的地方,她本就动情,而康熙此次的亲吻更是像故意一般,极尽挑逗,舌尖在她的敏感处舔了又舔,每一次触碰和缩回都让她战栗不已,不得已发出低低的shenyin。 片刻过后,素皑就感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她的双腿间,她瞬间动弹不得,怕稍稍一动就会点燃导火索…… “阿玛,停下来……”素皑颇有些尴尬,其实自从他们互相表明心迹以后,擦枪走火时有发生,只是不知道为何,康熙总是在关键时候刹住脚,素皑猜想他大概是怕吓到她,怕她没做好准备。 其实素皑姑娘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纯无知……她可是军营里出来的人,没吃过猪肉,猪跑可见多了!话说这姑娘可是号称有两个硬盘,几百个G的片儿,各种口味应有尽有,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队,人人“受益”。所以,说她一无所知那是看不起这姑娘筛片儿水平! 只是,只不过,现在是在御撵中,换句话说,马车上啊大哥,第一次就玩儿车震,不太好吧。 可是素皑的反抗声有如蚊呐,根本阻止不了康熙的动作,反而因为声音太过弱小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欲望。素皑也知道他很不容易,自从爱上了自己,那过的就是和尚生活啊,三宫六院形同虚设。他嘴上不说,可素皑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康熙年纪不过三十许,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一直憋着多难受啊。况且,她还时时在他跟前晃悠,老让他看得见吃不着,真是作孽…… 素皑姑娘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她的阿玛太可怜了,这样不好! 可是,这是在马车里啊!这样也不好吧! 素皑纠纠结结,眼见着自己的外衣已经全部撒开,康熙的唇不断在她脖颈间啃咬。素皑心一狠,双手抬起康熙的头,让自己喘口气,轻声说道:“阿玛,在车里呢!” 康熙眼神迷离混乱,他的身体现在只能感受到怀中的温香软玉,骤然离开他的素皑,一时间表情有些委屈,就这样痴迷地看着素皑。 素皑被他的表情戳中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伸出手去碾平他皱着的眉头,正待开口说话,御撵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侍从的声音响起——禀皇上,行宫到了。 片刻后,车里康熙的声音传来,“知道了,着四阿哥安排一切事宜。”声音冷静克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素皑躲在角落里,偷笑得像一只小猫咪,康熙转头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端起旁边凉了很久的茶,一饮而尽! 这个行宫是临时搭建的,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此处离京城也不过二百里,战争胜利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国,此刻大军凯旋来到此处,倒是能感受到百姓一片欢腾的气息。晚饭一过,素皑了无睡意,拉着胤禩出去逛。胤禛因为被康熙招做苦力的关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胤禩手上拿着一个风车,笑着问道。 旁边的素皑拿了一包栗子糕,边吃边回答:“唔,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爆棚!” “你少吃些!嗓子不疼啦?”胤禩一边数落一边摇着手上的风车,风一吹,看着风车滴溜溜地转起来。 素皑把最后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拍拍手,胤禩把水壶递给她。 “呵呵,世上最难是什么?”素皑清清嗓子,展颜问道。 胤禩疑惑,俊秀的眉毛皱在一起,想不出答案。 “能不能给点提示?”胤禩手上的风车随风吹转,这个小镇上被大山四面环绕,此刻已近黄昏,风一吹,略微有些凉。小道旁是一池清澈的泉水,盛夏季节,愈发凉爽。 素皑欢快地跑过去,掬起一捧泉水,再撒出去。胤禩站在一旁,忽地就想起了一句诗——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胤禩笑笑,“我知道了。世上最难,是有一人温柔待之。” 素皑从泉边扬起笑脸,“其次温柔相待。” 胤禩的笑容干净,目光柔和,蹲□摸了摸素皑的头发,说道:“恭喜。” “谢谢。”素皑俏皮地眨眨眼。 世界冰冷若此,如果再好的东西也有失去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那就让我们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温柔相待,让我们只要靠近彼此,就能温暖。 素皑和胤禩将近亥时才回到行宫,然后俩人分开,各自回屋。素皑的房间是西面儿的最后一间,是她特意选的。这段日子以来她睡眠不是很好,晚上有一点吵闹声都容易惊醒,一天到晚总是昏昏噩噩,所以选了一间幽静的,离众人又远的房子。 沐浴后,素皑穿着薄薄的丝绸睡衣,淡蓝的底色,中袖,只有腰间有一根细细的带子系上,下面是裤筒不那么肥的同款长裤,她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在这样的衣物下暴露无遗。这件睡衣是有一回夏天素皑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后设计然后吩咐内务府悄悄做的,做好后却很少穿。毕竟对于古代来说,这衣服太过暴露。奇就奇在它虽然也没露胳膊露腿,可穿上以后给人的感觉就跟没穿似的,剪裁和衣料使得它总是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总之,整体感觉就是古代版的情趣睡衣。 素皑点着几盏油灯,静静地看书,直到感觉到有人来到她的屋前,熟悉的气息,在轻声敲门。 素皑一笑,心里略微有些紧张,慢慢地走过去开门,呼了一口气,顿时有了一种待宰的肥羊的感觉,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临阵退缩。 还没等她想清楚,门已经被推开了,康熙一张脸丰神俊朗,正含笑望着她。素皑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让康熙差点笑喷,而后他的目光往下移,看见了那件穿了等于没穿的睡衣。 借着昏暗的灯光,只露出了一小截的玉臂泛着莹白的微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美妙的曲线在丝绸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少女未经qingshi的身体散发出了清新的气息,格外诱人。素皑一头长长的黑发随意散开,发梢微卷,有的到腰,有的到肩,俏皮又可爱,还有几丝成熟性感的味道…… 天蓝色的丝绸裹着性感诱人的身体,脂粉未施的脸蛋纯净清新,泛着淡淡的沐浴过后的体香,皮肤微红,吹弹可破,眼睛无比生动,灵气非常,还夹杂着几丝羞赧和笑意。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康熙还把持得住的话,要不他老了,要不他萎了。可惜,皇帝陛下正当壮年,面对着心心念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爱之人,他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素皑一声惊呼,便发现被人凌空抱起,没等她稳定心神,她已经被人压在了床上。 很显然,皇帝陛下虽然精虫上脑,可脑子没有完全坏掉,他还记得,身下的这个人是第一次。素皑的回应显得生涩又笨拙,她虽然是毛片界的VIP顾客,可是真人上阵却还是第一次。而康熙今晚吻得极其有耐心,他似乎并不是很急,只是想完全调动素皑的感官。可素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急,因为白日里那个硬硬的东西仿佛又回来了,抵在她的双腿间,隔着薄薄的丝绸,摩砂着她的皮肤。 康熙吻得很缠绵,可手上的动作却快。不一会儿,素皑已经发现自己腰间那根细细的带子被解开,她整个上半身,yisibugua地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漂亮的锁骨,玲珑的腰线以及那诱人的双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眼睛都红了,解衣服的速度起码快了一倍,只不过是解他自己的。与此同时,素皑的裤子也被一把扯到了膝盖以下,连带着可怜的底裤一道,再也遮盖不了她一丝一毫。衣服通通飞走的同时康熙嘴巴也没闲着,素皑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当俩人裸裎相对时,却也已经看见对方眼角眉梢都沾染了qingyu,素皑在这样火热的进攻下已是娇喘连连,身子软得不成样子,不自觉地想要贴紧对方,捕捉对方的唇舌,身体难耐不安地扭动着,想要什么,她却说不出来。 康熙回吻素皑,再渐渐移向她敏感的脖颈,然后再是挺立的双峰,一只手控制着力道揉搓她,另一只手渐渐伸向了密林中的神秘地带…… 素皑感觉到了他的隐忍,也知道他大概从未这么忍过,前戏做了这么长的时间。只为了害怕伤到她。素皑的双手也渐渐伸向了那根粗大的棍子,她也知道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舒服。 “皑皑!”伸到一半的手忽然被抓住,康熙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响起,“你要干什么?你别动,躺着就好……” “阿玛,可是……”素皑的声音有些委屈,弱小又嘶哑,听在康熙的耳朵更有催情的味道。 康熙加快了动作,翦住素皑的双手,另一只手深入了那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地带,只是一根手指,却让素皑闷哼一声。 “宝宝,我不希望你第一次就觉得这是受罪,我要让你身心都觉得快乐,知道吗?交给阿玛,乖!”康熙层层的薄汗低下,却柔声安慰着素皑,向她解释。 素皑乖乖地点头,抽出双手,缠着他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素皑香汗淋漓,眼神迷乱,脸颊潮红,□难耐地扭动着,修长的双腿渐渐缠上身上男人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感觉到了几根手指的搅动,却并非传言中的那么痛,只是觉得不够,还想要更多! “阿玛……阿玛……”素皑的shenyin从唇角溢出,听在康熙耳朵里,更具催情的效果,这个称呼,让他们的过程禁忌感攀升。 终于,男人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湿到不行,立刻换成了更加粗大的东西,一狠心,挺身而入。 素皑闷哼一声,随即尖锐的刺痛划在了她的心头,驱散了她的几丝迷乱。眼角沁出了几滴泪珠,随即被人轻轻吻去,康熙温柔的声音响起。 “宝宝,会有些疼,忍忍就好,乖……”随即便是转移她注意力的亲吻,缠绵到几乎要把她溺毙。 疼痛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充盈感,像是干涸已久的心灵终于遇到了滋润的源泉,他们俩人,终于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四目相对的瞬间,没有过多的言语,唯有深沉的爱与思念,随着动作的起伏,层层堆积增加。男人的每一次撞击仿佛都撞在素皑的心上,让她沉沦。她仰起脖子,与她爱的人交颈而卧,等待着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把他们带入gaochao。 …… 终于,在快要释放的那一瞬间,素皑听见康熙叹息般的声音,缠绵而又浓烈——宝宝,我爱你! 当一阵灼热唤醒素皑的神智之时,她看见,一片烟花在眼前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说,这章快让我的脑细胞都死光了咩?从上午纠结到下午再到晚上…… 效果咋样,我不说了,亲们自己看吧,反正就这水平了,憋死我了! 明天休养一天,让我理理思路,后天更新。 PS:看文的人越来越少了,让我无比桑心,真的,无比桑心……我一桑心就吃不下饭,一吃不下饭就没灵感,一没灵感就写不粗来,一写不粗来就写得很烂,一写得很烂就更没人看,一没人看我就无比桑心……从此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嗯,就酱~ 116风起 长夜漫漫,累极的俩相拥而眠。 当素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本能地感觉到全身上下估计只有眼睛是可以动的。果然,她试着动了动身体,那感觉就像全身被汽车碾过一样,没有一块地儿是舒服的。可当她掀开被子,却没有她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明显地,已经有帮她清理过了,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素皑抱着被子,心里很甜。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亲亲阿玛,难为他已经那么累了还能记得帮她做这些事,而且整个过程没有弄醒她。至于昨晚他们是怎么完的,怎么睡的,额…做了几次,她完全记不得了,总之她整个被颠来倒去,啃来啃去,然后就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了。 日上三竿,太阳晒着屁股很久了,素皑却完全不想起床,况且她这个样子出去,明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她想了又想,干脆赖床一天。 素皑转头想翻个身,却见到床头有一页纸,潇洒飘逸的字迹,写得有些仓促,却很耐心——早膳桌上,是糕点,不用加热。茶是热的,暖胃,多喝些。若要沐浴,过后记得擦药。阿玛很快就回来,等。 素皑撑着自己酸痛的身子坐起来,把信拿手里颠来颠去,看了又看,唇角的笑容沾满了快乐,心里幸福满溢。 原来,爱一个是这么快乐的事!原来,与自己爱的做这件事是这么享受!原来,能够等一个归家是这么幸福! 素皑开心得把自己挪下床,一脸幸福地吃完糕点,再把自己挪回床上,正准备睡个回笼觉,门就开了。 康熙独自一,推开门,就看见还躺床上的素皑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门口,见是他,又立刻放松了心神。 康熙含笑走过去,温柔地望着素皑。素皑坐起身,紧紧地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像是要把它盯出个窟窿来。对面的男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却没有体贴地走开,而是轻轻拉她过来,抱住,嘴角带笑。 窗外阳光正好,投屋内的地上。安神香袅袅燃起,一室静谧。相拥的俩周身泛着柔和的光芒,幸福满溢。 大军此休息了一日便立刻启程了,越是临近京城,越是有一种异样感。素皑甚至有种错觉,会有大事发生。 这回粮草的事件,康熙不见得会发作太子,但是索额图,没有任何知道皇帝对他的耐心还有多少。素皑从不问有关这件事的种种,胤禩不许她管任何与夺嫡有关的事情,自己也是完全置身事外。 而胤禛,他自己很清楚,他只要勤恳办差,不出什么差错,这些事暂时还找不到自己头上。他的前面,还有太子,有大阿哥,甚至三阿哥,这些蹦跶活跃的。只要他们一天不倒,他就不会暴露出来。况且,他也还没有与胤禩好好谈过,不知道那心里是什么想法。总之,这几年他们还能捡些安生的太平日子过过,真到了大阿哥与太子的矛盾总爆发之时,恐怕才是他们的危险真正来临之日。 话虽如此,胤禛一路仍然忧心忡忡,他担心的,正是这次战争过后的事情。 胤禩分析,战争过后,论功行赏,估计康熙会对皇子们进行一次分封!而这次,大阿哥有功,但过也不小,而且他的事无法掩盖,怎样处理,全看康熙。太子因为粮草的事情也讨不到半点好去。再者康熙回京,势必会把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处理过的政务查核一遍。这一查,没发现不妥的那还好,如果发现了,雪上加霜是一定的。 这样一来,皇子分封,胤禛必定首当其冲,最受瞩目。 羽翼未丰,却独领风骚,绝非好事。 胤禛心里的顾虑胤禩也想到了,回程途中跟素皑说起,甚至提出了“自污”的法子。让胤禛出个小错,受受斥责什么的,免得过于受到瞩目。 没想到素皑却大笑,只一句话,就让胤禩呆若木鸡。 素皑说——就那么不相信男!? 是的,康熙是不会是非不分的。胤禛现还小,当太子和大阿哥都让康熙颇为失望的时候,胤禛甚至胤祺、胤禩的表现都会让他感到安慰。朝里那些说什么也暂时不用管,好赖大阿哥和太子的事还没完,他们的奖惩仍然是最受关注的。再说了,胤禩和胤禛也不能希望永远躲着啊,朝廷的风波,皇室的争斗总有一天也会落他们身上。早点出来未必不好,有时候身局中才能把握方向,一味逃避反而会失了先手。毕竟,权力的争斗也是需要天赋与直觉的。从历史上看,胤禛无疑最为具备这种特性,这一点,素皑倒不担心。 胤禩听了素皑的分析,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也是太敏感、心思过于沉重了。胤禛这辈子可与那一辈子不一样,那辈子他孤立无援,身边除了十三以外,任何也无。最后能赢,全靠自己敏锐的政治直觉和优秀的政治头脑,当然和他本身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而这辈子,他身边有自己,有十三,还有素皑。就算下面那些弟弟,小九、小十、小十四也都是关系要好的。 虽然自己也常常想,多了,会不会反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是这一点胤禛却比他还看得开,他们几兄弟的关系是好,但这是纯粹的手足之情,他们不谈朝事,不结党,只各办各的差事,又怎会出事。更何况,下面那几个弟弟,和他们只是感情要好,真要站边儿,也不一定会站他们这边儿。 胤禩听胤禛这么说,却更忧心了。说是手足之情,眼见着下面的弟弟们一天天长大,连老九都要到了娶媳妇儿的年龄了。到时候,这些弟弟们要是犯了事儿,捅了什么篓子,他是遮掩还是不遮掩?老九爱财如命,老十莽撞如牛,老十四这两年收敛点儿了,但还是个炮仗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万一被逮着什么把柄,犯他们这个四哥和八哥手里,是帮还是不帮? 胤禩的顾虑一说,胤禛反觉得他太杞忧天了。别的不说,他当素皑是死啊!?有这姑娘一天,就她那护短的性子,谁会有事儿?她要是个普通那没什么用,偏偏她对康熙的影响力非比寻常。他们俩为难的事情,素皑总会有办法的。 总之,现就来担心这些,还是太早了。与其这般日夜为这些没影儿的事忧愁,不如好好做好手上的事。朝廷争斗,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且行且看吧。 京城转瞬即到,比起一路上的那些城镇,京城内的气氛显然更热烈。这回御驾亲征的大胜,显然已经街知巷闻,捷报早已传入京城。而太子,也派早出城外三十里去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 康熙见了他,显然还是非常高兴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亲切地询问京城的情况,朝上的事宜,对索额图也如故。 至于大阿哥,康熙早路上就已经下令不用再监管他,放他出来,并且绝口不提他不遵军令,至使八阿哥重伤之事。 胤禛很是生气,他本来觉得,就算这次大阿哥得不了什么要命的惩罚,康熙也总该有所表示。不然胤禩白白身中剧毒了?素皑白白受伤了?他们两个,都曾经为此事,危旦夕过! 对于胤禛的愤怒,胤禩倒是看得很开。他的想法是,反正他现也没事了,与其和大阿哥撕破脸非要讨个说法,不如让他和明珠欠自己一个大情。总之对大阿哥的处理,胤禩自己不表态,就已经是代表原谅了,无论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没有任何损失。既全了自己的名声,也全了康熙的名声。惠妃那边还得感激他,最起码不会再拿脸子给他看。这样,良嫔惠妃宫里也能过得舒服些。 胤禩的考虑很周全,素皑也是这样想的。胤禛虽然气不过,但也知道他们俩这样做是对的,只不过一想到胤禩曾经差点就撒手而去了,他还是黑脸了一天。 刚到京城,素皑和胤禩就与大部队分道扬镳,康熙下旨,让他们送固伦荣宪公主的灵柩归葬陵寝,并着所有京的阿哥公主按制服丧。 按理说,大公主是外嫁的女儿,是不能从宫里出殡的,以前也没有出嫁的公主归葬京师的先例,除非是本来就与额驸住京里的。这样,康熙便把之前一直空着的一座亲王府邸命紧急修缮了一番,改为临时的荣宪公主府。所有丧仪,都此办妥。 这样,荻葭的遗体就公主府里停灵了七日,以便众吊唁。其实,素皑也不想让太多来打搅她的安眠,只是有一个却不能不见荻葭的最后一面。 素皑白衣素缟府门外迎接荣妃娘娘,身边站着她现的贴身婢女,折柳和芷柔。她还没来得及回宫,是皇太后给送来的。 荣妃,素皑一直有愧于她,答应她的,自己一样也没做到。最后,竟然只能为她带回一句冷冰冰的尸体。 意料之中的,荣妃并没有为难她,只是目光有些沉沉,让素皑些微发冷。她的恨意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的。素皑关上大殿,遣散了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留最后话别的时间给里面那位母亲。 门外,胤禩站那里等她,俩皆是一身白衣,缓缓而行。 “以后,三哥的事,也要费力周旋了。”胤禩闲闲地开口道,没有疑问的语气。 “为了荻葭,会尽量保他周全。毕竟,荣妃娘娘只有他一个孩子了。”素皑答道。 “大姐一直都不希望三哥参与那些事儿,可他与太子搅得太紧密了。一旦太子有事,他也跑不了。”胤禩的声音放低了。 素皑抬头望了望天空,无奈地叹道:“知道,如果太子真有被废的那一天,三哥的事,会尽力。尽管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胤禩瞅瞅素皑,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很对不起,本来说是要更新的~叶子昨天早上吃坏了肚子,下午就直接去医院了,昏昏沉沉,完全废掉~拖到今天,叶子道个歉~ 明天叶子有事,不更新,星期一更~ 还有一件事,亲们应该都看见了JJ给本文发的通知,是说前一章的那啥,让叶子赶快修改,不然就要锁了。问问亲们,是保持原样,就让他锁了还是叶子去改一个清水版的好?给点意见吧~ 117出宫 荻葭下葬的那一天,下起了濛濛的细雨。素皑并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而是让几个小阿哥和小格格去的。 最后的离别,她想她和荻葭已经不用了,该说的,该交代的都已经完成了。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就让荻葭安安静静地走吧。 此生,她最后归来的,只是一具尸骨。 但是,以后的日子,她终于能在故乡长眠。 荻葭的丧事告一段落后,素皑带着折柳和芷柔回宫。这两个丫头,着实能干。只是这次的丧事,素皑就基本没操什么心,全是这两个丫头张罗的,井井有条,事无巨细。让素皑不得不佩服皇太后的择人的眼光。 回到宫里,又是好一番折腾,皇太后不知是从哪个碎嘴的奴才处得知了他们此行的艰难,更知素皑这次的不易,当然也对她斩杀噶尔丹犯险取药的事有所耳闻。有些出乎意料,皇太后的反应并非惊讶与心疼,她第一件和素皑说的,是“干政”的问题。 后宫不得干政。是清宫一条非常严肃的规定,重要,且敏感。素皑的身份是皇家公主,自然也属于后宫的范畴,皇太后出此言也并无过错。以前,素皑年纪还小,而且康熙把她保护得太好,任何事都不让她出头,使得素皑的很多动作在别人看来都略显神秘,比如特殊编队,因为看管极严,规定极变态,所以外人很难得知这支队伍的真相,也就难以估摸四公主的价值。民间的百姓,朝堂的大臣,后宫的众人,看素皑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现在不同了,乌兰布通一战,使得她一朝闻名,天下皆知。所谓一战封神正是如此,这样,众人怎么能不感到奇怪? 素皑是慈仁宫出来的,等于是由太后一手教养长大,慈仁宫若只是出了个受尽皇帝宠爱的公主那也就算了。但若出了个有“干政”嫌疑的公主,那么皇太后恐怕也得受到连累,颇为站不住脚。虽说这些年康熙早已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八王议政的时代,亲贵推举的时代早已过去。但仍然不能忽略朝堂以及民间的声音,要真是联合起来给皇帝制造点儿麻烦,那还真的不好解决。这次的战争,幸好是胜了,若是败了,那么素皑在中间指指点点的,难保不成为众矢之的。 皇太后的“干政”一词一出,素皑的冷汗便开始冒了。的确,这回是她有欠考虑,使得自己以及她所掌握的力量暴露在了聚光灯下。但是她反过来想想,她已经尽力了,所有能不出的头她都没有硬抗,这次,实在是有太多突发状况,他们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 当胤禩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救? 当荻葭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管? 当噶尔丹就在眼皮底下,她怎么可能不杀他报仇? …… 如果因为这些而使自己被冠上“干政”的名声,那么她也没办法了,只能别人说什么,她受着就是了! 与皇太后的交谈不欢而散,素皑很委屈。 做事的时候,总有人在后面与你掣肘之时,真是让人难过。 素皑的委屈不能去找康熙,“干政”的罪名太过敏感,有时候便是亲密如他们也是不好说的。况且就算说了,康熙又能怎么办呢? 素皑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罪名的严重性,皇太后的语气神色都太过严厉,对她几乎是在呵斥,这让一贯受尽宠爱的她有些不知所措。而且,这个问题必须要有解决的法子,否则以后会对她造成更大的困扰。 于是,素皑刚回宫就又出了宫,来到八爷府找胤禩。 胤禩与她一样,也是风尘仆仆地回去不久,她去的不巧,八爷正在沐浴,接待她的是很久不见的八福晋绮妩。 自从欧阳澈伤了以后,到现在他们已经回到了京城,他的状况仍然不是很好。骨科最权威的太医都已经为他诊断过,结论却是一样的,手脚经脉俱断的人恢复的可能性不大。胤禩也说过,即便是在现代,也最多能保证这样的病人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自理,要恢复到受伤以前的水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欧阳澈的情况比较严重,他除了经脉的问题,还在准噶尔大牢里经受过严刑拷打,不仅有外伤,还有很重的内伤。他当初能够支撑到素皑前去救他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所以到现在,他仍旧是迷迷糊糊地,清醒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间是在昏迷。康熙已经下了旨意,要太医院尽全力医好他。胤禩也答应了素皑,不管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一定会尽力。 如今初见绮妩,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欧阳澈受伤一事,素皑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她对欧阳澈愧疚很深,所以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绮妩。此刻坐立不安,生怕绮妩就问起了阿澈的状况。 绮妩见到她还是很高兴的,嘘寒问暖,又说她瘦了,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素皑不知如何回答,就怕她把话题往阿澈身上引。正当素皑想要干脆告辞的时候,胤禩这厮总算洗完澡了,优哉游哉地走出来,笑问素皑找他何事。 绮妩见胤禩出来,看样子他们两兄妹有正式要谈,也就得体地告退了。 素皑和胤禩并肩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相视一眼,呐呐无言。 “你告诉她阿澈的事了么?”素皑问道。 胤禩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去说,合适吗?” “额,也对。那谁去说?” “你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向她透露欧阳澈的状况!”胤禩哼道。 素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去!” 胤禩一撩袍子坐下,“那就谁都别去!别告诉她,她就不会伤心了!” “不行!就算我们不说,她要是真心想知道难道还打听不到吗?别人说的状况,说不定会把她吓到!”素皑反对。 胤禩揉揉额角,片刻后,沉声道:“我看你也没时间管这事儿。要不这样吧,你安排张廷瓒来说吧,一来他们早就认识,关系也不错。二来那小子做事挺有分寸,就算要把绮妩带去瞧瞧欧阳澈,相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廷瓒?这倒是个好人选!”素皑摸摸鼻子,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 素皑和胤禩商量出了办法,也就没在这事上面纠缠,素皑自嘲道:“瞧瞧咱俩,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跟个拉皮条儿似的。说出去,也真够可以的!话说回来,绮妩嫁给你也算是幸运了,若是跟了别人,指不定日子怎么难过呢!” 胤禩跟着她笑了起来,叹道:“我也不是个多大度的人,只不过是有些苦自己吃过,也就不忍心旁人再吃,这样罢了,”胤禩顿顿,话锋一转,“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说起这个,素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忙把皇太后骂她的话都说了一遍。 胤禩听后并不惊讶,他早已料到,就凭素皑在这回准噶尔之战中的表现,这个问题早晚会出来,早出来总比晚出来好。 胤禩笑笑,朝素皑勾勾手指,慢条斯理地说:“为今之计,你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素皑瞪大眼睛。 “搬家,”胤禩笑笑,“过完年你就十七了,也差不多是时候择婿而嫁。但是目前看样子,你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嘿嘿。” 素皑撇撇嘴,不理他的调侃。 “你本可以从慈仁宫嫁出去,在皇太后那里也算是有始有终。但是现在不可能了,你只能尽量与皇太后撇清关系!素皑,前路漫漫,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走,但有的事,还是先做打算的好,到时候连累的人越少对你对别人都会更好。再者,太后对你已经有所不满和猜忌,她的性格虽然敦厚融和,但在大是大非上却不见得能容下一粒沙子。她没有孩子,先帝对她更是没有什么感情,她也无法像太皇太后那样在政治舞台上拥有一席之地。皇阿玛一直都视她如亲母,对她尊重有加。所以她也一直视皇阿玛为亲生儿子那般爱护,这个,你应当深有体会才是。在她眼里,你干政,那是对他儿子政权的一种威胁。皇阿玛如果还像以前那般宠爱你,任你无法无天,那么你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懂吗?” 素皑被胤禩的话击中,有些难以置信。她从五岁起就在皇太后身边长大,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对她厌弃吗?会吗?会吗? 胤禩摸摸素皑的头发,继续道:“还不止这个。如果有一天,皇太后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你是反贼之后,大清死敌。你觉得,她会怎样?她是太皇太后的族人,又受到太皇太后的教导,必定会秉承她老人家的遗训,一切以大清江山为重,一切以皇帝为重。她对你,还能念着这十多年的抚育之情吗?就算她心里不舍,也必定会忍痛,不给大清江山留下任何后患!” “所以,小燃,你要早作打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那么支持特殊编队吗?除了给大清培养人才外,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我想让你拥有自己的力量!真正的,被大家所认可的,军事上的力量!一个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拥有了它,任何人都伤害不到你的力量!”说到这儿,胤禩笑了笑,“其实我觉得,皇阿玛也是这么想的。他只不过这么些年看你蹦跶地那么开心所以没有点破而已。我想,他也是怕的,怕自己有一天保护不了你。” 胤禩缓缓地向她分析,素皑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混乱一片。她一直避免去想这些事情,一直掩耳盗铃地以为把耳朵蒙住大家就都看不见了,没曾想早就有人帮她想过了。她是知道胤禩的,如果自己今天不来找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找自己说的。他早就把她看透了,知道她是在逃避,所以胤禩也在等,等她逃够了也就愿意坐下来听他这些不动听的话了。 “我知道这些话你不愿意听。但是小燃,你生活的世界一直都太单纯了。你生活在部队里,但却一直不在高层走动,你知道你们大队长为了每年的经费要费多少脑子吗?这个社会那么现实,有哪个部队能够真正与世隔绝。就算你们有一直支持你们的中央高层,那你知道这个高层为了帮你们实现利益每年要与多少反对方的高层周旋吗?就算是一个死亡士兵的补助也要费他们多少心力,这些你有想过吗?所以,很多东西,看似单纯,实则从来没有逃离过制度的枷锁,人性的黑暗!你不能用你干净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因为那样看到的,往往都是无垢的。人,是会变的!当你威胁到它的利益时,它是会变的!懂吗?” 素皑难受地敲敲头,胤禩拉开她的手,不让她自虐。 “好吧,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明白,深宫里的女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吗?那时候你才五岁,你说,‘你觉得一个历经两朝,二十年屹立不倒的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相信你那时候的直觉吧,就算它不能帮你,也不会害你。”胤禩拍拍素皑的手。 素皑艰难地抬起头,问道:“那,我应该搬去哪儿?” “出宫,畅春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更新~ 清水版我努力了一下,发现好有难度,关键是字数!凑不够啊啊啊!痛苦ing~ 118隐患 “畅春园!?”素皑惊道。 “是!你只有出宫才能尽量避开。皇太后若是常常见不到你,就不会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你可以完全被包围在你男人的势力范围内,他自然有法子能够为你遮掩,保你周全。畅春园几年前开始修缮,现在大体已经完毕,环境又好,冬暖夏凉,离皇宫也远,况且那本就是皇阿玛的御园,你住进去也没人会说什么。”胤禩咧嘴笑了笑,“何况,你若是出了宫,以后大家见面相聚也容易点儿。” 素皑咬着唇想想,问道,“那……阿玛他……” “你要是住进去,我保证他一年365天至少一半时间是扎在那儿的!”胤禩抢答道。 素皑一听,放心了,点点头,“那就好,呵呵。” 胤禩觑了她一眼,嘴角一抽,都不稀得说她,瞧那没出息的样儿! 素皑一路走回皇宫,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找个由头跟皇太后说去。她这一说要搬出皇宫,进驻畅春园,在宫里绝对是个新闻,要想什么理由呢? 称病?对外可以这么说,但对着皇太后,说不通。 散心?这个也行,却也是短期的。 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她长期不用在宫里,更甚的,能不能帮她把“催婚”也一道解决了呢? 她没有额娘,她的婚事能做主的就只有两个人,偏偏她自己不属于那两个人中的。康熙是绝对不会把她嫁人的,但皇太后会着急啊。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堂堂大清朝的公主理直气壮地当单身贵族?! 素皑一脸心事地走进寝殿,康熙已经在那里等候她多时了。 素皑一时间有些怔愣,看着明晃晃的烛火,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么多年过去,世事变迁,自从当年她率队独自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的画面。这几年,她踏着尸山血海走来,最后留在原地等她的,依然是寝殿里这个温暖的怀抱,会在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瞬间展颜,一句“回来了”就足以驱散她所有的疲惫。 康熙见素皑驻足不前,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带着询问。 素皑加快步子走上前,撞进他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儿。 怀里突如其来的软玉温香,让康熙不由地放低了声音,一边抚摸着素皑的头发,一边轻声问她怎么了,如同素皑小时候一样。 “阿玛,我想你了。”素皑的声音甜甜软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自然,瞬间击中面前男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康熙低低地笑出声,亲吻素皑的发顶,心里甜得一塌糊涂。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带有多年以来照顾与被照顾的感觉存在。无论他们的关系怎么变,他们为对方保留的习惯却始终如影随形。 晚饭全是素皑喜欢的菜,梁九功甚得素皑的欢心,知道她长途跋涉又操劳荻葭的丧事,必然不耐吃些油腻的。为她准备的全是清淡可口的素菜,见她回来,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花儿。 饭后的时光原是他们最喜欢的,搬一把大的藤椅坐在院中,泡上一壶清茶,俩人相依相偎,静静地看夕阳落山。 素皑慢慢地煮茶,滤茶,斟茶,正想着要如何开口。 没想到,她还没说,康熙便先开口了。 “皑皑,阿玛想让你搬出慈仁宫,你愿意吗?”康熙一手把玩着素皑的头发,一手环住她的腰,漫不经心地说道。 素皑斟好茶,品了一口,不错,顺口。这些时候在草原上喝烦了蒙古人的奶茶,还是觉得他们自己的茶最好喝,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熟普,总有一种陈年老酿的厚重感,淳厚绵长,不轻浮。 “搬去哪儿?”素皑又斟了一杯,问道。 “畅春园不是修好了吗?你去看看,满不满意。”康熙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素皑放下滤茶器,窝进他怀里,笑嘻嘻地问:“阿玛,你老实告诉我,你修畅春园到底是为了什么?” 康熙也笑了,靠在躺椅上,环紧素皑,答道:“刚开始嘛,是为了避暑。后来,就是让他们按着你的喜好建的,你去看看,应该会喜欢。” “好。”素皑一口答应。 “你答应了?”康熙放开她,有些吃惊,“不问为什么?” 素皑摇摇头,“我以后,还可以常常回宫看望皇太后,不是吗?无论如何,我都不适合再待在宫里,尤其是,与你一起待在宫里!” “阿玛会与你一起,住在畅春园的,朕也需要一个常年不涉足后宫的理由不是?”康熙帮素皑挽起耳边的一丝碎发。 “啊?什么理由?畅春园风和日丽吗?”素皑兴致浓浓。 “是啊,这个理由好不好?”康熙笑问道。 “挺好的。但如果畅春园中有一位不祥的受到诅咒的公主,那便不好了。”素皑收敛了笑意,咬唇说道。 “什么?什么意思?”康熙脸色顺变,不解地看着素皑。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嫁人的问题,干脆让钦天监或者神鬼道道们出面吧。如果说四公主不祥,不得婚嫁,否则便会祸延大清,祸延夫家,应当青灯古佛,修行一世方可保一生平安,大清国运绵长。这样的话,就省事儿多了。” 素皑满不在乎地说完,故意不去看康熙快要发怒的表情,兀自自斟自饮。 康熙呼了口气,斥道:“你胡说什么!?这种玩笑也是开的!?”说完气得坐了起来,用手撑头,不理素皑。 素皑放下杯子,从他身后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缓缓开口:“这也没什么不好,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问题。若是有这个理由在,皇太后也不会逼我嫁人,没有人敢拿大清的国运来开玩笑。而且,有了这个谣言在先,想来与我攀亲带故的人也自然会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素皑边说边偷瞄着康熙的神色,见没有一丝回暖,便继续说道:“如果阿玛是担心这样一来没人敢接近我了,也大可不必。我以前就说过,真正在意我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冷言。而那些并不在乎我的,我又何必管他们说什么。总之我是为自己而活,谁爱看笑话就让他看去,好歹我是除了心头大患!” 素皑话音刚落,康熙忽地转过身盯着她,恨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一旦出了你就再无回旋余地了!从此以后,你一生都是个不祥之人,你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看作灾难的象征。若是以后,以后,你想离开了,也没人敢……没人会……总之,这件事没有商量,朕不会答应的!” 素皑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声音有些颤抖,“你方才说什么?以后什么?离开什么?没人会怎么?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康熙也起身,向素皑伸出手去,想抱抱她,他神色有些凄楚,叹了口气,解释道:“皑皑,阿玛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素皑打开他的手,难过地抬起头,“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在给我留后路,对吗?”素皑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哽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还是说,你终有一天会不要我,离我而去。所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各归各位,该嫁人的嫁人,该回宫的回宫,是这样吗?” “素皑!你在说什么!”康熙双目赤红,声音饱含着怒气,手握成拳头,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把面前这个女人给捏死。 素皑看着康熙,低声道:“我说的不对?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康熙的面色一片冷凝,瞪了素皑片刻,转身就走,走前克制地留下一句话——朕不会答应的,你想都别想! 素皑站在原地,看着他快步走出去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 其实,就算有一天,他不要她了,也不用费尽心思给她找什么退路,说一声就是了,她自有她的去处。自作自受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了,真的,她认了,绝不会后悔。其实她不是要逼着他爱自己一辈子不能变心。只是,在我们还相爱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随时准备着离开? 远处,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山,天很快就暗了下来,桌上的普洱早已凉透,素皑依然一个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忽地,远处有光线过来,来人走得很快,只是片刻素皑便觉得有些晃眼睛。待看清来人后,她刚刚风干的眼泪像是又活了起来。 康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一把把素皑按进怀里,紧紧抱住。素皑把头搁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轻轻地回抱他。 似乎当感情太过浓烈的时候,人便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了,只能用肢体来传递信息。康熙一把横抱起素皑就进了寝殿。 素皑神思很清醒,庆幸自己早就遣散了满殿的奴才,暗叹她真的应该搬家了,否则以后怎么办? …… 一通狂吻过后,很可惜,俩人终究没有做到最后。 素皑理智尚存,这里是慈仁宫,要真在这里干了什么事儿,动静也太大了。 皇帝陛下郁闷地要死,好在这几年因为素皑的关系早就锻炼出来了,也是很能忍的。 和衣而卧的俩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心绪的平复。 “宝宝,阿玛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能那样自毁清誉。阿玛不忍心,懂吗?”康熙沉声说道。 “你会不要我吗?”素皑不依不挠,一定要问个究竟。 “你还好意思说!?我怎么会不要你?这个世上,我最怕的,就是你不要我了。”康熙惨淡地笑笑,缓缓说着。的确,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隐痛。毕竟,他大素皑那么多,他会比素皑先老,先死。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时候,素皑会不会怨他,怨他耽误了她一生!?更何况,他无法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当年华已去的时候,她会不会怨他给了她一辈子暗无天日的生活? 是的,他枉称一国之君,可他什么都给不了他爱的人!什么都给不了! “既然你不是打算抛弃我了,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其实,你还是在给我找后路罢了。或许你希望,我有一天能够离开你,过正常的生活。”素皑心中钝痛,说道,“我告诉你,我的正常生活早在三年前就没了,是你亲手让它鸡飞蛋打的。你现在想后悔了?晚了!” 康熙翻身看着素皑,“可是我能给你的,不多。” 素皑也翻身与他面对面,笑道:“你所谓的不能给我的,是什么?名分?”素皑嗤笑一声,继续道,“我自幼便被你捧在手心里长大,整个皇宫除了你和皇太后,还真找不出什么人敢惹我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有时候女人要名分,无非就是为了保住这些而已。还有的,就是希望堂堂正正地做人。而我,我从未觉得我做人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行得正坐得直’的人生准则需要靠身份来界定。更何况,我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也就不会因为闲言闲语去要死要活。阿玛,我不需要名分这个东西来给我在你身边生存下去的安全感,你能明白吗?” 素皑看着康熙不可置信的眼神,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道:“我不需要的东西,你即使给,也是多余。” “皑皑……” 素皑灿然一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当然,若是你愿意在心底把素皑当成爱新觉罗玄烨唯一的妻子,那我也是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更。 119分封 康熙与素皑之间吵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也有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和好,只是康熙始终不同意素皑自毁清誉的决定,这事儿,也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当素皑把办法说给胤禩听的时候,胤禩也承认这主意馊是馊了点,但确实管用。他让素皑自己定夺,想好了再告诉他。 还没等素皑想清楚,搬出慈仁宫,他们回京以来最热闹的事终于发生了——诸子分封。 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都傻了眼,包括素皑也没想到,她旁边正喝茶的胤禛和胤禩二更没想到。本来,他们俩都被封为贝勒是已经预料到的,这没什么。问题是大阿哥、三阿哥还有七阿哥是怎么回事啊?三阿哥七阿哥根本就没跟着去战场。大阿哥……不但不罚,还赏了? 胤禛啜了口茶,幕僚看了看他的神情,再瞅了瞅一旁的八阿哥和四公主,知趣地退下了。 “素皑,怎么看?”胤禛问道。 他到底怎么想的?素皑喃喃道,直到听见胤禛的问话。 “也不懂,但是,不外乎就是为了均衡势力吧。”素皑摇摇头,答道。 胤禩也点了点头,对胤禛说道:“这次出征们还有五哥都是有功之,这个毋庸置疑。可是三哥排们前面,跳过他直接册封们,不好。再说七哥,他本有脚疾,军功这方面是不太可能了。跳过他封,也不好。至于大哥嘛,皇阿玛既然想淡化他这次的纰漏,自然不会分封这事上再让他难堪。这样一来,索性要封就一起封,除了制衡以外,恐怕也是想告诫二不可太过得意忘形吧。” 胤禛听得胤禩的分析一边点头一边追问素皑:“是这样吗?” 素皑被问得莫名其妙,犹豫着:“大概,是吧。这样也挺好的,们之前担心的出风头啊,独领风骚啊什么的都没有了。这下该是大哥三哥有的忙了,们俩,乐得清闲自。” 胤禛与胤禩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胤禛调侃素皑道:“对啊。其实要说委屈也轮不到和小八,该是才对!看啊,主意是出的,事情是的办的,是杀的,身兼数职面面俱到。结果呢?什么都没捞着,妹妹哟,冤不冤?” 素皑嘴角一抽,白了胤禛一眼,反笑道:“冤什么?还能加封什么?这么一仗打下来,没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哪儿敢指望什么恩封!不过嘛,四哥就算封赏了也低一头,所以不着急。”的确,有封号的固伦公主位同和硕亲王,胤禛的确要低素皑两级。 “噗!”胤禩好不容易吞了口茶进肚,闷笑不已。 大家正说笑着,外面苏培盛的声音响起——爷,大阿哥派给您送帖子来了。 胤禩胤禛相识一眼,起身出去,苏培盛看见胤禩,笑着说,“八爷,送贴的奴才方才还说,要给您府上送去呢。” 胤禩接过胤禛的帖子,看来是大阿哥宴请各位兄弟,初八他府上小聚吃酒。 素皑倚门上,见苏培盛退下,才道:“大哥这是给八哥赔罪呢,也是谢谢们放他一马。” “未必吧。怎么知道他不是示威?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去了,临了还能捞个贝勒当当,这便宜捡的可不让众兄弟眼馋!?”胤禛冷笑着进了屋。 素皑和胤禩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素皑指指胤禛的背影,对胤禩做了一个“顺毛”的动作。胤禩一笑,点点头。 胤禩进屋,关上门,含笑看着胤禛。 胤禛把帖子一放抬起头,奇道:“素皑呢?” “走了,先回宫了。”胤禩弹弹衣服上的灰,坐下来。 “那不是……只剩下咱们两个了?”胤禛撑着头,似笑非笑地问道:“说呢?小八。” “怎么可能?苏培盛不还外面吗?说远一点,四嫂和各位小四嫂还跟各屋里等着呢!”胤禩闲闲道。 “就气吧!一天不损两句就不自!”胤禛佯怒道,朝胤禩走来,片刻就把他困于椅子中间,自己却慢慢低下头,呼吸贴近,极其暧昧地喷胤禩脸上。。 胤禩瑟缩一下,本能地仰起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脸上渐渐起了胭脂色。 胤禛看得狼血沸腾,毫不犹豫地亲下去,不一会儿便开始上下其手…… 胤禩的衣物被解开,光洁白皙的皮肤暴露了胤禛的眼里,胤禛眯起眼睛瞧他,脑子里各种拆吃入腹的画面让他浑身的青筋都暴起。 …… 胤禩迷离着一双桃花眼,气喘吁吁地说:“四哥,这是,书房……” 胤禛近身贴着他,感受他皮肤的温度和平日衣物遮掩下结实却纤细的肌肉,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晚,们去庄子。 大阿哥的宴请颇为热闹,这回恰逢很多阿哥都有封赏,每个都是喜气洋洋,一时兄弟之间其乐融融,连太子也跑来凑热闹。他和大阿哥这次的事都是说不清楚的,要罚也行,但明显康熙是想揭过去。但论情节严重,还是太子最甚。可是康熙一个也没说什么。所以,这两位这回都算是捡了便宜,此刻相见,彼此寒暄,看似相谈甚欢。 胤禩笑意盈盈地看着太子,总觉得他眉间的戾气比往日多了不少,仿佛甚是不平与恼怒,与他想象的要夹着尾巴的做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回宴请,大阿哥不但请了年纪大的几个兄弟,连小的也有份,胤禟,胤誐并后面的阿哥都来了。 拜某所赐,自康熙二十四年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小弟弟小妹妹出生了。阿哥中最小的十八阿哥胤忦是二十四年出生,公主中最小的十公主也是同年出生。之后,没有之后了。此时连小十八都五岁了,他们还没迎来下一个小生命。 席间,大阿哥显得异常兴奋,拉着胤禩的手诉说兄弟之情,却绝口不提上次差点害死胤禩的事情,只说胤禩小时候惠妃娘娘如何如何,他这个当大哥的又如何如何,听得别的阿哥尤其是三阿哥七阿哥等一头雾水。 胤禩笑意盈盈,并不反驳,大阿哥敬酒他就干,来者不拒。 胤禛一旁似乎要把大阿哥的爪子盯出个窟窿来,胸腔中充斥着一种叫“鬼火”的东西,正往外冒。 太子看了看大阿哥和胤禩,又看了看胤禛,不知为何突然心情变得很好,跟胤禛闲聊起来。 “小四,其实大哥也不容易,说呢?皇阿玛这两年也愈发不爱涉足后宫,对惠母妃也冷淡了许多。”太子喝了口酒,轻声细语地说道。 胤禛神情微变,拱手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大哥这场仗中身先士卒,堪称众兄弟楷模,的确不容易。” “呵呵,小四啊,怎么那般拘谨,记得小时候都是叫二哥的。其实这些兄弟中,二哥最看重的就是了,可是佟娘娘身边儿长大的,按理说,咱们应该更加亲近才是。”太子一边缓缓说着,一边时不时地盯一盯那边被敬酒敬得欢实的胤禩。 胤禛并非不懂太子的意思,见他时不时拿眼瞟胤禩,心里嗤笑一声,,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太子二哥厚爱弟弟,是胤禛的福气。只是二哥身份尊贵,弟弟平日里不敢多加叨扰。”胤禛滴水不漏,一副拒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太子也不恼,仍然笑说道:“既叫一声二哥,咱们既是自家兄弟,又何来叨扰之说。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毓庆宫找二哥就是,便是没什么事,也要多来看看二哥。让二嫂炒几个小菜,咱们兄弟俩好好聊聊,岂不是美事?!” “是,弟弟记住了。”胤禛低头恭敬称是,太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当胤禛不知如何摆脱太子之时,小十四叮叮咚咚地跑过来拉他。 胤禛低下头问他怎么了,小十四现下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上蹿下跳甚为孤独。前两年还有小九小十陪他疯,这两年小九小十都快要娶媳妇儿了,十三又是个敦厚性子,数来数去,愈发没有陪他玩。下面的弟弟都还小,母妃地位又比较低,和十四自然是玩不到一块儿去的,所以十岁的十四阿哥常常倍感孤独。 胤禛胤禩因为书读得好,早就不用再去上书房,十四也就没办法再缠着胤禩。这次聚会好不容易大家都来了,但八哥却被大阿哥拉着东拉西扯,四哥也被太子缠着,小十四怎么能高兴呢!? 这会儿找了个由头想把他四哥从太子的魔掌下解救出来。 十四闹着要去看大阿哥府上的花园,胤禛被吵得脑壳生疼,抱歉地向太子告辞。太子倒是笑眯眯地,让他们快去,临了还表扬小十四长得愈发机灵了,弄得胤禛一身冷汗。 一场兄弟聚会就众各怀心思中结束了,结果是胤禩被灌醉,然后被胤禛带去了他的庄子上。大阿哥目的达到,满怀喜悦地看着同样满怀喜悦的太子殿下离开…… 诸子分封后没两天,康熙的一道旨意又让后宫炸开了锅——册良嫔为良妃,改居咸福宫,为一宫正位。 良嫔本为辛者库出身,虽然她为皇上生了一个皇子,但以她身份,能够升到嫔很多眼里也就算是升到头了,没想到,竟然能够更上一层,拿到为数不多且康熙朝极为艰难的妃位,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 一时间,道贺的都快把咸福宫的门槛踏破了,宜妃惠妃等更是轮流咸福宫做客,与良妃妹妹长妹妹短地拉家常。虽说大家都知道,良妃这次是着着实实地沾了胤禩的光,想是皇上为了补偿八阿哥才做的决定,但好歹以后宫里又多了一位不可小觑的主子。而且,胤禩那么出息,皇上又看重,以后怕是也没敢再给良妃脸色看。 对于这件事,胤禩倒是很高兴,只是良妃很心疼,她这个妃位用别的话说,就是用胤禩差点儿一命呜呼换来的,让她怎么能高兴地起来。 素皑嘴很甜,劝良妃别那么想,是啊,良妃娘娘美丽端庄,性子又温和,比这宫里别的娘娘可不是好上许多!?更何况她还养育了胤禩这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儿子,如果她都不配谁还配!? 一席话逗得良妃终于开怀,胤禩也一旁附和,这才让良妃展了笑颜。 诸子分封,后宫册封,几件喜事接踵而来,不但皇宫里,就连京城都是喜气洋洋。而素皑还是没时间搬家,康熙无论她怎么磨嘴皮子,始终不同意她的馊主意。后来素皑也给惹毛了,他一天不同意,她就一天不搬家。只要她一天不搬离慈仁宫,阿玛就不能对她做什么!看谁忍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更~ 话说因为我中间断更了一个月,编编不让我申榜了……5555~大概就不会再也新人光临这篇文了,不知乃们是否愿意陪我到这文完结T_T…… 留言!我要留言!我要知道还有人在看!!!!! 120密窑 宫里喜气洋洋的同时,另一件喜事的发生才终于让素皑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欧阳澈清醒了。 欧阳澈自受伤被救以来,从乌兰布通到京城,始终迷迷糊糊。他手脚动弹不得,又有很重的内伤,全凭一口气吊着,素皑常常担心他会醒不过来。她回京后就把欧阳澈安置了张廷瓒家里,这样方便照顾也方便他们去探望。 素皑和胤禩俩紧赶慢赶地跑去张大府上,穆尔泰纳岱他们早就已经到了,一屋子围着欧阳澈,热热闹闹。 纳岱也是受了很重的伤,但比起欧阳澈却不算什么。他年轻,身体底子又好,恢复得很快,现除了不能剧烈运动外,别的都很好。 欧阳澈一动不动地躺床上,看见素皑和胤禩前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胤禩上前查看了一番,会同另外几位太医的诊断,表示他现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各项指标都恢复。之前,由于治疗的时间比较及时,带去战场的太医又对了路子,所以欧阳澈的手脚筋都及时做了缝合手术,但是受伤太过严重,古代的恢复器材又不像现代那么先进,所以就连胤禩也没把握他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对于这点,素皑倒是比先前看得开了些,能活着,能醒来就已经是喜事了。只要命还,其他的都好说。欧阳澈是那么坚强果敢的,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有恢复的一天。 大家重聚都很开心,但如今他们每个都是差事身,都不是以前跟着素皑时候的闲了。与准噶尔一战又让其中不少成了名,被挖掘出来,一朝蹬顶,前途光明。现回京不到半月,就已经有很多的调令下来了,连跳两级甚至三级的都有,风头正盛。素皑知道现他们都是大忙了,玩笑过后就挥手让他们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全杵这儿打扰欧阳澈休息。 大家说说笑笑,嬉皮笑脸地告了辞,勾肩搭背地走了。素皑含笑瞅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抽了抽,擦!她都教了些什么出来啊!一眼看去全是二逼! 等二逼们都离开了,欧阳澈才慢慢开口道,“教官,有话要跟说。” 素皑和胤禩对视一眼,看见欧阳澈虽然苍白着脸颊,但眼里的神色却非常严肃,不知是何要紧的大事。 素皑关了门,和胤禩俩坐下来,让欧阳澈慢慢说。 “教官,还记得‘炽窑’吗?” 素皑神情一凛,她怎么能不记得,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破窑,她早就把荻葭带走了。 “记得,怎么了?” “当初,和大公主分头行动,去捣毁炽窑,她去救。后来,找到了炽窑,一把火把它烧了个精光。教官是不是很好奇炽窑到底是做什么的?” “听姐姐说过,好像是噶尔丹专门用来制造什么毒素的。”素皑皱眉,说道。 欧阳澈艰难地点点头,叹道:“当时找到那里时,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检查里面的东西,想着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害的地儿,就干脆一把火烧了。但却始终不放心,临走时收集了一些粉末,估摸着应该是某种原料或者引子。教官,思来想去,还是弄清楚为好。” “粉末!?原料?”素皑和胤禩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严肃。 “阿澈,把它们带身上?不怕有毒吗?”素皑惊道。 欧阳澈笑笑,“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哪儿管得了这些。教官,那包粉末就那件脏衣服里,们……没扔吧?” 素皑为难地看了看欧阳澈,她怎么知道他那件血衣去了哪里! 胤禩立刻起身,说道:“让张锦把纳岱追回来!” 的确,当时纳岱与欧阳澈住一块儿,也是纳岱帮着照顾的,他或许会知道那件衣服的下落。 后来事实证明,找纳岱真的没错。这个囧,由于他不知道欧阳澈还能不能再醒来,所以他把欧阳澈的东西,大到衣服玉佩,小到鞋袜底裤,全都收进了盒子里,当作宝贝那样放着…… 不过还好张锦去的及时,纳岱这厮因为欧阳澈已经醒了,不会死了,心里一高兴,回去以后看着那盒染血的脏东西怎么看怎么碍眼,正准备给他们家厨房添柴禾呢!后来张锦到来才把那盒子东西从烧火丫头的手中抢救下来!过程惊心动魄,素皑和胤禩听后俱都无语。 胤禩拿到那身衣服后把东西从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安置妥当。心里暗叹,还好素皑他们这衣服是特制的,材料特殊,内层防水密制,欧阳澈又比较小心,不然这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恐怕早就让欧阳澈和纳岱俩一命呜呼了。 素皑和胤禩带着这东西去了太医院,这里有一间屋子是胤禩专用的,卫生条件和保密级别都属一流。 胤禩和太医院另一位年轻太医净手消毒后全副武装地进去,素皑外面等他们的结果。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她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她现,担心的是另一个。 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将明年蒙古各部会盟后康熙的认可下正式接任准噶尔大汗,尽管他还非常年轻。但是,炽窑这个东西,虽然欧阳澈是说一把火烧了,但当时的情况想必非常混乱,阿澈当日急着去和荻葭会合,他是没有时间看着那把火烧完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办法确认炽窑是不是真的被毁。就算炽窑真的被毁,以后整个科布多城都是策妄的,同为准噶尔,噶尔丹能做的事策妄也同样能做,噶尔丹能找到的配制方法策妄也能…… 这个策妄阿拉布坦会不会…… 正当素皑眉头紧皱的时候胤禩终于开门出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脱去消毒外衣后遣散了不相干的,他才慢慢坐下来。 素皑方才想到策妄,便立刻让张锦去找穆尔泰过来。 “怎么样?”素皑急道。 “的初步断定,是相思子。”胤禩面色严肃,说道。 素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相思子?当今世界十大知名毒素。乃是从相思豆的种子中提取的一种剧毒性的高分子蛋白,非常可怕。最恐怖的,中毒之会内脏溃烂而死,极不道。 说来,相思豆便是们常说的红豆,相思之物,本是极为浪漫的,可他内含的毒素却让闻风丧胆。而且这东西潜伏期很长,几天甚至十几天,根据中毒的程度来算。难怪胤禩的脸色都变了,若是这种毒物蔓延出来,一旦中毒,必死无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配置解药。 “确定吗?”素皑咬着下唇,问道。 没想到胤禩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素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睁大眼睛询问他。 “不是不确定,是只能确定这包样品中有相思子提取的毒素,但是……不能确定只有相思子的毒素!” “什么?难道还有别的?”素皑惊道。 “是!还有别的,不只一种。不过现还不能确定是什么,这包粉末的成分有些复杂,相思子是主要因素,但可以肯定,噶尔丹还里面加了别的辅助成分。”胤禩敲敲桌子,沉声说着。 素皑的脸色很难看,这种东西和毒品有什么区别!?等于说噶尔丹就是毒枭,弄了个秘密的毒品加工厂,谁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无论他研制成功后是把这种东西卖给有需要的或国家还是自己用于战场对敌,都是害不浅的。 “小顺子,去看看张锦把穆大请过来没有?”素皑心浮气躁,吩咐小顺子去瞧瞧穆尔泰怎么还不过来。 “是。”小顺子的声音外面响起,他听得出来此刻四公主的着急。 胤禩把刚才穿过的外衣,带过的手套、口罩全部扔进处理桶,安抚素皑不要自乱阵脚。世界上每逢战争期间,就会有想出这种歪门邪道的主意来陷害旁,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生化武器的确很危险,但好他们发现得早。如今,已经有无数为了这东西不流出于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连荻葭都可以说是因此而亡。这才让他们成功知晓了这种毒素的存,这样,就一定有办法阻止灾祸的蔓延。 片刻过后,穆尔泰带着张锦和小顺子气喘吁吁地赶到。听说素皑十万火急地召见他,他可是一秒钟都没敢耽误。 “教官,怎么了?”穆尔泰猛灌了一口茶,问素皑道。 “木木,跟着策妄回来的时候进过科布多城吗?”素皑急忙问他。 “进过,怎么了?” “当时,阿澈离开的时候曾经找到了噶尔丹的秘密炽窑,然后一把火烧了。进去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穆尔泰一惊,回道:“有!当日科布多城内本就空虚,策妄攻进去简直不费一兵一卒,根本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那时候他去了汗宫,就想阿澈撤离的时候应该会留下点什么。甚至他没来得及救走的,带走的东西。当时生怕漏掉什么,曾经连夜组织士兵把科布多翻了个底儿朝天。因着与策妄之间有协议,他也没管。”穆尔泰仰起头回想,继续说道:“当日找到过一个地宫,发现那里已经被烧得一片精光了,手法很像们的干的。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确认没什么遗漏,这才放心离开。怎么了教官?有什么问题吗?” 素皑听完穆尔泰的叙述,和胤禩对望一眼,这才舒了一口气。 “没事,听这么一说就放心了。木木,干得好!”素皑终于露出了笑颜,拍拍穆尔泰的肩膀。 “教官,到底出什么事了?”穆尔泰是个急性子,当然要问个明白。 素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讲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 “木木,也跟策妄相处了几个月,觉得他这个怎样?”素皑提起另一件事,她对这个策妄阿拉布坦始终存有疑虑。虽然乌兰布通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对他们都很恭敬,也并未表露什么野心。但从原本的历史来看,策妄的野心一点也不比他的叔叔噶尔丹小。 穆尔泰凝眉沉思,仿佛想什么合适的词语。 “年纪轻轻,心思缜密。擅忍戒急,不可小觑。”穆尔泰思索了一番,给出了他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21盟友 素皑转头看向穆尔泰,问道:“怎么说?” “教官,我在你带着大家回京之前就去了博尔塔拉河见策妄,但是直到我们赢了乌兰布通战役,杀了噶尔丹,策妄这厮才带着人姗姗来迟。一路上他是一点也不着急,慢慢腾腾地直到到了科布多。可是噶尔丹的初战失利使得巴图尔不得已率领了科布多城内留守的全部军队来支援。那时候,城内本就空虚,策妄拿下科布多是分分钟的事。这边,等于说是咱们帮他吸引了全部的准噶尔大军,还帮他杀了心腹大患噶尔丹。这下,他不但占领了科布多城,还帮助朝廷立下大功,准噶尔大汗之位,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哼,他这个渔利未免也收得太过容易,什么便宜都被他占了。” 穆尔泰撇撇嘴,说的极不服气。 胤禩看着他的样子,笑笑,说道:“其实也不尽然,穆尔泰,你这样想吧,他好歹帮咱们筹了些粮草……” 穆尔泰嘴角一抽,轻蔑道:“那他总不能一毛不拔吧!再说了,那些粮草最后还不是没用到!” 素皑看着穆尔泰铁公鸡似的样子,被逗笑了,给了他一个爆栗,道:“才刚表扬了你你就原形毕露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干大事的人要大度一些。既然事先给策妄开好了条件,人家策妄也履行了义务,咱们没道理食言吧。既然不能食言,给都给了,那就要大大方方地给!”素皑教育穆尔泰一通,忽地又道:“哎木木,你没在策妄面前露出这么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儿吧?” 穆尔泰跳了起来,喊道:“那怎么可能!?我在策妄面前可是装足了孙子,生怕折了咱们的气势和度量!不过嘛,筹粮的时候我可是狠狠地敲了那小子一笔的,我就看不惯他整天皮笑肉不笑的那副嘴脸!” …… 看着穆尔泰得意洋洋的样子,素皑摇摇头,算了,这孩子就这样了,没救。 穆尔泰得意归得意,但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跟素皑胤禩说起了另一件事。 “教官,我想起一件事。就这件事,让我觉得策妄这小子阴险是阴险了点儿,可还没到无耻的地步。”穆尔泰规矩地坐下,喝了口茶,摆出一副唠嗑的架势。 “怎么说?”素皑问道,现在穆尔泰是她唯一能了解策妄的渠道了。 “教官是知道厄鲁特蒙古其余诸部的,和硕特,杜尔伯特以及土尔扈特。自从准噶尔部崛起以来厄鲁特其余三部被打压地完全抬不起头来,甚至不得不迁徙出世代居住的草原。那时候我刚到博尔塔拉河准备游说策妄,却发现策妄和他的队伍遇上了些麻烦。当时有一部分和硕特部与土尔扈特部的人为了争夺博尔塔拉河下游的一块草地与杜尔伯特部的人有了争执。可是杜尔伯特部要强于和硕特部一些,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那时候,和硕特部势强,土尔扈特部势弱,但他俩加起来也争不过杜尔伯特。教官猜,他们怎么办?”穆尔泰神秘兮兮,眨着眼睛问素皑。 素皑一笑,说道:“两方僵持不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寻求第三方的支援。所以策妄是被谁拉拢了?” “嗯,教官猜得不错。当时和硕特辗转找到了被噶尔丹放逐在博尔塔拉河上游的策妄。可是,是和硕特部找到了策妄,而并非和硕特与土尔扈特一同找到了策妄!”穆尔泰眼含轻蔑,讥讽地说道。 素皑的脸色也突然变得不太好看,与穆尔泰对视了一眼,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什么意思?”胤禩不解。 “呵!很明显啊,和硕特势大,土尔扈特势小。和硕特一定是出卖了同盟的土尔扈特去换取策妄的出手!也就是说,和硕特把土尔扈特的利益出卖给策妄,而策妄帮助他们把杜尔伯特赶出博尔塔拉河下游。对吗?”素皑沉声道。 穆尔泰点点头,“没错!好毒的计谋啊!厄鲁特蒙古四大部落,最后竟然沦落到为了争一块水草并不肥美的小草地而想出这么毒辣的计策。当时,和硕特许给策妄的,是土尔扈特部的几千头牛羊。” 素皑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纵观人类的历史,真是屡见不鲜。二战史上臭名昭著的雅尔塔密约不就是这件事的翻版吗?当时,美国和英国给苏联的报酬是库页岛,千叶群岛以及对大连、旅顺及其铁路连接的控制来换取德国投降后三个月内苏联的对日宣战!美英两国为换取苏联的参战,把同盟国中国的大连、旅顺及其铁路控制出卖给了苏联!而中国,作为战胜国,不但得不到应有尊重,还被出卖了利益,被强行分割了国土,做了远东慕尼黑阴谋下的牺牲品!素皑小时候读到这段历史时,心中总是充斥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那时候爷爷告诉她,这就是弱国!因为弱小,就只能任人宰割。因为弱小,就只能成为别人阴谋政治下的羔羊! “后来呢?”胤禩追问道。 “后来,策妄答应了。其实这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损失,他要在博尔塔拉河一带生存下去,杜尔伯特若是做大,对他也没有半分好处。有一个机会,他出力,和硕特与土尔扈特出钱,两面夹击,何乐不为?之后策妄便带着人会同其余两部把杜尔伯特人赶出了博尔塔拉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那么晚才出发,就是这事儿耽搁了。”穆尔泰说道。 “呵,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素皑哂道。 “哎教官,你也把人想得太坏了,我方才不是说了吗?策妄虽然阴险,却也不至于无耻。最后他没要那几千头牛羊,把它们还给了土尔扈特。结果,土尔扈特对他感激涕零,和硕特里外不是人,与土尔扈特闹翻了,却也怪不得人家策妄,只能被孤立。”穆尔泰扬眉,策妄这一做法还是大快人心的。 胤禩看了看素皑,露出笑容。 素皑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遂又问道:“为什么呢?木木,策妄被噶尔丹赶去博尔塔拉河,他也要养活手下一大帮人,那几千头牛羊对他来说可是一份大礼,他为什么不要?宁可与强大的和硕特翻脸也要维护弱小的土尔扈特,为何?” “我也想不通啊,所以就问他。他说‘汉人有句话讲得很有一番道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做个卑鄙小人。’当时和硕特部的首领叫敦多布,此人极其阴险狡诈,做人做事从来不择手段,也不知留后路,是个狠角色。策妄说‘即便是他,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有什么瓜葛牵扯。’”穆尔泰说道。 素皑一笑,对穆尔泰说道:“一方面,策妄也知道敦多布这个盟友不可靠。跟豺狼为伍就要随时等着被它们咬一口,而且从这种人身上,你是别想占到任何便宜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一只绵羊,弱是弱了点儿,起码他不会背叛你,还能随时随地压榨些好处。若是我,我也会选土尔扈特!” 穆尔泰与胤禩对视一眼,弱弱地说道:“教,教官……你也把人心想得太坏了,不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么,额,阴险狡诈的!”穆尔泰觑了觑素皑,呐呐地小声说道。 素皑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他,继续说:“你这个笨蛋!教官我是在教你,你给我好好听着!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 穆尔泰被着着实实地打了一掌,捂着后脑勺委屈道:“还有什么啊?” 素皑与胤禩对视一眼,嗤笑地看着穆尔泰。 胤禩点头,笑着说:“还有,当然就是你了!穆尔泰,因为你在,所以策妄才不敢造次。要是让你看见他的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跟他结盟了怎么办?你跑回来跟我们一说,我们不帮他打噶尔丹了,怎么办?要是我们打下了准噶尔,但是最后不交给他了,又怎么办?你啊,虽是我们派去游说他的人,但在他心里,你同时也是监视他、考验他的人。这个关系到他的汗位大业,他怎么能不慎重?等他当了准噶尔大汗,博尔塔拉河还在他眼里吗?到时候捏死一个和硕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胤禩说完,笑眯眯地看着穆尔泰。 穆尔泰张大了一只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八贝勒,以及满脸嫌弃他的教官大人,一颗玻璃心碎成一地一地的。 素皑搓了搓脸,拍拍穆尔泰的肩膀,“木木啊,这就是朝堂,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斗争。你以后,无论是加官进爵于庙堂,还是青衫布衣于天下。无论是在朝天子脚下,还是外放文官武将,都要记住我一句话。在政治的舞台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素皑说完,敲敲穆尔泰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胤禩紧随其后,用扇柄同样轻轻敲敲穆尔泰的脑门,柔和道:“记住吧。至理名言,通古博今。强国弱国,屡试不爽。” 素皑胤禩并肩走出,在夕阳柔和的光芒下望了一眼彼此都略显疲惫的脸。 “你怎么看?”胤禩先开口。 “不得不防。若是还像原本的历史那样,这一仗打下来我们不成了在帮大清培养对手。走了个噶尔丹又来个策妄,何时是个头?”素皑道。 “防是得防,但关键是怎么防!准噶尔地域辽阔,北接沙俄,南临西藏,东边的其余蒙古诸部又皆不成气候。它一旦膨胀,周围国家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就冲着这一点,它也是个老大难。”胤禩皱眉说着。 素皑撇撇嘴,叹口气,道:“这也不是我们说防就能防住的。就像你说的,准噶尔国土离大清势力范围太远,咱们常常是管东管西就是管不到他头上去。再加上它边上还有沙俄和西藏,这两个地方就如同定时炸弹一样一南一北安在他身旁,时不时地就来上一发,最后吃亏倒霉的,还是大清。何况现在,想防也没得防,策妄又没做错什么,也没什么人说他野心勃勃,咱们不可能突然发难吧……” 素皑也很苦恼,准噶尔才刚刚打完仗,子民牛羊正是需要恢复的时候,实在是没法再折腾了。策妄这个人,他们能确定的也只是他部分性格而已,不可能光凭这个就拿他问罪吧。若是想给准噶尔换一个领导人也是行不通的,策妄本就是汗位正统继承人,他是前代大汗僧格的嫡长子,又有僧格旧部支持。现在准噶尔数他威望最甚,根本不可能拉他下马。 “素皑!”胤禩眼睛忽地眯起,像是想到什么。 “怎么?” “你说……咱们直接在准噶尔驻军,行不行?”胤禩眼冒精光,提议道。 素皑忽地一愣,立刻眼前一亮,好家伙!她竟然没想到! 这个办法绝了,现在大清刚刚胜了准噶尔,实力强盛,若是提出驻军准噶尔没人敢说什么。策妄刚刚继承汗位,根基不稳,大清若进驻,他只能哑巴吃黄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说好昨天更的。。。结果叶子没来得及写完,因为要去赶灰机的原因……所以就今天放上来了。 嗯,明天继续~(今天叶子要收拾收拾东西,事情比较多~) 122满汉 素皑胤禩对视一眼,粲然一笑。他们怎么忘了,老美最常用的办法,百试不爽。 素皑因为想到了法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寝殿。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面带笑容地进寝殿。之前都是因为和康熙就搬家的问题相持不下从而导致她一进寝殿就黑着脸,折柳芷柔小轮子一一对她敬而远之,生怕她什么时候就翻脸了。也就只有钟嬷嬷,从小把她带到大,有时候还会说她两句,对她不离不弃。 刚好,今天某人也来了,恰巧,也是笑容满面,似乎比她还开心。 康熙明黄色的龙袍在夕阳的余光中颇为刺眼,夏天衣服比较薄,素皑看着他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长袍中,觉得似乎他又瘦了些,不知道这些天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又瘦了?”康熙先开口,看着素皑皱眉道。 素皑一惊,随即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他们俩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看对方的第一眼先看瘦没瘦,如果瘦了就是太过操心的原因,如果没瘦就对自己说,还好,有好好吃饭。 “哪有瘦,是这衣服勒太紧了!”素皑笑说道,其实清廷宫装是很宽松的,一般只能从脸来看出胖瘦。 康熙一听,笑了,笑得极其暧昧,闲闲道:“太紧了吗?过来,阿玛给你松松。” 素皑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尼玛这就是红果果的调戏啊!她又被调戏了!? 素皑姑娘施施然地喝完茶,走过去,冲着她家男人一笑,漂亮的手轻轻一掰,某人的腰带就被解开了,明黄的龙袍随即撒开,露出里面寝衣,龙纹色泽鲜亮耀眼,折射出某人哭笑不得的神情。 素皑坐在他身上,手慢慢攀上他的脖颈,小嘴在他耳边轻轻吹起,带着软软的声音道——有没有松? 话还没说完,素皑姑娘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抱着康熙,笑得十分欢实。 …… “好了皑皑,别闹了。”某个九五之尊没脾气的声音响起,无奈又甜蜜,“你还是搬去畅春园吧,好吗?” “不好!你一天不答应我,我一天不走!阿玛,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我因为身带大凶之兆,不适宜住在禁宫内,所以搬去畅春园居住。这样,和皇玛麽也有了交待不是吗?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不好吗?”素皑恳求道。 康熙双手抚摸着素皑的脸颊,拇指上温润的白玉扳指贴着素皑的皮肤,有些冰。 “宝宝,这是你一辈子的声誉。阿玛不许你就这样把它赔进去,不祥之人是什么概念,以后你在宫里,就再无立足之地。”康熙温柔地向素皑解释道。 素皑摇摇头,“没事的,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想得到什么,总会付出点代价,万事万物的准则不会白让我捡便宜。我赔上我的名声,换取我想要的,我觉得值!” “皑皑……” 素皑看着康熙有被说动的样子,继续道:“我说过的,我不需要的东西,就算给我也是多余。以后,我可以少进宫,即使进了宫也只是看看皇玛麽。皇玛麽好歹是抚养我长大的人,她是不会因此而嫌弃我的。我会住在畅春园,别人怎么说,都伤害不到我!更何况,我是固伦公主,又有几个人会不要命当着我的面放肆。阿玛担心的,都是不会存在的。” 康熙看着素皑眉飞色舞地说着,苦笑般地吻吻她的额角。 素皑挽着他的手臂,把头放在他肩上,伸出手去叠在他的手背上,缓缓地说:“以后,我们可以住在想住的地方,就只有我们,没有别人。你在京城,我便在京城。” “我会老。”康熙轻声说道。 “我陪你。” “我会死。” “我陪你到死。”素皑的声音柔和温润,像那枚白玉扳指。 “呵呵,然后呢?”康熙低低笑了出来,听得出来声音很愉悦。 “然后便好好活着,等死。”素皑无一丝犹豫,仿佛答案一直刻在心上。 “说话算数。”男人伸出手,帮素皑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滴。 “决不食言。”女子温和又坚定,抱紧了男人的手臂。 很多年以后素皑才明白,誓言说出口的时候是真的,但却并不是只有一种履行方式。他们以为许下了诺言便会一生不变? 暮云过了,秋光老尽,却只是古人千里。 你没有违誓,我也还深爱,可是努力一生,也够不到当年的那片衣袖。 夕阳西下,梁九功恭敬的声音轻轻地在门外响起,“皇上,要传膳吗?” 康熙低头看向素皑,“皑皑,饿吗?” 素皑闭着眼睛,舒服地窝在他怀中,懒洋洋道:“不饿也得吃饭呐,传吧。” 饭后,一向是他们的闲聊时间。素皑想到下午和胤禩说的办法,打起了精神看向康熙。 “阿玛,我有件事要和你说。”素皑随意道。 “什么事?说吧。” “阿玛,据穆尔泰回来所说,那个接任噶尔丹的策妄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对付。我也觉得它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准噶尔虽然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周围又有西藏,又有沙俄。我觉得不能不防。”素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康熙沉吟了一会儿,素皑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到,只是一直苦无应对的良策。他打算再试试策妄再说,可也明白那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我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昨日与……穆尔泰他们一商量,觉得或许有个办法能解决咱们担心的问题。”素皑吐了吐舌头,差点说错。这件事关系到朝政,更关系到兵权,她不能把胤禩或者胤禛扯进来。他们俩个现在都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她不能再把他们卷进漩涡,尤其不能让康熙对他们心生不满与防备。 她阿玛对她好,对她没防备无戒心,但不等于像信任她一样信任那些日渐长大的儿子们。她和康熙的感情与信任,是多年的相依相偎,多少次大浪小浪,多少生死与离别中换来的。他们两个之间,一个帝王与一个普通人,是上天给的缘分与成全,是命中注定的十余年携手。 胤禩的无心朝政是康熙对他一向的认知与印象,并且,康熙颇为欣赏他的这种态度,再加上胤禩医道有所大成,更让康熙觉得有这样一个仁心仁术,赤诚良善的儿子也很不错。既然这样,就万不能让他觉得其实胤禩是在故作姿态,其实从来都是觊觎朝政。 “什么办法?”康熙并未察觉素皑的一时停顿,他的注意力被“办法”给吸引了。 “驻军。就在暗地里把准噶尔当成大清的附属国,驻军在那里,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再者,我还有个想法,咱们不要仅仅只是派遣八旗子弟去,可以多派汉军绿营。”素皑举一反三,把胤禩的办法扩大了。 康熙认真地瞧着她,并没放过素皑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他突然反应过来素皑在说什么! “你是说,同化他们?!”康熙问道。 素皑点头,“阿玛真是好聪明。就是同化他们!准噶尔的土地离我大清太远,咱们怎么样也够不着手。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把那里慢慢变成自己的,那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是啊,都是自己的地盘儿了,还担心打不了摸不着干什么!素皑的这一想法其实是有经验可循的。当初解放战争过后如果把汉族像移民新疆那样也移些去西藏,现如今西藏哪儿还有那么多事啊! 素皑正笑着看康熙,康熙却忽然一反常态,目光锐利地盯着素皑。 素皑一愣,她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康熙沉声开口道:“皑皑,你说说,有没有可能有一天,咱们满清也会被汉族同化?毕竟,汉人那么多。” …… 素皑瞬间冷汗直冒,她干了什么呀,这段时间是昏了头了吗?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擦,她真是谈恋爱把脑袋谈傻了! “这个……这,我觉得……满汉不是不能通婚么?”素皑情急之下,只能想出这个理由,脱口而出。 康熙见素皑一下子面无血色的样子,又说出了这个理由,心瞬间就软了,拉过她按在自己腿上,叹了口气说道:“宝宝,阿玛不是在说你,你不要紧张。” 素皑愕然,额……康熙难道是以为她介意自己汉女的身份,所以才如此紧张到话都抖不出来的地步?其实不是啊,她在担心国家的命运,她怕康熙因此对天下汉族又起了戒心啊啊啊啊!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说,她连吴三桂三个字怎么写的都忘了! 素皑瞬间调整思维,让自己镇定,依偎着康熙道:“阿玛,我不是在担心自己。我也从来没有什么自卑之感,这可能是由于你从小就一直爱护我的关系。你一直知晓我的身份,不也从未嫌弃过我吗?既然如此,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又怎么会因此而自卑?”素皑用脸蹭了蹭康熙。 “皑皑!不可这么说自己……”康熙斥道,语气中却没有多少责备。虽然素皑有很多毛病,但在他眼里却一直是完美的。即便她不完美也没有关系,她所有的缺点,他愿一一包容。 “嗯,好。我不这么说。”素皑笑道,“换种说法吧,我从未觉得满汉有什么区别。咱们大清还没入关的时候,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倡导满汉一家。而世祖皇帝更是这一精神的先驱者。他重用汉人,顺势而治,短短十多年的时间就让天下归心,这可是元朝近一百年时间都没有做到的事啊。像蒙元那样,把天下臣民分个三六九等,把汉人视为奴隶,那是肯定不行的。这一点,历史早就告诉了我们。所以,他们只能被赶回草原放羊。(言下之意,如果不想满清被赶回长白山啃萝卜,就不要学他们)可是我大清的先祖睿智超群,眼光深远,早早就定下了满汉一家的基本国策。而后,南不封王,北不断亲,这才使天下五族和平共处,进入了我大清繁荣昌盛的时代。”素皑放开环住康熙脖子的手,站起来。 “阿玛,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大清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来,唯一一个完美地不用战争手段解决了民族大融合问题的朝代。我们与另一个残暴的朝代,蒙元,又有本质上的区别。这,难道不值得我们骄傲?不值得我们享受这种智慧实施下的胜利果实吗?”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错了,这章本来是昨天的。我前两天太忙了,昨天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累到懒得动…… 好吧,我知道我在找借口。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歉意,我今天会加更一章。现在先去吃饭,一会儿就回来码字~(心虚中……) 所以,一会儿应该还有一章(如果我写得完的话)。 123民族 康熙猛地抬头,迅速地回想,看着满含笑意的素皑。 是啊,似乎大清是唯一一个。 早在春秋时期,华夏就爆发过生存大危机。那时候,周王室皇权衰落,其余部族从四面八方逼近中原。南苗,东夷,西戎,北胡。用汉人的话讲,四方皆夷。当时的齐桓公姜小白与丞相管仲,放弃了齐国拥有的争霸天下的实力,用他们的智慧和族群生存至上的伟大情怀拥护了东周王权,把其余夷族驱逐出中原。靠的,是武力!是诸侯们用军事实力的联合反击。 后来,是林胡,东胡,匈奴的兴起。从这时起,从秦始皇到汉武帝,中国民族进入了长达百年的反匈奴战争。从战国,到秦帝国再到西汉王朝,华夏民族对被称为夷的匈奴进行了长距离反击。这几个时代,名将辈出,战星如云。无论是李牧的诱敌深入,还是始皇帝的雄才大略。都让匈奴饱尝了帝国铁骑的威武。而到了西汉,汉武帝的手里,更是对匈奴的大反击。那时候,是名将的时代,霍去病的“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就是当时中国民族一战到底的反击决心。多少年的沧桑变化,卫青、霍去病的壮士情怀仍然让人钦佩不已。可对匈奴的反击,仍然是毫无二话的打! 之后的五胡乱华,的确只能用“乱”字来形容,那是一个版图四分五裂的时代,那是华夏生存的全面危机!而最后,真正消除它的,还是煌煌大唐。可是唐对于吐蕃、回纥以及突厥,仍然是不断反击!包括女帝武则天在内,也仍然是一个字,打! 之后的宋明时期,谁都没有完美地解决外来部族的问题。 宋朝时期,面对当时的辽、西夏和金三个军事强国以及大理国,从来都是防守状态。所以他的国土,终于被蒙元完整地占领了十八年。而明朝初期,那是一个什么时代啊?将星如云,谋臣似雨!高超的谋略,出色的统帅,全都奇妙的凝聚在了一起。且不说像徐达、常遇春这样的天纵奇才,李文忠,邓愈,蓝玉这些名将,随便拉一个出来就够大书特书几十篇的了。可即便是明朝初期那样强大的军事实力,最终也没能够夺回新疆以及蒙古草原。两百多年间,时时受到鞑靼的骚扰,对所谓的夷,始终是一种抵御的状态。 大清!唯有大清!一个外来民族对整个中国的统治,对于周边的所谓的“夷”没有用武力。对于蒙古,它完美地实施了和亲政策,结盟政策。使统治民族满族和蒙古族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它让一个曾经铁骑踏遍亚欧大陆的骄傲民族深深地匍匐在它脚下。它让曾经不可一世的黄金家族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而对于华夏的主体民族,汉族,大清并未像蒙元那样对他们。而是一视同仁,倡导满汉一家。最终让这个有着强韧生存能力的民族承认了他们的统治地位,如同融合一样,四面边患几乎在此刻肃清。台湾、蒙古、新疆……全数回归中国! 这是一种成就,更是一种统治智慧,非强大的蒙元可以比拟的。一直以来,他的祖辈们,用这样一种智慧,这样一种胸怀和眼光包容了这片土地上所生存的各个种族。让这种精神像涓涓细流一样汇入了周边各族的心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令人钦佩的生存大技巧。 康熙抬头看素皑,素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阿玛想通了吗?其实,我们不应该像蒙元那般,即使占领了华夏土地还是像一个客人一样,从未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来经营。他们有的人,甚至想要把这里的房屋土地都拆了,全部用来放牧,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不把这里当作归属的人这里的土地和人们也不会真心接纳他。所以,蒙元即便初期强大成那样,也很快便亡了。咱们大清,万万不可以学他。当然,诚如我方才所说,大清的先祖,个个都有博大的智慧和长远的眼光,更难得的是,个个都有忧患意识。这使得大清的主政与中国历史上的外族入侵有着本质的不同。满人虽然不是这片土地上主体民族,但确定无疑的是中国人。所以,满人入关夺取政权,本质上是中国人的统一形式问题。如今,我们有着值得骄傲的统治智慧,我们并未把人等级区分,我们重用汉臣,看重天下的读书人。我们尊重汉族的历史和文化,并以汉家经典儒术治国。我们在让天下汉人诚心诚意地接纳我们,承认我们的中央统治权。”素皑坐下到康熙旁边,双手放在他手上,说道,“如果说汉族在发展,满族也同样在发展。阿玛,一个民族在发展,他没有从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消亡与没落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回想入关前的满人,现在的满族是不是壮大很多了呢?” 素皑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阿玛,你不要问我同化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而且,你也没有办法。不仅是你,大清的开国君主,你的祖辈他们也没有办法。所以,他们才定下了那么多满人才享有的特权,以图尽量消解这种同化。作为一个君王,你能做的,和他们能做的都是一样的。不是我消极悲观,只是读史多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历史自有他发展的规律和原生力量。这种原生力量非常强大,非人力所能改变。同样的,是历史选择了大清,大清也只能遵循着这样的道路走下去。阿玛,我知道你非常人,你聪慧练达,雄才大略,极富生命力。你绝不是一个平庸的君主。所以,我觉得以你的智慧,应该能够明白,有的事强求不得。换句话说,任何事若到顶峰,就只能够走下坡路了,这是世事发展的必然规律。” 素皑看见了康熙盯着她的眼中精光并射,她并未惧怕什么。她的神情柔软平和,声音也如潺潺溪流,像一丝风一样。 “我不拍马屁,我说老实话。就像人们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满族,这个民族若是拥有它的智慧和勇气,他们就能在华夏历史变更的洪流中生存下去。若是没有,他就只能像历史上的那些民族一样,契丹、西夏、楼兰等等,无论是强极一时还是弱小无依,都将淹没在尘埃中。阿玛,你管不了后世之事,你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定下可保后世无虞的政策,历史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这是行不通的。所以,你只能相信你的民族,相信你的子孙,相信他们能够拥有非凡的智慧和勇气,相信他们能够扛住种种严酷的生存考验,相信他们能在历史的洪流中窥视到百试百灵行之有效的生存技巧,从而保全这个民族,让它拥有悠长的忍耐力,拥有对外来危险无与伦比的抵抗消解能力!” 素皑慢慢地说着,她说的,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百姓和臣子能够看到以及总结出的历史规律。她说的,是华夏几千年来,用无数生命和血肉为代价换来的生存谋略。 是的,一个民族之所以优秀,必有它其所以优秀的原因。民族的存活,那是大浪淘沙下的结果。任何一个自立于世界的民族,一定都曾经历过种种严酷的生存考验,才能够淘汰别人,抢占地盘,生存下来。这也是,我们为何为我们的五千年而骄傲的真正原因! 我们的优秀,是源于我们的智慧和勇气,我们的生存经验,不是那些一味扩张,强极一时的民族可以比拟的。 所以,满族想要存活下去,强势扩张,穷兵黩武是没有用的。杀光汉人和蒙古人也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都不能证明它的优秀,也不能让它通过历史出的难题。唯一的办法,既然这个民族已经在历史的选择中登上了中国的主流政治舞台,那就说明历史已经把它看做了下一波大浪淘沙下的候选人,他唯有抬头挺胸,用他饱满激扬的生命状态去迎接这样的挑战,证明他的优秀,获得生存之门的门票! 康熙看着素皑,素皑也看着康熙。 他们,是这个帝国权力的顶峰,他们的脚下,匍匐着天下的芸芸众生。而他们,在谈论民族的消亡与存活。 素皑说完,康熙久久无声。他们对视,时间像通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朕,能做什么?”康熙的声音说不上清越,想是很久都没说话的缘故。 素皑舒了口气,一笑。 “好好治理国家,做你手上能做之事。然后,把你这一生所学,你的政治经验,你的抗争技巧……通通教授给你的子孙。让他们可以从中得到启发和灵感。然后,对你的子孙们寄予厚望,相信他们的能力和才智,相信他们的勇气,相信他们能够像英雄一般带领着这个民族,这个国家通过历史的考验,自立于世界。”素皑笑着说道。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她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汉族与满族之分。只因为他们都是中国人,自古就是,无法分割。以后的历史,经过了她和原遇的搅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会往哪个方向走。但是无论如何,无论是满是汉,她都相信强大的中国人,坚韧的中国人,聪明的中国人能够带领这个多民族的国家杀出一条漂亮的血路,强势地立于世界! 其实,原本的历史也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中国人的优秀,不该被任何东西抹去,不管是屈辱的战争还是百年的对抗。 这个国家所生存的人,他们自有他们的一股韧劲,自有他们在危难关头所爆发出的力量。正是这种韧劲,这种百折不挠的力量才保护这个国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沧桑巨变,却还能够在强国林立的时代强势崛起。 素皑一直把这种精神,称为中国人的智慧。它历经千年,精华俱现。它存在在很多中国人的心中,浸染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然后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章像在说教,但是我写得非常之爽!希望大家也看得很爽! 叶子明天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不能说明天一定会更,但我会尽力。如果明天没有,那么后天一定有~ 124亲人 “唉,看来朕能为后世做的,并不多啊……”康熙苦笑着感叹到。 素皑在他身旁微笑,手枕着头说道:“已经很多了,再多就会适得其反了。阿玛一直敬重洪武皇帝朱元璋。难道朱元璋为他的后世子孙做得不够多吗?他就像一个精算师一般为他的子孙考虑,为大明朝制定了严格的律法、条规甚至精确到了每人每顿要吃多少米,多少肉。可后果又如何呢?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性,怎么可能一成不变。时移世易,朱元璋所定下的那些陈条规矩甚至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巨大的弊端,又怎能让后人去遵循?我们现在普遍认为大明朝,是亡于党争,可要我说,大明的发展和运数,早在开国之初就埋下了祸根。”素皑顿了顿,接着说道,“每个人一生要做很多事,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完或者做不了别人眼中觉得他应该能够做的事,这种人我们称为普通人。可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精力旺盛,聪慧能干,才识卓越,更甚的,他们是天之骄子,近乎没有任何缺陷……” 素皑说着,笑着看了康熙一眼,“可是这种人,上天给他的考验也就会越多。很多时候,他们的一生不在于能够做多少事,而在于他们能不能在自己可以控制的情况下还能够及时撒手。对于这个‘度’的把握才真正体现了他们胸中的丘壑与智慧,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素皑静静地说完,转头看向康熙。 康熙也慢慢转头看向她,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素皑愕然,没想到他却笑着说:“朕以为你还要说,你对朕寄予厚望呢!” 素皑愣了片刻,调皮一笑,道:“是啊,我是对阿玛寄予厚望啊!其实,我并不怎么相信真命天子之说,那些什么出生时红光满天呀,祥云吉兆呀!我对这些并不怎么信。可我却着实佩服老祖宗的眼光,阿玛登基之时才几岁?八岁不到吧?她老人家可真厉害!” “我就不厉害吗?”康熙扬着丰神俊朗的笑意,问素皑。 “厉害啊!要不怎么说老祖宗眼光卓绝,手段高明嘛!先是看中了阿玛一定是个承前启后,雄才大略的君主。而后又以半生经验智慧相授。否则哪来现在的大清?”素皑拍马屁的口才也完全不亚于她说正事儿的时候。 “呵呵,尽说好话!”康熙轻轻拧了拧素皑的脸颊,素皑笑颜相对。 片刻之后,康熙的神情却渐渐落寞下来,眼里一闪而逝的脆弱让素皑顿时不知所措。 素皑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心里有些忐忑。 “阿玛你怎么了?”素皑笑着问道。 康熙抽出了手,淡淡道:“没什么。其实,老祖宗也有教育失当的时候,只不过当他们都醒悟之时,早已大错铸成。老祖宗一生悔恨,她曾说过,决不在我身上重蹈覆辙……” 素皑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顿时痛感蔓延。她明白,这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无论他多强,取得了多少成就,他也不能改变年幼的时候,他的父母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那是一个孩子在最纯真的时候被伤害的感情,将伴随他一生,如同枷锁一样。 他小时候,兄弟姐妹众多,又生于皇家,从小就与生母分离,一定是不怎么快乐的。但这算不了什么。他的父亲,那个有名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顺治皇帝,给他的,除了节日之时的封赏和奴仆环侍的生活外,就只能是漠视了。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他心中高大伟岸的父皇有没有好好抱过他?有没有亲过他?有没有对他说过他是最聪明最懂事的孩子? 她不识得他的生母,但从他这些年来偶尔的提及中,素皑看得出来,那是一位非常敏感多愁的深宫妇人,一位寂寞多病的宫妃。她既没有能力拴住丈夫的心,也没有能力亲自看护她的孩子。因为留不住丈夫,她只能要求自己的儿子勤奋上进,好博得丈夫的一丝回眸。而她年幼的儿子就只能在母亲日日夜夜的催促中苦读诗书,勤练武艺。 那么小的孩子,还是最喜爱玩的时候。他有没有一日,是开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没有一日,能够看见他的母妃展开笑颜?有没有一日,那个冷漠的父皇会对他有一声赞叹? 素皑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她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场爆炸,病房外那几个高大的欧洲人,几封沉甸甸的信,爷爷未尽的话语,最后法官的宣判,她一个人压低帽檐,平静地离去…… 孩子,是最纯真最善良的,而父母的爱,会给他们无数的勇气和信念。如果一个人,一直被这世上最浓烈的爱包围着,那么她也会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因为她拥有爱和温暖,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明白自己有多富有。可是不被父母爱的孩子,他们太容易自我否定,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都得不到父母的关注与指点,时间长了,他们会弄不清对错,分不清是非…… 瞬间,素皑心里有一个念头冒出,把她都吓了一跳。她庆幸,她庆幸顺治皇帝和孝康皇后很早便过世了。庆幸他们没有一直伴随着阿玛,庆幸他们的阴影逐渐被太皇太后驱散,庆幸康熙没有一直被包围在那种冷漠而威严至上的父权中,庆幸他那时候才只有八岁…… 素皑摸到自己的眼睛,那里已经渐渐湿润,弥漫着一层薄雾。她在想,如果她不是有幸被爸爸妈妈收养,又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如果她不是有幸被爷爷带回国,让让她在叔伯兄长爱的包围下成长。她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爸爸妈妈过世的时候,她只有六岁,但也依稀记得他们是怎么爱自己的。 在她零零星星的记忆里,那时候他们家住在一幢老式的花园里,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旁边还有爸爸亲手种的花。爸爸总是会亲昵地抱着她去树下乘凉,去给花浇水,然后牵着邻居家的狗狗去溜…… 周围的法国小男生联合起来欺负她,她被揪着辫子,被蹭脏了裙子,然后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回家。那时候妈妈总是轻柔地抚慰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燃燃是最好的孩子,不是黑眼睛的小恶魔。他们都是骗你的,燃燃不要听他们胡说。燃燃要记得,我们来自一个伟大的国家,那里有我们的亲人…… 素皑湿了眼眶,那些童年模糊的记忆,在往后的岁月里,在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孤寂里,陪伴了她,安慰了她,给了她无数勇气和信心。让她在每一次面对危险和恐惧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爸爸妈妈从不曾离开,他们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保护我。我的心中,永远都装着他们强大而无私的爱,所以我不孤独,不贫穷。 康熙转过头来,素皑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皑皑你哭了!?”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素皑用力地摇头。 “怎么了?宝宝!别哭,出什么事了……”康熙焦急的声音,伸过来的双手都顿住了。 素皑抬起头来,泪中带笑,哽咽着说道:“阿玛现在也明白了,老祖宗也有教育失当的时候。那就应该知道,是……他的问题,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们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却没有给你应有的爱和温暖。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为此而自伤……” 康熙惊住了,随即又释然了。呵,这世上,能够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的人,能不是素皑吗?也只有素皑了,唯有她可以。 康熙伸出手去,大力地拥抱素皑,他心情起伏,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这些,老祖宗也曾说过。” 素皑紧紧回抱他,道:“老祖宗对阿玛倾尽半生心血。是为了你,是为了大清,也是为了补偿她心中的亏欠。其实,我们晚辈很难去评价长辈的行事作为,而他们,很多时候即便是知道错了,也无法修正,说不清是不愿,还是不敢。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的,这些都过去了。只要我们记得这样的教训,珍惜自己的亲人,这种遗憾就不会在我们身上重演。对吗阿玛?” “对。皑皑说的都对!” 素皑笑笑,放开他,开始泡茶。 康熙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眼含淡淡的笑意。 “对了,你方才说的事,朕同意。不过驻军这件事太重大,必须得朝堂商议了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嗯,我知道。其实这也只是个建议,或许事情本没有我想的那么糟。阿玛如果决定再看看策妄,斟酌一番再行事也好。”素皑漫不经心地说道。 …… 素皑把斟好的茶递给康熙,自己也品了一口,嗯,很香。 “素皑,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夕阳已经快要被完全遮住,大地将陷入一片黑暗。康熙在最后一丝余光中缓缓开口。 “怎么这么问?”素皑抬头,不解道。 “没什么,只是每次看你带着十三和十四,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康熙闲闲地说道。 素皑想起了小十三和小十四,灿然一笑,“十三敦厚良善,十四顽皮活泼。他们两个都聪明伶俐,如果好好教导,以后必会有所成就。再说了,他们俩从小就爱缠着我和八哥,我们有空的时候,当然要多教教他们,培养他们。” 康熙盯着她,脸上忽地滑过一丝惆怅,听不出悲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朕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他们,朕个个都有愧。”他不敢提荻葭,怕勾起素皑的伤心。 素皑一愣,低垂下头,叹了口气。 “若说对不起也不见得,若说有愧倒是真的。小九小十,十三十四都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性子,他们几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互为玩伴,又有母妃的庇护,倒也不见得有何不开心。真正可怜的,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或是谨小慎微,受尽欺凌的。”素皑别有深意,幽幽地说道。 “你是指老四?老八?”康熙立马反应过来。 素皑转头,道:“当年四哥和德妃的事惹来宫内多少闲言闲语。那时候他才多大?八哥从小因为母家地位低下受过多少人的气?”素皑说着,又忽地一笑:“可是,我的两位哥哥争气啊!他们是那样孤独地长大,却是这样优秀!小时候,真的没什么人去关照他们,他们身边,只有我。可我也代替不了他们的父母亲,只能充当玩伴。说真的,我真为他们骄傲!” 康熙看着素皑的笑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八小时候,是朕的错。不过朕记得,自从他学医以来,境况似乎也挺好的?” “那当然!对人的救护之心,世间难得。八哥这些年来,一心专注于医道,不仅是太医院能手,就算在京城也常常为普通百姓免费医治,医术精湛,药到病除。谁再忍心口出恶言伤他,那才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呵,你倒是挺了解他。不过我很好奇,老八这几年来一直都少涉朝事,是为什么?” 素皑抬头看了康熙一眼,不闪不避,道:“我叫他这样做的,为了避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对了,解释一下大家关心的结局问题。结局是我早就定好了的,绝对算不上是BE,但也不是大家想的那种HE。我会尽量在这一卷让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告一个段落。另外,不排除会写一段现代篇。 125新生 康熙眼里的神色骤然变得深沉,凝视着素皑,出口道:“你?为何?” 素皑嘴角带着一丝清淡的笑意,神情轻松,“八哥性情温和,心地善良。但无奈人生的聪慧,即使这些年处处小心,拘谨做人也仍然会遭人忌。他就只是在太医院供个闲职惹来了多少非议?他不像别人,他没有任何靠山。所有的,都要自己去努力……” “所以就为了自己的命,自己的名声而不为江山社稷出力!?”素皑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打断,语气不严苛,却讽刺。 素皑慢慢转头看他,那丝笑意没有了,神情里甚至有一股冰冷,那抹神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让康熙心里一跳。 “当一个人的性命都没有保障的时候,当一个人随时都要面临危险的时候,凭什么还要要求他为江山社稷出力?江山社稷?江山社稷除了给过他多年的歧视嘲笑外还给过他什么?更何况,你错了,他从来就没有不为江山社稷出力!《皇舆全览图》是他帮忙完成的。我不在的时候,全靠他与戴梓、南怀仁探究和制造火器。准噶尔开战前夕,我远在天边,京城这里,全靠他组织人手,联络各部,布置统筹。乌兰布通一战,他为了追回大哥,以身犯险以至身中奇毒!这些年来,他供职太医院,随便问问太医院的御医就知道他出了多大的力,研制出了多少可活命的新药。在民间,他也常常以皇族之尊为普通的老百姓看病,不取分文……他才十六岁啊,你还要他做到怎样?!” 素皑有些激动地说完,叹了口气,倦怠地盯着康熙。 …… 一阵沉默过后,康熙忽地笑了,笑得素皑不明所以。 片刻,康熙问道:“素皑,你今天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素皑一愣,眼神有些闪躲。唉,这么快就给看出来了。 “没什么,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有个儿子非常厉害,人品比我好那是肯定的,学识智慧也都堪称一流。最难得的是那份赤子之心。总之就是非常好。告诉你,是不想让他的才华就此埋没。嗯,就这样,没别的。”素皑眼睛望天,随意道。 康熙伸手拧了拧素皑的脸蛋,嗤道:“心虚!” 素皑撇撇嘴,不答话。她为什么急于把胤禩推出来?本想来个平安过渡,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康熙看出来了。以前,胤禩做事都是隐藏在她背后的,如今不可能了,胤禩必须从幕后走到台前。原因自然是她要退下来了。素皑一旦被打上“不祥”的标志,就得搬出皇宫。另一方面,如果她再像准噶尔一战那样光明正大地参与朝事,可能会惹人非议,到时候更加不好收拾。与其把自己置于那样两难的境地,没得还会影响正事,还不如一早就作好准备抽身。反正她和胤禩两个人,换换角色也无不可。而且八阿哥在朝堂作为,也更具说服力一些。 “你们两个倒是感情挺好,这些,都商量好了吧?”康熙半眯着,斜斜地躺着榻上,搭着一双修长的腿,看着素皑。 素皑抓抓头发,有些心虚,回道:“也不是,只不过我们俩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为何要找老八当代言人,你就那么肯定你们时时刻刻,每件事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我们……额,大部分时候是一致的。嗯……大,部分时候!” “那……你为何不找朕?”康熙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素皑。 素皑转头,这个问题比刚才的好回答。 “你?哈,我们什么时候意见完全一致过。我每次为了说服你,,头发都不知道要抓掉多少!就是为了说服你,我起码得少活十年!我才不给自己找罪受呢!” 素皑说完阴区区地看了一眼康熙,尽量把自己缩小。康熙也扫了她一眼,哀叹一声躺倒在藤椅上。 “唉,没想到你是这么看阿玛的,原来阿玛在你心中,一直是一个老大难……唉!”康熙淡淡地说道,眼睛转向一边。 素皑扒拉扒拉自己的刘海,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色渐晚,直到夕阳的余光再也瞧不见,小院儿里黑成一片,只有远处宫殿里的灯光照过来,照亮了素皑光洁漂亮的侧脸。 她收好茶具,抱在身上,朝着旁边的“睡美人”心虚地说道:“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威胁钦天监的老头。成功了我就搬家!然后……然后,不许为难八哥!就酱!我去睡了……”说完抱着茶具,跑得比兔子还快。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还处处给他设了陷阱。哼,她倒是把老八保护得很好,每一步都考虑妥当了。其实让老八参与朝事也没什么不好,他之前就怀疑过,老八绝对是个聪慧的孩子,办事细致又讲谋略。可却偏偏远离朝堂,都快十七了也没领个正经差事做做。他认真考虑过,或许是因为老四,也或许是老八自己不想,但也有可能,是沽名钓誉。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让素皑离老八远一些,因为这个儿子或许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这也没什么,生在皇家,有点心机是好事。但他怕素皑被骗,被伤害。毕竟权势的诱惑下,私人感情还是靠不住的。现在看来,他错了,彻底错了。素皑对老八的信任,远远比对他来得深。可能素皑自己没觉得,但他感觉出来了,是这样的。 康熙整理整理衣物,起身,向素皑的寝殿走去。 他庆幸他了解素皑,要获得她更深的信任,没有其他办法,唯有陪伴。因为她潜意识里,一直在用时间来衡量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钦天监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素皑每每见到康熙,都质问他到底去办了没有。康熙就会回笑她,这么想搬家啊!素皑就不说话了,心里极度不平,她不搬家,憋的是谁?又不是她,她急什么! 日子平静地滑过,眼看天又渐渐冷了,进入了一晃而过的深秋。 之前素皑向康熙提出的驻军准噶尔始终没在朝堂上通过。原因是大多数朝臣都认为,如今蒙古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连年的战乱使得蒙古各部都疲惫不堪,对于战事更是像惊弓之鸟。若这时候提出驻军,一定会让蒙古其他部落感到恐慌,与大清本来的安抚政策背道而驰。如果逼急了,说不定会生变故。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同意。就连一向意见相左的明珠索额图也难得一同表示了反对。而陈廷敬,佟国维这些老成持重的人也不赞同。康熙见状也就搁置了下来,等到来年会盟之后再议。 素皑过后想了想,既然这么多人不同意,勉强实施也得不到支持,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再想想阿富汗,伊拉克这些例子,她和胤禩同时打了个寒噤,只得作罢。 刚刚进入冬天,各家还没来得及上火盆儿,胤禩就迎来了今年最好的一个消息——绮妩怀孕了。 绮妩和胤禩成婚也快三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胤禩不急,绮妩看着也不急。倒是把宫里的良妃娘娘急得半死,一直催促着他们,还从各处求得生子的秘方给绮妩。也是,胤禩府上,若论人丁单薄可称京城王公之最!在阿哥中也算是“拔得头筹”。三年来,他府上除了嫡福晋富察氏外任何侧室也无,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人人都道八贝勒对嫡福晋情深意重,不愿另娶来伤她的心。也有人说嫡福晋善妒成性,自恃美貌而根本容不下其他女子。当然,各中原因,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素皑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当年胤禩成婚的第一年,俩人根本没有圆房。倒不是某人醋意大发拦着不让,而是新婚第一夜八阿哥就没有回房,具体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事,素皑表示她听壁角听了一半就走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件事的影响,就是绮妩松了口气。她那么冰雪聪明,肯定也能猜到胤禩的心不在她身上。而她自己不用服侍枕席,也乐得轻松自在。后来二人见面,胤禩知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也就把话说开了。若她不愿意,或是不适应,他们可以缓一段时间再圆房,反正他们年纪都还小,不急。绮妩无异议,这事就定了。 后来,是宫里的娘娘见他们都成婚一年多了还没动静,几次向胤禩推荐再纳新人,胤禩也不予理睬。这才召见了绮妩,让她也上点儿心。到后来,就连她的娘家,阿兰泰大人家里也在催促了。不但怀疑她不能生养,还让她指几个屋里人过去,别耽误了八阿哥。绮妩这才意识到,后代这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推诿的了。她不在意宫里指人下来,也不在意娘家派人过来。只是胤禩一直待她很好,处处爱惜,她若是不能为他留下嫡子,让八阿哥清誉有损,那她就太过罪孽深重了。 胤禩对这些早就看淡了,有没有孩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大事。他也不愿意为了这事勉强绮妩,也就一直拖着。眼看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绮妩也同他说过这事,他才应了。胤禛这次什么也没说,他自己家里年前虽夭折了个弘昀,可也还有嫡长子弘晖,大格格。怎么着也不能不让胤禩留下血脉啊。 现在,绮妩也终于怀上,也算是对众人有了个交待。 素皑得知消息过后很是开心了一阵子。胤禩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和绮妩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漂亮!而她也第一时间去见了欧阳澈,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不出所料,阿澈脸上浮现的不是失落,而是欣喜。 素皑握着他的手说:“这是好事,这是绮妩生命的延续,血脉的传承。这个孩子长大后会像绮妩一样冰雪聪明,像八哥一样睿智超群,他会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我知道,教官,我知道。我很高兴,她终于能够实现当年的梦想,她会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她会幸福一生,儿孙满堂,平安终老!这正是当年我所期盼她能得到的,教官,我真为她开心。”欧阳澈仰着头,倒在轮椅上,两行清泪顺着雕刻般的俊美脸颊缓缓流下。冬日暖阳照射,素皑在一旁驻足微笑,递给他一方丝帕。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突如其来的杂事比较多,有时候说了更新也不能及时更,很对不起大家……唉,我都不好意思了。 为了补偿,如果我说好了更新但是没更的话,我会尽量在下一次更新的时候二更~ 今天晚些时候应该还有一更,等叶子下午办事回家就开始写~ 555~这就是木有存货的悲剧啊,这么久了,一直都存不起来! 126内宅 素皑跟欧阳澈说了会儿话,又帮他做了今天的复健才出来。然后准备到八爷府看看刚刚怀孕的绮妩。走到八爷府大门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退了几步,拐进另一家的府门。 素皑去的时候胤禛正在练字,战场回来后户部有诸多事宜要打理,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弄完,有了一时半刻的休闲时光。 “你来得可巧,我和你四哥正打算晚饭后去给八弟道贺呢!”端凝挽着素皑的手臂,笑道。 “哈哈,既然我来了四嫂就叫他们别忙活了,咱们去八哥那儿蹭饭吃。八嫂怀孕了,他们家厨子都添了两个呢!”素皑笑嘻嘻地说。 “你啊!就惦记着这个!”端凝戳了戳素皑的脑门,笑骂她。 “嘿嘿,还是四嫂了解我。四嫂去把弘晖抱来吧,我去找四哥,然后咱们就出发。” “弘晖?我看还是算了吧,弘晖还小,没个分寸,万一冲撞了弟妹可不好,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端凝有些犹豫。 “没事儿,就弘晖那性子,四哥一吼他就焉儿,哪能冲撞到!再说有我看着呢,没事的。”素皑劝道。 端凝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吧,我去抱他来。”说完就去了后院。 素皑目送她走了,这才推开书房的门。 胤禛头都没抬,道:“早就听下人说你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跟四嫂说话呢,让她把弘晖抱来。” “你不是要去八弟府上吗?”胤禛抬头道。 素皑笑眯眯地趴在他的书桌上,撑着头,“是啊,所以找四哥一道啊。” 胤禛猛地盯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全是笑意,叹道:“就算你不来我一会儿也会去的!” “知道,知道,四哥又不是小气的人,当然会去。”素皑话音刚落,端凝就在外敲门了。 没等胤禛发话,素皑站起身道:“进来。” 门打开,一只粉妆玉琢的小包子就被放下了地,在原地绞着手指,看见素皑的时候眼里有惊喜,裂开嘴软软地叫了一声——姑姑。 这声“姑姑”把素皑叫得心花儿怒放,赶忙跑过去抱起小包子,在他左右两边脸颊各香了一口,厚颜无耻地问道:“弘晖又长高了啊,想不想姑姑?” 小包子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两颗乌黑的眼睛在滴溜溜地转,甜甜的一声“想”,让素皑心都快化了。 俩人逗趣了一会儿,素皑才想起来,人家正经父母还在一旁呢。赶忙问她的四哥四嫂,是不是该出发了。 端凝捂嘴轻笑,胤禛黑面,素皑抱着一只小包子,三人在苏培盛殷勤的笑容下出发。 刚走出院落没几步,就看见前面有个宫装丽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小包子款款走来。 李氏如今是四贝勒府上唯一的侧福晋,年前弘盼夭折的时候可没少跟端凝撒泼。端凝见她可怜也没怎么跟她计较。这会儿李氏膝下有二阿哥弘昀和大格格,胤禛跟她发过两次火以后她对端凝的态度才改善了些。 素皑抱紧了弘晖,优哉游哉地走在胤禛和端凝后面。 李氏很远就看见了他们,脸上一喜,赶紧上前请安。 “爷吉祥,福晋吉祥。” “起来吧。”胤禛一向面无表情。 端凝上前一步相扶,嘴里道:“妹妹不必多礼。”顺便理了理李氏怀里弘昀的衣襟,笑着说:“天气渐冷了,弘昀身体弱,妹妹可得小心点儿。” 李氏脸色一变,一抹不快立刻就出现在了她脸上,又很快消失。她福了福身,道:“福晋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 端凝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只得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抚慰,而后退回胤禛身边。 李氏起身,抬头就见到方才站在端凝身后的素皑,之前没留意,因为相貌遮着了,又走在后面,她还以为是个丫头。 “妾身给四公主请安,公主吉祥。方才……方才……”李氏赶紧福身,她手里有孩子,本该把孩子放下行礼的,现在这么一吓,倒是疏忽了很多。 素皑见状上前去,温和道:“小嫂不必多礼,方才是我抱着弘晖在后面,小嫂没看见也是正常……” 话还没说完,素皑怀里的弘晖就打了一个喷嚏,对面的李氏一闪,有些尴尬。 弘晖眨了眨眼,无辜地撇撇嘴,用手去揉了揉鼻子。 素皑眉头一紧,端凝赶紧上来。 “怎么打喷嚏了……”端凝说着摸了摸弘晖的小手,是有些冷。 素皑见状赶紧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把弘晖从头到尾地包裹起来。端凝一愣,制止道:“不好吧公主,我让人回房去取衣服就行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冷。”素皑说着抱起更加柔软的弘晖,逗他道:“还冷吗?” 弘晖摇了摇圆圆的小脑袋,把脑袋缩进暖和的狐裘里,趴在素皑肩头,很是舒服。 整理好弘晖,素皑抬头见李氏还站在那里,抱着弘昀,看着他们,仿佛有些尴尬。 素皑吩咐苏培盛道:“去最近的院落,给二阿哥取个斗篷过来。” 苏培盛得了吩咐,立刻便应声而去。素皑对李氏道:“乍暖还寒之时,小孩子身体弱,小嫂要多看顾些。” 李氏垂下眼睛答应着。 素皑笑笑,转头向胤禛道:“四哥,四嫂,我们走吧。”说完就抱着弘晖,从李氏身边走过,胤禛端凝也随着走了。 李氏站在原地,转身看他们的背影,脸上表情还是恭敬的,可眼里却有一抹厉色。 素皑施施然地抱着弘晖悠闲地走着。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总是这样舒舒服服地窝在康熙怀里,把脑袋放在他肩头,调整自己的姿势,刚开始常常让那个笨阿玛抱不住,就要把她摔下地,总是手忙脚乱地接住。后来就好了,他知道她怎样才是最舒服的,不用她一扭一扭地调整姿势他也会抱得她很舒服。 呵,一想到就想笑。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时离现在,多少年了呢?那时候,胤禩和她以及身后的胤禛都还是小孩子。现在,怀里的弘晖都快三岁了…… 素皑紧了紧弘晖,想到方才的李氏。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李氏,太过善妒了,却不是她能喜欢和接受的那种善妒。弘盼死的时候,她看端凝的眼神就像要把她碎尸万段一般,可问题是弘盼是体弱夭折的,根本不管端凝什么事。弘晖还没出生的时候,她也是卯足了劲儿和端凝闹,不把她这个没孩子性格又庸儒的嫡福晋放在眼里。后来弘晖出生了,因着弘晖既嫡又长,她更不高兴了,常常人前人后不给端凝面子。 可李氏有一点好处,就是能生。素皑曾经奇过,李氏这样的性子,明明不是胤禛会喜欢的,为什么可以接二连三地生下孩子,真是奇怪。那时候胤禛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素皑的问题,他也很奇怪,他明明一年到头去不了李氏屋里几次,可为什么每次都能中招?!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氏生育能力太强了。 因着这点,李氏不讨府里女人们的喜欢,可是很讨宫里那些娘娘的喜欢,隔三差五召她进宫。就连德妃也因为她为胤禛生育有功而另眼相看,使得她更不把端凝放在眼里。 素皑三人连同小包子弘晖去了隔壁八贝勒府,张锦早已眉开眼笑地迎到了门口。给他们请了安,带着他们去了正厅。 素皑把弘晖给端凝,抱了一路,她手也有些软了。 抻了趁懒腰,素皑对着张锦道:“还是这府里舒服啊……” 张锦不明所以,忽听得四贝勒咳了一声,莫名地附和着素皑,是啊,公主从来都把这里当家,当然舒服! 胤禛咳得更大声了,张锦不敢说话了。 胤禩和绮妩在前厅相迎,看见他们一起来的,有些了然。 “早让人告诉我你要来,结果左等右等都不来,我还以为你被拐跑了呢!”胤禩弹了素皑一个脑嘣儿。 素皑摸摸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当然要各府都溜达过了才尽兴。 弘晖看见胤禩,在端凝怀里挣扎着要下地,下地以后就扭着胖胖的小身子朝胤禩冲过去,边跑边叫“八叔抱……” 胤禩一转头,就看见白白嫩嫩的弘晖小包子咧着嘴向他冲来,立刻长开双臂把小包子抱了个满怀。 弘晖如愿冲进了他八叔怀里,开心地扭来扭去。 …… 胤禩温和地笑。 绮妩看着这叔侄俩,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幸福的感觉突然充满了全身,也笑了。 素皑在逗弘晖,指着绮妩的肚子问他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端凝说要去看看晚上的菜色,问绮妩现在都想吃什么。 胤禛悠然地坐在一旁看素皑胤禩抱着自己的儿子闹腾,喝了口茶,嘴角微弯…… 太阳开始落山,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但愿时光能记住这一刻,他们年轻的脸庞和真挚的笑容。 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素皑之前去看过了修缮完毕的畅春园,那里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简直就是度假胜地,她甚是满意。可是年前的聚会上,皇太后曾当众提过了她的亲事,当时各位叔叔伯伯以及后宫娘娘也都附和,说要为她挑挑。素皑那时拿着筷子吃东西,装作没听到,可大家说她在害羞。她便抬起头无所谓的笑笑,笑得脸都在抽筋。 大家有些弄不懂,四公主这是什么态度呢?顿时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是挑呢还是不挑呢?挑得不好公主会不会生气?公主生起气来会不会像对噶尔丹那样,轻轻一刺他们就一命呜呼了呢?(想这个的人估计脑子有病)或者公主若是生气皇帝会不会迁怒他们呢? 哪知一向对四公主婚事含含糊糊不表态的康熙却一反常态,笑着跟皇太后道,他一定会仔细考虑,一定给素皑挑一个皇太后满意的夫婿。皇太后脸上的表情这才转晴,满意地点点头。众人也跟着点头。 素皑埋头吃饭,擦,他们要商量这事能不能别当着她的面啊!她可以逼着自己不害羞,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她给作何表情才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笼包子是素皑,胤禩和胤禛他们。 第二笼包子是小九小十十三十四。 第三笼包子也要来了…… 明天休沐~ 127异妖 年节降至,宫里到处都张灯结彩,今年康熙亲征准噶尔,众将士浴血奋战,四公主更是一剑刺死噶尔丹于乌兰布通战场。为了庆祝朝廷多年来的心腹大患终于伏诛,是少不了要大肆操办的,因此今年过年,必将格外热闹。 素皑披着她暖和的狐裘在御花园里闲庭信步地走着。最近欧阳澈正在积极地进行恢复训练,有张廷瓒和大家盯着,她也只是偶尔去看看。如今特殊编队的小子们都有了自己的正经差事,仗打完后也是升官儿的升官儿,调任的调任,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月前海锋来信,据他所说,他的陆战队如今已成虎狼之师,不可小觑,就是迟迟没有仗打,弄得他看见他们去乌兰布通心里怪痒痒的。素皑知道他的话七分真,三分吹,所以准备年后派个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大家都很忙,似乎只有她无事可做。新的火器经过战场的验证,她和戴梓、南怀仁都发现了需要改良的地方,却也只是微微调整,交给戴梓一人就行,用不着她插手。胤禩最近因为绮妩怀孕的原因,放下了太医院的一些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里,他也准备年后便开始在朝堂上领一些差事来做。如今他年龄够了,军功也够了,想要做些事无人能说什么。 素皑拿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虐待着花园里的花草,撑着头看阳光。 似乎,来这里已经十多年了,遥想当年她拉着胤禩放出的豪言壮语,好像有一些,已经实现了呢!呵呵,现在回过头去看,好多事情,都像做梦一样。如今想想乾清宫那副皇舆全览图,也有十来个年头了吧。以前每每想起那幅图,就觉得有好多事情没做,好像每一块地方都烂了一个洞,需要人去补。 如今呢?三藩平息,西南地区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战前的经济状况。这几年也少有动乱发生,让人比较放心。台湾收复,建了行省还成立了军事基地。有了海军陆战队那里更是如虎添翼,宛如铜墙铁壁,与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遥相呼应,拱卫着中国的半壁江山。这边准噶尔的战事一完,也预示着蒙古全境的安定,想必之后大清只要多加抚慰,时时警惕,也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纵观全图,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西藏了。西藏一直都不是个安分的地方,由于宗教信仰、统治集权等多种问题,西藏与各个朝代的中央政府的关系都很难界定,时不时有冲突发生。噶尔丹在的时候,西藏就曾多次秘密支持他,还暗中与他密谋。如今噶尔丹出乎意料地三下五除二就被清廷剿灭,西藏又会做出什么反应?还有一个策妄阿拉布坦在中间搅合。在原本的历史上,策妄就曾与西藏的实权者第巴桑结嘉措以及后来的和硕特汗王拉藏汗扯出了一系列事端,这中间恩怨纠葛,权力斗争和西藏时局动乱也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的。素皑曾经很认真地听胤禩讲过这段历史。当然,那是因为她缠着胤禩要听传奇人物六世□、喇嘛仓央嘉措的故事,这才“被迫”听了这段历史的。 话说回来,西藏和策妄的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的,素皑决定暂时放下他们,只是暗中观察就行了。 冬日暖阳当头,素皑身心都舒服,眼看着所有事情一天天,一年年解决,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的后半生能够不用像这十多年这样辛苦,说不定她真有一天,能够游山玩水似的踏遍大清的每一寸土地,说不定有一天,她真的可以与深爱的人相携归老…… 素皑嘴角扯出优美的弧度,笑得悠然。 “公主!公主……”远处有人声渐进,很焦急,是折柳。 素皑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过来。” 大冬天的,折柳却出了一层薄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面露急色。 “怎么了?慢慢说。”素皑拿出汗巾递给她,问道。 “公主,刚刚朝上传来消息,说皇上今儿一大早接到盛京将军来报,五日前,老城的苏子河忽然冰雪皆融,结果当天夜里,就有雷鸣电闪,劈了……”折柳抬眼看了看素皑,喘气道:“劈了……点将台!” 素皑猛然转头,瞪大眼睛看向折柳。 折柳本是处事不惊的人,却被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慌,又道:“这会儿西暖阁外已经聚满了大臣,简亲王老泪纵横,向着北边儿长跪不起,说是……说是皇族不知何时惹怒了长白山山神,要这样惩处爱新觉罗家!亏得裕亲王劝住了,不然这话若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知会起什么祸患。如今各个亲王郡王都递牌子进了宫。奴婢过来之前,皇太后也急忙赶去了乾清宫见皇上……” 折柳一口气说完,低眉站在原地。 素皑握紧了手里的树枝,凝眉深思,忽而问道:“折柳,这事儿在宫里已经传开了,那么在宫外也是瞒不住的是吧?” 折柳皱了皱眉,“回公主,想是,瞒不了的。若不赶紧想办法,恐怕,恐怕会出乱子。”折柳小心翼翼道。 素皑慢慢转身,咬着唇,看向北方,喃喃道,“怎么会那么巧……?” 折柳抬眼看素皑,本想开口,却又硬生生忍了下去,低头不语。她深知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过这事也太严重了。要知道,那个地方可是大清的龙兴之地,民间一直有传说,那是龙脉所在。老城,便是太祖起兵的赫图阿拉城,离后来的都城盛京不远,真正是大清的发祥地。如果这地方遭了天灾人祸,那是不是预示着…… 折柳不敢想下去,只是站在原地等着素皑。 素皑放下手中树枝,叹了口气,“折柳,咱们去乾清宫。” “主子,现在皇上怕是没空……”折柳觑了素皑一眼。 “没事,我们去等。”素皑笑了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怎么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 还没走到乾清宫,素皑就遇到了同行前来的胤禛和胤禩,三人交换了消息,知道是为同一件事而来。素皑让胤禛先走,拉着胤禩走在后面。 “怎么?”胤禩奇道。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现在可以了。”素皑咬咬唇,说道。 胤禩低头看她,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确定?要玩这么狠?皇阿玛同意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次是天赐良机,就算他不同意我也要做。”素皑说道。 胤禩见她坚决的表情,知她心意已定,咬咬牙道:“好吧,我帮你。” 素皑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胤禩拍拍她的脑袋,而后加快步子上前,赶上胤禛。 素皑走到一半,见胤禛和胤禩远去的背影,对一旁的折柳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折柳面露不解,却低头恭敬道:“是。” 素皑眼睛一转,拉着折柳,高兴地回了慈仁宫。 慈仁宫,她在慈仁宫待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搬家了。看着这个她住了十多年的宫殿,素皑真有点舍不得。还有皇太后,一直把她当做心肝肉那般抚养长大,偶尔包容她的小脾气,每每在后妃跟前维护她的小任性。在康熙无法面面俱到的地方,是皇太后,给了她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的空间。 而她,既没有办法回报她的抚养之恩,现在还要用让她伤心的理由来离开她。往后的日子,她恐怕还要编尽各种谎言来蒙骗她…… …… 素皑叹着气,瘫在椅子上,不置一词。 折柳芷柔互看一眼,知趣地走出,把独处的空间让给素皑自己。 晚饭过后,素皑独自在后院斟茶,等着康熙。自从回京以后,他们也只有这点时间是能够在一起的,是只有两个人的。如果宫人们细心一点就能发现,自皇上亲征回京后,从未曾和四公主同时在大家面前出现,只除了在一两次宫宴上。而若是再细心点就会发现,整个宫宴,两个人全程眼神对话零交流。若不是皇上还时时出入慈仁宫偏殿探望四公主,那素皑失宠的留言恐怕又要漫天飞舞了。 素皑现在根本不敢和他一同出现,走在一起,或是其他什么的,就怕让人看出破绽。深宫里的人眼睛都毒,耳朵都尖。很多时候,不是小心就能避开的。他们俩现在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一同出现人前,怕是分分钟都能让人看出关系不一般。即便就像素皑这样迟钝的人,当年队里有师姐和师兄在一起了,她也是几天时间就看出来了。 对于素皑这样谨小慎微的举动,康熙表示沉默。而他的沉默就代表赞同。 远处的灯光明明灭灭,素皑知道他来了。 康熙坐下以后,照例枕着他的大长腿,躺在藤椅上,等着素皑把茶放在他手中。 素皑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机会来了,看来老天听到了我的祷告。” 康熙睁开疲惫的双眼,开口道:“你是指……今天的事?” 素皑点点头,诚恳地说:“现在是寒冬腊月,离开春还早呢,苏子河的冰雪却偏偏融化。电闪雷鸣,却偏偏是在老城。最重要,雷电哪儿都不劈,偏偏劈了点将台。这一切,都够我们做文章了。” 康熙坐起身,抚摸上素皑的脸颊,沉声道:“你一定要做这么绝吗?你不知道赫图阿拉对大清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一定要把自己弄到遭天下人唾骂的程度?一定要把自己变成遭所有族人嫌弃的地步?!” 素皑倾身上前,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道:“我愿意。” …… 康熙深吸一口气,放开她,片刻后,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望着他的素皑。 素皑嘴角有一丝柔和的笑,再度开口:“对不起,我怕你不同意,已经先做了。大概明天,你就能听到流言了……” “你……”康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素皑。 素皑还是那样看着他,轻声说道:“对不起。” 康熙额上青筋冒出,俩人身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少顷,康熙呼出一口气,他艰难地俯身吻上素皑的额头,声音疲惫不堪:“好,我答应。” 说完起身大踏步走出去,外面的梁九功吓了一跳,素皑听见他吩咐梁九功召那仁福前来。 唇角勾起一抹安心的笑,素皑开始收拾茶具。她看着康熙走出去的背影,他很无奈,也很隐忍。她知道他在恨什么,正因为知道她才一直坚持。他对她狠不下心肠,怕伤害她,更怕她受到别人的伤害。 没关系,她对自己狠得下心肠,他不想做的,她来帮忙就行了。只要他们能开心地在一起,别说名声,让她赔上什么她都甘愿。 第二天刚过了午饭,折柳正在帮素皑生火盆,芷柔火烧屁股似的跑回来,神情异常惊慌。素皑看着她由远而近地跑来,暗忖芷柔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和昨天的折柳姐姐一比高下立现。 芷柔上气不接下气,钟嬷嬷小轮子见状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打听到什么了。 芷柔拍着胸口,“噗通”一声给素皑跪下,眼泪跟着就下来了,哭道:“公主,昨天那事,现在京城都传遍了。他们说,他们说……说公主是,是灾星,是祸水,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说,都是因为公主,公主在准噶尔一战的表现,惹怒了长白山山神,不再……不再庇佑皇族……”芷柔说着就哭了起来,“呜……公主,他们……他们……” 芷柔说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是一路走来已经受了很多指指点点的委屈。 折柳眉头紧锁,站在素皑身边,一声不吭。 小轮子都被吓傻了,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呐呐无言。 只有钟嬷嬷老成持重,试图出口安慰素皑。 素皑舒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她,对她道:“嬷嬷不必为我抱不平。天降神谕惩罚爱新觉罗家族,必是出了妖孽。而近一年来,家族中最大的妖孽就是我了。准噶尔一战我大概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吧,上天劈了点将台以示旨意……” “公主……”钟嬷嬷和折柳同时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到了瓶颈了,唉,看的人也少,留言也少,我自己也没啥动力写了……感觉不会再爱了T_T~ 这是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章,明天还是继续更新吧。总之我答应过的绝不弃文,还是要写下去的。 128相面 素皑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再说。其实天灾这种事,像是地震,蝗灾,水灾等等,在现在我们看来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但在古代却往往被看作上天的警示。尤其是雷电,即便在现代也有“遭天打雷劈”的说法,更别说是在古代。 赫图阿拉城常年被重兵看守,被天下人看作是满洲龙脉所在,意义非凡。如今雷电哪儿都不劈,偏偏劈了它,劈的还是当年太祖起兵的点将台,满人又是马背得天下,一向对武力较为看重,这不是告诉天下人满人触犯天威,因此上天降下处罚。而最近一年唯一的兵事就是出征准噶尔,这里面又以四公主最为出乎意料。凡事有异则妖,说在四公主身上出了问题,一点都不为过,简直顺理成章。 素皑动了动脖子,显得有些疲惫,见她周围的人全都目露哀伤和不忿,笑了笑,抬手示意芷柔起来。 “外面还有些什么说法?”素皑问道。 芷柔摇头,抽噎道:“总之,说得都很难听。但是公主,您想啊,在宫里他们就已经说成这样了,在宫外还不更……” 素皑叹了口气,安抚她道:“没事,芷柔,别哭了。”而后转向钟嬷嬷,“嬷嬷,传话下去,凡事我宫里的人,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都不许辩解,更不许滋事。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就当咱们默认了,知道吗?”没等钟嬷嬷回答,素皑再转向小轮子,吓唬道:“尤其是你!不许在外面胡来,你就做一个月的聋子哑巴明白吗?要是让我知道你没听我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小轮子脖子一缩,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素皑恐怖的表情,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呐呐地点头。 素皑满意地点点头,宣布道:“大家都打起精神吧,估计咱们宫里要有一段时间的不太平了。这外面不待见我的人没有一车也有一打了,他们耍威风的时候咱们就要谨言慎行,不许再出别的什么事端了。”素皑看向钟嬷嬷,见她严肃地应下,很满意。 素皑刚说要去睡个午觉,宫人来报,皇太后过来了,素皑只得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皇太后面色不善,步子也走得比平常急,素皑眼观鼻鼻观心,收起了平日里的懒散,低眉顺眼地站着。 皇太后坐下,看了她一会儿,再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些伺候奴才,哼了一声,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素皑见状立马跪下。 …… “这会儿知道跪下了有什么用?!哀家平日里对你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做事要低调,要安守本分。可你倒好,仗着你皇阿玛的宠爱,是胡作非为,毫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现在好了,出事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你姐姐们,或者妹妹们也行啊!你们这代的孩子,就你是个异数!哀家也不在意你平常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只要没出大事,哀家也都护着你,就连旁人说哀家教导无方哀家也没因此苛责你半句。可这回的事,实在是太大了!”皇太后叹了口气,一旁的宁嬷嬷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跟素皑递眼色。 素皑缩头缩脑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听训。 “谣言谣言,皇室最怕的东西之一啊!你瞧瞧,自大清开国以来,每一回的谣言,对皇室的中伤都不亚于一场战争。谣言一起,人心浮动,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就会趁势而起,蛊惑人心,动摇国之根基……唉,丫头,你明不明白?”皇太后显得很疲惫,语重心长地对素皑道。 素皑点头,垂下眼睛,声音弱弱地,带着撒娇求饶的味道:“我明白,皇玛麽,我知道错了……” 皇太后跟宁嬷嬷使了个眼神,宁嬷嬷漾着慈霭的笑容过来,把素皑扶起来。 素皑咬着唇,垂着头,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皇太后挥手示意钟嬷嬷他们都退下,等到屋里只有她们三人之时才对素皑道:“这回的事怎么着也要压下去,你平素行事过于张扬,想也是得罪了什么人,趁机在中伤你。哀家不想去查,查也只能暗地里查。所以这回,恐怕你要受些委屈,就让这场风波慢慢过去吧。等来年开春后,哀家和你皇阿玛商议妥当了,就为你择个额驸。等你嫁了人,这事儿也就该平息了。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宫里,别再到处乱跑,省的又被人逮住什么话柄,多生事端!” 素皑默默地点点头,回道:“谨遵皇玛麽教诲,素皑会记住的。” 皇太后看了她两眼,满意地点点头,走之前,语重心长道:“丫头啊,哀家也是为了你好!” “素皑知道。”素皑面容平和,并无不满,乖顺地回道。 皇太后走后,素皑瘫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皇太后说她不会去查,终于让素皑放心了,万一皇太后去查,查到最后放谣言的人,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傍晚,素皑在院中摆好茶具,特意迎出门外,看着天边的余光,觉得气温正好。不是特别冷。她把狐裘脱下拿在手里,靠着侧门,像是在等良人归来。 康熙面色疲惫,眼神也很累,走得很快。可他远远就看见迎出门来素皑,她闭着双目,轻轻靠在门上,陶瓷一般白皙的皮肤在夕阳的余光中泛着微微的金色,红唇微张,睫毛长长地搭下,像一把扇子,嘴角还有一抹熟悉的甜笑,悠然自得,平和温柔。 康熙挥退身后的梁九功,驻足在离素皑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 如果这时候有人过来,一定会以为前方是一副画。一身耀眼明黄的帝王痴痴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余晖洒满了他周围,身旁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化的白雪……他嘴角带笑,自然地垂手而立,高大英俊,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而他凝视的人,同样一身鹅黄的旗装,同色狐裘被她松松地拿在手里,侧身轻靠门上,笑容甜蜜,神情轻松,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康熙轻轻走过去,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罩在素皑身上,把她从头到尾裹起来,然后打横一抱…… 素皑终于支撑不住,窝在他怀里笑起来,睁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坏笑得更加明显。 康熙抱着她,大踏步地走回他们的躺椅,也不准备放她下来,俯身下去吻她……素皑闭着眼睛,享受他轻柔的吻。 冬日暖阳渐渐落山,俩人被温暖的狐裘包裹着,素皑第一次偷了一下懒,没有煮茶,而是躺在康熙怀里,静静地看太阳消失。 康熙把狐裘给素皑紧了紧,把她盘好的长发拆了,在手中慢慢把玩,轻轻地说:“很快,就会过去的……” 素皑点头,靠他又紧了些,手环上他的腰,闭眼说:“我知道。事情了结之前我不会出去的,不会让人有伤我的机会,你要放心。” 康熙说得没错,第二天早朝要结束时,就有人公然提出这件事。朝臣们顿时连大气都不出了,纷纷偷觑着皇上的脸色,装闷嘴葫芦。 提出这件事的人叫杨坚,乃是钦天监的二把手,执掌“中”的的五官正之一。此人为人坚毅,沉默寡言,在南怀仁的手下,却能与那个挑剔的洋老头相得益彰,实在让朝中众人有些不解。 杨坚本是籍籍无名的人,但今日却一鸣惊人。这还不算,他接下来的话才是让众一二品大员侧目。 杨坚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宫内宫外谣言四起,皆言的是前几日老城点将台被劈之事,如今看来,矛头直指四公主。但是,四公主之能是大家目有所见的,诛杀噶尔丹时更是让众八旗将士佩服不已。多年以来,所提所行之事为国为民皆有好处,实在不应该妄言她之过。若说天降惩处皆因四公主而起,那不是说噶尔丹不该死?这样的话,岂不让众八旗将士寒心?岂不让浴血奋战,辛苦打下大清江山的先祖们寒心? 杨坚这话一出,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谁敢说噶尔丹不该死,岂不是打龙椅上皇帝的脸吗?谁也没那个胆子!所以,由几位内阁大臣带头,皆附和杨坚的话。认为流言不可亲信,更不可因流言而无端毁了公主清誉。 正当形势一片大好,素皑就要洗脱罪名之时,杨坚又说话了。他说他在监正南怀仁大人处见过四公主,四公主吧,面相不好,不仅面相不好,连生来的气势也是有问题的。 这话从何说起呢?杨坚是这么说的,四公主生于三藩之乱时,幼时多灾多病,她命里就是将星出身,若生是男儿,本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大将之风,必定是大清百年难得一见的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但很可惜,公主生是女儿身,命格就因此而改。倒不是说她的才华天赋会减多少,只是身为女子却身负才华,怕这一生命途多舛是逃不了的。 杨坚话一出,朝堂顿时热闹起来,有说命格面相一事信不得,杨坚在胡言乱语的人;也有说杨坚的话有几分道理,四公主确是生而异类。但更多的是舒了口气,不会影响大清就好,一个公主命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大清命不好的公主没有十个也有九个,怕什么。 这时候,康熙终于发话了。难得,他没有斥责杨坚,而是问了三个字——怎么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四公主可是皇上的心头宝,他们不关心四公主的命运怎样,反正又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可皇上关心啊,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何况是一向深受宠爱的四公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顺理成章了。无论朝上怎么吵,有没有人信杨坚的鬼话,总之是必须这么发展的。杨坚说四公主若是按照女子之路嫁人,恐身带煞气,会折了对方的福分,也会加速耗尽自己的福分。唯一的办法就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为自己积福,也为大清积福。活在皇上的庇佑下,让皇上的龙气化掉她身上的杀戮气息,才可保一生平安。另外,公主的气势太强,若长期住在紫禁城内,恐怕会影响各位主子娘娘,还是另择居所为妙。 一句话,四公主会克人,若想保别人的性命,就应该离群索居,离大家远一点,顺便吃斋念佛,多做善事,方可保自己性命。 早朝结束,以一次算命相面结束的。 大部分朝臣把这当做无聊早朝的一次调剂,拿回家讲给他们妻妾家小逗乐子玩。近一个月内,京城又不缺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了。 胤禩胤禛下朝转身之际,互看了一眼,都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29搬家 之后的几天,杨坚在朝堂上说的话像一阵风似的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流传开,又一阵风似的飘出了京城,飘到更远的地方。不用炒作,四公主素皑已经成了全国上下最受关注的皇室成员,一时间风头无两。只不过说她好话的不多,顶多也就是摇头叹气加同情。 皇太后曾经为杨坚的话大为光火,直斥他在胡言乱语,要把他革职拿问。可是素皑劝住了她,说换个角度想想,杨坚何尝不是在给她找台阶下,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的确,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皇太后也是吃斋念佛之人,对此深信不疑。只不过临了身边子女的头山,多少还是不甘心罢了。后来是素皑与康熙一同做出姿态,俩人都是一副无力回天无可奈何的样子,皇太后也只得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毕竟,这是动摇大清江山的事,若一意孤行,到时候真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所以,素皑就在皇太后唉声叹气时时皱眉的状态下,在康熙忧郁的眼神中,定了过完年就搬出皇宫。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一切都因为老城一场雷劈的意外而十分顺利。并且短期内,大概是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提她的婚事。其中最大的障碍皇太后也只能这样看着,没话说。素皑知道自己十分对不起她老人家,心中愧疚甚深,所以只得许下诺言,以后常回宫来看望她。并让康熙如果有时间也常去陪陪她,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也无法再为她做些别的什么了。 年后,素皑也十七岁了,正是花一样的年华。若是普通的满族少女在这个年纪早已嫁作人妇,大清的公主也该在这个年纪择婿而嫁。她却在此时横生事端,因为一次意外而生生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搬出皇宫的那天天气格外好,素皑在一众阿哥格格的目送下登上马车。皇太后始终没有来送她,素皑知道她还在生气。她一直认为是素皑行事太过张扬不检点而惹怒了不知天上的哪位大神,在气她自作自受。 阿哥中只有九十两位阿哥最高兴,胤禟扬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告诉素皑没关系,因为他马上就要被指婚,婚后就能搬出皇宫开府了,到时候素皑住在宫外反而方便他们相聚。胤誐叮嘱素皑选秀的时候她一定要回来,帮他去挑媳妇儿。胤誐小胖子最向往的,就是如他四嫂那般贤妻良母般的完美女人,听说四嫂就是素皑挑的后,就央求她到时候一定得帮自己。素皑听后只得哭笑不得,暗忖着以后帮他挑个会来事儿的,让十阿哥府日后鸡犬不宁!胤禟知道后颇为赞同她的想法。 小十三站在小九小十身后,偏过头去不看素皑,但也没闹别扭,只是不想看她。素皑蹲□摸摸他的头,如今十一岁的十三阿哥身量还没长开,看起来还是瘦瘦弱弱,小小的一只。素皑从行李中拿出一只盒子递给他,里面装的是她最近打造的一把弓,小巧灵活,十分好用。素皑笑着说,下次看到十三弟的时候,要试试他的箭术。十三抱着盒子,使劲地点点头,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哭。 素皑摸着他的头,正想赞扬几句,她十分欣赏这样的孩子,在最想哭的时候能够忍住。没等她话出口,旁边就窜出了另一只小包子,一下子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哇”的一声就哭了。 …… 素皑一时间愣在原地,转而瞪着小九小十,默默作口型——不是说别告诉他吗!? 小九心虚地摸摸鼻子,朝素皑作了个鬼脸。 素皑拉开十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小十四抽着鼻子,死命瞪着素皑,愤怒异常。 素皑伸手过去拉他的小手,讪讪道:“十四啊,四姐只是出去住一段时间,不是不回来了。以后,四姐还会常回来看你的……你看你,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哭鼻子,大家会笑你的……” 十四眼神有些松懈了,只见他稍稍转头环视一圈,估计是在看是不是有人在笑他。看见六公主在抿嘴偷偷地笑,这小子就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 素皑见他们的样子,也笑了,悄悄朝娇小的六公主竖了竖大拇指…… 十四转过头来,还是老不高兴,嘴翘地老高,都可以挂一个壶了。素皑蹲下来叮嘱他,她不在的时候,警告这小子不许闯祸,不许不听上书房师傅的话,不许捉弄谙达,不许一天到晚跟德妃娘娘顶嘴,不许把御花园的花草拔光……嗯,大概就这些。另外还告诉他和十三,她在慈仁宫给他们俩人留了书,没事的时候要多看看。 素皑和一众弟弟妹妹告了别,和特意来送她的二公主告了别。二公主已经和乌尔衮定了亲,年底就会嫁过去。因为人人都夸赞乌尔衮人品家世没得挑,二公主心里自然也欣喜,定亲以来,她的气色都好了很多。三公主并不是特别喜欢素皑,加上她这些天有些抱恙,也就没有亲自前来,只遣了贴身宫女来相送。 临走之时,十四还是抱着她的大腿,期期艾艾地说:“四姐,你等着我,等过几年,我就能出宫去找你了……我,我一定会好好用功,不给你丢脸!” 素皑摸着他的头,鼻头微微发酸,她登上马车,慢慢向车下的人挥手告别,慢慢向面前这座巍峨的红砖绿瓦挥手告别。在里面生活了十多年,骤然离开,她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素皑撩开窗帘,最后看一眼皇宫,这不是出嫁,她还可以随时回来,但在这一刻,她的心却空空荡荡的,就像,像很多年前她同样在这个地方送荻葭出嫁时的心情一样。素皑重重叹了口气,放下窗帘,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旁的折柳芷柔对看一眼,均是噤声,为素皑斟好了茶放下,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边。 素皑这次出去,只带了芷柔折柳和小轮子三个近身伺候的。其余一些杂役畅春园那边都是备好的,虽然那些人并不被允许进入内院。至于钟嬷嬷,她年纪大了,素皑不忍心她跟着自己来回折腾,再说也不是很方便。再加上这十多年皇太后也很倚仗钟嬷嬷,素皑就把她留在了慈仁宫,与宁嬷嬷作个伴儿,颐养天年。 素皑睁开眼,喝了口茶,眯着眼睛看向折柳和芷柔,再想想外面的小轮子。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但是,似乎不够。有可能,有可能很快,他们就会经历一场决定他们生死的浩劫。他们的性命决定于他们的忠诚,决定于他们的嘴够不够紧,骨头够不够硬。当然,最好的是决定于他们心里对某些事的认知…… 似乎有些难度啊,素皑叹了口气,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现在想太多了也没用。 素皑在畅春园安下家的第二天,胤禩胤禛便齐齐拜访。三人在宫外相聚,自是相谈甚欢。畅春园风光明媚,春夏秋冬四季都有独特的景色,目前就素皑一个人住,真是比紫禁城那四四方方处处规矩要好上许多。 胤禛嫉妒不已,他本以为素皑搬家是委屈了,如今看来,连委屈的影子都没见着,简直是快活似神仙呐! 胤禩也笑言说要搬过来占一块儿地方,被胤禛瞪了…… 三人就着畅春园的湖光山色散步,讨论今年的会盟。照康熙的意思,恐怕六月就得出发,会盟加避暑。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又会带哪些阿哥前去。按照胤禛的分析,之前准噶尔一战有军功在身的阿哥应该都跑不了,再者几个小阿哥如今都渐渐成人,说不准这次康熙也会带他们前去凑热闹。毕竟这次的会盟说穿了是庆功宴,当然是普天同庆,声势越浩大越好。唯一的变数在太子。上次出了粮草的事,也不知道康熙这会还放不放心把太子留在京师…… 胤禩也低头思索,不过他在想那时候正是绮妩临盆的日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开。 素皑情绪有些低落,当初准噶尔一战的惨烈状况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逝去的人们,那些只能躺在床上或是坐在轮椅上的人……庆功宴是给活着的人看的,甚至给与那场战争毫无关系的人看的。那些因为那场战争而永远长埋于地下的人,如今,又在哪个时空窥视这一切呢? “一年过去,外伯公的坟头都长草了吧,去拔拔也好。”素皑淡淡道。 胤禩与胤禛悄悄对望一眼,勾勾唇角,无奈一笑。 第三天,素皑独自在畅春园住下的第三天下午,某人终于以探望的名义姗姗来迟。素皑暗自计算了一下紫禁城到畅春园的距离,决定大度地不与某人计较。她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打扮,长发披肩,耳朵两边的头发分别扭成两股,随意地绑在后面,用发卡夹住,看起来清纯美丽,简单大方。 康熙来的时候她正在煮茶,看着他走进小院儿,素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养的外室,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困在一个华美的金丝笼里,等待金主。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烦躁不堪,看着咕噜噜冒着烟的滚烫茶水,素皑泄了气,瘫坐在长椅上,有些迷茫。 似乎,这就是她未来要走的路,这就是她未来几十年里要重复的工作——独自等待。和深宫里那些女人毫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畅春园风景更美一些,地方更大一些。也不知道她的那些雄心壮志,她的才华抱负会不会在这偌大的笼子里磨光,到头来,她既不是梁写燃,也不是素皑,她甚至不是四公主!她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在想什么?” 近在咫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素皑的思绪,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的人像是镀了一层金子,无处不华美,站在她眼前,似乎无懈可击。 素皑摇头,露出笑容,“没什么。”说着便要起身倒茶。 康熙立刻俯□,箍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掰过来与她对视。 素皑眼神闪躲,躲不过,最终只能低下头去。 …… 唉……康熙的叹气声在头顶响起,素皑抬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的心思太沉重了。才十七岁,为什么老是想些七十岁的人才想的事呢?”素皑听到他带有戏谑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这个世上,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啊。”康熙轻笑,坐下来把素皑抱在怀里,说:“你总是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其实,你虽然独自在这里,但你仍然是素皑,仍然是才华出众,仍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只是换了地方而已。我以为,这里没人打扰,你会更自在一点……” 素皑转头看向他,轻声道:“是啊,我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 “等蒙古会盟之后,阿玛就搬过来陪你。”康熙把玩着素皑的长发,说道。 瞬间,素皑笑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舒服来自什么地方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好,”素皑把手环住他窄瘦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男人的眼中有星星点点在迸射,回道:“你说呢?”而后便抱起素皑,大踏步地走进屋里。 素皑环着他的脖子,无辜地问道:“那我们不吃晚饭了吗?” …… “我吃你就行了……” 某位姑娘心里很悲催,那我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以邪恶的念头结尾,明天有事,不更新,后天更。 接下来进度会快一些,可能一下就几年了,最后的人物也会陆续登场。 130起程 自那天过后,素皑莫名开始有了些精神,外面谣言蜚短流长,四公主“不祥之身”甚嚣尘上,可畅春园内却是一片春光大好。素皑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园内打理琐事。她忽然觉得,这个庄园不是一个皇家园林,而是他们的家。打理这个地方,能让她觉得快乐,十分快乐。 她选择的居所叫清溪斋,地处畅春园以东,风和日丽,景色如画,周围被溪泉环绕,远衬着苍翠西山,层峦叠嶂,碧水澄澈,好似江南水乡,塞外绿洲。映衬着园内东边儿鸟语花香,晴云碧树的观澜榭,端的是美不胜收。 素皑来了以后,思来想去,把这里改叫了“清溪书屋”,一方面是因为园内已经有很多地方是叫“xx斋”,另一方面她的所有书都搬了过来,放满了殿内东西暖阁,可以说大半的地儿是被书占领了,看起来确实像个书屋。 把她的书屋收拾妥帖以后,素皑又开始种花种草,甚至种树,这些植物环绕着她的宫殿,然后又被溪流环绕,远远看去,层层叠叠,像一幅画一般。她甚至命人在殿外花园里搭了一座凉亭,摆放特意从四川运来的极品金丝楠木做成的茶桌、凳子以及躺椅…… 就这样,素皑姑娘的身份从苦逼的宫廷穿越女变成了古代小资女。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写字、种花、弄草、养鱼、煮茶以及晒太阳。胤禩来过几次,看见她住的地方,每每摇头感叹,简直就是奢侈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有了美景,美女,又怎能没有美男呢?素皑姑娘的美男是她家男人。她家的皇帝男人属于身高、腿长、腰窄的美男,又正值精力旺盛、如日中天的时候,身上毫无一丝奶油小生的气质,全是成熟男人散发出的魅力,偶尔捷眉的时候会略带一点沧桑感,每每把素皑姑娘迷得半死!每当这个时候,素皑就会遗憾他怎么不穿风衣呢?这里宽大的龙袍把他的好身材都遮住了不说,天气冷的时候还会显得臃肿。所以这姑娘常常想象,她家男人要是穿风衣,仔裤会不会帅死啊?或者修身的衬衫,小裤脚的深色长裤,短高邦的板鞋……或者一身西装?唉,真是想想都喷鼻血啊!总之,人长得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可惜啊可惜……素皑这段时间一闲下来,常常对着她家男人摇头叹息。后来,素皑姑娘想了一个办法——睡袍。 她画了一件男式睡袍样式的衣服,精选了几匹丝绸,拿到外面去请人剪裁出来。然后逼着她家男人换上,自己站在一旁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 不得不说,素皑姑娘的品味确实好。没办法啊,她从小混迹于各种精英男士身边,从小就看商界美女大伯母给她的大伯打扮,看时尚界眼光独到的艺术家二伯母给二伯打扮。长大后身边又有前面两对的结晶——身高接近190的梁致逐以及身材比例好到爆的梁梓格。他们家衣柜,估计只有梁写燃姑娘的是最拿不出手的。她衣柜里的东西都是两位伯母时常往里添的,而她穿过的没几件。自从她长大离家后就没什么机会穿女孩子的漂亮衣服了,平日里都是作训服,偶尔去军区开个会也是陆军常服。活到26岁,不得不说,在衣服上面也是个遗憾啊! 来到这里以后的那些宫装,素皑公主表示,真是不忍直视。从头到脚直筒的长袍,衣边长度只到肚脐的上衣,没有任何腰线,上身臃肿不堪,好不容易腿部显得比较长了,腿部又被遮住了……唯一能漂亮点的就是妆容头饰,可惜素皑姑娘从来没有那么多时间化妆梳头。 好在现在搬出皇宫了,在畅春园内怎么折腾都没人敢说她。 她家男人只要一回来就会被逼着换上她设计的家居服,晚上还会换上睡袍。怎么说呢?全是男模装啊,高大威猛大长腿,加上总是若隐若现的胸口和轻轻细上却总是凸显线条的腰带……就连难看的辫子头也在这样的装扮下可以直接被忽视了。刚开始的时候俩人都觉得不伦不类,就连素皑也皱眉,可这姑娘告诉自己,坚持啊,坚持就是胜利,等她看习惯了就好了。后来康熙也习惯了,主要是他觉得这样的衣服很方便,尤其是脱的时候…… 自从搬来了畅春园,素皑觉得他们俩人就进入了热恋时期。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欲言又止的情话,那些小心翼翼的对待似乎都留在了紫禁城那个冰冷的皇宫内。她把他这个人连同他们的爱全部带走了,带到他们的家里,带到这个鸟语花香,由她亲手布置的家里。在这个地方,他们几乎无所顾忌,像所有深爱对方的情侣一样,一见到彼此,眼神就是毫无保留的炙热缠绵。素皑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疯狂迷恋对方的身体”,不温润,不柔和,那是一种一见到对方就激动,恨不得把自己掏空的情感。任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他们纠缠到一起,十分疯狂。 素皑现在终于能理解那些在地铁上搂搂抱抱亲亲啃啃,手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的情侣了,因为感情一旦开始浓烈,别说语言,就算是手脚并用也嫌表达不够。素皑从来不是一个忸怩的女孩子,她表达感情的方式炽热而直接,奔放而大胆,有过现代成熟性教育的她也并不为性事而羞耻,是属于只要感觉对了,野战也很ok的。这样一来,某人也就有福了,阅女无数的皇帝陛下偏偏遇到心爱的人是这种类型,性生活简直和谐到爆棚。而让他很放心的是,素皑宝宝还是闷骚型的,在外面闷,在家里骚……总之全身上下,无一不好。以至于皇帝陛下现在每天上朝都是神清气爽,心情出奇地好,人也格外宽容。导致整个春天,朝堂上无一人受过训斥。众臣皆叹,还是春光好啊! 春光再好也逝去很快,夏天还是如约而至。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也格外热,所以康熙决定提前出发,于五月底在多伦诺尔会见蒙古各部首领,并将亲自册封新的扎萨克图汗,以及完成将喀尔喀三部编旗授玺等等一系列事宜。 这次的会盟可谓是热闹非凡,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全都榜上有名。素皑拿到名单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数字军团啊,这回人全齐了。 经过上次的粮草事件,康熙虽然表面上没有斥责太子,也没有降罪于索额图,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但私底下也是起了戒心,这回把太子带走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当然,他也没有留下任何有分量的阿哥处理政事,一是太子还在,留下别人不合适,二是今年国内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连个天灾人祸都没有,就连老城被劈这件事也能让百姓们议论好久,可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康熙也就比较放心,带走了明珠和索额图,留下陈廷敬、佟国维等一干老臣处理政事。 胤禩知道的时候有些犹豫,绮妩的生产日期大抵就在六月了,他若跟着去,那时候是决计回不来的。可是不跟着去,又怕康熙会因此怪罪于他,再者也会遭人话柄。左思右想,胤禩去见了良妃,想听听她额娘的意见。良妃自然是反对胤禩留下的,虽然她也心疼媳妇儿,可是阿哥们没见着谁媳妇儿生孩子还在跟前守着一步不离的,而且良妃也怕胤禩会因此惹康熙不快,所以坚决反对他留下。胤禩纠结了,因为素皑的意思和良妃刚好相反,她觉得去不去没什么要紧的,反而哪有老婆生孩子老公不在身旁的道理,坚决反对胤禩跟着去。后来,是胤禛拍的板,他觉得这次康熙兴致这么高,带了那么多人去,若是在胤禩这里坏了兴致恐怕会不高兴。关键是其他阿哥也会逮着这点来大作文章,于胤禩声誉有损。所以还是去的好。至于绮妩这边,已经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伺候,胤禩之前又以“未来大清第一名医”的身份协同照顾了好久,想来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到时候四福晋端凝以及良妃那边都会派人来帮着照看,保证他回来的时候母子平安,媳妇儿还在,而且还白捡个大胖小子! 后来胤禩妥协了,在这里断没有因为媳妇儿生孩子而耽误朝上正事儿的道理,他若那样做了,不仅仅是他,就连绮妩都会饱受外面人的诟病,本来嫁给他以后绮妩受的委屈也就够多了,胤禩实在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再横生枝节,所以还是决定听胤禛和良妃的话。只是心中对绮妩又多了一层愧疚。 绮妩是好性儿,她反倒劝胤禩去,别因为她耽搁了正事。 后来在路上,素皑还在喋喋不休这件事,白了胤禩几眼后,说,若她是胤禩媳妇儿,准抽他!胤禩回道,当年他离开素皑去美帝,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啊!若真像答应了梁家老爷子那样娶了梁写燃,那他未来的生活该有多么悲摧…… 素皑白他数眼,不想搭理他。其实他们都知道,绮妩的善解人意,她的顾全大局,除了本身的性格外,最重要的是她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才可以那么洒脱。素皑不敢说她完全不把胤禩放在心上,可是胤禩不是她心尖上的那个人,因此这个人随便怎么戳,她都感觉不到痛。 大概爱过的人才知道,有时候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可以瞬间让你生,让你死。那种疼痛和敏感,就像踩在刀尖上过日子,一阵风吹来都能让人痛一痛。几年夫妻,素皑不相信绮妩不知道胤禩其实和她一样,她心里一定清楚,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都是那么聪明,那么优秀,他们身上有着各种美好,却对对方充满了同情和宽容。素皑其实从不担心绮妩若是知道胤禩与胤禛之间的事会如何,她或许不认同他们这种有违伦常、有违天道的事情,但她一定是认同这种相爱的心情的,并且会呵护它,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保护它。他们都是善良的人,胤禩当初能因为知道她所受的苦而在婚后对她百般爱护,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胤禩再吃自己吃过的苦呢? 所以这些年来,尽管他们俩人都心照不宣,从来没有谈起过你的过去,我的现在,但心里是清楚的。于他们来说,最可贵的并非夫妻感情,而是彼此的善良、理解与陪伴。 因此,种种原因过后,胤禩最终决定跟随大部队去多伦诺尔。只是恳求了端凝,这段他不在的时间里,对府里多照看点。良妃也在康熙的特许下,把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并几个牢靠的嬷嬷全都拨到了胤禩府中照顾即将临盆的绮妩。 阿哥这边的惊讶还没过,人们发现最不能理解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四公主。按说老城事件后她就应该退出京城茶馆八卦的舞台了,从此以后青灯古佛,吃她的斋去。可是皇帝对她的喜爱也是万年不变的,搬出皇宫就搬出皇宫,竟然搬到传说中有史以来最美的皇家园林——畅春园,而后继续当她众星拱月般的公主。这还不算,皇帝隔三差五就跑去看望,一副生怕畅春园有老虎吃了他宝贝女儿似的。这回会盟,竟然又有她…… 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好在一同去的还有即将出嫁的二公主,四公主也终于不算是公主中的独一份。可是皇室女眷除了穿嫁衣去的二公主外貌似也就她一个人,这次会盟的政治意义太大,所有阿哥都明白最好不要带家属,虽然康熙没有明说。这样一来,嫔妃们就更没有办法同去了。本来有几个年纪较轻的嫔妃是私底下向主事的四妃表达过这一愿望的,别说她们厚脸皮,因为她们已经算不清楚皇帝有多久没来自己宫里了。可又不好意思说,就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看是不是能够侍奉御驾左右。无奈四妃也无法,她们同样很久没被召见侍寝了。宜妃更是曾私下向康熙身边的近侍打听过,皇帝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几个年轻的妃子很苦恼,她们中最晚的也是二十四年进的宫,这都几年了,除了刚进宫那会儿还得皇上一两次回顾,之后就彻底被冻成了冰人。素皑有时候也会想想康熙后宫里杵着的一堆人,但每次这个念头一起,她就强迫自己压下去。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她想不通的,无论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放弃。她没有那么大度把自己的男人让给别人,也永远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姑且就这样吧。在爱的时候,尽力爱,即使未来有不爱的那一天,回想起来也没有遗憾,没有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31会盟 五月中,大部队正式出发,离上次从京城出发到乌兰布通,时隔仅仅一年。只是一年前是去打仗搏命,一年后却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素皑在走之前的一天去看了荻葭,与她说了会儿话。一年过去,她心态平和了许多,只是对荻葭很是想念,一闲下来,更是老想起她们小时候的趣事。让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最近对回忆越发上心。 这次的队伍,其实更像是送嫁,送二公主出降巴林部。或许是康熙始终觉得对大公主有愧吧,所以让这次二公主的出嫁看起来无比风光,一路上队伍都是喜气洋洋的,二公主的嫁衣更是从头穿到尾。素皑一直与二公主同坐一辆车上,陪她解闷儿,陪她说话。二公主因为生母身份低微的原因,从小便不起眼。公主中又有如素皑一般倍受瞩目的,相比之下,她更是容易被忽略。其实三公主和她一样同是庶妃所出,但三公主或许是因为性格更为强势,也或许是因为还有宜妃这个姨妈撑腰,行事为人都要比二公主出挑些。但也许就是这样与世无争的性格与习惯性的隐忍,能让她获得幸福呢? 素皑见过乌尔衮,那是一个脾气温和但才智出众,如同太阳一般的男子。以他的性格和二公主这样的性格,一定是匹配的。二公主虽然看似柔弱,但她很聪明,以后也定会是一个好妻子。所以,当二公主忐忑羞涩地问起未来额驸的时候,素皑满面笑容地跟她打了包票,她和额驸一定非常登对,他们以后,也一定会幸福一生。 二公主看着她这个美丽出众的妹妹,想起已逝的大姐姐,心中不安,想要说什么,却被素皑制止了。素皑温柔地拥抱了她,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想,开开心心嫁人就可以了。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要觉得是欠了谁的。额驸是皇阿玛为她选的,只有二姐姐才配拥有他!她们所有的姐妹都会为二姐姐感到开心的! 带着一路游山玩水一般的心情,当大部队到达多伦诺尔之时已是五月底了,所有等待被召见的蒙古王公早已侯在那里。 又见艾彦,一年过去,胤禩和素皑都觉得他沉静了许多,人也越发安静,轻易不开口。但素皑打听到,如今车臣部的老汗王年迈,实权悉数归于艾彦王子。草原上想要和他攀亲的姑娘不计其数,但他仍然不为所动。老汗王知他心结在哪儿,也不忍逼他。 艾彦见到他们,表情不多的脸上才逐渐闪过几丝笑意,眼神也暖和了许多。艾彦提起之前与胤禩约定要大醉的事,胤禩见到他也很高兴,欣然赴约。这时胤禛突然黑脸,正待不允,就被素皑半拖半拉地带走了,留下一脸哭笑不得的胤禩和一脸茫然的艾彦。 素皑看着胤禛的冰块脸,无奈地告诉他,胤禩去和艾彦作伴了,你就只能和我作伴了。 胤禛气闷,他就知道不能来草原,每次来草原那些彪形大汉都会如狼似虎地盯着小八。也怪胤禩长得太温润柔和,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看着就是个没架子没脾气的阿哥,每每引得那些蒙古汉子对他青睐有加,总想和他说话搭讪。所以每回上草原来,他不仅要防热情奔放的草原姑娘,还得防那些看不懂他脸色的蛮人!真是累! 康熙去接见蒙古王公去了,胤禩被艾彦拉去喝酒了,素皑和胤禛只得随意找块草地坐下来,聊天说话,顺便看着比试骑术的十三和十四。十三要大十四两岁,身体也比十四略好些,这么看了半天下来,他总是赢过十四。小十四不服,嚷着再来,这一来就来了N个会合,连当裁判的小九以及当观众的素皑胤禛都开始打哈欠了,那两个小不点还没消停。 看了半天,素皑始终觉得没对劲,小九在这边,十三十四也在这边,小十哪儿去了?后来小九才告诉她,小十被皇阿玛找去,作陪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素皑听着奇怪,而后反应过来问胤禛道:“这个郡王有女儿吗?” 经她这么一说,胤禛才忽然想到,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这次似乎带来了他的小女儿,也是这个郡王唯一的嫡女,年方12岁的小格格。 胤禛一提醒,众兄弟面面相觑,素皑也干笑了几声,敢情小十这会儿不在,是去相亲了?!相的还是郡王的女儿!不过也是,小十是温僖贵妃所出,身份高贵,他的嫡福晋自然也要身份匹配。 众人看着小九,俊美无双的九王子扯扯嘴角,美丽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一种被抛弃的伤心滋味,十分哀愁。众人一一上前去虎摸他,然后叹气而走,留下九王子一人独自垂泪…… 几天后,当众人终于看到小十带着他那娇俏的准媳妇儿羞羞答答地出现时,再次把同情的目光转向了这几天都形单影只的九美人,九美人在大家的注视下宽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反正他年底也要完婚了,他媳妇儿可比老十那媳妇儿好看多了!的确,由于九美人自己相貌的原因,再加上有个挑剔的美人妈,使得他对媳妇儿的样貌要求颇高。他的准媳妇儿是三品协领董鄂七十之女董鄂氏,据说样貌十分出众,在众多阿哥宗室福晋中,可能也就比绮妩差一点儿,九美人为此非常高兴。 几天过后,等到新任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也来到了多伦诺尔,便开始正式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并完成部盟册封等一系列大事。 夜晚的宴会,因是国宴,级别比较高,所以一众阿哥都盛装出席。二公主因为已经在准备嫁娶事宜,所以也是打扮得非常繁复。素皑想了想,她不能抢了二公主的风头,但也不能太过寒碜,所以就像各位阿哥一样,准备了正规的宴会服饰,最常见的紫色,最常见的妆容,以求不出错就行。 晚宴之时,众人一一走出,不得不说啊,这家人的基因真是好,个个都是俊男美女,简直闪瞎了蒙古王公的眼。看向王座上的康熙,他也很满意,自家的孩子走出去个个龙章凤姿,可不是倍儿有面子么!待众人一一落座,素皑见对面的乌尔衮一直含笑望着她旁边的二公主,而二姐姐也漾着羞涩的笑容悄悄回应对方的注视,俩人眉目传情,郎才女貌,真是登对!素皑不由地把桌子挪得离她二姐姐远一些,以免妨碍那一对未婚夫妻。再看看另一边,十阿哥坐在九美人旁边,眼睛却不时偷瞟坐在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旁边的小郡主,还冲人家傻乐,那小郡主傲娇地把头转开一点,似是不想理他,一旦胤誐尴尬地转头,那小姑娘又不高兴似的转过来瞪他…… 这一对对的,素皑看得好笑至极,感觉一场盛宴好似他们家儿子女儿的相亲大会! 冗长的宴会从开始的朝见,到后来的册封,再到进贡和赏赐,最后所有事情都完了,才到娱乐时间。素皑他们都知道这宴会的繁冗,也都在来之前就已经吃了晚膳,免得到时候会饿。这会儿鲜美的烤羊腿和马奶酒摆在面前,是一点食欲也没有。美丽的蒙古姑娘在中间舞蹈,素皑偷偷觑了王座上的康熙一眼,见他在躬身与扎萨克的新汗王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再看看阿哥席那边,早就喝开了,十三小小年纪,竟能与策妄拼酒,众兄弟和蒙古许多年轻王公都在一旁看热闹助威,看起来玩得很high。素皑与二公主悄悄耳语了两句,俩人一同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是类似这样的玩乐宴会,素皑白天与人骑马聊天,晚上帮二公主打理出嫁事宜。其实中间也不是没有蒙古王公来与她搭讪或是试图发出邀请,可都在听说了她就是前段时间“老城雷劈”事件的主角后就打了退堂鼓,毕竟大家也许只是喜欢美人而已,不是真心找死。这种情况,有时候也不是不尴尬的,尤其是两天时间不到,素皑姑娘尽管非常低调,却还是成了蒙古王公们的议论对象。可让素皑意外的是,策妄竟然有一天在路上截住了她,很友好地问了问她的近况,并且颇为不屑地让她不必理会那些人,那些张着嘴乱说的,很多都是没有参加过乌兰布通之战的,而凡举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对四公主既敬且佩,把她当神的,只是大家不会总是挂在嘴边而已。末了还顺便问了问穆尔泰的近况,说他很想念穆尔泰兄弟啊。素皑看着他,忽觉得这个策妄也是个有趣的人,便与他攀谈了两句。之后素皑回想,他能问起穆尔泰,必定是知道穆尔泰与她的关系,说不定也知道她才是真正主导整个战争走向的人。当时战争后的那些传言,终于也进了策妄的耳朵。 时间在玩乐中悄然走过,素皑本已为这次的会盟就应该这样平淡地结束了,没想到在快要接近回程的日子里,他们终于迎来了不速之客。 当知道沙俄派使臣前来觐见康熙皇帝的时候,素皑的第一反应就是李中他们怎么了。他们离开都快一年,就算是蜗牛爬也早就已经来回了,可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但素皑心里虽有些担心,却不焦急,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沙俄现在也不会与大清正式翻脸,这样李中他们作为正使,就不会有危险。况且李中特殊编队出身,不管遇到什么,都不应该一点消息没有,毫无作为,让她担心。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俄罗斯被扣留了,也许是软禁,但性命决无大碍。 “李中呢?”素皑问胤禩道。 “听说跟着一起回来了。”胤禩答道,“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很多东西,看样子真像是出访的使节带着对方馈赠的礼物回国一般。但俄罗斯现在有那么难走吗?好吃好喝好马的,竟然来来回回用了一年!?”胤禩没什么好气。 “或许我没猜错,那个波里斯真是身份了得。李忠他们这一去,定是被留了不少时日,也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素皑皱眉道。 “按我说,你当初就不应该派李中他们去趟这浑水!你看看,说不定他们这次回来,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素皑摸摸下巴,回道:“即便什么都没探到,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就是苦了李中他们,不过我的队员可不是那么没用的!你以为软禁一年能吓破他们的胆儿?老毛子未免太小看咱们了!” 素皑和胤禩正聊着,胤禛打帘进来,看着他们道:“沙俄使臣已经到了,皇阿玛命人升帐接待他们,还命所有台吉品级以上的蒙古王公作陪,包括策妄!” “呵,皇阿玛这是在摆阵仗呢!还特意拉上策妄,大有一种‘现在所有有条件与你们老毛子结盟的部落都在这儿了,您随便挑吧,看看这次还能挑走谁’的感觉。等会儿估计老毛子们会很尴尬……”胤禩摸摸鼻子,笑着说。 胤禛睨了他一眼,被他的调皮逗笑,说道:“皇阿玛让我来请你们都过去。” 素皑指了指自己,“包括我吗?” 胤禛点点头,“包括你!皇阿玛说你上次在那种情况下和沙俄人打过交道,而且李中又是你的人,你在场的话会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32礼物 素皑跟着胤禛和胤禩,盛装出席。不一会儿,沙俄使节就在接待的带领下入场,向主座上的康熙缓缓走来。主使是一位年轻的戎装将领,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睛,不太像是纯血的俄罗斯人,素皑推测有可能是和欧洲那边的混血。而且这个人她上次并没有见过,这人后面跟的几位副使她也没见过,看样子这次的使臣里面没有上次跟随过那个“波里斯”前来的人。 主使名叫奥斯特夫,后面还有一长串姓,但是在场之人没人记得住。他除了带来彼得沙皇给康熙皇帝的书信,还带来了黄金、白银、俄罗斯特产的琥珀以及一些珍稀的动物皮制成的各种衣物,听名字都知道价格不菲,极其珍贵。主使恭敬地表达了对上一回俄国鸟枪队误入一事的歉意和对伟大的康熙皇帝陛下的敬意,态度诚恳,谦逊至极,似乎真的是来致歉的。 素皑与胤禩相视一眼,有些搞不懂彼得沙皇是怎么想的。 礼物献完,康熙也与奥斯特夫寒暄闲话了几句,内容大概就是让俄罗斯不要放在心上啦,愿两国人民世代交好,友谊长存啦等等新闻联播广告词。并且请俄国使团上座,参加之后的欢迎晚宴。 奥斯特夫率队恭敬称谢,之后便请出了李中一干人等。并解释了他们一年以来的去向。大概意思是李中使节护送俄国鸟枪队回国,而后俄国人见他们非常喜欢沙俄,热情好客的俄国人就把这些尊贵的客人留了下来,好吃好喝招待了一年,然后今年随着俄国使臣回国。 素皑嘴角抽了抽,看着站在御前的李中。李中面色没有变化,只是顺着奥斯特夫的话说了下去,并向康熙请罪。大好日子,康熙也未曾怪罪他,勉励了几句,还说他出访沙俄有功,为两国外交关系的建立作出了贡献云云,然后就让他下去休息了。 李中点头称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有些焦急,直到他看见远处的素皑,才像是终于放下心来。 素皑看见了李中给她使的眼色,当即便悄悄起身,想要尾随李中而去。 正当她向前跨出了两步,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响起。 “尊敬的公主殿下,请留步。”非常不标准的汉语,出自方才那个奥斯特夫之口。 素皑顿住了,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原本坐在康熙下手第一排的奥斯特夫主使已经起身面对她,并且恭敬弯腰,行了一礼。 他这一叫,瞬间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素皑身上。就连悄然退下的李中也停下脚步,回想方才奥斯特夫的称呼,一阵紧张。 素皑回身站定,看向向她行礼的俄国使臣。脑中迅速回想,这个奥斯特夫之前没有见过她,为什么能确定她是公主?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刚刚才认识她的。 素皑上前走了两步,朝担忧她的胤禛胤禩那边轻轻点了点头,再看向奥斯特夫,问道:“使臣……认得我?” 奥斯特夫深碧色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恭敬地用并不熟稔的汉语答道:“公主殿下,贵国一年前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战争。而公主殿下之名,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传入俄罗斯。我们的鸟枪队已经把对殿下的敬意带给了我们的沙皇陛下。陛下听后十分欣赏公主,此次特命在下前来,若是见到公主,一定要转达陛下的敬意。”奥斯特夫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 他一段话下来,全场哗然。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那场战争的结局,很多人都讳莫如深,所以没参加过的人均表示出了好奇,在向周围人打听。一时间,整个席间窃窃私语。 素皑趁空偷偷觑了一眼康熙,见他依然是官方的微笑,不由地心下一抖。阿玛这个表情,绝对不是高兴的意思…… “沙皇陛下远在莫斯科,却还能这么关心我大清,真是让素皑感动。”素皑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她现在几乎百分百地肯定,那个波里斯就是彼得沙皇! 奥斯特夫眼含笑意答道:“公主殿下明鉴,大清与我俄国乃是近邻,邻里之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只是沙皇陛下听说了公主的事,对公主很是欣赏,请公主殿下不要误会我们的一片诚意。”奥斯特夫好脾气,一副诚意十足的模样。 素皑上前走到中央,笑了,笑得十分得体,并福了福身。 “请使臣大人向沙皇陛下转达素皑的敬意和谢意,能得贵国陛下欣赏,素皑万分惶恐。但去年一战的胜利并不是素皑一己之功,而全赖我大清将士勇猛,装备精良以及我圣上的精彩指挥。当然,若贵国存有欣赏之意,我大清也欢迎贵国使团随时来访!”素皑笑着说,顿了顿,“既然我们是邻居,就应该多相互走动,观摩、阅兵或是举办联合军事演习也是可以的。若是沙皇陛下有意,我大清很乐意奉陪。使臣大人的意思呢?” 素皑一席话,滴水不露,面面俱到,而且还十分直白地表示了愿意与对方进行军事合作的意图。她原本也没有这个想法,是刚刚,奥斯特夫才提醒她。大清的军队,终有一天要走向国际,走出国门去面对欧洲、面对美洲。如今世界上的国家举行联合军演并不是什么要不得大事,除了互相交流切磋外,最大的作用在于威慑,换句话说就是炫耀。素皑知道俄罗斯也终有一天要走向军事强国的道路,而且就是现在俄国的火器也很发达,如果大清能与他们成为军事合作伙伴,百利而无一害。这样在亚洲,中国只要自己不出什么幺蛾子,那么就无人能够撼动分毫,强国之路上,无疑又多出了一条保障。这样一来,沙俄也不用再找如准噶尔之流的部落来给大清添堵了,直接与大清结盟,不是要省事儿得多?! 素皑话一出,对在场之人来说,可谓石破天惊。毕竟在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联合军演的概念。所以场上除了胤禩之外,其余人皆是皱眉大惊,连康熙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素皑递给康熙一个眼神,意思是稍安。 奥斯特夫大概也被“公主殿下”这一席话吓得不轻,瞪大眼睛看向她。 素皑轻轻一笑,又说道:“使臣不必惊慌,素皑也只不过是个提议而已。使臣大可与贵国沙皇陛下商议后再作决定。素皑,敬候佳音便是。”素皑说完又鞠了一礼,“使臣宽坐,请尽情欣赏歌舞表演,素皑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说完向康熙行了一礼,素皑就打算退下。 刚转身,身后奥斯特夫的声音又响起了,素皑深吸一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得体地转身。 “还有事吗?”素皑笑着问道。这不仅是她想问的,也是在场所有人,包括康熙、胤禩他们都想问的。 奥斯特夫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慢慢向素皑开口,神情郑重到大家以为他还有什么正事儿没办。 “尊贵的公主殿下,在下此次前来,还奉了沙皇陛下的命令,为陛下充满敬意的公主献上陛下亲自挑选的礼物!”奥斯特夫笑着说,“陛下说,礼物十分美丽可爱,请公主笑纳。” …… 素皑一惊,脑中冒出一段对话—— “既是美丽的小姐,何不送个美丽的东西?” “美丽的东西自在您的心中,其中也包括这枚面具。” 奥斯特夫说着,向随行的人示意了一番,片刻,就有三个人各捧着三个盒子上前。 素皑神色有些尴尬,看向康熙,康熙眼中有一抹精光乍现,很快,却没能逃过素皑的眼睛。她又看向胤禩,只见这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没有旁边小十四那不爽的神色来得可爱! 素皑转过头去,像奥斯特夫施了一礼,道:“请使臣大人替素皑感谢沙皇陛下的美意。” 奥斯特夫也鞠躬行了一礼,恭敬回道:“好的,公主殿下。沙皇陛下一共为您准备了三份礼物。”说完对那第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第一人捧上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素皑一个人站在中央,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面前那个盒子上,让她非常不自在。这一刻,她就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万众瞩目的傻B女主角,“二”的感觉滚滚而来却不能走开,还得漾着得体的微笑接受使臣的礼物。 第一份礼物素皑没有当众拆开,只是吩咐一旁的折柳上前拿着,并点头受礼。 接着第二个人在奥斯特夫的示意下也上前来,捧着个超大的盒子站在素皑面前。素皑不自觉得想要咽口水,不知道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么大? 仍然地,素皑吩咐旁边的芷柔上前,想要赶快拿走赶快接受第三份礼物赶快离开这帮坑爹的老毛子使臣。 …… 一旁的奥斯特夫眼底的笑意似乎更浓了,正当芷柔要上前拿开那大盒子时,他发话了,恭敬地问素皑:“公主殿下,难道您不想要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吗?” 素皑尴尬地抬头看他,这洋人一副你不拆我就不让你拿走的架势,看着她。素皑再看看周围的人,全都睁着大眼睛盯着那盒子,好奇心已经到达了顶点…… 素皑转头看向康熙,见他轻轻颔首。她这才放了心,向奥斯特夫道:“我见大家的好奇心都挺重,也好。就让我们一并来看看沙皇陛下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吧!”言下之意就是万一礼物不得体,丢的就是你们俄国以及你们沙皇的面子! 素皑伸出手,轻轻打开盒子,笑着转头一看…… 众人的好奇心被激发到了顶点,却无法见到盒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但是四公主的表情,笑容在她脸上凝结,只见素皑呆呆地看着盒子,嘴巴微张,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片刻过后,竟然露出了欣喜,之后是狂喜,是那种难得一见的少女表情,仿佛遇到了天下间最可爱的事物! 一旁的奥斯特夫也露出了笑颜,陛下料得真不错,就知道公主一定会喜欢! 素皑公主,连同她身旁的芷柔姑娘,都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这让众人更加好奇了。 素皑看着盒子,里面一只幼小的哈士奇静静地躺在那里,熟睡着,雪白的肚子微微起伏,四只小爪子全是白色,身上的毛和耳朵以及眼睛周围一圈儿却是黑色,此刻打着盹儿,玲珑可爱到爆! 奥斯特夫观察着素皑的表情,看见她那么惊喜,心中开心,在她耳边提醒道:“公主,这是我国西伯利亚的特产犬种,会拉小车,会保护家园,还会驯鹿。乃是沙皇陛下为公主挑选的第二份礼物。公主若是喜欢,可以抱一抱它,他才刚出生不到二十天。” 素皑惊喜莫名,被熟睡的小哈萌得一脸血,只见她慢慢伸出手去,轻轻地把这只小狗抱出来,然后转向康熙,漾着精致的笑脸…… 周围人瞬间倒吸一口气,竟然是一只小哈巴狗? 康熙也忽然愣住了,素皑的笑容真挚而美丽,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狗,表情珍而爱之…… 胤禩的笑容也凝在了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素皑怀里的小狗慢慢睁开眼睛,他有些想笑,哈士奇?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哈士奇!!!话说想起小哈小时候的样子和那个二到不行的性格,真是萌得叶子一脸血啊~~~~ 明天继续~还有第三份礼物 133烈酒 西伯利亚雪橇犬,现代人称哈士奇,乃是原产自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古老犬种,外形非常酷似狼,但现代的哈士奇大多已经没了野性,性格温顺友善,时时淘气,很多时候活像个二逼。 素皑上辈子养过可爱的金毛寻回,养过漂亮的萨摩耶,也养过凶狠的德国黑背,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大型犬。但就是没养过看起来像狼,但内心就是个小二货的哈士奇。 此刻她手中抱着的小哈已经在人声鼎沸中被惊醒了,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神情“严肃”,看样子超级不爽地盯着素皑!素皑看着它的可爱表情,心都化了,把小小的它抱起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子也凑上前去…… 芷柔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但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人惊恐地吼了一声——“狼!是狼啊……” 随着这一声吼叫,大伙纷纷退开,御前侍卫们更是反应灵敏,随着“护驾”的喊声响起,已经站成了一排在御座下,纷纷抽出刀来挡在康熙前面!那边的蒙古人也全都拔刀而立,表情警惕地盯着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俄国使团…… 在这片刻间,素皑也同样抱着被惊吓了的小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少顷,等她反应过来了,瞬间爆笑出声! 胤禩也在那样的喊叫声中哭笑不得! 大家看着四公主笑得那样开心,一时间全都摸不着头脑。 素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怀里的小哈对大家说:“诸位,诸位莫怕,这不是狼。它只是长得有些像狼而已!真的,这只是一只小狗!”说完便看向奥斯特夫,希望他也赶快出来解释一下。 奥斯特夫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他表情有些尴尬,赶快向康熙解释道:“陛下,这是我国西伯利亚一带特产的雪橇犬,并非是狼,只是长相有些相似而已……”奥斯特夫解释道,赶紧给自己擦了擦汗。 康熙表情柔和,虽然方才众人一阵惊慌,可他连位置都没挪一下。额,康熙一生所射豺狼虎豹加起来有几百只了,就算是狼,他也不会怕。 片刻后,众人皆回过味来,其实他们中无论是满人还是蒙古人都谙熟骑射,根本不会怕狼,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被刚才那声吼叫给惊住了,等众人反应过来全都哭笑不得,看向方才那喊叫之人,全都一副无言之态。 小哈经历了一个乌龙,此刻睁着它那双湛蓝色的双眸瞅着素皑,小爪子在她手上一蹬一蹬地,煞是可爱。素皑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抱向胤禩。胤禩接过来,与一旁的胤禛、十四一起逗弄起来。 素皑笑着回到场中,看着奥斯特夫道:“使臣大人,继续吧。” 奥斯特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幸亏大清皇帝不怪罪,不然他可要担个惊吓的罪名了。他也冲着素皑笑了笑,对第三个人招了招手。 第三人也端了个盒子上前,走到素皑面前。 素皑看向奥斯特夫笑着问:“使臣大人,还用打开吗?”经历了小哈的惊喜,素皑的忐忑已经褪去,并不怕最后一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怪物。 奥斯特夫恭敬地行了一礼,笑着说:“盒子里装的,是我国的特产,请公主品尝。” 他这么一说,素皑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她并未去开盒子,只道:“沙皇陛下的美意素皑心领了。无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相信都是精美的东西,就容素皑收藏于家中,可好?” 没想到这奥斯特夫却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里面的东西是沙皇陛下亲自调配的,工艺繁复、制作精良。陛下为此耗费了许多时日和精力,请公主体谅陛下的一片诚心。陛下若是知道公主细心品尝了,想必会非常高兴的……” …… 素皑的脸色微变,看向周围,众人神情兴奋,兴致高昂,想必看着这奥斯特夫这么说,都以为是俄国的什么稀罕货,好东西吧!一个个甚至奇怪地盯着素皑,纳罕她为何这么磨蹭。这沙皇送她的礼物,别人想尝还尝不到呢! 素皑又看向康熙,只见阿玛微笑地盯着她,眼神鼓励,神色宠溺而柔和。 素皑定了定心,她若不答应,众人不明所以,定会以为她不识大体,况且,奥斯特夫都那么说了,看来这次那个沙皇是铁了心的嘱咐过他的。素皑挥手让芷柔上前,芷柔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很听话地上前扶住了素皑。 掀开盒盖,一只平底玻璃杯静静躺在那里,旁边一瓶包装精美的透明玻璃瓶,瓶口用软木塞塞住,内里还有透明的液体。 素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果然没猜错。 奥斯特夫伸手为素皑拿出玻璃杯,再打开玻璃瓶,把里面的液体整整倒了一杯,然后递给素皑,做了个请的手势。 素皑对他笑了笑,最后看向胤禩,只见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 素皑接过那杯子,晃了晃,仰头就喝,快饮,连气都没喘一口,一饮而尽。 之后喘着粗气把瓶子递给奥斯特夫,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开口道:“好酒。” 素皑话一出口,康熙脸色就变了,素皑仅有的两次醉酒经历立刻在他脑中浮现起来,这孩子酒量不是很好他知道。这么一想,康熙便有些恼怒了,若他早知道盒子里面是酒,绝不会允许素皑碰的! “好了,既然礼物已经送完,使臣也没有多余的事了吧!”康熙看着勉强站在那里强撑的素皑,眉头又皱了皱,继续说,“既如此,梁九功,吩咐下去,晚宴正式开始!” 奥斯特夫刚把盒子递给素皑旁边的芷柔,还想说什么话,素皑却盯了他一眼,说道:“使臣,晚宴已经开始了……”说完便转身,带着芷柔和折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康熙看着素皑离开,紧皱的眉头才松下去。胤禩瞅了瞅离开的素皑,把小哈交给旁边的胤禛,也悄悄尾随素皑而去。 众人见礼物送完,晚宴开始,沙俄使臣也就坐,便都放松下来,准备欣赏马上开始的歌舞表演。并都在心头夸赞了一番四公主,虽不知那酒怎样,但四公主落落大方的表现,挺给大清长脸的! 再说素皑,刚走到转角,看不到宴会那边的人了,她便挣脱了折柳上前搀扶的手臂,跑到一边,扶着帐篷的杆子,开始摧心挠肝地吐。她现在还没感觉到醉,但却非常想吐。胃里面烧得要死,口腔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折柳和芷柔在一旁急得都要哭了,慌得赶忙想去宣太医。哪知芷柔刚转身,就撞上赶来的胤禩。 胤禩跑过去扶住素皑吩咐她们俩快去煮醒酒汤,然后就帮素皑拍背。 等折柳和芷柔跑开后胤禩才问素皑道:“是什么?” 素皑喘着气,难受地抬起头来,语气不善:“还有什么!vodka(伏特加)!擦,该死的老毛子!……” 胤禩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问道:“不是只有40度,怎么这么难受?” 素皑啐了一口,看样子是气急了,骂道:“什么40度?那个沙皇大概根本不会调,那杯起码有75度!妈的,想喝死老子呀!都快赶上血腥玛丽了!” 胤禩被酒精度数吓了一跳,扶起素皑,心里乍然,乖乖,都说俄罗斯人是大酒鬼,喜欢伏特加已经到了精神病态的地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素皑在胤禩的搀扶下向寝帐走去,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麻,脱水,胃里感觉有团火在烧,神思也开始有些模糊。 她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胤禩身上,而胤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背她走了。 还没走到寝帐,素皑就不行了,一下子有了瘫倒的趋势,胤禩低□抱着她,听到素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上一个这么对老子的人,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的确,上一个这么逼素皑喝酒的,是一个东南亚毒枭,当时梁写燃两杯不加软饮的martell下肚,那毒枭就被一枪爆了头。 胤禩把素皑背回帐中,又灌了醒酒汤,并吩咐折柳芷柔好好看着,就回了宴会上。 可爱的小哈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在胤禛怀里,看着场中跳舞的美女们,目不转睛…… 素皑的酒足足醒了两天才彻底恢复,这期间奥斯特夫数次要求觐见她都被康熙挡在了门外,因为素皑总是趴在他身上嚷嚷胃疼,让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些老毛子连同他们的那什么劳什子伏特加一起丢出大清。 之后,素皑才特意抽出时间来接见了俄国使团,并再次感谢了沙皇陛下的厚爱,当然,也免不了让使臣带回更多更好的东西作为谢礼,大多也是金银珠宝玉器什么的,素皑现在对那个沙皇恶劣的性格鄙视到不行,才不会耐烦挑什么有新意的谢礼! 于是奥斯特夫带着满脑门的问号以及大批金银珠宝在众人的欢送下离开了,他似乎非常不解为何公主不爱那人人都爱的伏特加呢?作为沙皇陛下心腹的他,曾经见过不少女子拜倒在陛下高超的调酒技术下,并都以品尝陛下的亲调的伏特加为荣。这其中不乏一些公国的公主,大公的女儿,那些贵族小姐。难道说,大清的女人果真要特别些? 送走了俄国使团,这次会盟也圆满结束,康熙下令三天后启程回京。这几日,素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小哈,给它喂食,陪它玩耍。它的食物主要有牛奶、鸡蛋、粥以及肉汤等等。素皑生怕它营养跟不上,都是挑最好的来喂养。话说小哈真是招人喜爱,不止是素皑、胤禩,合着胤禟、胤誐他们,就连一向不太喜欢小动物的太子殿下见到它也喜欢得紧,时不时地要逗它一逗。 而小哈也确实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二货,无论什么人来逗它,它都相当热情,总是伸出温温热热的小舌头去舔别人,还兴奋地来回打转。不管是谁,它都乐意跟着别人走…… 素皑很无语,真是不用指望它看家了,而大清也没什么小车给它拉,以后就真的要被她养成一只废柴狗了! 估计众人中,唯一不喜欢小哈的大概只有康熙了。从沙皇给素皑送礼物这点来看,他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的危机感,而且,那个沙皇那么年轻。是以之后康熙询问了素皑,上次谈判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素皑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对于康熙的担忧只能是哭笑不得,沙皇明显就是小孩子脾性,没见他还用伏特加来整她吗?估计是后来知道被她骗了,心里不服,玩的恶作剧而已。 康熙虽然勉强接受了素皑的解释,可还是看小哈很不爽,时不时地琢磨着把这小东西扔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哈~ 顺便给小哈征集名字,还是说就叫小哈好? 134宝宝 这次的会盟可谓圆满结束,除了沙俄使臣的出现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其余的基本达到了朝廷来之前的目的。而二公主也会在会盟结束以后跟着乌尔衮去巴林部,然后年底完婚。十阿哥胤誐终于找到了他的嫡福晋,虽然不是之前心心念念要找的端凝那种类型,但却是与自己两情相悦的。那位小郡主将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一同去京师,之后便与胤誐大婚。 就在回程的前一天,素皑他们接到了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几天前八福晋终于在府邸为八阿哥产下了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胤禩接到奏报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一旁的素皑和胤禛也露出了无比开心笑颜。但是小顺子这回也跟着急奏的人一块儿来的,据他说,生产的过程并不十分顺利。 绮妩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很好,这次生孩子耗时过多,据小顺子说,足足生了两天小阿哥才落地,而绮妩也最终经不住而昏阙多次。幸亏之前她怀孕的时候胤禩一直精心照料,又为她专门调制各种膳食补药,也算是底子打得好吧。而刚出生的小阿哥身强体壮,长得白白胖胖,别提有多可爱了! 胤禩听了小顺子的绘声绘色的描述,简直感动得想哭,恨不得现在立刻插上翅膀飞去京城! 另外,小顺子还私下里对胤禩和素皑说了一件事,在福晋生产那两天,张府曾经派人来询问,后来,欧阳公子曾亲自前来。幸好小顺子是管事儿的,最终把欧阳公子请了回去。否则若让别人知道,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胤禩和素皑听后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只得嘱咐小顺子守口如瓶。 欧阳澈现在是在做身体复健期间,在准噶尔一战后,他以收集了大量情报,损毁炽窑,营救大公主等等功劳受到了康熙的赏识,并以自己超人般的毅志力和忍耐力得到了所有清军将士的尊重。回京后,康熙在封赏中赐了他宅子,只是由于他身体尚未复原,所以暂时与同僚兼好友张廷瓒同住,以便照看。之后,康熙又许他在兵部或工部任职,除尚书与侍郎的职务外,其余只要有空缺的随他挑。最后,他征求了素皑的意见,选了工部都清水吏司郎中。别看这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职,但权力却挺大,掌河道、海塘、桥梁、沟渠、水利等工程经费,并且各省修造战船、渡船等都要经过他,是一个干实事部门,也是欧阳澈一直以来的梦想。只等他伤一好就能上任了。 只是后来素皑也专门向康熙解释过,欧阳澈能好的只能是内伤和刀剑之伤,他的手脚怕是很难再复原,或许一辈子都只能与轮椅为伍了,这样,康熙还愿意再用他吗? 欧阳澈的才能是无可挑剔的,况且他是手脚废了又不是脑子废了,除了不能上战场以外没见什么不方便的。所以康熙也向素皑承诺,日后欧阳澈不会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而影响升迁。 得到这一承诺,素皑才放了心。只是仍然劝欧阳澈绝对不要放弃,既然在现代有人能够恢复,尽管是借用了更先进的医疗设备,那么就算没有那些东西,也不一定全无希望。 本是一代良才,文武双全的佳公子,就此折断了“名将”的双翅。素皑每每看到他也会想,大概真的是天妒英才,像欧阳澈这么完美的男子,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这次他擅自去看望绮妩,应该也是听说了八福晋生产艰难,着急所致,幸好最后都没出什么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胤禩得到了来自众位兄弟的贺喜,大家都认为他子嗣艰难,又沉迷于八福晋的美貌不愿再娶,而八福晋又善妒,若无嫡子,恐怕日后在内宅问题上就不得安宁了。如今八福晋一举得男,确实封住了许多无聊之人的嘴。素皑和康熙在想了几天以后,也没想出来什么雅俗共赏,兼致趣与大气于一身的名字(主要是素皑太过挑剔)。后来胤禩觐见康熙,说若实在想不出来,不如干脆叫弘旺!康熙一听,这个名字好,旺者,兴盛繁茂,生命力强! 所以,康熙拍板,就叫这个。素皑耸耸肩,兜来兜去,还是叫这个名字,不过她也想不出来更好的了。 几天后,大部队一到达京城,康熙就让内务府宣旨下去了,胤禩的嫡长子名分已定,名字取“旺”一字,入族谱。这一消息传开,少不得让宫中众人窃窃私语,八阿哥现在是圣眷优渥,刚刚出生的孩子皇上便急急拟定了名字,殊不知大多数的小阿哥都是满周岁以后才定名入谱…… 入了京城,素皑和胤禛就亟不可待地跟着胤禩去了八爷府,想看看刚出生不久的小宝贝。绮妩还在月中,人也有些虚弱,见到胤禩的时候还是很高兴,想下床行礼被胤禩止住了。素皑和胤禛在大厅里逗小宝贝,开心得不得了。 小东西长得白白胖胖,出生数天以后已经褪去了红红地像小猴子一样的皮肤,白皙细嫩的小脸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如星辰,好奇地打量着素皑胤禛。鼻子长得很像绮妩,非常挺,眉毛像胤禩,嘴巴也像,此刻正流着口水,顺便努力地抬起他那白嫩嫩的小手想放进嘴里……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素皑笑问胤禛弘晖刚出生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胤禛眼含笑意看了看小宝宝,肯定道:“弘晖那时候要比弘旺丑一些……” 素皑哈哈大笑,看向弘旺漂亮的小脸蛋儿,亲了一口。确实啊,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能看出五官的精致,况且爹俊娘美,长大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估计跟九美人有的一拼,不过胤禩养出来的孩子气质应该跟九美人截然不同。 逗弄了一会儿,素皑见小宝宝困了,就让奶娘抱下去休息,自己和胤禛也回府了。 素皑回去畅春园,见康熙已经回来,竟然在逗小哈……再看看小哈,一副“有奶便是娘”的模样,高兴得不得了,一双眼睛就黏在她男人身上,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 素皑吞了吞口水,好想把这只没有节操没有三观不知道谁对它最好的二狗给扔回西伯利亚喂狼啊! 康熙面带笑意地抬头,看见素皑正眯着眼睛瞪小哈,便道:“回来啦?那孩子还好?” 素皑转头看向他,听他提起小宝宝,立刻双眼放光,“嗯嗯,长得可漂亮了。阿玛要不改天也传过来瞧瞧?” 康熙一听,看着素皑的表情,笑了。他发现素皑好像特别喜欢那种小小的、软绵绵的,可爱的东西。比如,面前的小哈。再比如,小孩子? “皑皑。” “嗯?”素皑正打算去给小哈拿食物,听到康熙叫她,便含糊应道。 “你很喜欢孩子?” …… 素皑把住门框的手不动了,她眼神一闪,心里一抽,好似有些不敢转过身去。 片刻,素皑回过神来,转头扬起笑脸道:“呵呵,小孩子软乎乎的,又漂亮又纯真,是人都会喜欢!阿玛难道不喜欢吗?” 对面的男人靠在榻上,手撑着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一个词:“喜欢。” 素皑舒了口气,蹲□来抱起小哈,道:“我去给小哈准备吃的。阿玛要是饿了可以先用膳,不必等我。”说完便抱着小哈走了。 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深邃的眸子里并没有什么温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素皑一开始走得很快,走到拐角才慢下来,顺着小哈的毛,眉头微皱。 孩子,一直是他们讳莫如深,闭口不提的一个话题。大概阿玛也能看出她一直在逃避吧,所以从不逼她,也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提到过这个问题。但不提,并不代表俩人没有想过。素皑一直在喝民间一位千金圣手调配出的避子汤。这种汤有点像现代的避孕药,但据胤禩说没有避孕药那么危害身体,已经算是古代这种没有套套的情况下最好的避孕方法。而她喝药,也从未瞒着康熙,他一直也都是知道的。 他们都明白现在要孩子不是一个好时机,能够在一起已经颇费一番功夫,若有了孩子也不知道这诺大的京城还瞒得住谁。而且素皑自问,若是有了孩子,仅仅就她个人来说,是绝对不忍心把孩子打掉的。况且,她才十七岁,在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绝不是最佳生育年龄。所以素皑后来听从了胤禩的建议,孩子的事,二十五岁以后再说,这几年,他们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来也可笑,坐拥天下的人,竟然没有办法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定的成长环境。素皑即便是才华盖世,能力超群又如何?她给不起孩子美好的未来,甚至给不起他正大光明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 喂了小哈,素皑转回屋内,见晚膳已经备好,她便挥手让折柳她们出去,笑着对还在榻上看书的人道:“阿玛,吃饭吧,再不吃菜可就凉了。” 康熙抬头,放下书,对素皑一笑,点点头。 次日,一个多月没回来的素皑准备整理一下她的清溪书屋。可是小哈一直在脚边跟她捣乱,张着那小粉舌头各种拖拉扯拽,估计是想素皑带它出去玩。素皑被它烦得没办法,只好抱着它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口,后面芷柔疑惑的声音响起:“公主,这盒里到底是什么呀?您不打算拆吗?” 素皑困惑地回头,一看,那个沙皇陛下的第一份礼物,原来她一直都没拆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少,主要是叶子下章要加快进度了。乃们懂的,强国要来了,可能会有一下子就几年了的这种事发生。。。。 明天叶子有事,不更,后天更 135情缘 素皑走过去,拿起盒子打量。 芷柔在一旁捂嘴偷笑,片刻折柳也进来了,看着素皑,笑道:“公主,您可终于想起来还有这礼物在了,您到底是打算拆还是不拆呢?” 素皑耸耸肩,把小哈放下,拍拍它的头道:“去吧。” 小哈精神一震,吭哧吭哧地跑过去,嘴巴啃咬着盒上的缎带,似乎是想把它打开。可是笨狗就是笨狗啊,绕来绕去,叼来叼去,却反而把带子越缠越紧,直到再也扯不动为止…… 小哈呜咽了两声,没精打采地回到素皑身边,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素皑叹气抚摸它,惹得折柳和芷柔笑岔了气。 之后折柳拿了剪刀过来剪开缎带,素皑开启盒盖,里面一枚精致的美人面具安静地躺在那里。折柳芷柔俱都惊呼,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面具上的素皑几乎和真人无甚差别,无论是眼睛、嘴巴还是鼻子都勾勒地似模似样。唯一不太像的可能就是脸型了,因为是面具的关系,要比素皑本身的脸大一些。看得出,面具上的彩绘精心描摹过,色彩也经过了繁复的调试,远远看去,就是一副立体的油画小象,非常出彩。 芷柔笑意盎然,问素皑道:“公主,这个……挂哪儿合适啊?” 素皑一手抚摸小哈的毛,一手端详着面具,片刻后道:“没头发,不好看!” 折柳芷柔对视一眼,皆笑,而后听得素皑说道:“装盒子里,压箱底儿吧。”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又到年节。现在的年节,素皑巴不得一辈子不要到来。还有什么中秋节、端午节、重阳节等等。因为一到节气素皑就得进宫,这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虽说大半年过去了,也无人胆敢嘲笑四公主,可她也顶不住皇太后那幽怨的眼神和满脸的惆怅啊!让她怎么样都觉得自己作孽甚深,实在对不住她老人家。还好她每次进宫气色都不错,精神比原来强了何止一星半点儿,就这样皇太后还要拉着她左看右看,非得挑出她憔悴了的证据,使素皑万分惆怅。 今日是除夕,素皑特意早早便打扮好,打算去八阿哥府与绮妩结伴同行。绮妩自生了弘旺后元气大伤,身体久久都不见好,让胤禩也甚为担忧。可惜他不是妇科大夫,对此道向来不精通,也只得多听太医的。只是太医的药都吃了半年了也不见大好。胤禩正琢磨着过完年从民间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之后俩人便抱着弘旺进了宫,绮妩身子虚,这抱小宝宝的活还得素皑来干。 “你真的有好好吃药吗?这都多久了,太医也换了好几个,也不见有什么起色。”马车内,素皑抱着小弘旺,一边皱眉看着绮妩。 绮妩笑得有些虚弱,“我也就是躺久了,身子发虚。研医弄药的,哪儿用得着那么大费周章。” “你这话千万别让八哥听到,他可是打算年后找民间圣手来给你看看的。”素皑撇撇嘴,说道。 “我自然不忍心拂了爷的好意,只是我这身体,唉……”绮妩叹气道。 素皑脸色微变,“你别说这样的话,你还这么年轻,身体调养调养总会好的。关键是你要听大夫的嘱咐,弘旺还这么小,他需要你的照顾!” 绮妩看向襁褓里的小婴儿,脸色愈发柔和,应道:“嗯,你说的是。” 俩人说着话,马车已经来到了宫门口,素皑站在外面,看见整个皇宫张灯结彩,似乎比往年还要热闹些,不禁有些纳闷儿。 “这是怎么了?今年好像格外热闹啊!”素皑笑着感叹,看向身旁的绮妩。 绮妩面色闪过一丝奇怪,道:“你不知道吗?今天要正式册封太子妃。” …… 素皑有片刻呆滞,册封太子妃?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有人告诉她!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久了吗?还是身边待的人都跟她一样宅了? “哦,这样啊。”素皑小声道。现在的石氏只是太子嫡福晋而已,并没有太子妃的头衔。可虽说这是早晚的事,却怎么着也算是大事一件,怎么没人来告诉她?这些在康熙眼里是琐事,他不来与她说很正常,可是她手底下这些人,怎么了? 素皑说着一边迈进大殿,一边回头看向低头不语的折柳和芷柔,表情很柔和,可眼神却锋利。 一场宫宴在册封太子妃石氏的大事里告终,素皑独自出宫回畅春园,今天是除夕,阿玛是要留在宫里的她知道。 素皑拒绝了胤禩和胤禛他们同路的想法,一路上,坐在只有她,折柳和芷柔三人的马车内,闭目养神。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回去以后,素皑把小哈赶进了它的笼子里,坐在主座上,看向下方的折柳和芷柔。 芷柔明显很紧张,绞着丝帕偷偷瞄了一眼折柳,折柳仍然很淡定,不卑不亢地站着,却还是不说话。 素皑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变得严厉,“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还要我去查吗?小轮子就算了,我从来也没指望他能管点事儿。可是你们俩,不要告诉我这一个多月来你们跟我一样没出过畅春园!” “公主,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把这事儿忘了。奴婢以为,以为公主是知道的……”芷柔一听素皑的语气,立刻就跪下了,颤声着认错,却前言不搭后语。 素皑懒得看,盯着折柳。 折柳看向芷柔,也跪下了,磕了一个头后道:“公主,是奴婢的问题,不关芷柔的事。” “姐姐……”芷柔期期艾艾,喃喃地望向折柳。 素皑被她们闹得头痛,烦躁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也就是问问,你俩要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这样一幅受气小媳妇儿样成何体统啊!都先起来再说吧!” 折柳看了一眼素皑,低声对芷柔道:“你先起来吧,”自己却纹丝不动。 芷柔抽抽嗒嗒,偷偷看了一眼素皑,低眉不说话。 素皑看向折柳,折柳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低着头,娓娓道来。 这件事其实确像芷柔所说是个无心之失,她们谁都没说,谁都不提,并不是想要瞒素皑什么,芷柔不想在折柳面前提及,折柳自己也不会多话,就这样,她们都以为素皑理所当然会知道,结果素皑愣是没从一个人嘴巴里得知。无心之过,芷柔是怕伤了折柳的心所以不提,连带跟素皑说都忘了。折柳自己是不愿提及的,她以为芷柔会避着自己跟素皑说。结果她俩谁都没说。 素皑揉揉额角,看向折柳道:“你和太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折柳磕了一个头,开始低声诉说。 她和太子相识很早,早在凌普还未成为内务府总管之前。那时候她还是内务府帮着管账的宫女,与太子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大家都还年幼,甚至连太子妃石氏也还没出现。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卑贱宫女,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堂堂太子殿下要个小宫女还不容易? “是你没有答应吧?”素皑面色沉稳,笃定道。 折柳轻轻点头,她的长相偏清淡雅致,此刻虽不流泪,但却眼含悲戚,直直地跪在地上,似有一身傲骨。 后来,几年时间里,太子也没放弃,多番纠缠,他曾道若折柳要跟他耗,他也奉陪,只要彼此不死,看谁耗得过谁!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素皑轻轻问道,却见折柳摇头,只是摇头,并不回答问题。其实答案已经在心中,素皑与折柳相处不到两年的时候,但也已经足够让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折柳实则也并非一般的宫女,她祖上也曾是上三旗的显赫人家,只是后来在多尔衮一事中受到牵连,祸及子孙。折柳出生时她家中已是没落,不仅没落,她的阿玛还有罪籍在身,实在是比一般下层的八旗家庭还不如。但是由于家中传统,她仍然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满洲贵族小姐应该接受的,她一样也没落下,甚至因为自身的聪明,她在诗书方面远远胜过很多八旗闺秀。这样进宫以后,她才能够被分配到内务府去,还做起了管账的工作。可也正是因为书读多了的原因,她的性子也过于清高孤傲,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低眉顺眼的,任何人她都非常尊重,可在她内心,不一定看得起你! 在八旗贵族里面,确实有许多纨绔子弟或是千金小姐,虽然家中显贵,但是个人素质修养却有待提高。很多人肚子里就是一包草,脑子也跟生锈了差不多,但是却颐指气使,一副暴发户姿态。这种人,相信折柳姑娘心里还是颇为瞧不上眼的。 素皑笑了,凭这两年来她与折柳的相处来看,折柳应该还是看得起她的。能被这样一个满腹诗书的才女瞧得上眼,素皑姑娘表示也挺荣幸的。 但是她为何不跟太子?难道也瞧不上太子?应该不是的!太子殿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虽然并非全是紫禁城头筹,但仍然是出类拔萃。原本的历史上,他最后的失败,并非他一人的失败,而是康熙,太子,其他众位阿哥三方的失败,如果算上朝臣的话,那就是四方。是这四个方面的原因,这四个方向的人,齐齐把大清的皇太子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归根结底,九龙夺嫡的较量,是人心的较量,是你来我往的心理战,其他的一切,都在为这连绵不断的战争做后盾,个人才华,身份背景,手中权力,都是心理战时候的筹码。太子很可怜,这点素皑承认,但却不同情他,成王败寇,权力的争夺哪有何对错可言?就像她也一样不同情胤禩,只是出于私心,非常心疼他罢了。 说回折柳,素皑看向跪下的她以及一旁芷柔那张圆圆的脸蛋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非常闹心。但有些话,她必须说重一点,否则这姑娘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看不清形势,将来难保不会吃亏。 “折柳,你不答应太子,是真的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还是清高到对他的追求不屑一顾?或是你觉得,本来以你背景雄厚的家族,自身的人品才华,别说做太子侍妾,甚至完全藐视如今的太子妃也是可以的,所以你不屑与他的妻妾为伍?这三种原因,到底是哪一个呢?”的确,若追根溯源,折柳的祖上乃塔喇氏,清初著名将领博尔辉。后来跟随睿亲王多尔衮的五大心腹将领之一,对满清建国立有奇功。若是论功劳,跟他比起来,索尼这些也只能靠边站。只是自多尔衮死后,整个王朝一百多年间,他以及那些受他牵连的心腹,都是禁忌,少有人问津。 “公主……”折柳猛地一抬头,看着素皑,似乎眼中有泪。 素皑叹了口气,“我并不指望你回答,也不想知道。只是折柳,你心里要清楚,抛开所有的东西不谈,甚至抛开尊严不说,你要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迷失。要知道在紫禁城里,迷失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你之前一直表现得很清醒,但我希望你是真的清醒,而不是早已沦陷而不自知。”素皑起身走过去,扶起折柳,看向她略带惊恐的双眼,这双眼睛,以前一直是沉如水的,如今却写满了茫然,如坠迷雾。 “想通了就告诉我,究竟如何,总有个了结,”素皑说道,而后笑了笑,“对了,你今天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之前大概也遇到过你,不过那还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我和八阿哥曾经偷听过你和太子说话……”素皑看见折柳一下子更为惊惧的脸,拍了拍她,安慰道:“但是我们没见过人,我可能是听过你的声音吧。” 素皑说完,便走出大厅,回内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36办学 折柳的事来得毫无预兆,瞬间让清溪书屋内的气氛降至冰点。素皑每天看芷柔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加上折柳那副苦大仇深的神情,真的就只有小哈还能够让她感受到如春天般的温暖了。况且过年期间,康熙住回了宫里,也没人陪她,她若是不上赶着出门,那在家里绝对是不好受的。 还好几天后折柳终于来找她,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其实据折柳说,早在一年多以前太子就不去找她了,并告诉她如她所愿,今后再也不会去骚扰她。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们是没有什么联系的。素皑的意思,是让折柳要断就断得干净,连心里也不要留一丝妄想,要在一起那么她可以帮忙,若是她出手,最不济也应该是格格,而不至于是没有名分的侍妾。 “你说太子是什么时候放弃的?”素皑有些好奇。 “一年多以前吧,就在公主刚刚从乌兰布通战场回来之时。”折柳低眉答道。 素皑笑了,慢悠悠地问:“为何是这个时间?你想过吗?” 折柳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如同结成了冰,“想是因为公主回来了,再来往以公主的聪慧定会被发现吧。” “你明白就好,”素皑道,“折柳,你现在或许觉得艰难,以后你就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太子非良配,固然他高高在上,这个道理你也是懂的。其实,从此相逢是陌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吗?” 折柳缓缓抬眼,清丽的脸颊上滑过两行眼泪,她点点头道:“是,奴婢明白,请公主放心。” 素皑满意地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这几年是素皑来到这里后最平静的时光。她和康熙俩人在畅春园,虽不说是神仙眷侣,但也惬意舒适。康熙自畅春园修缮完毕后,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待在这里,以园内春晖堂一线为办公地点,大部分朝臣都在这里觐见,甚至他有时会在春永殿、后罩殿等地方接待外宾。而素皑所在的东路一线全以美景著称,但是却拒绝外人来访,使得凡进过畅春园的大臣、宾客都很好奇,东路一线到底长什么样。 自老城被劈,素皑搬家以来,这三年里她也算是把低调行事发挥到了极限,也绝少有什么消息传出去。每年除逢年过节外绝不进宫,就算进了宫也只是待很少时间就走。这样做的后果,就使得虽然她也住在康熙长期驻扎的畅春园内,但在外人看来却形如隐形,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全无当年天天被当作京城八卦对象的风光。 而这几年,紫禁城的后宫内对皇帝身体异样的猜测已经达到了顶点,嫔妃们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连皇太后都有意插手这事儿。素皑最焦虑的一次是被宜妃请过去喝茶,旁敲侧击地问她她皇阿玛是否在畅春园藏了什么人,这位娘娘甚至用了“狐狸精”这样字眼。素皑公主表示很着急啊,可她能说什么?只能说她和皇阿玛居所分开太远,而且这等私密事情她一个公主从何得知……总之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去以后跟康熙抱怨,哪知道这厮一点都不以为意,还使劲盯着她瞧,问他瞧什么,他说瞧瞧狐狸精长什么样儿! 正当素皑要被后宫的娘娘们烦死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出现彻底转移了大家的视线——今年的新科进士,张廷玉。 张廷玉,大学士张英之子,副骁骑参领张廷瓒之弟。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被康熙钦点为侍讲,入直南书房,可谓是这几年来最受关注的后起之秀。这些也就算了,最让人侧目的是这个朝廷新贵的一张脸,这个年轻的朝廷命官有着灵秀俊美的五官,温润柔和的气质,正所谓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大概就是形容他的吧。若要让素皑来形容,就是现代最流行的花美男,而且无任何人工修饰,完全属于自然系。他的美和胤禟的还不太一样,胤禟虽然有几分妖孽的气质,可还不会有人把他错认为女的。可张廷玉,除开发型打扮,还真有些雌雄莫辩的味道。 这么说来,张家的儿子长得都不错,张廷瓒也长得很好,只不过他肤色较黑,又在素皑手下锻炼了多年,气质愈发硬朗冷然,毫无一丝柔媚。但他可怜的弟弟就倒霉了,就因为长了一张那样的脸,长长被拖着跟家里姐姐妹妹比较,二十来年以来,苦不堪言。 话说张廷玉的得宠刚开始还挺正常的,可是时间一长,因为他出色的表现以及进出畅春园的次数,慢慢的传言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加上后宫这两年来乱七八糟的说法……一拍即合,传言彻底走向了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歧路,根植在了后宫众人以及京城八卦人士的心里。 之后,素皑每次面对张廷瓒都带有一种愧疚。而张廷瓒在看她的时候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他的弟弟有没有问题他很清楚,如果他弟弟没问题,那有问题的是谁呢? 有问题的是谁素皑可不敢回答,但是这三年来除了这些私事以外,正事她也一刻不敢放松。只不过她抛头露面的时候少了,这才让人们觉得她低调了许多。当然,她培养的一批人全都慢慢成长起来了,她也不用凡事亲力亲为。张廷瓒现已经是正四品的副骁骑参领,穆尔泰也是从四品的宣抚使,纳岱也一样,从四品武职……最厉害的当属欧阳澈,现在外放了盐运使司同运,估计几年后回来,又要升官,一介残疾之身,真是很不容易。关键是,这些人,他们都还那么年轻,话说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必定遭人嫉恨,也会遭人拉拢。可是这批人不会有那样的顾虑。原因是他们人多势众,自成一派,年轻而有识,势如破竹。最重要的,他们对皇上忠心不二,而且个个都像被灌了迷药似的,威逼利诱,从不为所动。 后来,大臣们也渐渐觉出味儿来了。话说吐故纳新,吐故纳新,皇上这手简直太妙了,他没有吐故,但却纳了新!这些新人,无论文职武职,这几年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能力超群,才识卓越,确实给朝堂上的老臣们一个不小的冲击。而且这些年轻人自成一派,就算看似最像愣头青的人也在暗地里处事圆滑,并且个个都有军功在身,部分家族势力强大,实难撼动。这就给人一种皇上其实在慢慢洗牌的感觉,给朝廷注入这么多新鲜血液,冲击那些只手遮天人的地位,类似明珠、索额图等人,这两年被打击的时候不少。 而且他们中的部分人,如穆尔泰,是兆佳氏的权力新贵,如张廷瓒张廷玉,是张家的权力新贵。老大臣们就算威胁兆佳马尔汉大人也没用,马尔汉大人很惆怅,他的那个侄子,实在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如果这股“年轻风”只在京城刮刮也就算了,问题就是全国都开始了。就像是一夜之间,这些人全部都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来势汹汹。几年前被留在台湾统领着南海海军陆战队的海锋现在已经和当年被临时调任去台湾的施世骠一起,成为了台湾甚至整个东南沿海的水师双壁,官衔儿虽不高,但实权挺大,能力超群,深受水师官兵爱戴。海锋的名头是这几年在东南沿海打出来的,可是等他出名了后人们才知道,他原本是礼部侍郎罗察的长子。可当人们问起罗察大人这个儿子时,他却是开骂了。内容是“这个孽子,几年不回家,再不回家老夫就当他死了”! …… 六七年的时间,足够大部分人成长起来了。为了当初的约定,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很多人几年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了。但因为年轻,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什么都抗得过来。素皑有一天问穆尔泰,问他想不想念海锋。木大爷嘴角一抽,从鼻孔中哼哼了两声,特臭屁地甩下一句——谁想那小子了?!素皑一笑,好吧,那就让海锋回来瞧瞧,述职,探亲! 这样,很多当年没被素皑带回京城的队员,除了规定的回乡探亲外,也开始轮流回京述职,大家相聚,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或者哭得一塌糊涂,种种自是不提。素皑庆幸,还好当初把巡捕营旁边那块儿地死皮赖脸的要来了,否则她上哪儿给这些人“开狂欢趴”! 除了这些外,几乎人人回来都要问一句素皑,教官你的婚事是真的没戏了么?当然,大多数人嚷嚷着要去劈了钦天监那个杨坚,谁叫他妖言惑众来着。 素皑特鄙视他们,斜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在你们心里,我不早就嫁不出去了吗?现在这样,不是全中? 每每此时,这些二逼们摸鼻的摸鼻,抠手的抠手,抓头的抓头,就是不正面看素皑…… 其实他们知道教官行事,必有道理。他们跟素皑待久了,绝不相信她会拿这种事毫无办法,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都在心里笃定那个杨坚十有八、九是教官自己安的人。 素皑有时候看着他们,真觉得自己可以彻底安心了。他们很多人,现在都比她厉害得多,欧阳澈也曾开玩笑说她可以被做成雕塑供在训练场上,以后他们无论何人,进京也好,升官儿也罢,最好结婚生子什么的都去拜一拜! 气得素皑当即给了他一个爆栗,要不是看他双手双脚已经废了,她还得给他再废一次。 不过欧阳澈的说法突然让她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想法。 欧阳澈,张廷瓒他们是一代佼佼者,让这个时代人才济济,名将辈出。他们之后呢?后继者谁? 素皑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成立大清第一所军事院校,循着张廷瓒他们的培养之路,专门为国家拔擢人才,培养军事骨干,为不同的军种、兵种选拔人员,配合各个制造部门的人研究武器、船只、弹药等等。 她的想法是长线发展,有了第一所,就会有第二所,这样推广到全国也指日可待。其实在晚清时期也有开办过西式讲武堂,她只是想把这种模式提前一百多年而已。只是教授人员的选拔调配还需要斟酌一番,而且在这之前还得跟阿玛商量,现在素皑什么事都不出头露面,算是真正躲在她家男人后面上蹿下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37渐成 康熙三十四年一月,在康熙皇帝的支持下,大清第一所军事学堂在北京成立,取名“双军官学”,由内阁大臣兼吏部尚书陈廷敬担任校长,理藩院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马齐担任副校长。 这所学校是大清第一所纯军事院校,旨在为国家培养真正的陆军及海军人才,校址就设在当年特殊编队的训练场,而且康熙已经下旨扩建。 在学校大堂的正中央,特殊编队的两百号人作为第一批学员,头像被挂了上去,以及他们的姓名、功绩全都书写在墙,供后来的人学习、瞻仰。这是素皑提议的,她并不是想搞什么形式化,但在古代这样的做法显然比现代更有意义,更激励人。并且后来的学员,每一个从这里成功毕业的人,他们的头像和姓名都将被挂上去,这除了是一种鼓励外,更是一种荣誉。 头像被挂上去的那一天,可把穆尔泰他们兴奋惨了,所有在京的学员全员到齐,来干什么呢?来瞻仰自己的画像!素皑开玩笑说,若是在下面摆个香炉、放几盘点心,就可以祭拜了……说得那些个二逼个个都想打她。 最后欧阳澈看着墙思索着,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教官,其实……你的像才是最应该挂上去的。你才是真正的奠基人,开拓者!”欧阳澈淡笑道。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始嚷——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若是要办学,怎么着教官才应该是第一人才对啊! 素皑摇摇头,哭笑不得,“怎么挂?在你们面前我也不需要忌讳什么,可以说几句实话,”素皑有些无奈,“我可是大清公主,头像挂在这种场合,合适吗?” 素皑看见大家都不太服气的样子,又道:“再说,以后的学员他们要学习的榜样是你们,又不是我,根本没有必要。” 人人都有些沉默,他们能感觉到这几年教官的低调,道理他们不是不懂,但他们似乎比素皑本人还不甘心,大好才华,埋没至此,一身才识,却只有阴影留下……他们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教官为何就这么拿得起放得下,淡出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 “既然不能挂人像,那就挂别的吧,挂在我们的头像之上。”坐在轮椅上的欧阳澈笑着开口道。 张廷瓒最先反应过来,对素皑道:“那就挂教官的那柄军刺吧。对了,是叫军刺吗?” 就这样,素皑的那柄军刺被挂了上去,挂在最上方,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了军学里面的传奇和传说,在后来的代代学员心中,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精神所在,象征着自强不息与保家卫国。这两句话,也成为了军学的校训,学员们佩戴的以及帽檐上的徽章,也皆是军刺模样。 但是以后的学员,素皑不可能再出任教授者,这个工作当然是要一代代地传下去。最后总教官的人选落到了张廷瓒的头上,但是他若开始了这边的工作,骁骑营那边是绝不能同时担任的。素皑觉得很可惜,但张廷瓒很开心,他觉得这个要有意义得多,骁骑参领任何人都可以,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这所学校的教官。 素皑并不十分赞成,张廷瓒如今前途无量,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要在这个时候放弃仕途?他留在骁骑营,可以一升再升,来到这里,他是什么? 由于素皑始终不同意,可她又确实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所以这事曾一度搁置了不少时间。后来欧阳澈的一句话,让素皑终于松口。 他说,求仁得仁,希望素皑成全张廷瓒。 …… 在那一瞬间,素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归于懵懂。 或许吧,有的人注定一生有缘无分,那些沉默和坚守,人人都懂,只有她不懂。 所以,终其一生都无法看见背后,强大而又深沉的爱…… 不知道在此生的尽头,她会不会回过神来,曾经有另外一个人,用最古老的方式爱过她。 由于张廷瓒执意要在军学执教,素皑拗不过他,最终被说服,把她多年来教授经验,心得甚至日记全部整理成册交给张廷瓒。还有他们那些年写的策论,探讨的话题等等,全部打包给张廷瓒送去。众人惊呼啊,那些发了黄的现在看起来幼稚之极的策论教官还留着呢。素皑说当然,那些策论是要给后来的学员看的,看看他们的师兄以前是个什么挫样儿!众人大呼不干,纷纷要抢回自己写的东西,免得影响自己在以后学员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这样,由朝廷大员挂名担任校长及副校长,张廷瓒担任总教官,另选派一些人为管理人员的军学便正式办起来了,从明年开始面向全国招收人员。 素皑知道,这所学校不会是这样的规模太久的,不出几年,它就会扩大,甚至引出很多细化的分枝,而这一切都是她喜闻乐见的。 除了办学以外,这几年以前的一些政策也在慢慢发挥作用。 先说开海禁,海禁的开放与海军的训练是同时进行的。台湾光复以后素皑就开始训练东南沿海水师,调任施世骠,组建东海陆战队等等。另一边,施琅也在康熙的授命下开始在山东渤海一带训练新的水师。大清的海岸线绵延上万公里,从北到南算起,与我们接壤的国家就有俄罗斯,朝鲜,日本、琉球等等,更远的,就有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由于几年前的秘密小分队带回的消息称这几十年间许多欧洲国家都已经开始对亚洲实行殖民统治,大清已如同被包围的肥羊那一刻起,康熙就决定全面开放海禁,与洋人做生意,同时强大自己的海上力量。后来,施琅不负众望在渤海、黄海湾训练出了一批作战力强大,武器装备先进的水军,与南海那边遥相呼应,两个陆战队更是开始扩大建制,一时间威名远扬。 几年里,素皑常常收到海军那边的消息以及请示。因为两个国家,一个是日本,一个是朝鲜。因为大清这几年在沿海一线的频频动作,使得原本寂寥破败的海岸线如今已是风生水起,再加上海禁开放,军队驻扎训练,更是热闹非凡,显得大清无比财大气粗。这让大清隔壁的两个邻居非常不爽。朝鲜是大清的藩属国,它的朝贡本是三年一次,可这五年里,它一共来了四次,目的就是为了向康熙讨个平安。朝鲜是这两年被东海水师那帮人给闹的,虽然咱们也只是在自己地盘儿上闹闹练练,但时不时地杀声震天地吼一嗓子,再开两枪打几炮,还不把鸭绿江对面那些人嘴里的泡菜吓掉?!所以朝鲜人是来求平安的,得到康熙一再的笑脸保证,放心,咱们是亲兄弟,怎么可能是去打你的呢?放心放心云云……朝鲜这才笑容满面地拿着更多的赏赐回去了,然后隔个一年多,又被更大的军威声势,更先进的武器吓得跑来了,之后又被劝回去,如此循环往复,让素皑看尽了笑话,让康熙享尽了这种霸主地位所带来的自豪与优越感。 再者还有日本,朝鲜素皑是不怎么在意,翻不出多大花样,东海海军真正对手,除了上面的俄罗斯外,就是日本。这个国家,从大明朝开始就从未熄过吞并中国的野心。无论自己的境遇怎么不好,怎么破败,它就像把黑暗因子藏匿于心,蠢蠢欲动,一有机会便不甘蛰伏。到了这里以后,素皑从未放下过对它的戒心。自从东南两海水师成立,大清对日本的防御比起朝鲜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日本也不是没有暴露过对华夏的野心,明朝时期倭寇的横行以及万历三大征中的朝鲜之役已经很能说明事实。这样以来,无论满清怎么不把日本当回事,也不能够否认抵御它的重要性。所以这几年以来,东海陆战队最大的隐形模拟对手,就是日本。现在的日本,离19世纪的明治维新还有一百多年,此刻他们还处在德川幕府的统治下,闭关自守、封建落后,更比大清尤甚。可是后来在资本主义的席卷下,日本就能通过明治维新顺利改革,趁势而起,终在甲午战争中完败了大清。但是无论如何,素皑现在便开始防它任谁看都觉得过早了,试问谁能防它一百多年? 胤禩也因此询问过素皑,是否太早了。素皑的回答是,她并非要一直防日本防到甲午海战的时期,而是她要从此时起,锻炼大清海军,从而锻炼整个大清的武装力量。她真正要做的,是建立起全国完备的防御系统,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让中国能够真正明白,能够一直明白,潜藏的敌人都在哪里。 至于现在,反正海军也无事,就把日本想成假想敌也无所谓,一边监视他,一边锻炼自己。若他胆敢有任何异动,那就真的拿他练练手也行。反正在素皑心里,中国人从来不欠日本人什么东西,更不用给机会给面子,某国若给脸不要脸,军队随时可以跨过朝鲜海峡和日本海,连议和都省了,没有宽待的希望。 所以,大清近几年像防贼似的防着日本,总让幕府将军忧心忡忡,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把这位大神给得罪的。没得办法,只有频频派使节前来示好于大清,以表拳拳之心。康熙也总是礼数周到地回敬,表示大清只是例行军事事宜,并未对日本国有何不满与敌视,请日本不要误会。好吧,日本见大清也只是年年操兵于边境,战舰与炮船时时出海巡逻,可从未对日本有什么不规矩,更别说挑衅了,似乎守礼得很,日本也就消停了。只要不是准备攻打他,大清如何闹腾干他何事? 另外,几年间洋人的来往也让整个东南沿海地区的商品经济迅速发达起来。之前,大清对海禁的开放只是试探性地,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主要还是因为康熙心中存有疑虑。那时素皑不恼也不急,万事只要开了个头就是好的。好在后来开海禁的成果是喜人的,大清甚至慢慢赚回了与准噶尔打仗的钱而并非依靠国家赋税。所以,朝廷就慢慢开放了广州、宁波、漳州、云台山等地与洋人贸易往来,两年前还在欧洲诸国的请求下开放了濠境。至此,大清的国门算是完全打开,几年间与欧洲诸国做着利润丰厚的生意。 估计以此下去,大清子民很快便能见识世界更多的国家和种族。他们将乘着帆,跨过深邃广博的海洋,来到这东方古国,亲眼见识传说中遍地是金,富饶繁华的中国。相信这个国家的文明与先进会令他们由衷地羡慕与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我要食言了,本来说好今天双更,可是叶子从早上8点40被电话吵醒以后,就一整天都在关注“雅安地震”的事,刷新闻、刷微博、给家人打电话等等等等。所以,今天没法双更,只有一更,因为实在是没有心情写,请大家谅解。 而且今天网也很烂,这篇我至少刷了半个小时,希望这次可以成功更新。。。。 另,希望大灾大难快点过去,希望伤痛能尽快平复,逝者可以安息,生者要好好活。希望天佑我四川,天佑雅安。 138隐忧 开海禁,建海军都在这六七年的时间里慢慢活跃起来,这对大清的各个方面都注入了许多新鲜的血液,尤其是民间经济体制,海禁的开放使得商品经济一度繁荣起来,甚至出现了一些新兴的手工业。但是这个时候,素皑又开始焦虑起来,她在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发展太快了?若科技工业的发展跟不上经济的发展,两者无法协调,又出在大清这种政治环境下,会不会反而对国家有害? 一场改革,一定是从看似与政治无关的地方开始的,统治者永远是最难啃的那块骨头,除非国家遭受腥风血雨,否则几乎没什么变革能够直接提出撼动统治者。 对于她的担忧,胤禩觉得思虑过甚了,详情参见隔壁的俄罗斯,不也是在这个开始改革的吗?俄罗斯还比大清离欧洲近很多,他受到工业革命的波及一定会大于中国,但是由于中国早已开放海禁,并不存在闭塞视听的问题,所以中国既不用担心像日本那样要用明治维新的腥风血雨才能完成变革也不用像俄罗斯那样步步学习西方。中国开始得早,我们就能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其他国家必须要历经动荡才能完成的事,俗称平稳过渡。 胤禩说得很好,可素皑并不能信服,有一个问题她原来一直以为不到时间,可是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这样的前提,必是继承者肯按照我们规划的蓝图走下去,并且,后继起码三代的君主要明白我们的苦心,不让我们在康熙朝所做的所有努力白白付诸流水。若是再来个乾隆,难道我们要指望在慈禧手上回天吗?呵呵。”素皑谈笑道。 胤禩喝着茶,哭笑不得道:“四哥这次,应该不会再选弘历了吧,如果弘晖能活下来的话。” “那可说不准!别说弘晖,你确定接下来还是雍正朝么?经历了这么多事,连噶尔丹都被我们一次性解决了,夺嫡必定提前开始。你觉得太子一定会输?大阿哥一定会输?四哥一定能赢到最后?”素皑抬眼问他。 胤禩摸摸鼻子,淡淡道:“太子和大阿哥败象已露。姑娘,你不要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如果今天是有朝臣们这样告诉胤禩,胤禩相信,但素皑,不会不知道。以她对康熙的了解,她不会看不清这两年来康熙对索额图和明珠的忍耐也快到头了。 素皑撇撇嘴,“你为什么不觉得阿玛一直都是分开看索额图和太子,大阿哥和明珠的呢?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若非索额图和明珠,太子与大阿哥是不会和朝臣扯上关系的,也就没有结党擅权,欺上瞒下,沆瀣一气这些说法了。所以,他或许会觉得只要除了索额图和明珠,太子还是太子,大阿哥还是大阿哥……” 胤禩摊摊手,耸耸肩,“你要真把他想那么笨我也没办法。是,他对你一直都是笨得无药可救,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怀疑他的智商吧?太子和大阿哥是什么人,索额图和明珠是什么人,两党的大臣又是什么人,这中间的关系他比谁都看得明白。现在,虽然有之前的粮草事件,但他也不一定恨太子甚至灰心,可是他一定明白了太子并非储君最合适的人选。大阿哥就更别提了,从头到尾没在他考虑范围内。” “好吧,即使几年后太子会被废,怎么能保证就一定是四哥?如果……”素皑顿了顿,“算了,我的意思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四哥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太子和大阿哥这两个挡箭牌没有了,暴露出的人,你和四哥是首当其冲。而你们俩一向关系密切,你又以他马首是瞻,旁人会怎么看?在阿哥中,你们一旦没有了敌手,就会直接面对与皇权的冲突。日子短还好,一旦日子长了,啧啧……” “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现在最希望太子的位置可以多坐两年的,就是我和四哥了不是吗?”胤禩笑笑,“你看,我们从来没有干过什么陷害太子的事,他也顶多是不喜欢我们的不识时务而不像痛恨大阿哥那样讨厌我和四哥。” 素皑揉揉额角,道:“是啊,那……就这样吧,你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其实,我倒是一直觉得他挺不容易的,自古太子这个职位,就不是什么人干的活儿。做好了,皇帝忌讳你,做不好,更群起而攻之。做明君的太子尤甚,古往今来,扶苏之于秦始皇,刘据之于汉武帝,承乾之于唐太宗,胤礽之于康熙帝……似乎没一个有好下场啊!” 胤禩叹了一口气,“自古权力的较量,本就是杀人不见血,天家大位之争,更能看出人性的丑恶与自私。父母兄弟皆可利用抛弃,放在现代普通家庭里,真是想都不敢想。可是身处巨大权力漩涡的人,他们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不说了,总之咱们一直摸着良心做事就行了!” 素皑对他笑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继承人的事现在谁都说不清楚,素皑他们改变了历史,就不能指望它还像以前那样发展。素皑也不是多讨厌太子,只是她觉得太子的确不适合成为下一代君主而已,并非因为他资质差,而是这些年太子为了笼络朝臣,维护贵族的利益,一直时不时地阻碍着新政,为那些腐朽的权贵牟利,以换取他们的支持。若太子真的继位,素皑不知道这些年来的努力会不会因此而打了水漂。再者,太子不同于胤禛,十多年来一直和她与胤禩待在一起,受他们的想法影响甚深。胤禛虽然性格与胤禩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但做人做事的手段都与原本的历史上有了很大的差别。这几年对田地赋税的改革,对于民生的关注,他都有更全面更科学的看法与思考,思维比上辈子更灵活,手段却比以前更圆滑,而且注重实际和实践,擅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这些,是很难得的。 所以素皑觉得,若要培养后世之君,目前看来,除胤禛外,不作他想。 其实十四若是长大,也可能是一个人选。但是十四的性格弱点远远大于胤禛,莽撞冲动、蛮横霸道这些,是可以□的,但是他们虽同母而出,际遇却千差万别。胤禛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心里受过的伤绝非十四能比,十四从小就得到德妃所有的母爱,康熙对他也不错。上面更有哥哥姐姐宠他照顾他,他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所有事情都很顺遂,想要得到什么也是唾手可得。来的太过容易,往往不知道珍惜,没有吃过苦,往往就不能体谅别人。 十四,适合衣食无忧地当一个皇子,他聪明机灵,天资过人,一定会有领域是适合他的,但当皇帝,确是不行的。 “对了,八嫂的病到底怎么样了?你看看你,黑眼圈那么重,这些天很辛苦吧?”素皑一提起这个更加忧心忡忡,绮妩几年前生下弘旺的时候已经元气大伤,之后经过胤禩慢慢调理才见好。两年前她再度怀孕,胤禩和太医院太医细心调理,本以为一定没什么问题的,可是谁也没料到生产的时候会难产,甚至差点大出血,吓坏了众人。之后,绮妩产下一名女婴,但从此身体也垮了,一年多以来皆是卧病在床。还好小格格出生后虽不如哥哥弘旺那么健壮,但身体还行,素皑给她取名“谷梵”,满语的意思是美玉之王。 胤禩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但绮妩却日渐衰弱,如日薄西山,让人看了揪心。 胤禩听到素皑的问话,疲惫地摇摇头。 “我方才听张锦说,昨晚四哥找你有事,但你在照顾八嫂,把他挡在了门外?” “张锦的嘴真是碎啊!”胤禩苦笑着感叹道,“不过,绮妩现在……唉,我也算陪得她一天是一天吧……” 素皑猛地抬头,脸色瞬变:“你……情况这么严重?你上回不是说在慢慢好转吗?” 胤禩有些累了,叹口气,没说什么。绮妩如今,已现油尽灯枯之状,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衰竭,胤禩空有妙手回春的称号,可那么多药吃下去,那么多方子换来换去,在绮妩身上却不见一点好,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素皑喃喃道,有些不敢相信。 胤禩抬起头来,“素皑,求你件事。你能不能跟皇阿玛说一声,让欧阳澈回京述职,要快!” …… 素皑瞪大眼睛,“你,你老实告诉我,八嫂她……还有多少日子?” “左右,不过这数十天了。” 素皑心一惊,点点头,“好!我这就进宫找阿玛,让他直接下旨,你放心,原因方面我会妥当处理的。” 胤禩揉揉脸颊,舒了一口气,“嗯。” 素皑起身出门,门一开,便远远看见胤禩的侍妾张氏端着托盘,带着几个侍婢走过。素皑知道,她们是去伺候福晋进药的。 …… 素皑驻足,盯了她们一会儿,直到身影走远,她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渐渐浮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非常微妙,却又说不清楚在哪儿。但是她的直觉,很少骗她,虽不是次次都对,然总是八、九不离十,有些准头。 “八哥!”素皑转身回过头来,“你的药方会同太医院所有经验丰富的御医看过,按理说,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何以八嫂吃了这么久仍然时好时坏?你也很困惑吧?” “什么意思?”素皑语气奇怪,胤禩忽地抬头。 “没什么,我只是有一种直觉……我知道这世上很少有毒素能逃得过你的眼睛,我也知道你的后院不像一般宗室子弟那样乱,张氏,毛氏和王氏三人一直都还算老实。尤其是张氏,所以你才放心让她在绮妩病重之时接管府中掌事大权,甚至让她给绮妩侍药……”素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你还记得吗?上高中的那会儿学校有个人重金属中毒的?那时候那人也只是表现症状而已,但当年没有仪器所以怎么都查不出病因。吃药输液甚至连换血都做了几次仍不见好,最后还是医院一个教授坚持要做重金属化验才救了那同学一命!我不是怀疑八嫂中了毒,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胤禩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件事我来办,你先进宫吧。” 素皑点头,道:“那你小心点。”说完便扬长而去。 当日,康熙便下旨招外放任盐运使司同运的欧阳澈回京,目的是述职。 第二天的朝会上,正当胤禩开着小差想事情之时,这些天一直被他忽略的胤禛忽然奏上一本,为着赋税田地的问题,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摊丁入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哦。 这两天被灾区牵动着神经,与08年时候的心情又有些不同,那时候还要随时躲避余震,现在只能遥远地关注。唉,希望一切尽快好起来吧,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祈福。祝愿。 139田赋 “摊丁入亩?你想出这条建议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书房里,胤禩口气冷凝,质问道。 “跟你商量?我拿着折子去找你的时候是谁让张锦把我挡回去的?是谁为了照顾媳妇儿没空见我的?又是谁在早朝之前我跟你说话全不理我的?这时候你怪我不跟你商量!你问问你自己,这段日子以来何曾把心思放在我这儿过!?哼!”胤禛怒极而笑,看向胤禩目光中的怒火,继续道:“别说我,你用过一点心在朝事上吗?你有多久没好好去吏部衙门处理过公务了?若非陈大人替你遮掩,你以为皇阿玛这些天就不会找你谈话?!不知被谁迷了心窍,竟还来责怪我……” 胤禛连珠带炮,一席话仿佛憋了很久,不吐不快,平常冷冷淡淡的人硬是被这几句话逼出了泼妇骂街的感觉。 再看胤禩,脸都白了,大概印象中,这人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跟自己红过脸了吧…… 素皑来得最晚,一进书房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那俩人一个坐在书桌后面,一个背脊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均是不发一言,神色冷淡,绝逼是吵架后的样子。 “呵呵,这是……怎么了?”素皑笑嘻嘻地打圆场,她本来也是为了胤禛今早那个“摊丁入亩”而来,现在这话题,啧啧。 胤禩胤禛没一个人理她,素皑颇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干脆单刀直入,看向胤禛:“对了,四哥早上那份折子,这么大的事怎地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后来我听……” “什么时候我做事,还要向你禀报?”素皑还没说完便被胤禛打断。 此刻一旁一直沉默的胤禩扫翻了茶碗,站起来,语气冷漠,脸色发青,“你有什么不舒服冲我来!你跟素皑置什么气!是,我这些天很忙没有顾得上你,可你有给我一言半语解释的机会吗?你什么时候能够改改你的小性子,多替别人想想!?” “我没替你想?我若真不替你想,就不会去劳烦陈大人多给你担待!我若不替你想就不会在上朝时多次为你遮掩!我若不替你……” “停!!!”终于搞懂了的素皑大吼一声,打断了胤禛愤怒的滔滔不绝,喘口气平静地说道:“四哥,你还不知道吧,八嫂快不行了……” 胤禛瞬间转向胤禩,见他苍白的脸颊,嘴巴张了张,仿佛不知道说什么。 素皑见他表情,继续道:“而且,查不出因由,事有蹊跷,可能是药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被人下毒。” 素皑说完,不管胤禛变幻莫测的神情,转向胤禩,“对了,你查出来了吗?” 胤禩平复了一下心情,摇摇头,“昨晚你走以后我去晚了,连药渣都没剩,无从找起。看来背后的这个人很谨慎,也很有计划。呵!竟然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么久,正大光明地换药,害了绮妩!而我却毫无所觉!” “什么意思?”素皑胤禛同时出口,看来,是真的有人背后捣鬼? 胤禩摇摇头,显然不愿多谈,他淡淡道:“你们不用管了,这事我自有分寸。”说完又看向胤禛,“如果没别的话讲,我们还是来谈谈你早上的折子吧。”说完便回身坐下,顺便毫不在意地踢开那些碎瓷片儿。 素皑胤禛对视一眼,胤禛想说什么,素皑冲他几不可察地摇摇头,胤禛见状也就闭口不言了。 从书桌上拿起一摞折子,胤禛把他们摊开来,道:“我并非自作主张,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也与户部一众官员都达成了共识。自我大清入关以来,土地兼并(圈地)便日趋严重,虽然皇阿玛在早年就已经禁止了圈地,但那些贵族官吏也是早年便疯狂圈尽了汉人的土地,代代相传。‘千年田八百主’,土地的集中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很多农民就面临了无业可做,无田可耕的地步,此其一。然咱们征收赋税也是以人口和土地为依据,农民大量出逃流亡,丁役负担必定严重不均,此其二。这样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长此以往,对那些丁役负担过重,地又少的农民绝对是毁灭性的生存灾难。摊丁入亩,这样做最根本的一点,便是能够控制人口的流动,把该在这个地方作息的百姓放在这个地方,反正他们有田耕,不愁吃不饱,这样流民也少了,丁役也无需担忧了。只要农民的户籍稳定,也就稳定了整个经济市场,这样一来,地主田多丁少,必困于役,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缓解了贫富差距,不是吗?所以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乃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大事。” 胤禛说完,便看向那俩人,胤禩眉头微皱不发一言,他明显不是太赞成,却又不说原因。素皑习惯性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面容平静。 “阿玛他是什么态度?”片刻,素皑先开口。 “皇阿玛并没有具体指示什么,毕竟这是件大事。今日朝会一出已经掀起了巨尺高浪,他大概也想让众臣再好好议议吧。”胤禛答道。 素皑点点头,“好,这样的话,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我想听听他的意见。”素皑言下之意,今天不和胤禛讨论了。 胤禛有些意外,他以为素皑会出言反对的。 这时胤禩也道:“那我跟素皑一块儿走吧,正好我今天也要回一趟太医院,晚些时候府里还有事等着我解决。”说着就站起了身。 …… 胤禛觉得这俩人分外怪异,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再加上他和胤禩方才刚吵完一架,此刻只得淡淡道:“那你们小心点,我这儿还有些公文要看,就不送你们出府了。” “四哥留步,我和八哥先走了。”素皑笑着道别,然后便与胤禩一起走了出去。 “你怎么看?”走出四贝勒府,胤禩才开口问。 “摊丁入亩,就是废除了人头税,把丁银并入田赋征收。这种制度看起来是解决了不少大问题,就像刚才四哥说的那样。可是长远来看,对我们的计划只有阻碍没有好处。摊丁入亩后人口必定激增,农村耕地面积和劳动力也会增加,可是这更把经济的依赖推向了农耕文明,而于商品经济和手工业的发展没有半分好处,成为了资本主义萌芽的绊脚石。再者,谁说实行摊丁入亩之后流民必定减少?”素皑撇撇嘴,“在这样的政治体制下,老百姓不一定就比之前轻松,逃亡的人也不一定比之前少。你越把他们困在一个地方,说不定逃去外地躲避赋税的会更多!因为这种政策实际上不能保证农民一定会有地,而这些地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胤禩点点头,“这种办法确实有碍商品经济的发展,不是上策。” 素皑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是,我们现在还非用这种办法不可!” “皇阿玛告诉你的?”胤禩问道。 “其实我来之前已经和阿玛讨论过,他给我看了之前川陕总督的奏报,还有河南,山东,甚至直隶,都有提过此事。你是知道那些地方官员的,尤其是封疆大吏,若非事情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们是不会惊动皇帝的。”素皑说道。 “嗯,他们怎么说?” “据说半年前,连川陕总督府都被老百姓集结围攻过一次,更何况是其他小衙门。现在全国除了那些沿海地带,咱们开放的港口外,多数省市皆有这种情况发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不过沿海城市这几年商品经济发展快,洋人集中,思想开放。虽说是龙蛇混杂,倒比内陆好管理些!呵呵,看来是一切向钱看呐,有钱就是好!”素皑半开玩笑道。 胤禩点点头,“看来四哥这办法是不得不实行了,虽说长远来看弊端不少,总之可解燃眉之急!” “对啊,其实不仅仅可解燃眉之急,以后也能迎仍而解。”素皑眨眨眼睛,笑得有些像狐狸,“我很早就想过摊丁入亩这件事,毕竟这种赋税制度在后世名声还蛮大的。但一直没有跟你提过,就是因为海禁还没开放,或者还没有显著成效。只要咱们能够一直掌握并持续发展‘开海禁,建水师’的政策,越往以后走,资本主义萌芽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是历史规则,自然规律!大自然的真理,当然具有不可抗力。所以什么农耕文明,什么摊丁入亩,以后在资本主义的冲击下,都会很快完蛋!” “嘿嘿,所以现在拿来救救急,还是没有关系的!阿玛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同意了,只不过他不知道我真正同意的原因而已……”素皑声音小小,和胤禩窃窃私语道。 胤禩抚额,他就知道这孩子肚子里的弯弯绕多得不得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想啊,除了我们俩以外,现在是不是大部分人只要不想得罪老百姓的都默认这个政策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素皑笑得贱兮兮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胤禩虽然心里压着块大石头,都忍不住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他懂素皑的意思,这条政策明摆着是压制富户缙绅,有利于大部分普通百姓的。胤禛提出来,并且坚持。如果皇阿玛最终也同意的话,那他就立了大功。朝廷里部分人当然也属于富户缙绅这个范围内,但他们怎敢公然反对?想得罪全天下老百姓吗?所以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朝廷里部分官员只能敢怒不敢言,哑巴吃黄连。然后胤禛立了大功,还收了不少人心,赚得盆满钵满。 虽说这几年因为太子大阿哥争斗的原因,其他阿哥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但这样的奇功不同于一般功劳,如果用得好,说不定还能成为保命丹。 “你呀!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皇阿玛呆久了,越来越阴险!”胤禩拧着素皑脸颊,调侃道。 “你才阴险!你和你隔壁都阴险!”素皑没什么营养地回道,“你快走吧,别忘了,今晚还有事要做!” 胤禩点点头,“嗯,我会小心的。” 素皑回到畅春园,喂小哈。小哈现在早已成人,哦不,早已成成年大狗,块头完全秒杀那些小哈巴狗,长得又像狼,一双狼眼常常在黑夜里冒绿光,有一次晚上发情跑出了畅春园,吓晕了守门的侍卫。京城里的那些小姐官太太也喜欢养狗,但都是那种小京巴狗或小土狗。有一回宫里夜宴,素皑带小哈去,她发誓她不是专门带去吓人的,只是小哈被关在畅春园太久了,她只想带它出去见见世面…… 结果,“撒手没”就是“撒手没”啊,这狗就是个土包子,满皇宫乱转,当晚便吓晕了三个答应两个贵人,吓得宜妃的爱犬几乎变成了痴呆,也吓得宜妃娘娘弄断了自己的指甲!总之,小哈惹的祸一箩筐,堪称狗界一朵奇葩。自那次宫宴后,小哈的名声就在旗人中传开了。 京城传言——四公主养了一只狼。 目前,这只“狼”舒舒服服地窝在主人腿上晒太阳兼睡大觉,完全没发觉有人闯入。 康熙缓步走近看书的素皑,在她旁边停下,驻足,微笑。 素皑抬头,也笑了,“阿玛,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正事,穿插一些不正经的。 明天继续~ 140催命 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小哈,康熙悄声走到塌边坐下,把素皑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蹭了蹭。 “昨天朕才刚下旨让欧阳澈回京述职,今天那边就有人来报,长阜镇发大水阻隔了回路,要等路修通,恐怕又得耽搁几天了。”康熙向素皑解释道。 “洪水?灾情如何?严重吗?”看阿玛的样子应该还好,古代消息传递慢,这恐怕也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康熙摇摇头,“恰巧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据报没有人受伤,只是路和桥被冲垮了,需一些时间修通罢了。” “呼……”,素皑舒了口气,人没事就好。说来这几年的天灾时不时要发生一下,可是规模都不大,人员伤亡也不严重,是以朝中上下还算太平。 “算算日子,路也应该修通了。唉,可恨是现在阿澈手脚不便,若是以前的他,悬崖峭壁都不在话下,何至于要等到路修通!”素皑提起这个,仍然颇有些恨恨。 康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闲闲地说:“你这么着急要他回来做什么?莫不是想他想疯了?” 素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无奈地抬起头来笑道,“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酸醋啊?阿玛一吃醋,脸上的表情就越帅!”素皑调笑地说着,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某人立刻有些不自在了,没话找话道:“本来就是!你瞧瞧你身边,什么张廷瓒、欧阳澈、穆尔泰等等,是来来去去不停歇。就算你心里没什么想法,怎能保证对方心里没想法呢?” 素皑都要翻白眼了,欧阳澈回来为的是谁啊!?又不是她! “我……这么急着招欧阳澈回京,是为了……为了……”素皑有些急躁,一时间编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脑子里在迅速搜索有什么可以用的理由。昨天她跟康熙说的时候他都没问,怎么今天又问起。 “为了老八媳妇儿吧。”康熙淡淡地扔出一句。 一句话甩出来,顿时石破天惊,素皑睁大眼睛,呐呐无言。 “他们俩的事早就有人密报给朕了,不然你以为以欧阳澈的长相人品,我会让他长期待在你身边?”康熙似乎很不屑,语气里还有一股自豪…… “阿,阿玛,他们俩已经没什么了,真的!自八哥八嫂大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了,绝对地!这点我可以保证!”素皑急着澄清,同时在心里吐槽,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被美色所获啊…… 康熙看向着急解释的素皑,道:“朕知道,不然你以为这事儿可以平静到今天?当年老八还没大婚时他媳妇儿和欧阳澈的事,京城可不只你一个人知道。” 素皑惊讶之余也有些感动,怪不得呢,这么多年尽管欧阳澈也声名大作,却从未有人提起过当年的事,那时候知道他们俩关系的人应该都被阿玛摆平了吧。 素皑窝进康熙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比小哈撒娇都要肉麻。 “嘿嘿,阿玛,谢谢你。”素皑由衷地感谢。 “不过,也算是难为老八了,据说他一直对媳妇儿很痴心?”康熙询问道。 素皑愣了一下,立刻镇定道:“外面当然是说他们鹣鲽情深,我们知道内情的人也许会妄加猜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谁又能说明不是真的琴瑟和鸣?谁又能说只是相敬如宾呢?年华过去,我虽没问过八嫂,但我相信在她心里,对八哥的感情不比对年少情意来的少。过去的就过去了,聪明人都明白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阿玛,我急着招欧阳澈回来的原因是为了八嫂,更是为了阿澈。他是个长情的人,如果不能赶回来,我怕他以后心里的痛苦永远也解不开。事实上,让他回来是八哥提议的,我只是帮他传话而已。” 素皑声音悲悯,目光哀伤,转过头去不让康熙看见。 “哦?老八?他倒挺大方的。”康熙似笑非笑。 素皑心里一惊,忙说道:“爱一个人,自然希望她幸福,强制占有又有什么意思呢?八哥心思细腻,通晓人情大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呵呵,强制占有,这说法挺新奇的。”康熙的口气素皑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想说什么,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的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当然!皇帝陛下一定是没尝过强制占有的心理,您长这么大,要什么得不到,何况是女人?!就算她们心里不愿意,又怎么敢在脸上表现出丝毫?是吗?”素皑转头微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比小哈闯祸后的表情无辜多了。 “咳……咳……这个,皑皑今晚的晚膳想吃些什么?” “嗤,没创意!”素皑撇撇嘴,一边下榻穿鞋,一边鄙视某人转移话题的手段太老套! 又见黄昏夕阳,小哈欢快地在素皑身边打转,跳起来扒拉她的腿,想让素皑带它出去玩。素皑拿着茶杯,静静倚在柱子上看夕阳。现在,八阿哥府上的一幕大戏应该开始了吧。 绮妩,其实我今天跟阿玛说的话并非全是编的,我也不知道如今你心里的天平到底是倾向哪一边,不过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少年,还是那个温柔了岁月的男人,你都曾经得到过他们的关爱和付出。如果接下来的路注定要一个人走,那么希望你一直不孤独。 素皑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转身进了屋。 八爷府。 胤禩在前厅正位上坐着,下面跪着的张氏并一干奴才个个瑟瑟发抖。 “爷!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啊,那药方拿到奴婢手上的时候就是那样,奴婢绝没有篡改过一分一毫啊!爷,请爷明察!奴婢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张氏边哭边说,一旁的奴才们也跟着哭哭啼啼。 “那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药方到你手之前就已经把它换了吗?”胤禩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今日布下一局,引人出洞,让他没想到的是,问题竟然出在药方上。他让张锦保管的一张,而张氏手里的竟又是另外一张。张锦的这张是方便他在的时候亲自照顾绮妩,但他近年来朝事繁重,每每不能顾家。所以他不在之时便由张氏来照顾绮妩并侍药。他记得当时是他亲自吩咐小顺子给张氏送去的药方,要她以后就按着那方子给福晋煎药。可是现在两张方子一对,竟然不一样?张氏的那张,加了两味非常罕见而又奇特的药,谷曲草和葛根。这两种药无色无味,若非内行人,很难从煎好的药汤中辨别出来。所以,绮妩其实一直在喝两种不同的药,若非今日胤禩有心亲自去一趟,绮妩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两味药刚好是和胤禩的方子相冲,对病人的身体绝无好处,长久服用,很容易在身体里留下毒素。 胤禩大怒,提张氏审问。而小顺子也明明白白说了当时他已经亲自把药方交给了张氏的贴身婢女珠儿。珠儿也承认收到并收捡好,也告知了她主子。所以,药方定是在张氏手中被换了的。到底是张氏换了药方还是别人换的,现在还未可知。胤禩只是生气,若他不是那么信任张氏,若他能够有一次绮妩进张氏送来的药之时去看她,那么他就一定可以发现那药的问题,一定可以救下绮妩!现在一切都晚了,绮妩服药已经大半年,说什么都晚了…… “爷,菡萏在外,说有要事禀告!”张锦在门外说道。 张氏还在哭诉自己的无辜,胤禩冷然道:“传进来。” 是绮妩的侍婢菡萏,只见她一脸的愤愤不平,见到胤禩后跪下说:“爷,方才王主子去到福晋房间,奴婢瞧她面色苍白,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且见到福晋就跪了下来,求福晋救她。之后福晋就把奴婢们赶了出来,想是在屋里拖着病体与王主子交谈。奴婢在屋外,隐隐听到她们说‘不是故意的……’,‘药方’,‘拿回药方……’什么的。当时奴婢就觉得事有蹊跷,可过了会儿福晋就让我们进去,让王主子回去了,奴婢瞧福晋还装作没事人一样!”菡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爷!奴婢冒死禀报,并非要恶意攀咬王主子,可这件事若不差个水落石出,若不把真凶揪出来任她兴风作浪,别说福晋所受冤屈不能平,日后她岂不连小阿哥和小格格也要毒害!福晋心善,不忍责罚,是奴婢看不下去,若真凶就在眼前,怎能让她逍遥法外?奴婢恳求爷,为福晋做主!”菡萏哭得伤伤心心,她是绮妩娘家的陪嫁侍女,对绮妩的忠心自不必说,对弘旺和谷梵也好的不得了,就是性子平日里稍嫌泼辣了些,好打抱不平。 胤禩一拍桌子,嘴抿成一条线,一旁的张锦小顺子也是气不能平。菡萏平日里跟他们很熟识,是断不会撒谎的。 “菡萏,你起来,带路!”胤禩吩咐道,又对张锦说:“去把王氏,毛氏都叫到福晋房里。”说完便带着此刻大厅里的人直奔绮妩的院子了。 之后的事情便很顺利了,胤禩不忍打扰绮妩休息,也不愿让她看见这些哭爹喊娘的糟心事儿,便在外间审问。 王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称是她在一开始就偷偷改了八爷拿给张氏的药方,而张氏一直都以为那便是真正的药方,丝毫无觉。但王氏也称自己看着福晋的病一天天加重,甚至大有不续之意,心里也是万分害怕和后悔的。她本来也想把假药方拿回来,可无奈张氏看管极严,非常谨慎,是以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就这样,事情便拖到了今天。今天若不是胤禩有心查证,恐怕绮妩就真的含冤而死却无人知晓了。 而王氏的动机她也承认了,无非是出于嫉妒,出于对胤禩“痴情”的愤恨!她本来只想让福晋的病别好那么快,好让她也有时间能分得一些胤禩的宠爱,却没想到铸成大错,一步错便永不能回头! 此刻王氏目光呆滞,瞬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坐在地上。却无论是精致的妆容还是富贵华丽的打扮都挡不住众人看向她时目光里的厌恶和痛恨。 张氏和毛氏也在哭。张氏心里的悔恨和复杂也非一般人能懂,她觉得她要是后来不把药方看那么严,说不定王氏已经改回来了!这时候她的谨慎认真,竟然做了王氏的帮凶!?她每天兢兢业业地为福晋煎药侍药,竟是次次为她端去了索魂汤!她小心珍藏唯恐有损伤的药方,竟是福晋的催命符!? 大厅里除了低低的啜泣声,竟无一人说话。胤禩揉着额角,张锦在一旁躬身,正准备听他吩咐。 “爷……”胤禩抬头,是菡萏,她抹着眼泪接着道:“福晋要您进去呢。” 胤禩起身,示意张锦,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便进去了。 绮妩批了一件狐裘大氅,靠在床头,脸色不算太差,精神比白天时候要好一些。 “爷都知道了?”胤禩坐在她床边,绮妩问道。 “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毒妇?”听得出来,胤禩还是很生气。 “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儿女。” 作者有话要说:唉,预告一下,绮妩会挂! 明天继续~ 141旗人 “绮妩……”胤禩不忍,低低念出声来。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今后,也,也不知还能为弘旺和谷梵做些什么……爷答应我,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孩子行善积德,别对王氏……赶尽杀绝!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况且,她……天良未尽,望这福报将来……能应在咱们儿女身上,就算是,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了。”绮妩断断续续,说话稍有些吃力,胤禩听得很不忍心。 胤禩把被子给她拢一拢,笑着道:“好吧,就听你的,逐她出府便是,不祸及家人。” “谢谢爷。”绮妩虚弱地笑笑,软倒在枕头上,胤禩轻拍她的手,坐在一旁陪她入睡。 “主子。”是张锦的声音,在外间。 胤禩看着又陷入沉沉昏睡的绮妩,轻轻打帘而出,“何事?” “爷,方才下人来报,王主子刚一走到回廊边,就挣脱奴才们……撞,撞壁自尽了。”张锦尽量放低声音,“死前留下话,望爷和福晋放过她的家人。” 张锦话音一落,胤禩便偷偷看了一眼里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迁出府外厚葬,底下人一律封口,就说是逐出府外的!记住,尤其别在福晋面前说露嘴。另外,下毒一事也严禁任何人再谈论,尤其是弘旺和谷梵身边的人,若有人私自泄露此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置!”胤禩下了封口令,张锦忙不迭地应下。 张锦走后,胤禩一个人站在屋外,不发一言。 如今就算找到了凶手又怎样呢?绮妩现在的身体已是重症缠身,各个器官都在衰竭。这天底下还有什么灵丹妙药,救得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病人? “阿玛。”两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自身后响起,软软的,带着说不尽的依赖和甜腻。 胤禩转过身去,脸上立刻便挂上了大大的笑意,身后四岁的弘旺牵着不到两岁的妹妹,甜甜地看着他。 胤禩蹲□子张开双臂,两个小不点立马就飞进了他的怀里,腻在他身上,撒娇耍赖。胤禩一手一个,放软声音道:“你们怎么来了?是想阿玛了吗?” 谷梵还不太会说话,只得咿咿呀呀地眨巴眼睛看着哥哥。 弘旺看向胤禩,童音糯糯软软,“回阿玛,我和妹妹想额娘……“ 胤禩一听,佯作生气,眼一瞪,“想额娘?就不想阿玛吗?” “嘻嘻……”清脆的笑声,是谷梵,她比弘旺要矮上许多,此刻使劲往胤禩怀里拱,想让她阿玛抱她。 胤禩一手抱起谷梵,一手牵着弘旺,笑着朝里间走去。 两日后,胤禛在朝上提出的“摊丁入亩”之策得到了康熙的首肯,并着户部依令执行。部分满洲贵族眼见木已成舟,知此事已无回天,不禁暗恨,也恼怒四阿哥三番四次坏他们好事。在之后的朝事中,虽然四阿哥已经尽力不露锋芒,凡事能不参言一律缄默,却仍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借机明嘲暗讽,偏偏与他一向公不离婆的八阿哥又因为家事繁琐,八福晋病危而被康熙特许了假期,一时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其余的阿哥,也就老九老十还能帮两句腔,却也用处不大。十三十四还未入朝,也做不得帮手。至于大阿哥太子三阿哥,乃是巴不得多打压他两回,就算是杀杀气焰也好。 这一切康熙看在眼里,并不作声,就算胤禛被简亲王等人当朝嘲讽刁难他也未出言半句。这等态度看在众人眼里,更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很多年前我曾提出过置旗人的想法。但那时候因反对声浪太大而被暂且搁置,阿玛还记得吗?”素皑边煮茶边与康熙闲聊。 康熙手捧书本斜靠在躺椅上,含糊答道:“嗯。” “这几日朝堂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似乎四哥被夹攻得很惨?”素皑笑问道。 “想出头?”康熙放下书本,问道。 素皑撇撇嘴,真是的,现在都不爱听她讲话了,非要提起别的男人他才会正经点!哼! “我有那么无聊吗?还出头呢!我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们没能成行之策,现在是不是也到时候了?”素皑鼓起了包子脸,凑到康熙面前,开心地问道。 康熙伸出手去边捏边问:“你倒是嗅觉敏锐!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的事还挺多!” “嘿嘿!我就是天天在后罩殿偷听,那也能知道不少事儿啊,谁让皇帝就在我眼皮底下呢!”素皑笑笑,“好了,说正经事。四哥的这招‘摊丁入亩‘目前看来是解决田赋问题的上策了。但很明显,这个事儿必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尤其是那些富户缙绅。往大了说,咱们满洲贵族们,只要手上圈有几块儿地的,谁也跑不了。像简亲王,信郡王这些,亲贵大臣中的代表,势力庞大,又有军功。这些天来,他们不敢明着在阿玛跟前抱怨,只有拿四哥撒撒气。但现在摊丁入亩都还没开始就已经这样了,等到开始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联合亲贵们一起撩蹶子,到时候必定给新政的实施造成大阻碍。” “那你说怎么办?”康熙问道,置旗人这点说来简单,可若真简单用得着这么多年都动不了手吗? “我的办法说出来,恐怕会有一番大的变动。反对的声浪怕是比‘摊丁入亩’还要高!但我觉得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了。之前马齐大人建议把一些下层旗人牵回东北龙兴之地,我觉得那都是不怎么靠谱的下策,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旗人不事生产的问题,换个地方供养而已,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这么多年考虑下来,我觉得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还是——取消国家每月给旗人发放的银子,取消老祖宗旗人不得经商务农的规矩,让旗人也如普通老百姓一样,能够……” “不要说了!”素皑还没说完,便被康熙沉声打断,“这个办法朕很早就告诉过你了,不可能。” 素皑的话哽在喉咙口里,忽被打断,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片刻后,素皑问道,不是她今天冲动了,她有预感,这事拖得越久就越办不成。如果连康熙这样的君主都不敢着手整顿这一块儿,那么除非后世出现更强势雄才的人,否则满族怕是岌岌危矣。在清末的时候,那些旗人是什么样子呢?他们早已丧失了劳动力,甚至没有“劳动才能养活自己”的普世价值观。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长久以来都由朝廷供养,他们出生便自动享有金钱和权力的惠泽。他们每天的生活便是“提鸟笼,曳长裙”,在茶馆儿喝茶,在戏园听戏……莺歌燕舞,粉墨登场,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这样的人,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问题,遑论战斗力!? 等了很久,康熙也不回答,素皑笑了笑,有些轻蔑,道:“我知道阿玛不同意的原因,我也知道满洲亲贵们绝对不会同意的原因。呵!就算我今天嘴上不敢说,就算我因为尊重阿玛而不忍用那样的字眼,但我在心里却不能不这么想!真是——”素皑顿了顿,看了看脚边似乎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的小哈,她咽了口唾沫,道,“真是目光短浅!” “你!”康熙转过头来,怒目瞪着她。 素皑不卑不亢,抬头与他迎接他的目光。不是她今天豁出去了,而是今天若不能拿下,这件事就会像长久长在当权者心中的毒瘤,割不掉,消不了,只能越长越大,越长越敏感,直到有一天无人敢碰! “其一,旗人不事生产已久,战斗力劳动力下降是有目共睹之事,不用我再多说。阿玛若不信,大可问问康熙二十五年,那杀妻杀母的旗人!大可问问康熙三十年卖儿卖女的旗人!大可问问去年那个抢了数户贫民的旗人!入关仅仅五十余年就已经是这样,我真的很难想象二十年,五十年以后的中层旗人,下层旗人是什么样子!”素皑恢复了已经收敛了很久的气势,其实如果康熙不是这么执拗,她根本不愿这样跟他说话,“阿玛如果也好奇,当然大可不必听我说!” 见对面之人还是面色不善的样子,但却没有打断自己,素皑继续道:“其二,海禁已开,阿玛就算不亲临也知道如今的沿海口岸是如何风生水起,热闹非凡。不提那些偷着与洋人做买卖的旗人亲贵,那些底层的,真正是这条经济线上掌握命脉的人是谁呢?” 康熙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素皑语气诡异,“是汉人。” 一语道破核心,素皑高兴地看着康熙瞬间变色的脸,开始转换语气,慢慢说道:“二十年以后,若很大一部分汉人因为经商富起来了,那么阿玛准备用那堆天天吃着朝廷饷银,诸事不做的废物们去与他们竞争吗?还是那战斗力惨目忍睹的八旗军队去约束他们呢?阿玛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很清楚,我并没有夸大其词。让汉人种地务农,让汉人经商赚钱,然后满人就由朝廷出钱养着。呵呵,好奇葩的逻辑啊,朝廷是多有钱,才能把蛀虫们养得能和商人们比财力,和农民及手工业者比劳动力的地步!?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阿玛若是也好奇,大可不必管我今天说的。” “其三,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诛心,我不得不在此之前说句被人说烂了的废话,忠言逆耳!我了解大部分亲贵的心理,说穿了便是特权心理。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就为了这样的心理,把自己坑成了个废人,不值当啊!如今有些亲贵大臣们见海禁开了后钱那么好赚,也反应过来开始偷偷经商,我知道阿玛平日里对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大部分旗人,依然是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默默地吃着朝廷。”素皑舒了口气,“我知道很多人会反对,尤其是那些一边自己偷偷做着买卖,还一边言之凿凿地说着祖宗规矩不能废的人。但这部分人怕的是什么?他们真的关心祖宗规矩不规矩的吗?他们是怕一旦朝廷松了口,他们的小聪明和特权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人人公平竞争,何来他们的市场?” 素皑的语气越来越缓,逐渐在康熙面前半跪了下来,手抓着对方的手,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恐怕如今朝上真把祖宗规矩放心上的,一是那些顽固蛮横之人,一开口便是祖制不可违的。第二,恐怕就只有阿玛您了,是真正在为八旗生计担忧,怕废了祖制后他们没能力养活自个儿!” 素皑把头放在康熙腿上,开始道歉,“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那么冲的。我承认我着急了些,但我说的都是事实。眼看海禁开放的效果愈加显著,可见这波经济的大洗牌也离咱们不远了。我是怕到时候朝廷、旗人会措手不及。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如果说海禁的开放为我们带来了经济以及军事上的飞跃,那么它坏的那一面要由谁来承受呢?!”素皑发出了重重的疑问,抬起头来,心潮有些起伏,也有些难过,“若……若阿玛有一天成了这场变革浪潮的牺牲品,那素皑更应该是千古罪人,当初若不是我,那大清或许就平平淡淡地走完康熙朝,种种的问题,就全都留给后人去操心……” “素皑,你!”康熙发声了,素皑这么说?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要做,就要在阿玛手上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阿玛留给子孙的,定然不是一个积重难返,弊病丛生的国家。阿玛留给子孙的,一定是繁荣强大,冉冉升起的帝国!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素姑娘真不一般的狡诈!尼玛我真的是按照我心目中的女神来写的吗?直爽,卖得了萌,耍得了二,给力有用不做作,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该道歉的时候道歉……额,这真的是女神吗?确定这不是一个像男人一样的女屌? 好吧,我混乱了,本来想写一个女神来着,结果写出来才发现,原来我心目中的女神……是这个模样。唉,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女生,应该没多少男生会喜欢吧T_T~ 最近叶子写文的动力都要没有了,因为留言已经几乎没有了。有时候看着那少得可怜的留言叶子还是会伤伤心,但后来也习惯了,我也不想撒娇打滚卖萌威胁求留言了……我已经彻底处于蛋腚模式了。 明天有事休息一天。 142来信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素皑跪坐地上,头靠在康熙腿边,静待一旁这人想通。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甚至不惜口出伤人之言。这件事上,并非她存有什么私心,而是完完全全在为满清一族的将来考虑。祖宗的规矩已行多年,惰性已成,若是真连康熙手上都无法改变,那还能指望后世的谁? 感觉到头顶的手温暖而厚实,开始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素皑抬起头来,浅笑着看向对方,康熙的表情似乎有些沉重,笑容也不见轻松,“那就,依你所言吧。” 素皑握着他的手,道:“摊丁入亩一事必激起部分旗人不满,若这时再废除祖宗规矩,怕是有些不懂事的亲贵们会寻机生事,阿玛要先做好防范,再正式操办。且要选得力人选,不然必定生出祸端。” 康熙思索片刻,沉声道:“那就让老四去办摊丁入亩的事,让太子去办第二件吧。” 话音一落,素皑一愣,太子? …… 好高明的手段!太子去办?阿玛是想借机考验太子?还是借机考验大臣?或是借机考验满洲亲贵?他明知道太子与很多亲贵大臣素有来往,且多没做什么有利百姓的好事,现下还要把这事儿交给太子办?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还是想搅乱太子党的一池春水?也或许是兼而有之。只要这一旨意下去,太子那边,大阿哥那边,包括整个朝堂以及满洲贵族上层,皆会掀起一场大风暴…… 素皑缓缓抬头盯着康熙,装着严肃道:“管你交给谁,只要不让我去办就好……”说完做了个鬼脸,起身煮茶去了。阿玛要怎样对太子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她更不想去猜他的想法。她不会忘记她自小立下的愿望与初衷,至于爱新觉罗的家事,就让有兴趣的人自行去解决吧。 “公主!公……”芷柔急急进院,大概见到康熙也在,有些慌张,“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慌慌张张的!被火烧了尾巴呀!”素皑一边笑骂道,一边注意力全放在了斟茶上面,没看见芷柔都快哭了的神情。 “起来吧,你……手里拿的什么?拿过来给朕瞧瞧。”康熙看了一眼素皑,见她毫无所觉,又看芷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瞟她主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回,回皇上,是……”芷柔哆哆嗦嗦把东西藏到背后,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 素皑被芷柔不正常的举动惊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她,只见她慢吞吞地移过来,再慢吞吞地从背后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再慢吞吞地递给康熙。素皑瞬间就明白了,呵,这真是每月一封,比大姨妈都准时! 素皑抬头看看天色,有些奇怪,以往都是早上到的,四年了,从无改期,怎么这回是晚间到达? 康熙漫不经心地扯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一副装得很不想拆别人信件的样子,口里哼哼唧唧,语气可以酸死一缸醋了。 “还真是勤勉,他若能像操心这事一般操心国事,恐怕沙俄早就天下无敌了,早没有我大清立足之地了?每月一封,从无间断,来来往往,风雨无阻!不过能不能让他们的信使带个话,下次把这信封颜色换一换,朕看着瘆的慌!”康熙把玩了一会儿,吩咐了战战兢兢的芷柔,便把那封信扔到了一边。 素皑看着那骚包的粉色信封,她也想说最后一句,她真的最讨厌粉色了! “呵呵,呵呵……芷柔啊,你先下去吧!”素皑吩咐道,末了还补充一句,“记得刚才皇上的话,把信封颜色换一换啊!” 素皑话音刚落,就听旁边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茶杯一放,下地穿靴,进了内室,看样子极其气愤,背影极其冰冷。 素皑吐吐舌头,芷柔也做了个鬼脸,给了她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溜了。 素皑慢吞吞地收拾茶桌和书,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位的这个举动,时间不长不短,也有四年了。当然,素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的意思。康熙比她聪明很多,自然也看得出来。素皑有时候会感叹,她与那位陛下,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她事后曾经努力回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那次她到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那位陛下如此念念不忘。送礼物这件事也就算了,小哈的确带给了她很多的欢乐,她很感激。后来每月的书信,那位也不是长篇大论,有时是一首诗歌,有时只是一两句心情,更有时是一副画,总之月月都有,花样百出。她一开始也是不予理会的,当然不是她要失礼不加理会,而是她怕阿玛会不高兴。可是她的不加理会却一点都没有熄灭那位的热情,反而更变本加厉。后来经过胤禩点拨,她才明白也许就是因为她的毫不理会,让她变成了“得不到的人”,根据“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一铁律,结果便可想而知了,那位从此更加穷追不舍。 后来,她尝试回了一两封,委婉地提及了多谢对方的好意,也请他不要再做这样的举动。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人家不管不顾,照样每月报道,比大姨妈还要准时。这下素皑没辙了,胤禩也无语了,只得随他去。 素皑进到屋里,看了一眼又窝在榻上看书的康熙,走到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块大一点的夜明珠悬挂起来,嗔怪道:“这么暗怎么看书,也不知道点个大一些的。” “信呢?”康熙放下书,问道。 素皑一愣,回道:“外面,不是你扔的吗!” “哼,就寝!”某人说完把书一扫,连靴子都不穿就拉起呆滞的素皑往寝殿走去,用力奇猛,像是浑身是怒气没处发。 素皑可怜兮兮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我的夜明珠……还没收……唔……” 所以,长夜漫漫,夜明珠兄只能孤零零地罩着空无一人的前殿,对比着寝殿的翻腾喘气声。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被摊丁入亩以及旗人改制之事闹了个天翻地覆,尤其是第二件事,皇帝明明白白要太子去办,这说着是放权,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不像以前那般信任太子了,这是在试探呢!而且还是一石几鸟,探的不仅太子一方,必定还要拉扯出些不安分的人一网打尽。 这样一来,前段时间闹得人仰马翻,搞得四阿哥被群起而攻的摊丁入亩反而少有人关注,使得事情可以更顺利进行。这不禁让佟国维一班老臣暗自揣测,这皇上实际上是只想办第一件事呢?还是两件事真的是分开?或是皇上纯粹在试探太子?更甚者,难道皇上在为四阿哥铺路?! 这一切,暂时都无从得知,一切的结果都要等尘埃落定之后众人才能找到答案。而太子方面大概也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的不同寻常而行事格外小心。大阿哥方面也觉得机会来了,也许可以借机扳倒太子在积极部署。胤禛这边没什么别的想头,他现在对康熙是感激涕零,要不是康熙帮他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太子身上,他这边能不能开头做事还很难说呢。如今他只要切实做好摊丁入亩的差事就好,到时候就算没功,也不至于有过。 而胤禩也刚好在这局势风起云涌之际避开了朝堂,因为绮妩,真的不行了。 这两天素皑也在八贝勒府扎下了根,绮妩已经病得昏昏沉沉,胤禩把所有能用的药都给她用遍了却还是没什么效果。弘旺和谷梵每天哭闹不止要找额娘,胤禩不敢带他们前去怕过了病,素皑只能每天红着眼睛哄他们,还把小哈带过来,顺便叫胤禛把弘晖,胤禟和胤誐把小格格和小阿哥带过来一起陪他们玩,才算能稍稍转移一下俩孩子的注意力。 欧阳澈那边,大概是行动不便耽搁了不少时辰,素皑已经派张廷瓒去接他,估计就这两天要到了。 这日绮妩已到弥留之际,胤禩拒绝了所有前来探望的人,八贝勒府一片死气弥漫。素皑牵着弘旺,抱着谷梵站在绮妩寝室门外,挡回了张氏以及毛氏的请安探望,并吩咐张氏让所有人都暂时不许接近这个院子。 寝室内,胤禩守在绮妩床头,轻声唤她的名字。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竟露出一丝笑颜,开口道:“孩子……”。 胤禩掖了掖她的被子,“我去带他们进来。” “嗯……” 素皑一人站在门外,听得里面谷梵不依不挠要额娘抱的大哭声和弘旺低低的啜泣声,捂住脸把眼泪憋回去。 弘旺四岁,他会知道“死”是什么含义吗?这些天她一直告诉弘旺,他额娘或许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弘旺和妹妹了,问他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替额娘照顾好妹妹,照顾好自己。可那孩子绝顶聪明,不住地拉着她追问,额娘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很久都不能回来…… “公主!”折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轮子刚才来报,欧阳大人和张大人到了,现正往八贝勒府赶来。” 素皑搓搓脸,“是吗?”说着看了一眼里间,“希望他还能赶得及。” 胤禩带着俩个孩子出来,把谷梵交给素皑抱着,看向风尘仆仆,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的欧阳澈,道:“进去吧,她等了你好久,久到,都以为你不会来了……”说完呼出一口气,而后转身牵着弘旺与素皑一同离开。 “你尽力了,我也尽力了。”素皑红着眼眶,把脸贴着谷梵的小脸,看着胤禩。 胤禩摸了摸弘旺的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的。”说着看向寝室那边,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寝室里,一股浓重的药味缭缭地缠绕着两个人,正在慢慢飘散,仿佛它也明白病床上的人终究是留不住了。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呢?不过十年光阴不到,那年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与翩翩起舞的绝世少女如今一个坐着轮椅手脚俱残,一个缠绵病榻油尽灯枯。相对而视,连吐一个字都似乎困难重重。 绮妩伸出一双形容枯槁的手,她的精神在看见欧阳澈的那一刻似乎有些焕发,“好像……不认识了呢,呵。我,我想坐起来……” 欧阳澈缓缓移动轮椅上前,一手握住绮妩,一手轻轻抚向她的发丝,像是触到了稀世珍宝。 绮妩轻轻笑了,她有些气不顺,苍白着脸颊笑道:“我,我今天真不该……这样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43此生 欧阳澈红着眼一边替她把发丝拢到耳后,一边微笑道:“你即便不梳妆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绮妩强撑着坐起来,眼泪慢慢沁出眼角,“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再见……”说着向欧阳澈伸出了手,“阿澈……澈,你能不能,再,再抱抱我?” 一声“阿澈”入耳,男子几乎痛哭出声,他弃了轮椅挪至床边,紧紧抱着已经虚弱之极的人,眼泪滴进她的发间,隐匿不见。 屋内药香渐渐散去,守在门口的菡萏听得里面断续的言语,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以前,还觉得此生很长,很长……甚至,以,以为它没有尽头。可是转眼便,便到了……咳咳……说再见的时候了。阿澈……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生这么漫长却又,又如此短暂?”绮妩断断续续,彷如自语。 “妩儿,别说了……”欧阳澈心痛如刀绞,此生,他终是没有等到,终究还是什么都失去了。 绮妩艰难地摇摇头,强鼓起力气道:“我从不后悔……遇见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我会把那年的你一直,一直刻在心头,带走。你也一样……只当妩儿还是那年的样子,放在心底便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欧阳澈哭着笑了,“我明白,我不会失去所有勇气的,我答应你……” 绮妩点点头,眼泪滴在她一直紧握在手的一管玉箫上。 “我想听你吹曲子……”绮妩抬起那管玉箫道,“以往都是我跳舞,你为我伴曲,今天,我想听你独奏。” “好。”欧阳澈接过那管箫,答道。 天色渐暗了,谷梵已经在素皑怀中睡熟,弘旺也有些昏昏欲睡。夜里风大,胤禩不敢让他们在外面久待,便吩咐下人先抱两个孩子回房。 屋内的箫声渐渐响起,如泣如诉,闻者落泪。 素皑坐在石凳上,抱着胤禩的胳膊,眼泪淌在他的衣襟上,身后屋内的红烛渐渐燃尽,箫声时高时低,终近嘶哑。 到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时,菡萏苍白的声音自后响起——福晋,殁了。 京城正值多事之秋,这时候又逢八福晋新丧,胤禩连日来精神不济,多番操劳,终是在绮妩走后的第三天病倒了。 他这一病,八贝勒府的诸多事宜便全要由素皑和四福晋端凝帮着打点。弘旺和谷梵虽还小,几天见不着额娘,府里又乱作一团,他们自然不是毫无所觉的,每天哭闹着要找绮妩,素皑怎么哄都哄不住。好在后来小九和小十的媳妇儿也过来帮着打点,良妃也在康熙的特许下派了几个得力宫人来府,才算是把绮妩的后事顺利办完。 只是胤禩的病乃多年来辛劳操心所致,又逢绮妩在此刻撒手人寰,他心里的愧疚,同情,痛苦与哀怨全都郁结于心,这一病倒便数病齐发,来势汹汹,端的是凶险!胤禛这边本来忙于政事,可听说胤禩病倒后他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立刻便跑过来守在胤禩床前,侍药等事皆亲力亲为,丝毫不肯假手他人。 素皑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得不开口劝他。他这个样子落在别人眼里,说的好听是说兄弟情深,说的不好听,可别要传成什么样儿了。况且四嫂还在八贝勒府张罗八福晋的丧事,难道他们夫妻两个都要成天杵在这儿吗?四哥他还办不办公? 胤禛后被说动回去了,只是胤禩的病一直也不见好,他日日悬心,每日也必来探视。 今日康熙正在乾清宫批折子,眼看要入秋了,如今朝堂多事,他要回紫禁城住一段时间。 素皑此刻站在殿外,对向她行礼的宫女点头示意。众人如今很少在宫中见她,乍一相见,是会有些突兀。即便几年过去大家已经逐渐淡忘了四公主不祥的流言,但每每见她一次便会想起,如今见四公主憔悴的模样,知道的是因她操心八贝勒府上的事所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那以后逐渐灰心,不复以前的容光焕发。 “公主,皇上让您赶快进去呢。”梁九功笑着跟素皑回话道。 “有劳梁公公了。” “公主,奴才见您神思恍惚,容颜憔悴,”梁九功微微皱眉道,“容奴才多一句嘴,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素皑听得出梁九功是真心关怀她,不由心下感动,笑着点头称是。 “批了多久的折子了?休息一下吧。”素皑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康熙立刻抬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素皑脸色苍白,未施粉黛,眼眶下的黑眼圈已经足以是认为被人打了一顿。 “你怎么了?朕才没走几天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康熙又生气又心疼,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素皑听他又气又急的关切问话,一时间有些委屈泛上心头,干脆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紧紧地抱着他。只有抱着他,在他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全,觉得安心,觉得并非孤独无依。 “阿玛,我很怕……” “怎么了?” “我怕死,也怕活,怕一病不起,怕毫无希望。怕看不见尽头的一生,也怕看得见尽头的一生……”素皑的眼泪淌了出来,这几年她已经很少流泪,但这几天算是全部补了起来,“阿玛,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很怕。” 康熙握着素皑的肩拉她到面前,伸出手去缓缓地抚摸她的背脊,背上突兀的蝴蝶骨让他心里一疼!短短几天,她竟瘦了这许多? “有阿玛在,什么也不用怕,阿玛会守着你的。”康熙一边轻声说,一边拭去素皑的眼泪。 “我以前觉得,自己真是无所不能,可是现在却愈发觉得力不从心。我以前面对死亡可以很冷静,可是现在却愈发看不透生死。阿玛,这些年,实在是有太多人在我身边死去了,一个接着一个。我却没有办法越来越麻木,反而越来越清晰……”素皑捂住脸小声哭泣,“阿玛,我很怕,世事无常,会不会有一天我突然就会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我怕有一天,我会被逼到无路可走!” “不会的!有阿玛在呢,阿玛会保护你一辈子。就算,以后……阿玛不在了,也会留下足够的力量,保你一生无虞。” 素皑摇摇头,“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不要好好活着,不要慢慢等死!阿玛,如果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我不要一个人留下!一个人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你胡说什么!皑皑,你怎么了?你不能说这样的话知道吗?!”素皑哭得可怜,康熙也心如刀割。他知道素皑的恐惧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她见过了太多残酷杀伐的事,见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惨剧。她很害怕,一直很怕自己有一天也是这人间悲剧里的一员。她甚至常常幻想着能够一夜白头,垂垂老矣,幻想着时光能够在睡梦中远走。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和结局,再不会有何变故。尘埃落定时,爱不会走,心不会走,人也不会走,那便是最好的尽头了。 康熙擦着素皑脸颊上的泪,郑重其事地说道:“阿玛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你的安稳人生,你的平凡幸福,你的婚礼,你的夫君,你的孩子,你的白头到老……阿玛什么也给不了你。能够给你的,只有爱。这种爱,对于阿玛来说,或者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它是毕生难以企及的愿望,是不可复制的奇迹,更是在这疲惫不堪的人生中,唯一存在的英雄梦想。” 康熙说着,眼眶微红,抵着素皑的额头,“阿玛此生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你了。如果你觉得重,那就背负这爱活下去,让它包围你,保护你。如果你觉得轻,那就索性扔了它,做回随心所欲的素皑,自在而活……” “阿玛!”素皑伏在康熙肩头,痛哭失声。 现在的素皑还不明白,她要的答案在多年后才会有解释。 原来,即便是离开他,她也能找到幸福,不会活不下去。 其实,能够回忆有你的片段,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素皑在乾清宫暖阁内沉沉睡去,康熙坐在她床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皇上。”梁九功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 “去把几天前的那本折子拿出来吧,去吧。”康熙的声音似有无限疲惫。 梁九功明显有些迟疑,瞄了瞄熟睡的素皑后,轻声应道,转身吩咐奴才去找了。那本折子是盛京将军所奏,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有,只是皇上次次都压下来了。唉,梁九功重重地叹了口气,替他们关上了暖阁的大门。 几日后,胤禩大病初愈,康熙见他伤心过度,精神不济,特意免了他吏部的差事,准他在家休养,也同意了他暂不纳新人入府的要求。 这一旨意在旁人看来似乎是皇上对八阿哥有所不满而革去了他的差事,而素皑胤禩他们心里明白,其实康熙是真的心疼他,不想他在这时候去趟朝堂这番浑水,在尽力保全他。胤禛那边见状也尽量加快速度进行摊丁入亩的事宜,且开始闭门谢客,除非是户部有关官员,其余一概不见,当然也是嗅出了康熙的意图,为避免自己被拉入太子与大阿哥此番风起云涌的争斗而作的准备。 之后胤禩把弘旺和谷梵都送进了宫在良妃膝下养着,不是他没能力照看两个孩子,而是绮妩刚刚走,他怕孩子们待在这里会有阴影,还是送去新的地方为好,孩子们也会忘得比较快。而且良妃疼爱两个孩子得不得了,胤禩不能常常进宫在他额娘跟前尽孝,但如果有两个孙子陪着,良妃也不会那么寂寞。 这日去看过绮妩后,素皑和胤禩便要送欧阳澈出城了。欧阳澈是盐运使司,他这回突然被召回走得匆忙,此刻这边事已了,也该赶回去了。 京郊凉亭外,素皑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这些年,她在这里送走过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这里送走过她? “天凉了,把这个给你家公子拿上吧,当心路上冷。”素皑把一件狐狸皮做的大氅拿给欧阳澈的小厮。 欧阳澈笑得苦涩,看着素皑和一旁八阿哥同样疲惫的脸,心下叹气。 “教官,八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 胤禩点点头,“你,一路顺风。且别忘了做复健,切不可因久不痊愈而失去希望。” “我明白,谢八爷关怀。八爷,也要保重!”欧阳澈鞠了一礼,转向素皑,“教官也是。” 素皑笑着点头。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和教官说。我之前去盛京办差,曾偶遇一贵族妇人,和教官长得颇有些神似。我因一时好奇而跟踪了她,后来一打听,她出入的是皇家别院,里面住的是久居于别院养病的和硕恪纯长公主。”欧阳澈低声对素皑道。 素皑一惊,神情讶异。 胤禩看看素皑,也是一惊,立刻对欧阳澈道:“此事不可宣扬,你一人明白就好。” 欧阳澈轻轻颔首,“我明白,八爷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说什么了,写着写着就写哭了,可能是我泪点低。。。 明天继续~ 144偶遇 落叶满地,秋日降临。欧阳澈瘦削的背影在寒风中飘然远去,素皑站在凉亭外,眼眶微湿。 回首向来萧瑟处,此次一别,再见面又不知是何年月了。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胤禩大病初愈,不耐在寒风中久站。 素皑点点头,“嗯。” “刚才欧阳澈说的话,你怎么看?” 素皑笑了笑,“他说的,应该就是我的生母了。而且,阿玛昨日告诉我,她要回来了……” “什么!?”胤禩惊呼。 素皑抬起头微笑:“阿玛说,当年母亲远走盛京并答应他此生再也不见我。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减少过对我的关注。若非身边有人监视,母亲才不是个守信的人呢!可能早就回京城来看我了!”素皑语气颇有些自得,听得胤禩也很开心。 “那就好,你额娘应该是很疼你才对!”胤禩笑道。 “是啊!都怪阿玛,不让她见我!其实自老城雷劈事件后,关于我不祥的流言传得满天下飞,额娘该是很着急的。她年年托盛京将军上书请求回京城来看我,却年年都被阿玛驳了回去!”素皑撇撇嘴,说起这事儿她就生气!臭阿玛!笨阿玛!那么讨厌,哼!不过她昨天刚知道这事儿时已经跟康熙吵了一架了,算是出气了。想到阿玛也有他的苦衷和考虑,素皑也就不忍太过。 胤禩温言道:“皇阿玛有他的顾虑,你别怪他。他这次肯让你额娘进京,也全都是为了你。” “嗯,我知道。可能是阿玛觉得我一个人太孤单了吧,他不能陪我的时候也希望我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其实自我知道身世以后,对这个额娘是没多大兴趣的。你明白,阿玛不想多谈,我也因为一些前缘的事而不想多知道什么。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素皑吸吸鼻子,“可是,我太蠢了。我只顾了自己,我觉得我有阿玛,有你们就够了。却完完全全没想到,远方有一个苦命的女人,她在为我而活。她每天的工作有可能就是派人到处打听关于四公主的消息,要是听到我万事安好,她就能高兴一整天,听到有什么坏消息,她会难受一个月……” “素皑……”胤禩拍拍她的肩。 “而我,竟全然忘了她的存在。”素皑低下头,继续说道:“我还是梁写燃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我的亲生母亲,我甚至不知道我是那个混蛋和哪个女人生的。所以,这恐怕才是被遗弃的真相吧!但是我现在的母亲不一样,尽管阿玛只提到过她一次,但也看得出来,她为了我定然是殚精竭虑,当年把我交给阿玛也是她能够为我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胤禩看着素皑发自内心的笑脸,也很感动。这世上,从此以后又多一个人爱她了!不管是哪一世,老天在亲情方面,对待她几近刻薄。父爱母爱只有六年,余下长长的岁月里,这样普通人都能享有的感情更是无从说起。 当有一个母亲在素皑身边,她,又会是什么样子? “恭喜!”胤禩摸摸素皑的头,笑道:“似乎,幸福真的离你越来越近了。” 素皑湿着眼睛,挽着他的胳膊道:“谢谢小遇,在我追求幸福的路上,一直陪着我。” 俩人开心的笑声一路回荡,自绮妩逝后,恍如隔世。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暮云过了,秋光老尽,故人安在?最后能握在手里的,不过你我他…… 几日后,在素皑的催促下,康熙密令那仁福派人去接恪纯长公主进京。由于恪纯公主与素皑长相颇有些神似,怕摆明身份进京会招人怀疑,康熙便让那仁福秘密护送恪纯公主回来。恪纯公主那边自然也无异议,她唯一的牵念在素皑,只要能让她与女儿团聚,身份那些都不打紧。 朝堂上自胤禛和太子的两件差事下达以后便波澜顿生。胤禛坐镇户部,一直是把摊丁入亩的政策强行推广开来,但这是改变中国税收制度的大事,关系到最底层的普通民众,所以难度一直很大。沿海地区因为这两年比较开放情况还好一点,但是内陆地区几乎全部遭受了抵抗,尤其是富户地主,抗议声浪很大,甚至纠结地痞流氓打上县衙的事都发生了好几起。康熙收到折子后也不是不知道,但仍然让胤禛不用管这些,遇到反抗便强制压下,继续实施。素皑和胤禩笑言称,如今这些富户缙绅,怎么看怎么像拆迁钉子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既然是改革,必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只要大方向上是对的,少部分人也只得生受了。 相比起来,胤禛这边还算是进展可以的了,太子那边才是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康熙的命令下发数十日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实质上的动静。这几日索额图府上明着看上去没什么动静,这老爷子可是日日都在天香阁会见诸王大臣,热闹得很呢! 这件事素皑知道,康熙自然也知道。这一难题本就是他扔给太子的。太子这次若是认真办差,那必定把满洲亲贵们得罪了个干净,那么他多年培植的势力或许就因此付诸东流。可若不认真含糊过去,康熙那边又必定交不了差。正是左也不对右也不对!其实这件事若交给胤禛倒没什么难办的,反正四阿哥常常干的都是得罪人的差事,本就没几个亲贵大臣与他结交!就连四福晋端凝的娘家,胤禛的岳丈大人——费扬古也是与太子过从甚密的。当年这位大人可是没想把女儿嫁给四阿哥,他看中的人是太子殿下!若非素皑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如今的端凝早就是太子侧福晋或是太子妃了! 现在这事儿在太子手里,宽了也不行严了也不好,总不能说太子爷明日里拿了底下人的孝敬,到了关键时刻却不帮衬着大家吧! 其实太子若是聪明就会明白,这可能是康熙考验他的最后一道关卡了。这些年,他与大阿哥的争斗已经彻底让康熙厌倦了。上次的粮草事件更是直戳了康熙的心窝子,让他再也不能对太子所犯的错视而不见。他不是没有给过这个一国储君机会,是太子自己没有珍惜,一次次地让他的父皇失望。 天香阁。 “李中,我是真后悔让你去那仁福那儿呀,他就让你干这些?!”素皑满脸不屑,哂笑着跟李中抱怨。 李中拱拱手,表情还是不苟言笑:“教官,那大人有他的考虑。这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素皑撇撇嘴,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喝。 李中自沙俄回来之后,素皑就一直在想要让他去哪儿合适。还没等她想好,人就被那仁福要了过去,在他麾下当步军副尉。当时素皑一看,觉得还行,正五品武职京官,也算是前程似锦,就同意了。但现在一看,也不怎么样嘛,竟被那仁福派来做这细作的勾当,这是一个正五品的朝廷官员该做的事吗?! “教官今日怎么想到要来?”李中对于在天香阁遇见素皑也很是惊奇。 “我也就是带小哈出来溜溜,这半个月来出了很多事,我也无暇顾及它。再把它关畅春园里,怕是得关傻了。”素皑笑道。 “那教官把它放了一会儿它找的回来吗?”李中很是好奇,传说中,教官的这只小哈特别活泼热情,但貌似智商……不太高。 素皑撑着头笑答:“全京城有谁不知道那长得像狼的家伙是本公主养的?就算那只笨狗找不到这儿来,也自会有人送它回畅春园。” 听了这话,李中也难得地笑了,拱手道:“教官说的是……” “嘘!”素皑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轻声道:“索额图来了。” 李中瞄了一眼一墙之隔的包间,迅速移到墙根那边,掀开字画,下面的一小块砖早已被凿空。 素皑轻手轻脚地起身,对李中指了指门口,嘴型示意她走了,李中点头称是。 她不得不先离开,万一一会儿小哈找过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她的狗,势必会惊动隔壁那群人。 片刻后,素皑已经站在了天香阁的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再抬头望望暖暖的太阳,心情格外舒畅。 “姑娘,您……您刚才是走楼梯下来的吗?”小二在她身后,结结巴巴地问道。 素皑转过身去,笑道:“是啊。” 小二神色颇为惊恐,讪笑道:“姑娘真是步履轻盈啊,小的就在柜台后,竟丝毫无所觉……” 素皑向他走近了两步,笑容由暖变冷,一字一句道:“天香阁在这京城不算有名,一个不算有名的酒楼若是一夜消失,相信也没人会细查,小二哥说是吧?”说完抬头看了看方才索额图进的房间。 “是!是!”小二被素皑气势所迫,冷汗直冒。 素皑哂笑一声,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就见前方一庞然大物吐着长长的舌头快速向她奔来,亲热的架势像是要把她扑倒一般。 素皑开心地向这只大物伸出手,小哈看样子比平日里还要兴奋,扑在素皑身上,伸出舌头舔舐她的手,亲热无比。 素皑扒拉开他然后蹲下来抚摸他的头,威胁道:“跑哪儿去玩了?没有乱吃怪蜀黍和怪阿姨给的东西吧?要是让我知道你乱吃东西,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狗腿!” 小哈毫无所觉,仿佛根本听不懂素皑的威胁,而是尽量往她身上靠去,撒娇撒地很欢快! “公主殿下,雅兴真好,还能威胁一只狗!”一个闲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调僵硬,语句有些词不达意。 素皑立刻抬起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躯缓缓地向她走来,阳光打在来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折射出本不该在这华夏大地上出现的外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叶子有事情,后天更~ 145找你 素皑眯着眼睛打量他,待看清来人外貌之后,顿时心中大骇。 她缓缓站起身,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来人似乎很轻松,把视线从素皑身上转开,朝小哈亲热地招招手。小哈这个没节操的家伙,欢快地跑过去,围着个陌生人上蹿下跳的,还真以为别人喜欢它呢! 素皑用余光扫视周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心中的疑惑愈甚。 “殿下不用这样,如临大敌。我可是孤身前来……城外没什么大军,边境也一片太平。你们,不是有个说法叫‘微服私访’吗?”来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笑得灿烂得意。 素皑略微冷静了些,知道他没有说谎,心下也定了定。 “私访?陛下好兴致,私访都访到我大清京城来了!竟还胆敢在本公主面前出现,陛下胆子可不小啊!”素皑冷哼道。 “殿下说笑了。你们不是有句古话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至于殿下说到大清……大清只是我的第一站而已,接下来我还会走很长的路。如果那些国家的人都像殿下这般对我,那我大概就真的回不到我的莫斯科了。”来人丝毫不惧,仿佛此刻以一国之尊站在别国的土地上是件很轻松的事,也并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意图和行踪。 素皑皱了皱眉,第一站?是了!彼得大帝曾在年轻的时候微服私访过欧洲诸国,去学习别国科学技术,回国后才开始对俄国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但是,似乎没有听说他走访过大清啊? “陛下的汉语说得不错,本公主竟一直没有察觉。”素皑笑了笑,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只得东拉西扯。 对面之人笑得灿烂,俯□去抚摸小哈,道:“汉语博大精深,在下学得辛苦,正指望着什么时候能让公主殿下为我指点一二。” “陛下既然已经来到大清,还怕没有机会学习我中华文化么!”素皑召回小哈,仰头道:“陛下的打算中,可要觐见我朝圣上?若是,素皑倒可为陛下引见。” 素皑等了半天,面前之人不仅回答,却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她的个子本也不算矮,但在这身高2米的“巨人”面前,是怎么也不够瞧的,跟他说话也嫌累,恨不得搭个板凳站上去!这会儿没有板凳,素皑便只能仰起脖子来和他说话,脖颈真是酸得慌! “一直盯着别人看,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素皑放平了视线,略有不快地说道。 “你真的很美,很独特。你不像我所认识的清人,也不像我们俄国女人,你和我知道的每一个国家的女人都不一样……” 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素皑一愣,好直白的赞叹! “照陛下这么说,我岂非是怪物?陛下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素皑转开头,哂笑道。 来人顿时笑得张扬跋扈,“哈哈,这个小气的样子倒是挺像你们大清的女人!” 话音未落,素皑顷刻便朝他走近了一步,低语:“别老把‘你们大清’挂在嘴上,虽说洋人在我大清已经不稀奇了,但这是京城,不想惹麻烦就低调点,懂吗?” 素皑有些烦躁,这个人突然出现,到底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是冲着她来的?她如今在京城皇宫都够低调了,最招摇过市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遛狗!实在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若是稍有不慎,节外生枝个什么事,她可没有几年前那么潇洒! “你在关心我!?”面前这人骤然惊呼出声,脸上全是喜悦,自得的神情跟他旁边那只大狗如出一辙…… 素皑嘴角抽了抽,关心他?她什么时候有那么好心自己却不知道? “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对吗?对吗?对吧?”素皑不答,这人反倒一直追问,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这点和小哈真是如出一辙!小哈也是,平日里素皑若不带它出去玩,它绝对可以掀了她的清溪书屋来提醒她,一定要她有所表示。如今这位陛下倒有些孩子心性,让人瞧着忍俊不禁……或许他和小哈都是一个地方出产的吧,秉性颇有些相似。 素皑没理他,说了半天话也没见着这人有什么正经事,看样子也不是打探国情的。既然这样,交给礼部好好款待便是,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小哈,过来,我们回家!”素皑召唤小哈回来身边,不想再多理这人。他今天突然在此出现,让素皑有些不知所措,但直觉却是要离远些才好。 没想到这人却不放过她,一直在身边跟着她,试图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素皑转过头,有些严肃道:“陛下!我不知道您来此有何目的,但是您一定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吧。我们在这大街上已经站了一会儿了,这是京城,您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吗?”素皑摇摇头,“我要回家了,陛下请自便。还有,不要再跟着我了!” 素皑说完便转身带着小哈离去,却见小哈这没良心的三步一回头地向站在原地的人看去,还时不时地露出委屈的表情,似乎十分想弃主另投怀抱!素皑瞪了它两眼见没效果,一气之下干脆甩了这只间谍狗,自顾快步离去! 等小哈驻足够了转身追寻素皑而来时,却哪里还有主人的身影…… 一人一狗先后离去,高大的身影却独自站在闹市中目送,显得有几分寂寞。仔细一看,这人嘴角下弯,眼神无奈,似乎还有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委屈。 片刻后,从阴影里走出了另一人来到他身边,神情有些尴尬,正是与素皑有过一面之缘的俄国使臣奥斯特夫。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奥斯特夫说着,也看了看素皑离去的方向,又道:“有句汉语是这么说的,‘来日方长’,少爷既然已经来了,还怕没有机会再次见到她吗?” “我是来找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似乎没有听到奥斯特夫的话,这人依然喃喃自语,而后叹了口气,才转头对随从道:“奥斯特夫,关于她,京城里还有什么说法,都去搜集过来!我要知道她的所有!全部!” “好的,少爷。” 素皑这边,几乎是用跑的,但是下午的畅春园还是显得静悄悄的。 “折柳,皇上还没回吗?”素皑一进园子看见折柳便问。 饶是折柳平日里处事冷静也被素皑突如其来的情状吓了一跳! “公主?您……”折柳愣了片刻,“公主吉祥!皇上已经回园子了,现在应该……” “好,我去找他。”没等折柳说完,素皑便跑了。 折柳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末了才反应过来,公主!小哈呢?它不是跟您一块儿出去的吗? 素皑一进院子里就见到康熙在亭子里练字,一旁还有梁九功侍立在旁。 “公主吉祥,奴才给……” “梁公公免礼,你先下去吧。”素皑打断了梁九功,让他去门口守着-。 康熙抬头看了素皑一眼,眼神转柔,而后又埋头继续写字,嘴里问道:“下午出去好玩吗?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素皑有些着急,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在原地皱眉疾走。 “怎么了?”康熙见她样子,放下笔问道。 素皑咬咬唇,“阿玛,那个……” 没等素皑开口,梁九功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了,他说,那仁福求见。 康熙看了素皑一眼,让那仁福后招殿等着,便转头看向素皑:“皑皑,一起去吧。听听那仁福要说些什么。” 素皑耷拉着脑袋,老大不情愿地被拉走了。 果然,那仁福要说的,就是方才长门大街上发生的事。待他禀明退下后,素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她记得,貌似她也是跑回来的吧?小哈那个笨蛋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呢!?那仁福的动作真是快得让退化了几十年的特种兵素皑汗颜呐! 康熙凝眉不语,素皑也如坐针毡。没有人摸得清楚彼得陛下的用意,更不明白他这样大摇大摆地在素皑面前出现,却又不明示大清政府的样子,着实奇怪得紧。但是最近,边境太平,无军队出没,邻国安静,无风吹草动…… “阿玛,你说句话好不?”素皑抱着康熙手臂,拉了又拉。 康熙转头看向素皑,笑了,有些瘆人,“说不定,沙皇陛下真的是为你而来呢!” 素皑黑线,冷声道:“你信吗?” “信啊。”康熙笑答道。 片刻,素皑泄气一般,“算了算了,咱也别管他了,让他在大清自生自灭吧!” “好!”康熙转头捏捏素皑的脸蛋,“阿玛只有一个要求,不许你单独见他。” 素皑一愣,立刻点头,“嗯。” 虽然知道康熙不会真的放任俄国沙皇自生自灭,至少全程监视是跑不了的。但素皑还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只要阿玛心里有数,不出什么事就好。看着自己答应后康熙眼睛深处的笑意,素皑心里泛上熟悉的甜蜜,倾身在他眼侧印下一吻。 “对了阿玛,那仁福派去的人怎么还不回来?”素皑抱怨道。 “你想早点见她?” 素皑低下头,“我和额娘分开了那么多年,自然想早点见到。” 康熙见素皑略显惆怅的表情,也叹道:“快了吧,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素皑应了一声,转而说别的去了。她知道康熙不喜欢这个话题,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她的亲额娘,而且即便是接她回来后,也不希望素皑与她过从甚密。至于原因,素皑是想不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哈~ 146折柳 “对了,阿玛要回宫住一段儿,你一个人在园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就别出去乱晃了。”康熙转而说道。 素皑抬头看向他,暗地转过不少心思。现在太子党处境微妙,大阿哥那边也没闲着,几天前康熙似乎还嫌局势不够乱一样,突如其来地册封了大阿哥为直郡王,使他成为了众兄弟中最先封王的。素皑不知道康熙在操控着什么,酝酿着什么,但似乎他对两党多年来的争斗也有些厌倦了。特别是新政出台,两党不但没为新政出半分力气,反而平添了不少阻力,更在康熙心里多加了一些厌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阿哥此次封王不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胤禩心里更如明镜儿似的。那一世他也遭到过如出一辙的待遇,只不过那时封他为廉亲王的是胤禛。但是大阿哥方面已经是骑虎难下,他两脚踏进争斗的漩涡多年,如今即便知道这个“郡王”来得不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今只盼着这次太子能把差事办砸,彻底触怒康熙,那或许自己能逃过一劫。 “嗯,我知道。”素皑点头,如今局势不明,阿玛肯定希望她能待在最安全的地方,“阿玛在宫里……也要当心。” 素皑随意说道,却惹得康熙多看了她两眼,她耸耸肩,不甚在意的样子。 逼宫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康熙走了两天,宫里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却是三阿哥胤祉遭了训斥,被罚跪在乾清宫外。之后便是太子求情未果,与三阿哥同跪的事情。 素皑听得叹气,暗叹幸亏胤禩现在赋闲在家,用不着沾上这些事。而胤禛更厉害,几日前因为摊丁入亩之事在山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连大户人家买凶杀人这样的事都闹出来了。他“不得不”自请前往山东接管此政的实施。康熙见这事闹得大,便允了。于是胤禛单枪匹马去山东了。素皑差点没叫住他让他把她也捎上,后来是因为担心京城这边局势变幻才没走的。 这日晚饭后,素皑准备带着小哈满园子溜溜,小哈自那天自个儿找回来后,便知道犯错误了。这几天都乖得很,大概是怕素皑真的不要它了。 刚走出清溪书屋,便见着前面折柳低头匆匆走了过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但看样子却恐慌得紧。 “折柳!”素皑不得不叫住她。 “啊!”折柳抬头,看见素皑疑惑地瞧着自己,立马行礼道:“公主,吉祥!” “你怎么了?”素皑往她身后找了找,“刚从外面回来?晚饭时就没看见你了。” 折柳抬起头,眉峰颇有些凌厉,眼睛深处弥漫着惊慌,神色却有些纠结,像是有什么不能拿捏的事。 素皑看看周围,再瞧瞧折柳,神情变得冷凝,悄声道:“进来说。” “是。” 原来,今日下午折柳的失踪并非她有事,而是被人扣住了。扣住她的人自称是直郡王府上管家。当然,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大阿哥府上的人并未为难折柳,也没有要求她做什么,更没有直接套取什么情报,只是闲话家常而已,却就是不让她提前离开。 “看来,大阿哥是知道你与太子的事了,不然他不会在这档口来找你。”素皑指尖叩着桌面,缓缓道。 折柳立于堂下,面上隐有死灰。 素皑冷哼一声,大阿哥啊大阿哥,你还真是小看我了! 大阿哥知道折柳和太子的事,且并不讳于请折柳去单独相谈,定是料定了折柳不会与她交心,既然她不知道就无从管起。即便是折柳与她主仆二人已经能够交心,大阿哥也笃定她不会去淌太子的这趟浑水,所以一定会宁可牺牲折柳,也会选择在畅春园内明哲保身。 这只能说大阿哥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折柳!素皑冷冷一笑,大阿哥啊,且不说我,若折柳是你想的那般寻常女子,那恐怕你现在都得称她一声小二弟妹了! 素皑还没思索出办法,折柳却“噗通”一声跪下了。 “公主,奴婢知道大阿哥已经盯上奴婢了……”折柳的声音里有了一股坚毅与决绝,“但是公主放心,奴婢会有办法的,定不让公主和皇上为难。” 素皑看着她挺直的背脊,有些无奈道:“办法?你有什么办法?自裁?”说着见折柳身子一抖,便知自己猜中了。 “你自裁,那是在侮辱我!我若是连你都护不了还有何面目活着!我看该自裁的是我吧!哎,你别担心了,你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折柳却坚定地摇摇头,道:“公主,就算您能护得住奴婢,也护不住奴婢的家族亲朋。大阿哥想要威胁奴婢,根本不用奴婢本人,他即便只是废了奴婢家中幼弟,奴婢也不得不就范。” “就范?”素皑听得好笑,“出卖太子?我想想啊,大阿哥会让你做什么呢?散播谣言败坏太子名声,这是肯定要的。然后从你口中套出太子党不为人知的事?这个也可以有。最后,用你来要挟太子?他是这么纯情的人?额,或许吧!” “折柳啊,你对太子还有情。”素皑轻飘飘甩出一句。 出乎意料地,折柳并没有反驳,她垂下眼睛,也看不清表情。素皑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你宁可自裁也要保护他,折柳,你老实告诉我,此生是不是除了他,你再也无任何幸福可言了?”素皑起身走过来,轻声问道。 折柳依然不答话,垂着头,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素皑重重地叹了口气,蹲身拍了拍折柳的肩膀,“我就见你哭过两次,都是为了他。” “公主……” 素皑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太阳落山,道:“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二哥为何要选择在准噶尔战争结束后,我们班师回朝之际与你断了往来吗?” 折柳颤巍巍地抬起头,有些不解素皑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记得。奴婢也说过了,想是为了怕公主看出什么破绽吧。” 素皑一笑,摇摇头,“折柳,那时我没说破是因为看你断了念想,为你好。其实,你大概还是小看了我们的太子殿下。那时候,他与索额图在背后断了大军粮草,想把阿玛困死在乌兰布通。后来东窗事发,他一定觉得只要阿玛回来定会发作于他,到时候说不准会有什么后果,他是不想连累你才急急与你撇清关系。却没想到阿玛并未有何举动,连问责他也不曾。” “公主……?”折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从未想到背后竟然有这番渊源,那人,竟还曾做过这等大逆之事?!那人,竟是为了不拖累她才放过她的?! 素皑哂笑一声,“造化弄人,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那时我便知,他是真心爱护你的。”素皑转身看向跪坐于地,神情呆滞的折柳道,“折柳,上一次我让你自己选,这次我也让你自己选!若是你肯放下一切随他,我会帮你。若你仍执意不肯,那么三尺白绫或是毒酒一杯,我不会再拦着你。” 三日后,京城近郊。 素皑带着芷柔,小轮子,目送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青灰色马车远去。 芷柔一直在哭,便连小轮子也抹起眼泪来。 素皑看着他们俩,心中有些复杂。大概是这些年实在是送别过太多人了吧,她竟也有些麻木了,除了钝钝的痛以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人说生命其实就是一趟列车,你一直向前奔跑着,可是却有许多人在你的生命中穿梭,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永无止境。 “唉,外面风大,回去吧。”素皑安慰似的拍拍芷柔的肩,说道。 芷柔丫头转过身来,满脸的泪,红红的眼睛,看得素皑心中不忍。 “公主!哇呜……”芷柔却突然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素皑伸过手,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的身量高过芷柔不少,这会儿看着也不碍眼。小轮子也在一旁哭得伤心,可怜巴巴地望着素皑。 芷柔抽抽嗒嗒,“公主,公主……奴婢以后便,再无亲人了!” 芷柔小声说道,素皑听得心里一阵抽痛。芷柔家中就只剩她一个了,确实再无亲人可挂心。她平日里把折柳当姐姐,遇事也总喜欢请教她。如今折柳不在了,剩她一个,难免孤单。 “谁说的啊!你不是还有我吗?你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把我当亲人啊!不信你问问小轮子,我从几岁开始就把他当亲人了!”素皑笑着说道。 芷柔一下子直起身来,若非素皑抓着就要跪下请罪了。 “奴婢不敢!”芷柔低声哭泣道。 小轮子在一旁抹着眼睛帮腔,“真的,芷柔姑娘!你本是个活泼的性子奴才瞧得出来,只是跟折柳姐姐待久了,所以也显得老气横秋的。你若要跟公主再亲近些,就得学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就如……就如小哈一样!你看看公主什么时候真的跟小哈红过脸啊……”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芷柔被小轮子逗笑的同时也哭笑不得地开始骂起他来,转而又向素皑道:“公主,您瞧他!竟把奴婢比作狗!” “哈哈哈哈……”素皑在一旁听他们斗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什么事能令你笑得那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吧!”素皑他们正笑闹成一团,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慢慢向她走来,边走边扬起他那张笑脸,极为张扬。 一听声音,素皑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她几日没出门了,这会儿一出来就直接撞上,简直让她怀疑这人是不是天天派人在畅春园门口蹲点守候啊!但又不像,畅春园是皇家最重要的园林,康熙又长居于此,所以是常年重兵把守的。 但是,他怎么找到她的不是重点啊,重点是她答应过阿玛不单独见这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新,后天更~ 147表白 素皑转过身,直接无视了来人,带着不明就里但是不敢多言的芷柔和小轮子,与来人擦身而过。 …… 没能走过他身边,手臂就被抓住,且劲道大得出奇,素皑瞬间吃痛皱眉。 她嫌仰着脖子说话累,也不挣脱手臂,闲闲地问道:“有事?” “想念你算不算事?”男子眨巴眨巴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满脸都是笑意。 此话一出,可怜的素皑公主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可一旁从未经情、事的芷柔和特殊人群太监小轮子却双双脸颊爆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被表白了呢! 素皑瞧瞧他们俩,吩咐道:“去前面等我吧。” 芷柔小轮子俱都低头应是,然后急步远走。 等俩人走远后,素皑无奈地仰头,而后再指指自己的胳膊,示意面前这人放手。 这人耸耸肩,放开手,满脸笑意地看着素皑。 “你可以叫我彼得。”男子随意道。 “不叫波里斯啦?” 听出素皑话中的戏谑,彼得也不生气,“初见时候,我们双方都隐瞒了身份,算是扯平了吧。你看看,我也没怪你啊,我不也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是谁!”彼得说着语气有些委屈,略带些孩子气,看起来真是与一般二十出头的少年人没有两样。 素皑撇撇嘴,叹道:“我开个玩笑罢了,又没怪你。不过,你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吧,你说是私访,现在也差不多访够了。我觉得如果你想要去别的地方,还是早点走比较好,若入了冬……” “你就那么不待见我?非要赶我走?!”素皑的话还没说完,彼得便怒了,笑容不见,只留满脸的愤怒夹杂着眼底的委屈向素皑袭来。 素皑看着他愤怒的样子,冷静了片刻道:“你说你是私访,那么你在大清也访得够久了。你要知道你在这里是不自由的!你真的以为我京城是可以任你来去自如的吗?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两国着想,如果你也不想惹什么麻烦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现在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难道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好吧!如果几年来几十封信都不足以表达,如果我人都亲自来了还不足以表达,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爱新觉罗素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你吸引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你懂吗?! …… 素皑上一次听见这种话大概要追溯到上大学的时候,女生宿舍楼下的“表白门”,曾经震惊了女舍,high翻了男舍。但是如今素皑想说,表白的那位师兄,原来那时候你是多么得含蓄! 当素皑还在石化中的时候,对面男子在涨红了脸说了这一番话后,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握住素皑的双肩,却又似乎不敢靠前,神思不定,抓耳挠腮…… “不,不不,我没有吓到你吧?我知道,知道你们大清都是很含蓄的,你不要觉得我是一个不知礼数的人……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亲爱的你明白吗?哦不是‘亲爱的’,我不是在叫你!哦上帝!我到底在说什么!” 素皑在一旁,听着他语无伦次般的自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陛下,陛下,我没有吓到。我明白,我懂你的意思,也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明白吗?”男子沮丧道,为什么,他连表白的道路都走得这么艰难?他反复追问,生怕这位看似聪明,实则像块木头一样的公主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陛下写的每一封信,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素皑笑了笑,对面之人看她露出笑颜,心下大喜,正待说话,却听她话锋一转:“但是,陛下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想我在在回信里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可能。” 素皑的神色尽量柔和,眼睛里也没有一丝冷漠,只是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却让人从外冷到心坎儿里,冰凉刺骨。 “为什么!”面前这人似乎难以置信,诘问道:“以前你在信里拒绝,或许你是觉得我没有诚意,可如今我都走到你面前了!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素皑挣脱他,兀自走到一旁的凉亭边坐下,缓缓道:“陛下打听清楚了我的一切,应该也知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对吧?谁娶了我,就等于把厄运带在身边,轻则伤及自身,重则——国破家亡。我的命运早已注定,陛下不应强求。” “命运?不祥?国破家亡?!哈,无稽之言!”彼得大笑道,并不以为意。 素皑看向他,“无不无稽并不是由陛下说了算的。陛□为一国之君,自然应该为国设想,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不应该沾染为好。” 素皑说完便要起身,芷柔和小轮子已经等了她很久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有时候,多说无益,说得越多破绽越大。 “那你更应该嫁给我了!”没等素皑走两步,便又被拉住了胳膊,耳边听到彼得话,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笑意,“俄罗斯没有大清那些规矩,你也不会不祥!你嫁给我,就是俄国皇后,唯一的!我们俄国男人只能娶一人,就是沙皇也不例外,你应该知道。这样,总比你们大清男人三妻四妾来得强!” 此话一出,素皑依然摇头,“好吧,除此之外,我们并不合适。很多方面,所有!你作为俄国沙皇,应该娶的是欧洲皇室之女,而不应该把目标对准遥远的大清。”素皑有些疲惫了,彼得沙皇的第一任妻子是17岁时娶的欧多西亚,但似乎他并不爱她,只与欧多西亚生活了一周便把她放逐修道院。但欧多西亚皇后还是为彼得沙皇诞下过一子,便是后来著名的反叛太子阿列克谢。 “不合适?!你说得好轻松,世间哪有人是每个方面都合适的?但是,但是我们有爱,还不行吗?”男子从愤怒到茫然到无奈再到近乎哀求,短短几句话,却似乎要被素皑逼疯了。 素皑抬头,眼睛里是清清楚楚的怜悯与无可奈何,她轻轻开口,下了最后一道猛药:“你错了,我们没有爱,我不爱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 很久,彼得都没有说话,素皑也定定地看着他,不言语。这人曾说她很美,大概是她认真看着他的时候吧,但是现在,素皑知道她一点也不美,眼睛里的同情和悲哀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 “那你爱谁!?我知道你不爱我,那你爱谁?是谁,能让你拒绝得这么坚定?你、爱、谁?”尤不死心,男子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素皑。 素皑思索片刻,反倒笑了,“爱谁?我大概还是最爱自己吧。陛下,我并非多情之人,而是天生凉薄寡恩,你在准噶尔之战时就该有所耳闻。你对我,只不过是你所抱有的幻想,你与我接触久了就会明白,我,并不值得。到那时候,陛下对我的失望,绝对要比今日多得多。陛下以后会明白,一切都只是执念而已,这世间,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与非得不可的人,一切缘分都应顺其自然,否则你的不甘心只会伤人伤己。” 素皑舒展了一下眉头,朝呆立的人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这次彼得没有再拦她,而是转身注视她离开的背影。素皑能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灼人的视线,几乎要把人烫伤,让她如芒刺在背,只得一步一步,走得孤傲。 刚走出几步,便见前方有一人,似乎着侍卫服饰,飞马而来,以素皑的目力,一眼就认出这是康熙的御前侍卫,苏尔度。 苏尔度看见素皑,立刻勒马跳下,朝她奔来。素皑见他神色有些慌张,心中顿时一惊。这几日朝堂本就不太平,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还是阿玛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没等苏尔度说话,素皑便急急问道。 苏尔度上气不接下气,拱手道:“公主别急,是皇上让奴才来看看公主是否安好的,”苏尔度喘口气接着道:“今日一早便传来消息,公主的侍婢折柳姑娘暴毙。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太子爷听后却突然晕厥,可吓坏了毓庆宫众人。后来……后来太子爷似乎有些举止失常,面见皇上时竟然多番顶撞,气得圣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便是大阿哥当众揭发太子殿下与折柳姑娘有私情,秽乱宫闱的事。”苏尔度说着悄悄抬头看了素皑一眼,继续道:“皇上让奴才过来瞧瞧公主,顺便问问公主是个什么想法……” 素皑觑了他一眼,冷哼道:“一个宫女而已,死了便死了呗。你回去帮我呈禀皇阿玛,折柳昨夜突发疾病而亡,因大夫说是会传染的,所以我便命人拖出去烧了。倒是骨灰还建了个坟冢,可供查探一二。” 苏尔度被素皑这语气给噎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称是。 “算了,我还是跟你进宫一趟吧。”素皑说着又改了主意,说起来也有很多天没见过阿玛了,而且估计太子受打击过度,不知紫禁城里还会出什么事! “是。”苏尔度拱手应道。公主肯进宫面见皇上一趟是最好的了,说来皇上还是担心公主安危而已。 “那走吧。”素皑说着便要与苏尔度同走,可身后的人却不放过她。 “你这便走了吗?”身后之人冷冷道。 素皑转头,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我要回家了,至于陛下,请自便吧。” “你要去皇宫?正好,我也去!” …… 素皑差点脚下打滑站不稳,惊道:“什么?你你……你去干什么?” “求亲!”彼得丝毫不让,冷笑道:“你因不祥的说法才一直嫁不出去,也无人敢娶。那你父皇一定觉得你是个烫手山芋吧,正好现在我不在意,我若是求亲,他没有道理不答应!” “噗……”素皑实在没忍住,她真是要给这人跪了! “我……”素皑呼出一口气,真是无语凝咽啊! “你不能去!哦不,你不能现身!更不能随意向我大清官员表露身份!”素皑白了他几眼,气呼呼地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担心我?”男人似乎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看着素皑不像方才那般冷冰冰的,而是流露出一个普通人的惊讶表情,甚至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娇嗔,这简直是难得一见! 素皑瞪大眼睛,简直想提起他的衣领收拾一番,就像她当年收拾那帮小兔崽子一样! “我不是担心你!而是如果你身份暴露,我大清必以一国之君的礼仪接待,然后呢?你倒是舒舒服服地走了,之后我朝圣上岂不也要亲自回访俄国!?”素皑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是啊,你想的挺深远!”彼得开怀大笑,方才被素皑拒绝的沮丧都一扫而光,他仿佛又在素皑身上找到了新的乐趣,“其实,有什么不可以的吗?你父皇若是来我国,我也必将以最高礼仪接待,毕竟……他将来可是……呵,还是说,你们大清天子胆怯了?不敢前来?哈哈哈哈……” 素皑满头黑线,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甩出一句话:“千金之躯,不坐垂堂。我朝规矩,陛下见谅。”说完便转头向苏尔度走去。 沙皇陛下看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回来晚,赶着在早上更了~ 明天还有一更~ 148生存 素皑急奔入皇宫,路上听苏尔度说康熙之前已经分别训斥了太子与大阿哥,并勒令俩人皆回去思过,也算是没怎么惩罚。但是接下来,或许会有大动作,这个漩涡,这幕争夺的戏码,将很快在京城上演! 素皑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在午睡,素皑让梁九功出去伺候,自己则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蹬了靴子,然后再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下。 可本以为自己已经很轻了的素皑,还是把一旁的人弄醒了。只是这人醒了都没出声儿,而是翻身看也不看,抱紧了素皑,薄唇轻扬,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素皑窝进他怀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怎么知道是我?难道常常有人偷偷爬上来?你看也不看照单全收?”素皑撅嘴,似乎极不开心。 闲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全天下除了你,还有谁敢偷爬朕的龙床!” “嘻嘻……”素皑吃吃地笑出声。 “怎么进宫来了?阿玛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也没什么大事。”康熙道。 “因为我知道阿玛想我了啊,所以就亲自来告诉你我很好!” “呵,”康熙轻笑,转而与素皑说起别的事,“折柳那丫头,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素皑摇摇头,“我不想说,也不能说。但总归,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处。至于太子哥哥,折柳已死,便是无对证,随便大阿哥怎么指控,谣言怎么传都是无稽之言。阿玛,太子,都可不用理会。” “唉……”素皑的头顶,康熙闭着眼,发出重重的叹息声。 “阿玛累了吧,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在宫里陪阿玛用晚膳,可好?”素皑轻声道。 “唔。”头顶的回答声含糊响起,想是已经疲惫至极。 素皑仰起头,看着他沉沉睡去的容颜,俊美依旧,丝毫看不出是刚过不惑之年的人。只是眉间比起初见时多了几分沧桑感,却更加耐人寻味。像是素皑以前见过的那些高不可攀的山峰,巍峨而又凝重的外表下散发的是神秘幽远的气息,引人入胜。 轻轻在沉睡之人的唇边落下一吻,素皑心里发出一声喟叹,我爱谁?我爱你啊…… 接下来的几天,素皑规矩地待在畅春园内不外出,自然就遇不到什么人。很多事也只凭小轮子的道听途说,比如太子病了,比如皇上让太子好好将养,着索额图接手太子爷的差事等等。 素皑一边感叹太子此次又逃过一劫,一边暗忖也许索额图这次在劫难逃。唉,这回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她帮了太子! 胤禩来的时候素皑正在浇花,一旁的小哈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打盹儿,半眯着眼睛打量胤禩,片刻又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你来了,弘旺和谷梵接回来了吗?” “嗯,弘旺接回来了,暂时让张氏照看着。谷梵太小了,额娘那边又舍不得她,只好先留在宫里给额娘做个伴儿。”胤禩坐下摆弄素皑的茶具。 素皑放下水壶坐在对面,一面给他沏茶一面问道:“对了,听说后天那些使臣就要来了,宫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倒是挺妥当的,毕竟这次朝贡前所未有,意义重大,上上下下都不敢掉以轻心。” “嗯,这还是第一次,之后还会经历许多场。但这头一炮一定要打响,不能出什么岔子。”素皑附和道。这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英吉利,法兰西,尼德兰,日本,葡萄牙等国陆陆续续遣使来到大清,面见康熙。称为了感谢大清帝国多年以来在贸易上的支持与大清皇帝给予他们的宽厚政策,随着大清与这些国家更为深入的交往,无论是民间还是当局都应该更为重视诸国之间的和平与友谊。为此,他们将陆续前往大清朝贡,以表示谢意和尊敬。 康熙闻后龙颜大悦,然后让礼部拟定时间,将在同一天接见各国远道而来的使臣,并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个消息传出后,自然是各方都高兴。素皑也不例外,她付出多年的心血啊,如今终于有了一些回报,有了好的开始,有了实现梦想的曙光。她知道这种朝贡的意义,那就意味着大清将在未来彻底打开国门与外部交流,并且,这种形式对于大清来说,对于欧洲诸国来说,就等同于“建交”。建交以后,民间的交流就会更自由,政治的交流也会更加形式化与制度化,这对于两方来说,是一个双赢之事。 “可是……这使团里,英法葡西等国无可厚非,只是这日本,是怎么回事?”胤禩问道。 素皑一笑,“日本?大概它也是看准了时间吧。怕是日本早有与大清盟好贸易的意思,但日本人知道我们忌讳他们十分深,且弄不清楚大清的意思,也就不敢冒然前来。可这次不同,这次不说是万国来朝,也有个百国来朝的声势!这么多国家,这么多贵宾,咱们也就注意不到他们。这样就算会谈失败,脸也不会丢得很大。所以我猜,日本这回是来探虚实的,试探大清,如果大清有意与他交好,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大清无意,那他们便可另做打算了。” 胤禩听后也笑了,“那应该是看大清现在如日中天,且在亚洲已无敌手。他这是慌了吧?” “可以这么说,要我我也得慌啊!” “可是日本这个国家……怎么说呢。势大之时自然要来巴结,一旦他膨胀了以后,翻脸不认人怕比翻书还快!”胤禩一哂。 “嗯,所以我要告诫海锋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放松对日本的警惕。包括阿玛那边我也会一再这样要求。以及后继之君也要耳提面命!唉,一个弄不好啊,后患无穷。” 听着素皑的叹息,胤禩也无奈笑道:“防日之心,甚于防川!” 素皑也笑了,而后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趁着兵强马壮,武力值大增的时候一举拿下朝鲜日本,为什么不趁着形势大好的时候搞定印度、越南、菲律宾这些吗?” “为什么?”胤禩颇有兴趣,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既然要强国,为何不彻底肃清边患,彻底把中国推向世界霸主的地位呢?虽然他一直不主张穷兵黩武,但不得不说,若是真有那样一种景象,的确是够大快人心的! “为了生存。”素皑慢慢给胤禩斟上茶,缓缓而道:“历史上,有多少强极一时的国家如今都不复存在了?巴比伦人,几千年前创造了辉煌爱琴海文明的希腊人,吞并希腊横扫欧洲的罗马帝国,横扫了亚欧大陆的、统一中国的蒙古人,铁血帝国拜占庭,奥斯曼,以及强悍的尚武王国马其顿、波斯、西夏、楼兰、包括希特勒……等等。如今,他们哪儿去了?我曾经也和阿玛探讨过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民族生存能力的问题。事实上,民族生存的根本在于抵御外来族群的侵略。可是这中间,‘抵御’二字便有了不同的解释。我们,可以把它称为‘抵抗艺术’。中国的抵抗艺术是什么?” 素皑看见胤禩陷入思考,轻声道:“八个字——强力反弹,有限扩张。” “面临强敌之时,国家民族爆发生存危机之时,勇敢而坚决地反击。但在战胜之后的扩张中,能够把握‘度’的精髓,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看着胤禩恍然大悟的表情,素皑笑了,“不知进退便会衰竭而枯,只有适可而止才能源远流长。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爆发式扩张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虽然无比痛恨日本,却没有趁人之危的原因,更是为什么我没仗着兵强马壮便东征西讨以求肃清边患,称霸亚洲的原因……” 素皑声音徐徐,胤禩却豁然开朗,了然地点点头,看向素皑道:“你真强大。说实话,若非是你,就算换了与你有着同样才能的人来到这三百年前的时空,也不一定能够干出今天这番事业。因为比才能更为重要的,是胸怀与智慧。这两样,或许才是成功最根本的原因。” 胤禩如此高的评价,素皑有些脸红了,忙道:“这也不是我能经历总结出的,而是那些前辈们,那些每逢华夏爆发生存大危机时挺身而出的人们,他们才是英雄,是他们用自己深邃的战略洞察能力告诉了后人这样的规律与法则,才使得我们受益无穷。” 胤禩不答话,只是笑着喝茶。 素皑也尝了一口,想到另一件事,“对了,那个相思子的毒你还记得吗?” 胤禩被她这么一提,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素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等欧洲使臣走了,年底准噶尔似乎也该派人进京了。你知道我对策妄有心结,总是不可不防。” “唔,我知道。但是那个毒……”胤禩摇了摇头,“去年我便弄清了成分,但是解药,毫无希望。所以,后来我也就没再研究了。” 素皑见他眉头又开始皱,吐吐舌头宽慰道:“算了,都怪我,没事提起这个。其实只要策妄那边没什么动静,欧阳澈既然已经烧了,我也就不该这么担心了。” “但愿吧,希望世上除了我们手上这么一点点残留品外,再不剩下什么了。”胤禩苦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略少,原因是叶子这两天很忙。顺便说一下,6号、7号我要收拾东西搬家,没有时间更文。所以8号更新~ 另外,那个“强力反弹,有限扩张”的概念出自孙皓晖的《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去看看,我觉得蛮精彩的。 149来使 “万国来朝” 局面在京城的出现,最近只能追溯到明代永乐年间,但距康熙朝也有300年了。世事变迁,一代又一代的人死去,就连京城里的汉人百姓也换过好几茬儿了。可是自大清开国以来,百姓们还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这种热闹不同于过年过节,它更加庄严而神圣,它不仅展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更是这个国家国际地位的象征。所以,这种感觉又和当年台湾回归略有不同。 一段时间以来,整个京城都在沉浸在这种喜悦的氛围内。国家出钱装点门面,京城也更显繁荣和热闹。这种景象让素皑想起了08年的北京奥运会,自然没有那时候那么高科技和现代化,但这里的百姓的喜悦和庆贺却更淳朴热情。 这次来的国家大概有三四十个,皆是与大清贸易往来比较频繁的,另外还有一些小国也来朝贡凑热闹,再加上大清本来的十余个藩属国,各色人种,各种不同,好不热闹! 皇宫里上自军机处,下到鹰鹞处,皆忙翻了天。而京师三营,骁骑营,护军营,前锋营以及九门步军营、巡捕营加上清朝特别加设的火器营、健锐营、上虞备用处等等京师范围内的兵力,更是外松内紧,一刻不敢懈怠。整个京城从皇城开始由内而外,宛如铁桶一般,上下有方,有条不紊。 另一方面,各个递表朝贺的使团队伍早已于三日前悉数抵达京城,将要于明日参加设于宫内的朝会。素皑与胤禩大概是比较闲的人了,胤禩还在病中,康熙也没让他还朝。素皑就更没事干了,闲人一个。此时俩人趁着京城这些天的热闹出来逛街。 “四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素皑问道。 “明日他需得出席,最迟今晚,他一定会赶回来。” “唔。”素皑含糊应道,这会儿太子在病中,旗人改制的事康熙交给了索额图,按说会缓和一阵子,胤禛也可以回来了。 此刻胤禩牵着小哈,小哈体型巨大,又是个好奇宝宝,看到什么都想上去瞧瞧闻闻,胤禩已经有些被它拖得累了。 “前面有家酒楼,去坐坐吧。”胤禩提议道。 素皑摸摸肚子,笑道:“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素皑和胤禩刚坐下,让小二沏壶茶来,便看见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素皑脑袋一耷,咬牙切齿道:“怎么又来了!” 胤禩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嘴角一勾,这是出门遇好戏? 彼得高大的身躯挤在这家店的大堂里,很是引人注目。但这段时间京城里太多太多洋鬼子了,大家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他又没有那么突兀了。 素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再恶狠狠地瞪了瞪他的随从奥斯特夫,也算是欺负了一下能欺负的。胤禩身旁的小哈十分没有节操,吐着大舌头对着彼得把尾巴都要摇断了……素皑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小哈扔了! 彼得笑着朝他们这桌走过来,却是先蹲下抚摸对他最热情的小哈,这时候他身后的奥斯特夫殷勤地递上一包东西,彼得笑着接过来。 素皑胤禩对望一眼,眼底皆出现了大大的问号。 彼得打开那包东西,竟然是一包猪骨头,看样子才剔下肉不久,那骨头都还冒着热气。 素皑瞄了几眼,在心底嗤笑了他两声,给小哈吃骨头?它会鸟你才怪! 之后素皑也盯着那包骨头,准备看小哈怎么对这洋鬼子敬而远之…… …… 什么叫没节操?什么叫蠢狗笨狗傻狗!素皑今天算见识了。她一直以为小哈不吃骨头,因为从它来到她身边起,她就从未喂过它骨头。平日里牛奶肉类的喂着,素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待遇堪比皇帝!可是现在呢?!现在这只吃里扒外狗在干什么呢?它在欢快地啃着陌生人递上的骨头,还时不时地咬得嘎嘣脆! 你妹啊!素皑公主心底在咆哮。 擦!胤禩阿哥对着素皑公主宽面条啊!这是什么样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画面啊!简直不忍直视! 彼得摸摸小哈的头,抬头向素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至极,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它是我亲自接生的。它出生以后,第一个抱它的人是我。在离开我以前,除了母乳外,它只喝过我喂的羊奶……” 素皑嘴角一抽,看着彼得灿若星辰的双眸,煞风景般喃喃道:“原来,你还要接生啊……” 话一出口,一旁的胤禩差点没忍住把茶喷出来。 听了素皑这话,奥斯特夫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回道:“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少爷多才多艺,只要是殿下能想出来的,就没有少爷不会的!” 素皑了然地点点头,看向彼得,“哦,是吗。” 彼得笑笑,似乎显得很谦虚。 胤禩轻咳两声,这才想起来还没认真打过招呼,似乎有些失礼。他起身向彼得拱手道:“陛下想必也有些劳累,若不嫌弃就请入座吧。” 彼得得意地看了看素皑,轻轻向胤禩颔首,“打扰了。” 一张桌子四个人,一人占一方。小哈挤到素皑身边趴下,素皑怒瞪它!小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辜地瞅着素皑,乖乖地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素皑不想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胤禩为免尴尬,只能牺牲自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彼得聊天。其实,胤禩是个闲懒之人,无正事的时候也很风雅,音律绘画更是精通,就连奇门术数也有研究。而彼得确是奥斯特夫口中说的多才多艺,见识宽广,什么都能说上一二,与胤禩脾性颇有些相投,不知不觉,二人竟然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只是时间匆匆过去,眼看天色渐晚,胤禩和素皑不得不告辞离开。彼得也没再挽留或者说些让素皑难以招架的话,只是礼貌地目送他们离去。 素皑一天的兴致都被败坏,看着小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轻快开心的步子也只是越拖越沉重。 胤禩牵着小哈,闲闲地跟她说:“其实,若非你早有归属,真嫁给他也不错。” 素皑斜了他两眼,暗骂他怎么跟小哈一个德行,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没兴趣!” “他对你还蛮有心思的,看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喜。至少,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 “惊喜?哦对啊,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喜!”素皑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直接冒出来一般,阴森恐怖,吓得胤禩不敢再多言了。 胤禩的预感没错,素皑的预感也没错,很快,“惊喜”便来了,而且炸得素皑头晕目眩! 各国使臣来访过后,都受到了大清的热烈欢迎与盛情款待。很多有实力的欧洲国家都与大清签订了互相往来贸易的条约,条约更加细化了现存的规定,各国也明确了自己的利益。而小国也借着这次朝贺与大清有了进一步的交流,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民间,双方都有了更明确的目标。这么一来,可以说这次的朝贺很成功,之后许多国家也带着康熙的敕书、信件以及赏赐踏上了归国路。眼看着北京城又慢慢平静下来,可是今天的军机处却突然接到来自俄国的官方上书以及彼得沙皇的亲笔书信。信中称因路途遥远而致使俄国使团迟迟未到,但是三天后他们的使团就会抵达京师,谒见康熙皇帝。最要命的,信中表明,此次的俄国使团,将由彼得沙皇亲自率领! 书信一至,朝野震惊。俄国与大清的关系不同于周围诸国,更不同于欧洲诸国,乃是有些微妙。自然,在当年准噶尔之战的会盟大会上俄国也曾遣使来过。但那次规模较小且不是在京师,也就没引起什么波澜。但这次呢?俄国算是打着上一波诸国来朝的旗号姗姗来迟,但这都没什么,有什么的是彼得沙皇将会亲自前来!除此以外,朝中不只一人之前便得知,沙皇一行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到了京城,但一直吃喝玩乐,似乎真是微服来玩儿的。唯一几次与皇室成员有过的接触便是与四公主,这个皇上也是知道的。 一时之间,朝廷上下心有戚戚,情绪也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素皑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立刻便跑出了畅春园,满大街地找彼得。可是沙皇陛下一改之前畅春园守门神的形象,一瞬间凭空消失了。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完全不见踪影。素皑甚至放出了小哈,希望小哈能凭借着他的味道也好他们之间的特殊感应也罢帮自己找到他,结果也是再一次证明了小哈不可信而已。 素皑在畅春园气得大发脾气。她很少像这样发脾气,这一发作,把芷柔和小轮子都吓坏了。素皑知道,他是故意的!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或者说,偏要和她对着干!自己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一旦现身,就会把大清以及大清皇帝置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而两国现状虽然谈不上交恶,但也算是微妙敏感,他这时候现身,是想看大清如何应对吗!?还是他以为,只要把有些事明明白白摊开来说,她就会迫于压力什么的?真是笑话! 现如今,他连着所有随从都躲了起来,若是素皑料得不错,恐怕下一次看到他,要在乾清宫朝议大殿上了! 素皑在俄国使团进京前一天晚上入了宫,她告诉康熙,她也没办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是在我大清的地盘上,看谁敢造次! 第二天,素皑刚刚盛装打扮完毕,梁九功便亲自来请,说有关朝事涉及明珏公主,请公主移驾乾清宫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50交锋 素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定脸上的粉可以用来刷墙,腮红可以给猴屁股上色了才起身走出去。 梁九功看见她的时候差点没摔到地上去,偷偷对素皑瞟了又瞟,苦着脸道:“公主啊,您一向不爱奢华装扮,您……您这是,要吓谁呢?” 素皑翻翻白眼,道:“梁公公,一会儿告诉阿玛,尽量不要看我啊!嘿嘿,吓谁嘛……谁让我不爽我就吓谁呀!我吓不死他我也恶心死他!” 梁九功悲哀地点点头,一脸哭笑不得。 乾清宫正殿,素皑还从未在正式上朝的时候踏入过这里,她进去的那一瞬间,朝上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被人注视地太过明火执仗,让她有些微地不适应。 前排的胤禛胤禩看到她的妆容,呆愣片刻,而后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着。胤禟和十三捂了捂眼睛,不忍直视。胤祯反应最大,都快被吓哭了。主要是从前的素皑太过清新自然,绝对不会画像现在这样的浓妆!那脸看上去比生着病的太子还要白上几分,嘴唇又太红,着实吓人。再配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简直能跟鬼拜把子了。 素皑走上前,福身向康熙请安,再颔首向彼得沙皇致意。抬起头的瞬间,眼底一抹精光闪过,警告意味甚浓。素皑想传达的意思很明显,她不受任何逼迫,如果她不好过,那对方也别指望好受。 “不知皇阿玛唤儿臣前来有何事?”素皑抬首向康熙问道,心里默默祈祷她阿玛别把视线放她身上。 康熙嘴角一勾,轻咳了两声,正待开口,却被一旁的彼得抢了先。 “殿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彼得笑着站起身来,对素皑一礼,十分绅士。 素皑转向他,口气不温不火,表情不咸不淡,“陛下眼力真好。”言下之意就是化成这个样子你也能认得出来,“您能亲自来访我大清,是两国之幸。素皑素闻陛下威名已久,今日能得见是素皑的荣幸。” “公主过谦了,公主的大名才是早已传到我国,在下仰慕日久。”彼得几乎笑意盈盈,淡金色的眼眸在看到素皑的那一刻闪闪发亮,竟然一点都没有因为那吓死人的妆容而有丝毫变色。 “大名?本公主早年不怎么受教,曾多番荒唐行事,而后清心修养才在神佛的点化下有了些许进步。但还是因不祥之身而扬名天下。所以,陛下这么说,是在讽刺我吗?”素皑眉一挑,眼睛一瞪,说话尖酸刻薄,以一副甚为讨厌的样子向彼得袭去。 彼得被素皑这么一说,颇有些尴尬。她伶牙俐齿他是早就领教过了,可现在是在他们的朝会上,她竟然也敢这样?! “素皑,不得无礼,还不赶快向沙皇陛下致歉!”康熙发话了,声音很威严,但语气却听不出一丝责备。 素皑耸耸肩,乖乖地低下头,“是。”然后转而朝彼得施了一礼。 几句话的交锋,众臣皆不解,方才彼得沙皇的来意原说是想结亲的啊!而且娶的还是无人问津的四公主!大家都以为这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终于砸在四公主的脑袋上了,怎么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公主好像甚为不满呐? “沙皇陛下,您方才说想要娶我朝明珏公主,如今明珏公主人已经在这儿了,您不妨亲自问问她的意思。”胤禩出列,笑着向彼得道。 彼得也向胤禩还了一礼,“当然!在下定会以公主的意愿为重。”说罢看向素皑。 素皑不明就里,脑子在飞快地转,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大殿之上,佟国维竟然发话了。 “四公主,以沙皇陛下方才所言,多年前公主曾提议大清与俄国的军事同盟关系,陛下也考虑了许久,觉得甚为可行。只是为表诚意,俄国与大清结为姻亲似乎更让双方放心,请公主三思。”佟国维恭敬地垂首道,特特加重了“双方”二字。 …… 呵,好家伙,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素皑心底在冷笑,巡视了大殿一圈儿,见人人见她如见救星,似乎她下一秒就会欢天喜地地答应然后奔向俄国的怀抱,从此大清风调雨顺百病不生! 素皑看向胤禩,胤禩偷偷笑着吐了吐舌头。再看向御座上的康熙,面上有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却没有。 素皑转过身拱手问道:“不知皇阿玛是何想法。儿臣此身全赖皇阿玛教导抚养,本来便是万死不得报其一……” 素皑很忐忑,她本打算自己来打这一场仗,但就在刚才,她改了主意。她并非故意要试探康熙,可是怎么说呢,只能说有时候女人就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嘴上说一百次都不一定信,一定要做出来!素皑说完便懊恼了,她终于变成自己曾经最不齿的那种女人,一定要爱人选择——江山和我,你选哪个? 康熙自然是两个都要喽!但是对于他来说,江山可以徐徐图之,自家美人可是一步都错不得! “皇儿顽劣,恐令陛下烦心。况且皇儿一向深得朕心,朕也舍不得把她嫁去那么远。至于军事同盟的事,沙皇陛下若是愿意,我大清自然奉陪,定会让陛下感受到诚意。陛下若是觉得还需再考虑一番也由陛下决定。”康熙一席话和风细雨般说出,却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凛。 素皑在心里都快笑翻了,什么叫红果果的拒绝?这就是啊!简直毫无一丝转圜的余地。不仅不嫁人,就连军事同盟的事也由得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拉到! 嗷呜!阿玛你太帅了!素皑在心里欢呼,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再看看彼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康熙的态度是他完完全全没有料到的。据他所知,大清的公主说是金尊玉贵,可对于皇帝来说,她们也和工具没什么区别。那个著名的固伦荣宪公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他听说,若非为了她,素皑也不会手刃准噶尔大汗。而且他这条件,怕是大清开国以来都没有公主能嫁得这么好吧!他还是亲自前来,诚意十足不说,简直给足了面子啊!他若是康熙皇帝,恐怕睡着都会笑醒,这个人竟然拒绝?!他竟然拒绝? 康熙的拒绝打乱了彼得全部的步骤,他甚至不敢去看素皑的脸,怕从她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嘲讽和得意。他已经隐约觉得,这或许,是素皑和他之间的战争,他们比的除了勇气和耐心之外,还有手中的筹码。而他原本设想的是素皑一筹莫展的局面竟然被大清皇帝轻轻一句话悉数瓦解…… 除了彼得外,如今殿上众臣也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不解,这么好的条件皇上竟然拒绝?若是这条件给他们家女儿,那一定是巴巴的黏上去啊!众所周知,俄国的沙皇只能娶一位皇后,而且皇后权力之大并非大清可以比拟。这四公主,本来就是个嫁不出去的,如今有人肯娶皇上不高兴地手舞足蹈反而一口拒绝,这完全没道理啊。 素皑转过身向彼得福了福,郑重道:“陛下,陛下厚爱,素皑十分感激。但素皑生于大清长于大清,实不忍心与亲人分开,拳拳之心,还请陛□谅。况素皑不祥之身,恐污陛下清名,想来俄国百姓也是不愿答应的。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仪表非凡,龙章凤姿,非常人可比拟,相信也定会觅得一位德才兼备,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素皑,今若是得陛下成全,必定每日焚香祷告,祝愿陛□体康健,俄国国富民强,愿两国友谊长存,万古流芳。”说完更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敬意。素皑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也算是全了沙皇一点面子。 彼得看向素皑,素皑闪躲着神色不敢看他。明珠暗投,美玉蒙尘,自古便有。被拒绝,那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在底线范围内尽量不伤害对方,也就算做到了问心无愧。但素皑是人,这样赤、裸、裸的拒绝,她仍然心中难安。最要紧的,对方是真心的,这点不应该被否认。 胤禩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彼得,再看了看素皑。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刻,他赶紧向管礼部的三阿哥胤祉使眼色。 胤祉瞧见后才反应过来,出口打破了僵局。 “沙皇陛下远道而来,想必旅途劳顿,还是先作休息为好,不知皇阿玛意下如何?”胤祉叩首向康熙询问道。 “也是,陛下意下如何?”康熙转过视线,笑着看向彼得。 四目交汇的瞬间,仿佛有一些答案就要从对方眼里找寻,可惜两位杰出帝王的对视,也仅仅是那么一两秒而已。 彼得恢复了从容的态度,施了一礼后与胤祉相谈离去,从始至终再没看素皑一眼。 素皑低垂着头,缓缓松了口气,之后也告辞离去,留下大殿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走出乾清宫,素皑立刻出宫,她要去找一个人——李中。 李中此刻也在畅春园门口候着她,见她策马回来,便迎了上去。 “教官。” “嗯,”素皑一边牵马一边问道,“办妥了吗?” “妥了,那边回话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快的话,他们的人几天后就能得知。”李中顿了顿,还是皱眉问道:“教官,一定要这样吗?我觉得……似乎……” “你觉得我嫁去俄国也不错,是吗?”素皑闲闲地笑道,“李中,可我不能!绝对不能!” 素皑的声音坚定郑重,瞬间让李中有一种冷然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有事,后天更~ 151暂别 五天,素皑待在畅春园内,彼得待在礼部安排的接待馆内,互不来往,事情看上去很平静。彼得也没再有什么动作,乃是每日与众位阿哥相谈甚欢。胤禩奉命陪伴彼得沙皇左右,在康熙忙碌的时候与胤祉一同接待贵宾。 彼得知道他与素皑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从不在胤禩面前提起素皑,也不向他打听什么消息,只与他谈论音乐绘画,杂艺戏剧。 但是五天后的一件事却让彼得再也无心流连。 奥斯特夫垂首站在彼得旁边,只能看见这位高大帝王脚上的靴子。 “确认了吗?”彼得神情肃穆,负手问道。 奥斯特夫鞠了一躬,“消息是从克里姆林宫传出来的,索菲娅殿下似乎瞒得很紧,但依然被我们的人察觉了。” 话音未落,彼得把手上的瓷杯一摔,大吼道:“那个女人都进了修道院了还不老实!伊凡呢?死了吗?” 奥斯特夫垂首道:“伊凡沙皇……听说已经病入膏肓了。” “呵,想必索菲娅姐姐这是迫不及待了吧!伊凡一死,她可是连傀儡都没有了,米罗斯拉夫斯基家族还有什么人能拿得出来!” “是,陛下。”奥斯特夫答道,“陛下,现在是非常时期,您应该回到莫斯科,掌握局势。” 彼得看向他,奥斯特夫把头垂得很低。 “奥斯,你是否觉得……我这次太过无理取闹了?”彼得捡起刚被他摔碎了瓷杯,抚摸着上面精致的青花纹路,问道。 奥斯特夫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陛下有自己的考虑。” 彼得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下,一片片地捡起散落的碎瓷片,边捡边道,“从小我就知道,我是索菲娅手中的傀儡,伊凡也是。我的母亲她太善良了,善良得近乎软弱。我知道,她不能保护我,更不能帮我夺回皇位。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我相信有一天,我会成为俄罗斯真正的沙皇。欧多西亚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废黜了她。但是素皑公主,是我想要的,是我继俄罗斯之后,第二个想要的。就这么简单,你能明白吗?” “是,陛下理应得到最好的女人。”奥斯特夫答道。 彼得笑着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她是不是最好的,只是我很喜欢她,才觉得她好。你觉得她是最好的吗?” 奥斯特夫瞬间抬头,他有些脸红,呐呐道:“陛下喜欢的,一定就是最好的。素皑公主她……很特别。” “可她不喜欢我啊!她太聪明了。我原以为是她年纪小,不明白。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什么都懂,她只是……只是不爱我而已。”彼得苦笑道。 奥斯特夫想了想,低声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查是要查的,不过要小心。我这里也没什么线索能提供,只是她和八皇子的关系不一般,或许可以……唉,算了!你们记得谨慎点。” “是,陛下。” 畅春园内风光旖旎,素皑在煮茶,康熙在看书。 “阿玛不问问我?”素皑笑得有些调皮,看向康熙,眼睛闪闪发亮。 康熙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素皑一副“快来夸我吧”的表情逗笑了他。 “李中待在那边一年,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做吧。毕竟是你亲自调、教的人,不会那么不中用。” “嘿嘿,阿玛圣明。是我让李中遣人放的消息,能把人安插在克里姆林宫内也不容易,若非不得已,我也舍不得暴露。”素皑道。 康熙敲敲素皑的头,似笑非笑道:“这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我都要被迫嫁人了还不是不得已的时候吗!?” “朕又不会答应,你着什么急。” “那可说不定,有时候不答应只是因为……”素皑挤眉弄眼想词儿。 “因为什么?”康熙眯起眼睛,像是若素皑说不出个好词来他便会扑上去掐死她一般。 “因为价码不够高,不够吸引人!”素皑瞬间弹起来,离康熙八丈远才边跑边说,“当然,也有可能开价开到最后阿玛也会为难!所以,与其如此,不如自救。” 康熙把书一扔便站了起来,大步向素皑而去,边走边说,“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从不见你好好信过阿玛一次!到底是我不值得信任还是你太过……” 康熙还没说完,素皑便主动举手招认,笑得极为谄媚,“是我太过闹心,是我,嘿嘿。” 康熙走近素皑,见她已经无可退路,便把她小腰一搂,恶狠狠道:“既然这样,朕今天非得给你治治不可!” “啊……” …… 翌日,彼得沙皇致意康熙帝,因国内还有一些内务需要料理,故不能在大清久待,打算明日便启程归国。至于两国合作事宜,可再行商量。言下竟是提也不再提四公主了,想必觉得颇为丢脸。 傍晚,京郊。素皑牵马而立。阿玛说彼得沙皇提出要见一见她,问她意下如何。素皑欣然前往,毕竟有些事,还是需要说清楚。 “本以为,公主是不愿意来的。”彼得看见素皑,笑着说。 素皑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回道:“为什么不愿意呢?其实,我不讨厌陛下。” “嗯,我明白。以你的个性,若我只是表达交朋友的意愿,你一定不会拒绝。” 素皑笑了,道:“何止。” 彼得看着她纯净而又肆意的笑颜,默默感叹,若真有她心甘情愿地相伴一辈子,那该是何等快意的人生,那个人,又是怎样的幸运儿啊! “你真的,不打算嫁人吗?”彼得问道。 “若我要嫁,陛下一定是首选。”素皑看向他,笑容温和诚恳。 “要是我还不放弃呢?” 素皑一愣,叹道:“有时候真的不必太过执着于一些东西,尤其是它并不属于你的时候。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上面呢?陛下胸怀天下,一定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彼得顺着素皑的视线望去,前面峰峦叠张的群山,山腰上开满了点点红色的桃花,好看极了。 “值不值得要由我说了算的,公主若是不信,咱们就拭目以待吧。”彼得说完颔首向素皑致意,“公主自己珍重。还有,请不要忘记我!”接着深深地看了素皑一眼,翻身上马,匆匆朝驿馆方向奔去。 素皑站在原地,暗自琢磨,却不得解法。看着彼得离去扬起的尘埃渐渐散去,远处的漫山遍野的桃花又出现在眼前……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春天,终是到来了。 诸国使团归国,连俄国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京城又一波的热闹落幕了,关于四公主的讨论也沉静了下来。 胤禛自山东回来,还没歇上两脚,又被派去了江南视察。远远地给胤禩寄回礼物,上好的紫檀木盒子里竟然只装了一支红梅,胤禩收到却窝心暖意,笑得如沐春风。 素皑一时不解。 胤禩淡淡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呵,素皑一笑,看来她还是不知风雅,不解风情。 “好吧。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呵呵。” 胤禩哭笑不得,“本是好好的意头,怎么每次从你嘴里说出来指向就不一样了呢!不解风情!” 素皑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日子这样平静地滑过,几天后素皑终于收到消息。恪纯公主一行人已经快要到京城了,如果脚程快的话,最多三四天素皑便能见到她了。 其实本该早早便到的,只是诸国来访之事让他们耽搁了行程,不得已停了一段时日。 胤禛被派往江南,这边摊丁入亩的事只能由户部的官员接手,倒也做得井井有条。只是那边太子病了后,精神竟是没什么好转,连开春儿了都还在毓庆宫躺着。但是太子可以躲懒,索额图却是不能。他接手太子的差事后,毫无意外地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们本是众亲贵大臣一派,就连赫舍里家族也是满洲杠杠的贵族,如今索额图接了这么个得罪人得罪自己的差事,真是不知头发都愁白了几根!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办与不办,严不严办的问题。而是皇上,他知道康熙这次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就算他办好了差事只要皇上一句话,他没罪也是有罪,仍然讨不了好去。康熙把差事交给他,可不是为了看什么兢兢业业的戏码!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额图自知大势已去,如今就等着康熙拿他儆猴。但是太子,他定是要保全的,太子不能受他连累。他如今已经认定了康熙的想法,他认为康熙一定是觉得太子长大了,不需要什么辅助幼主、权倾朝野的臣子了。康熙自己是受过鳌拜的苦的,顺治皇帝也受过多尔衮的苦,所以康熙不愿他索额图活着也是应该的。皇上此举,应是在为太子铺路! 索额图想通了这一点,心便定了下来。他可以折,只要能保住太子,保住他赫舍里氏一族的荣耀,那他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但是,他或许够精明,却仍然不够了解康熙。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御史蒋进弹劾索额图在办差期间结党营私,左右逢源,且常常在家中及酒楼秘密会客,有不臣之心。 接着,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罪名五花八门,但却紧咬着结党营私,谋反之嫌不放,大有把索党一网打尽之势。顿时,弹劾的折子像雪片般堆满了康熙的御案。此刻,另一个人的折子就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到来了。这个人就是高士奇,他并非两榜进士出身,但多年来深受康熙重用。算起来他也算是康熙的老师,在前年就已经致仕的他还常常与康熙通信,君臣之情可见一斑。就连素皑都曾经开玩笑说,阿玛对高大人,总是那么情意绵绵,念念不忘…… 此时他的弹劾,终于让还在观望的臣子看清了康熙要对索额图动手的决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52格局 素皑把高士奇的折子翻了翻,叹道:“啧啧,高大人就是块砖啊,哪里需要就被阿玛往哪里搬!” 康熙捏捏她粉嫩嫩的脸颊,没说什么。 “不过嘛,外界一直有传言说,高大人是宠臣,甚至幸臣。唉,有些学子,整日里吃饱了没事干,以为读了两本书便知天下事,妄议朝政,信口开河。读书不能明理,还真不如回家养猪!”素皑随意道,她有时闲来无事会去市井茶馆儿里坐坐,常常会有一些读书人自恃知识分子,在这些公共场合大谈国事,偏生你谈就谈吧,全是些妄加揣测之言,他们与别人说着说着还挺得意。好似一种天下只有我知道的洋洋自得,甚是烦人。刚开始时素皑实在看不过眼也会出来说两句,但一般对方看她是个女子有时还是孤身一人便轻视之极,连揣测她是八大胡同窑姐儿的都有!后来她便不开口了,只是嘱咐底下人多留意点,有些言论太过放肆蛊惑人心的,便撵了出京城。 “你啊……读书人被你说成回家养猪!”康熙挽挽素皑的头发,笑道,“不过,有些人读书都读迂了,确实该醒醒脑袋了。” 素皑点点头,“是啊,自古我们尊重读书人,那是因为这些人有知识。可是知识也是把双刃剑,谁说读书读得好就一定能成材?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真的,有些读书人还不如市井小民呢!不知做人之真意,书读再多也是枉然。” 康熙从背后抱住素皑,在她耳边道:“皑皑是朕见过书读得最多的女子,也是书读得最杂的人,自然有资格鄙夷那些半吊子。” 素皑笑道:“大概这些日子,高大人的‘幸臣论’又要甚嚣尘上,充斥着北京城各大茶馆儿了。改明儿我也去瞧瞧,抓两个口无遮拦的……嗯,就让他们写文章吧,说说高大人为何是幸臣,让全天下的学子都开开眼界!” 康熙笑得躺倒在摇椅上,他已经脑补出了素皑牵着小哈跑去茶馆逮人,完了后非要别人写东西的跋扈样儿了。 “那皑皑说说,高士奇这人如何?”康熙问道。 素皑撇撇嘴,道:“高大人我接触不多,实在不好评价。但不知其人,但观其友。高大人若是幸臣,那阿玛是什么?”素皑笑道,她觉得以后得先给京城学子们测测智力再允许他们公开言论。这也是为他们好,连这都想不明白还敢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给按上个公然辱骂圣上的罪名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哈哈,高士奇虽与你不熟,但就凭皑皑这句话,他可把你引为知己。”康熙大笑道。 素皑耸耸肩,阿玛的“基友”,她可不敢抢…… “对了,这几年京城民风逐渐开放,所以声音才多了起来,多半还是因海禁开放所致。我有个想法,说给阿玛听听。” “唔,你说。” “我大清开国以来,便是沿用明之旧制。上有内阁军机事务处理所,六部以及大理寺,理藩院等。但是随着海禁的开放,咱们与诸国建立友好外交关系,随之而来的诸多事宜,六部怕是不够用了。”素皑说道。 康熙点点头,“你说的朕之前也想过,已经让陈廷敬他们商议后回禀了。” “那就好,但是……” “怎么?” “这新增加的部门不同于我们内部的,阿玛可要谨慎些才好。毕竟这全是与洋人们打交道。咱们朝廷上有经验的人,并不多呐!”素皑担忧道。 “那皑皑的意思是……缓办索额图?”康熙思维跳跃地特别快,素皑都傻了。 “啊?这跟索相有什么关系?”素皑抓抓头发,恍然道,“哦,您是指《尼布楚条约》,索相签订有功的事?哎,阿玛,我也不怕和你说句实话,虽然大家包括你都觉得尼布楚条约签订有功,是件好事,但俗话说的好,有因才有果。我们当年是让出了贝加尔湖以东至尼布楚一带才换取了本来就属于我们的雅克萨。虽然说作为晚辈,我不该妄议先帝之过,但柳条边的实行,实在是给后世带来了诸多不便。” 康熙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如今旗人之患,当年雅克萨之事,皆因满人大量迁往关内,以致关外地广人稀所致。” “最要命的,是先帝还因‘祖宗发祥地’为由,不许开发!”素皑嘀咕道。 康熙笑着睨了她一眼,问道:“雅克萨的事情,你一直都耿耿于怀吧?就那么看不上朕千辛万苦签的《尼布楚条约》?” 素皑吐吐舌头,“也不是看不上,当年阿玛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素皑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倒是兵强马壮了,却是不能再轻启战端了。” 康熙摸摸她的头发,正色道:“皑皑,阿玛答应你,有生之年,定让大清的边境都清清爽爽,固若铁桶。” “嗯!我相信阿玛!”素皑笑道,“只是既然说起这个,那么如今正好。先帝的‘柳条边’禁令实在是不合时宜了,可否废除?咱们移民开发东北,一来旗人生计问题解决了大半,二来像雅克萨这样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 “你说的,朕早些年就想过了。也在朝上提过,但那时候反对的声浪太大,又有台湾、准噶尔这些心头刺,所以就搁置了下来,没能成行。不过如今连旗人改制都开始实施了,柳条边禁令也该跟着废除了。”康熙笑着摸摸素皑的头发,“再等一两年吧,等摊丁入亩和旗人改制的事日渐稳定下来,老百姓的心理承受都再成熟一些,朝堂上的年轻一代再长长,阿玛就下令废除柳条边,整顿关外!” 素皑开心地点点头,依偎着康熙,“嗯!” 其实,很多次,素皑都有机会自救,却都没能成功。后来她在漫长的岁月中回忆起才发现,大概是老天要亡她吧,让她在每一次能够自救的时候,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抓住机会。 比如,那年提出的驻军准噶尔若能成行…… 比如,当年若非顾忌策妄有功无错,忽视了他的野心…… 再比如,能够早几年废除柳条边,整顿关外,而不是一等再等…… 这些种种的可能性,就是有一条得以实现,那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可惜,红尘中,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纵然魑魅搏人应见惯,却终输他翻云覆雨手。 三日后,康熙下令,彻查索额图之事。至此,索额图一党彻底垮台,被牵扯之人数不胜数,除太子外,索党被一网打尽。索额图多年来结党忘形,把持朝政,欺上瞒下,甚至谋害今上,断其粮草归路等等等等,罪名之多罄竹难书。之后,康熙下令,处死索额图于幽禁之所。 素皑本以为会听到那句历史上著名的“索额图乃本朝第一罪人”的话,但却没有。她觉得阿玛比初识的时候更加豁达,也更加明理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索额图被赐死,虽然引起了朝堂上新一轮权力风波,影响深远波及广大,但却也过得快。之后,康熙命陈廷敬组建一个新的部门——外务部,将外交事宜尽数转其下处理,且起复八贝勒胤禩,从吏部调入外务部。而命本来统揽户部事宜的四贝勒胤禛接掌六部之首,吏部。另外,九贝子胤禟、十贝子胤誐均进入外务部历练。除此之外,又下令拆兵部为陆军部和海军部,让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分别进入二部加以历练!这样,原本承袭明制的中央六部因为改革的原因增加到八部。朝廷格局随着索额图之死、六部改革而焕然一新。 素皑就在京城的风风雨雨中迎来了她的亲生额娘——和硕恪纯长公主。恪纯长公主此次是秘密进京,目的只是为了和女儿相聚。她身份特殊,若让宫中之人得知她回来了,恐怕又会掀起一番风波,所以康熙着人为她安排了一个位置隐秘的私宅,离畅春园也很远。大概是不希望素皑与她有太过频繁的接触,更不希望她过多地打扰素皑的生活。 今日芷柔为素皑梳妆,因着素皑不爱梳妆,累得芷柔手都生了,梳完以后主仆俩人都不满意,只得拆了重梳,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多遍…… “公主,怎得如此紧张,您不是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吗?”芷柔绾好最后一个髻,好奇地问道。 素皑搓搓手,“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紧张啊!我,从来就没有跟什么直系亲属相处过,更何况,是我亲额娘。”素皑有些不好意思,忐忑地说道。 芷柔抿嘴笑了,“公主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不是也把皇上当亲阿玛吗?怎么能说没有跟父亲母亲相处过呢?” 素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有过父亲感觉的人,恐怕只有早逝的爸爸和一直以来教导抚养她的大伯二伯,但很遗憾,似乎不包括阿玛。 素皑烦躁地挥挥手,嚷道,“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紧张。” 芷柔偷偷吐吐舌头,心想,公主怕是自己也说不清吧!她和皇上那样复杂的关系和感觉……但是,一路看他们走下来,这么多年和他们俩人相处,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公主和皇上年龄相差近二十岁,明面上又是父女关系,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十分美好。他们脾性相投,又都学贯古今,思维开阔,相处多年让他们之间的默契无人能及。一举手一投足都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更别说一些生活小细节,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觉得,但旁人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窝心非常。 “公主,出发吗?”芷柔帮素皑理了理袖口,问道。 素皑拿起铜镜,照了又照,慎重地点点头,“嗯,出发!” 她们要去的,就是如今恪纯长公主的新宅。素皑本是打算去接她的,但康熙不允,说是太过惹人注目,素皑只得等她们安顿好了以后漏夜前去。 宅内,恪纯公主也还在梳妆打扮,一面加上胭脂一面问侍女,“喜荣,看我这样,还行吗?” 喜荣也算是伺候她多年,和碧如一样,俩人最终都没嫁人,当年陪她到了盛京,如今又陪她回来。 喜荣笑得开心,眼角的皱纹也是遮掩不住了,“主子,您依然是那么雍容华贵,一点儿都不老!小公主看见您啊,必定高兴!” “唉,她如今,都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了,听说,可了不得呢。”恪纯公主发出一声长叹。似哀愁又似欣慰。 喜荣正待安慰两句,碧如惊喜来报,小公主到门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哈,这几章都比较平淡,似乎没什么大事,但要相信我,我只是在铺垫而已,而且铺垫马上就结束!说不准还有几章,但是很快这卷就完了,进入终卷。。。我本来是打算在这卷结束古代篇的,但是还是不行= = 我也很无奈,请大家相信我绝对不是在故意拖字数。。。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想早日完结,因为这篇文实在是拖了太久了T_T~我都心力交瘁了……但还是坚持不烂尾吧,唉! 明天继续~ 153母亲 素皑在大堂内坐下,等待着恪纯公主出来。她瞧了瞧大堂的布置,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大概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但却十分素净,全无奢华之气,甚至有一股死寂的味道,让她有些不是滋味儿。 远远有脚步声传来,凌乱而慌张。 素皑站起身来,望向门口,两位姑姑搀着一位清装妇人慢慢进入她的视线。素皑微微一笑,妇人站在门外,似是不敢进来,望着她的眼睛苍老而哀伤,此刻却蓄满了泪水…… 素皑咬咬唇,声音有细微的颤抖,“额娘……” 与恪纯长公主的重逢让素皑的生活变得有些不同了。恪纯公主爱她如命,自从与她相认,她的整个生活都被女儿一人占据,成天便是围着素皑转。 素皑有些受宠若惊,这份突如其来的浓烈情感摆在她面前,她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再加上阿玛并不希望她与额娘太过亲近,让她有些左右为难。还好恪纯公主并不愿意出门,所以素皑也只是隔几天去宅子里看她一回。母女俩的感情在这样的相处中渐渐加深,这让素皑很是窝心。她从小就羡慕胤禩,有良妃娘娘那样的爱护,也羡慕别的兄弟姐妹,有额娘疼爱。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有康熙,但阿玛跟母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儿,来跟额娘说说,不祥之身到底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就……唉。”恪纯公主叹道。 素皑笑着拍拍她的手,道:“额娘,这也没什么。其实不嫁人我更开心呢!嫁人有什么好的,离京城千远万远,背井离乡的去和亲,好没意思!” 恪纯公主把素皑的头发拢到耳后,不太高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听说你皇阿玛很疼你,你就没求求他?他当年可是答应了我,要给你找个好归宿的!” “归宿?嫁人就是好归宿吗?”素皑叹道,“额娘,您不是不知道大清公主的归宿,您觉得好吗?” 恪纯公主被素皑戳中痛处,低下头不言语。 “对不起额娘,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只是您也很明白,看看大姐姐,再看看三姐姐,我真的不敢走这条路。” “可是,可是皇上答应过我的,他不会让你去和亲的!他会为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额驸……难道,他不守诺言!?啊?”恪纯公主急急抬头,激动地质问道。 “不不,不是!皇阿玛对我的爱护世所罕见,并非额娘想的这样!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嫁人。额娘,如果我真的嫁人了,那我们根本不会有今天了。您若是要看望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素皑乖巧地说道。 “额娘知道你心高气傲,这几年关于你的传言也没少传到额娘这儿来。若是平常俗夫,我女儿定是看不上的。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拒绝俄国沙皇呢?额娘听说,是你当庭拒绝了他,让他颜面扫地,愤而归国的!” 素皑一愣,没想到额娘会提起彼得。 “因为我不喜欢他。”素皑转身而立,冷然道,“额娘,我知道您当年也是真心爱重……吴世子的,所以请您体谅,我不喜欢的……” “什么吴世子!那是你阿玛!”素皑话没说完,便被恪纯公主厉声打断,她指着素皑,气得浑身发抖。 素皑垂下头,“对不起额娘,原谅我……叫不出口……也不可能叫出口!”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额娘,您是不是很恨我皇阿玛?”素皑小声问道。 恪纯公主状若疯狂般瞪着素皑,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温婉雍容的长公主。片刻后,似乎是看见了素皑眼中的乞求,思及女儿这二十多年来的处境,才渐渐平静下来。她颓然地坐下,不发一语。 素皑也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额娘,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皇阿玛是怎么样对我的都将给您听。” “我不想听!额娘问你,你不愿意认你阿玛是否因为他是罪臣,你觉得喊他一声失了你固伦公主的身份是吗!?”恪纯公主转头问道。 素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额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让我叫阿玛,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个陌生人,您让我怎么能叫得出口?况且……况且……” “况且,你心里便只认皇上一个,哪里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恪纯公主冷笑般瞧着素皑。 “是。”素皑站起来,没否认半分,看向恪纯公主道,“从小到大,皇阿玛一直就陪在我身边。我生病的时候,是他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喂我吃药喝水。我小时候吃苦受伤的时候,是他替我上药关心我。皇额娘去的早,他为了不让我受委屈,抱我去太后宫里抚养……还有很多很多,要我一件件说给额娘听吗?额娘可以去打听打听,这些事整个皇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非我在意自己固伦公主的身份,也不是我介意什么罪臣不罪臣的,而是我若叫别人阿玛,皇阿玛会伤心,让他伤心的事我都不会做……” 素皑吸吸鼻子,倔强地看着恪纯公主。 “哈,皇上倒是把你收买的好啊!”恪纯公主瞧着素皑,冷笑道。 “我毫无一丝利用价值,他收买我干什么。”素皑也冷然道,而后福了福身,“看来额娘今天心情不好,您还是先休息吧,女儿改天再来看您。”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碧如一直守在门口,屋子里母女俩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小公主,让奴婢送您出去吧。”碧如看了一眼在屋中独自垂泪的恪纯公主,向素皑道。 素皑点头,“有劳姑姑了。” “小公主,主子的态度您不要放在心上。她听说皇上对您很好后,心里还是感激皇上的。只是,当年额驸和少爷……”碧如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我明白。碧如姑姑,能不能告诉我,额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素皑看向碧如。 “唉,小公主有心了。主子这些年,自然是不好过的。自从小公主被皇上抱走以后,主子养好身体就去了盛京。二十年了,小公主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指望。她不能见您,只能打听您的消息。那时候,小公主一朝在准噶尔战场扬名,但说什么的都有。主子担心极了,多年来第一次托盛京将军上书请求皇上让她回京来看您,但皇上却没有同意……” “嗯,我知道。碧如姑姑,额娘平日里身体可好?” 碧如叹了叹,“主子身体还好,但就是……有时情绪波动比较大。就像今天,若非是在小公主面前,主子怕是,怕是克制不了的。”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素皑一听,惊道。 碧如摇摇头,“主子这辈子,吃了太多苦。这几年年事渐高,有时候便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精神也有些不好。” 碧如说得含糊,素皑也听的得含糊。 “不过公主放心吧,主子这病也不严重,大夫说了,只要不太过刺激她,平日里好好养着是出不了问题的。公主您看,主子连药都没服,只是服些参汤养神,宁心静气便是了。”碧如宽慰素皑道。 素皑呆呆地点点头,“姑姑我知道了,您回去吧,不用送了。” “哎,小公主一路小心。”碧如行礼告退。 马车内,芷柔帮素皑轻轻揉着太阳穴,看见她脸上哭过的痕迹,心下有些愤愤。 畅春园清溪书屋。 素皑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知道是晚上吃多了还是吃少了还是睡太早了,总之翻来覆去睡不着。 康熙把披风递给芷柔,挥手让她退下,悄声进了屋。 就快走到床边时,素皑把被子一掀,看清楚面前笑意盈盈的人,开心地张开手臂:“阿玛。” 康熙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怎么还没睡?” “阿玛怎么回来了?这几日不是住宫里吗?” “听说你今天要去看额娘,我不放心。” 提起这个,素皑脸色一下子便淡下来了。康熙觉察了,问道,“怎么了?她为难你了?” 素皑摇摇头,往他怀中又蹭了蹭。 康熙箍紧了她,叹道:“唉,是朕对不住她,是大清对不住她。” “我也对不住她,早知道她的存在却没有任何动作,只顾自己。是我太自私了……”素皑咬咬唇,难过道,“以后我会好好孝顺额娘的,连带阿玛的那份对不起一道,补偿额娘!” 康熙吻吻她的脸颊,“可以,但不许委屈自己。” 素皑笑笑,“额娘待我极好,怎会委屈。” 康熙笑了,手透过薄薄的里衣伸进去,触到光滑的肌肤,道:“朕也很委屈,宝宝要怎么补偿我?” 素皑作奇怪状,“你怎么委屈了?” “当然委屈,急着来看宝宝,连晚膳都没用!”康熙在素皑耳边轻声道,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处。 素皑边闪躲着边笑道:“那准许阿玛吃我作为补偿,可好?” “好主意……”某人说完便饿虎扑食,享受晚餐去了。 两个月过去,素皑和恪纯公主相处地很好。俩人都绝口不提那日争吵的事,也不提她的婚事,她的亲生阿玛以及康熙。恪纯公主只是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为她打扮,关心她的生活起居。 素皑也很乐于享受这样温暖舒适的爱,她带胤禩和胤禛去拜见额娘,介绍小哈给额娘认识。也让胤禩给额娘把了脉,胤禩也说恪纯公主不算大病,只要像平常人那样好好养着,少动气,少受刺激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日子平静地滑过,这边索额图的事也已经过去很久,朝堂渐渐安定下来。太子的病也随着天气的好转而痊愈,开始逐渐恢复上朝。 这一日胤禩和胤禛刚下朝便被太子叫住,说自己病了许久,兄弟们也好久没聚,请他们俩去毓庆宫小酌。 胤禛正待拒绝,胤禩却先开口了,“太子二哥大病初愈,怕是不宜饮酒。弟弟看二哥气色不是很好,还是回毓庆宫将养着吧,弟弟改日再去叨扰二哥。” 胤禩说得诚恳,太子转头看胤禛,“你呢?” 胤禛难得笑了笑,“前日里去八弟府上,弘旺闹着让弟弟今儿带他出去看花。这天渐渐暖了,花也都开了。怕是再不去都得谢了。弟弟琢磨着,正好今儿无事,便答允了弘晖弘旺,带他们去郊外踏青。” 胤礽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道:“好吧,既是这样,二哥也就不勉强了,咱们改日再聚。” 胤禛胤禩齐齐拱手,“谢太子殿下、体谅。” 等太子走远,胤禛才道:“看来二哥要做最后一搏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他明知咱们不会帮他,为何还要来试探咱们?” 胤禩一笑,叹道:“他不是试探咱们,而是通过咱们来试探皇阿玛!”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 154风波 “怎么说?”胤禛转而问道。 胤禩一笑,“四哥,二哥怕是明了,皇阿玛心中属意的人选可能已经变了。” 胤禛一凛,看向平日里最亲密的人。 “我无意,也不是那块料,这点皇阿玛也早就知道。”胤禩笑着低语,看胤禛震惊的神色,又道吗,“四哥心里明白就好。” 俩人一块儿走出了宫门,沉默许久,胤禛才道:“皇阿玛圣躬康泰,春秋鼎盛。现在谈这些,太早了吧。” “你这话蒙蒙别人就行了,在我面前还说!”胤禩睨了他一眼,见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这和皇阿玛身体好不好是两码事。太子不也是早早便立下了吗。那时候皇阿玛才多大?四哥,我今天跟你说并不是为了让你开始筹谋,而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儿,否则朝堂若哪一天横生变故,我怕你措手不及。”胤禩道。 胤禛了然,点点头。他之前也并非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太子还在,他虽有错,但皇阿玛一直对他温和宽厚,寄予厚望。要说康熙会废太子,他跟索额图一样,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是自从索额图死后,有些事似乎已经超出了控制与想象。现在要说康熙没有废太子之心,他更是不信。 如今太子摇摇欲坠,大阿哥蠢蠢欲动,三阿哥左右摇摆……上面三个哥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胤禛心中一跳。上面的哥哥们野心勃勃,皇阿玛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时候,谁往前凑谁死,谁先表露野心谁就没好果子吃!所以无论皇阿玛心中属意人选是不是已经变了,都不关他什么事,也不能关他什么事。 “素皑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皇阿玛可否私下向她……”胤禛低声问道。 “四哥!”胤禩打断他,语气严肃,神色不虞,“不要把素皑扯进来,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不许她接触。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胤禛一愣,随即点点头,“对,你说得对。” 胤禩叹了口气,“皇阿玛的想法大概跟我一样,所以我猜他也从未向素皑透露过什么。” “嗯,皇阿玛保护素皑之心,未尝减少过分毫。”胤禛笑道。 胤禩了然地笑笑。 三年时光匆匆而走,小哈今年都已经七岁了,彻底成了一只老狗。再加上被素皑养得好吃懒做,白白胖胖,说是废材,一点都不为过。 这几年大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百姓休养生息,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康熙也不像以前那么忙了,整年整年地待在畅春园议事,外界都道皇上贪念畅春园风光,竟致人人都想进畅春园一观,官员们也都以被陛下在畅春园召见为一生傲事。 京城里唯一不安定因素怕就是太子大阿哥那几人了。自索额图死后,胤礽行事愈发低调,就连往日里常常来往的门客幕僚都不怎么出现了,更别说以前爱私交的大臣。大家都知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太子的荣辱就在皇上一念之间,谁也不敢在这时候生事。 可却偏偏有人看不清形势,以为太子失了索额图,又是这般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自己只需轻轻一推,这堵墙就倒了。这急功近利,头脑简单的人简直非大阿哥莫属。最要命的是,他太过自负,竟不与明珠商议就擅自行事。一年前暗中指使几位死党大臣,突然对太子发难,指责太子行为不轨,骄奢淫逸,连多年前的粮草事件也拿出来说……但是,很明显,康熙还没有下定决心废黜太子,也就压了下来。 因为康熙的不作为,使得大阿哥失了最佳时机,被太子找到机会反击。没有了明珠,大阿哥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一时间弹劾大阿哥的折子像雪片般乱飞,完全淹没了弹劾太子的那一摞。最后仍然是明珠,站出来替大阿哥揽下了这堆烂摊子,自己也因此获罪。只是他比索额图聪明,也没有索额图那么狠心。这么多年在权势堆里滚过,总算还对康熙留了那么几分忠心。这些康熙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就没对他下狠手,念及他多年来的功勋,只是罢官削职,赋闲在家,颐养天年。 一代权臣虽然落寞,但好歹命是保住了。比起索额图,比起那些曾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来说,他也算善始善终。 只是大阿哥失了明珠,又遭此一祸,已经是人心尽失,康熙对他谈不上厌弃,却也彻底失望,卸了他原在陆军部的职位,由十四阿哥胤祯顶上。之后让他在家反省,虽没圈禁,但人人都知道,直郡王的仕途,怕是已经完了。 随着大阿哥、明珠的陨落,太子那边又再次门庭若市起来,连带着三阿哥府上也是成天热闹非凡。但并非他们不知收敛,而是风向变了,就算你不招人也挡不住人来招你! 这样热闹的景象持续了几个月后,大家迎来了康熙三十七年的正月,这月,康熙下了一道旨意,这道旨意使得朝堂上某些冰冻了许久的心又跟着活跃起来。 康熙三十七年正月,康熙下旨,封皇三子胤祉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五子胤祺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为淳郡王,皇八子胤禩为廉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誐,皇十二子胤裪俱为多罗贝勒。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子胤祯进封固山贝子。 诸子分封,乃是国之大喜事,一时间道贺的人几乎踏破了诸王贝勒的门槛,尤其是几位王爷,胤禛胤禩他们几个,可谓炙手可热。而胤禩除了要应付这些,更要应付突然从四面八方来的媒人,那才真真是踏破了王府的门槛。 自绮妩去后,胤禩以伤怀为由拒绝了各类指婚,如今府里也只得一个侧福晋张氏主持大局,还有一个庶福晋毛氏,也是安分守己的。这样的情况简直让胤禩成了京城各家小姐姑奶奶眼中的香饽饽。没办法,廉郡王深得皇上器重,人又长得俊,府里又没有嫡福晋,只得一个小世子和小格格。剩下的两位妾室身份不高又都是庸儒的性子,最最难得的,是廉郡王那传遍京城的“重情”大名,不知揉碎了多少闺阁女子的芳心。更有旗人姑娘曾放话说,宁做廉郡王的继室福晋,替他看孩子,也不做那些个纨绔宗室的原配嫡妻! 当然,胤禛是不会答应的,胤禩也是不会答应的,拒绝的时候还是以绮妩为由,让姑娘们郁郁,又伤怀自己没有原郡王妃的才情美貌。末了暗自神伤还得感叹郡王爷情深似海,对他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对此谷梵倒是很高兴,这丫头从小被胤禩惯得无法无天,连当年的素皑也只能望其项背,小丫头不喜欢她阿玛娶别的女人,胤禩心疼女儿,自然不会违拗其心意。 诸子分封过后,八部之中,胤祉掌礼部,胤禛掌吏部,胤禩掌外务部,胤禟胤誐也在其手下历练。胤祺掌工部,胤祐掌刑部,胤祯在陆军部,胤祥在海军部。每位皇子,分工明确,除诚亲王胤祉外,六部有差事的阿哥中,没有明显的派系,看似一片和乐。 但大家似乎都忘了,为君之道,唯制衡二字。 索额图倒了,紧接着明珠就倒。明事的人就能明白,如今大阿哥倒了,其实也意味着,太子不远了。太子本已摇摇欲坠,如今差的,也只不过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而这根稻草,很快就来了。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上巡塞外。 这次去塞外,康熙带走了封王封爵不久的诸位阿哥,自然也带走了太子。除了大阿哥以外,成年皇子全都去了。 但是让众人意外的,这次竟然没有四公主。 “真的不跟阿玛去吗?”屋内软榻上,康熙一边看折子一边问素皑。 素皑摇摇头,无奈道:“额娘病了,很是想念我,我还是留下来照顾她吧。” “现在在宝宝心里,你额娘比我重要是吧?” 听得某人酸不溜丢的一句话,素皑哭笑不得,赶忙过去作摇尾乞怜状,“又说这样的话来激我!塞外常常都去,但额娘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了……阿玛知道还这样说!” 康熙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也不逗她了,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好吧,想要什么礼物?” 素皑笑道,“礼物不敢指望,只是回来的时候,阿玛别身后跟一票蒙古姑娘就行了!她们的热情我可是见识过的!” 康熙也笑了,“若是朕难以抵挡呢?你待如何?” 素皑耸耸肩,“放狗咬人呗,到时候别怪我通通给你赶出京城去!” 这日,素皑从恪纯公主的宅子处回来,坐在院子里插花。本来晴空万里的天色,却在一瞬间风起云涌,芷柔从屋内跑出来,帮着她赶紧把花都挪走,把小哈也牵进了内室。 “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天呢……”芷柔一边搬一边嘀咕道。 素皑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七月的天呢!说变就变,看这样子,有大暴雨要来了。对了芷柔,他们走了几天了?” “回公主,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啊……也够久了。” “公主,说真的,您这次不跟着皇上去塞外,真是可惜了,窝在家里除了长公主和四福晋那边哪儿都不去,多闷呐!”芷柔撅嘴抱怨道。 素皑笑笑,没答话。她可不傻,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么多阿哥在,她可不愿上前去凑这热闹。皇阿玛想必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会答允她留在家里。在他看来,素皑不去为好。 主仆俩正说着话,暴雨顷刻就到,瞬间打湿了素皑种在院子里的美人蕉和茉莉花。风雨中,远处奔来一人,一看,正是小轮子。 小轮子全身都湿了,急急朝素皑跑来。 瞬间,不好的预感充斥着素皑全身,“轮子,怎么了?” “公主,出事了……” “说!” “太子谋反事败被擒……”轮子吞了吞口水,一看素皑脸都白了。 “阿玛呢?他怎么样了?” “皇上遇刺,据说……无大碍。”小轮子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他主子受刺激,“公主放心,消息是梁公公传来的。所以,皇上没事,八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他们都没事。” “无大碍,那就是小碍!啊?什么意思?”素皑瞪着他。 小轮子咳了两声,“来人说,右手臂受了点儿轻伤,但不严重……” 素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55开启 太子终究还是孤注一掷了,这在素皑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太子竟然会选择这样极端而毫无回旋余地的方式,是她没想到的。她不知道阿玛心里怎么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逼得太子最终选了这一步…… 十日后,大部队回京。消息封锁得很好,据说蒙古那边也没有任何疑虑,像是有人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变故。 这两个月,宫内宫外皆是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扳着手指计算,康熙那道废太子的旨意到底哪一天会下来。 九月,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有了归位,康熙在乾清宫正殿宣布废除胤礽的太子之位。并将废太子拘于咸安宫内,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乾清宫。 “今儿怎么进宫了?”康熙从一堆折子中一抬头,便看见素皑,一身宫装,淡笑着站在门口。 “阿玛那么久不回畅春园,我只好回宫喽。”素皑走到桌案边,轻轻拉过康熙的右手臂,仔细检查,伤口不深,而且已经愈合。只是这次伤了筋骨,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不了。 康熙抽回手,拉下袖口,道:“没事,小伤。” 素皑点点头,有些话,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阿玛处理完这些折子就陪你用膳可好?”康熙柔声问道。 素皑抬头,淡淡道:“阿玛,我想去看看二哥。” 康熙脸上的笑容消失,定定地看着素皑,素皑偏过头,没再说话。 …… 许久,康熙又拿起另一份折子,不知在想什么,低声道:“去吧。” 素皑舒了口气,点点头,“谢谢阿玛。”说完便静静退出了大殿,康熙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咸安宫外,荒草丛生。素皑让芷柔等在外面,自己沿着宫墙慢慢走到门口。问了问守门的侍卫,知道太子近来一切安好,才放心进去。 内院的情况比外面好很多,想来奴才们也没有怠慢,还是有在打扫,至少看起来整洁干净。素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也没有个人出来跟她指指路,直到远处有个声音响起,素皑才转过身。 “四妹妹,别来无恙。”太子一身青衫素服,坐在远处的凉亭里,自斟自饮。方才因着被柱子挡住的原因,素皑竟没看见他。 素皑福了福身,道:“二哥安好。” 太子起身向她看来,“我记得从小到大,你从未叫过我一声‘二哥’,不是‘太子哥哥’就是‘太子殿下’。呵,想不到要到圈禁之后才能听到四妹妹这一声‘二哥’。” 素皑走到凉亭处坐下,看了看那茶,眉头微皱了一瞬,还是拾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 “以往二哥是太子,小妹自然不敢僭越。如今二哥不是太子了,小妹更不敢有反叛之心。”素皑喝了一口茶,转着茶杯说道。 胤礽也坐下,笑了,一身气度还是那么高贵矜娇,淡淡道:“是啊,以后四妹妹该改口叫太子的人也不会是二哥了。只是不知道是你的八哥呢还是四哥?” 素皑转头斜了他一眼,“二哥又不真的关心,何必再说这样的话呢!” “哈哈哈……”胤礽大笑,靠在椅子上,“知我者,四妹妹也。” 素皑看着他开怀的样子,有些难过,低声道:“二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胤礽嘴角一勾,“为什么?二哥也不知道,这样斗来斗去斗了几十年,是为什么!”胤礽的声音变得苍凉凄楚,似是飘在风中,“打一出生,我就被立为太子,旁人看着,似乎是无限荣光之事。可是,好像没有人来问过我,我愿不愿意!从来没有!我出生时没有,我长大懂事了,也没有!身边的人没有,皇阿玛……更没有。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我应该十全十美。呵,我若是十全九美了,我就是罪人,我就不配为一国储君。可笑的是,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当这一国储君……” “我明白,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路,想要活着,就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命这样,谁也逃不开。”素皑幽幽地看着他道。 胤礽点点头,“是,这就是命!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心思,但人人都得受制于命。你看看老大,甚至老四老八他们,这些年也说不准谁好过一些。生于天家,由不得你不争,更何况是太子。哼,什么太子,是靶子才对!四妹妹你信吗,就算是你聪明绝顶的八哥来做这太子,也终究做不下去,早晚而已。” “我信,换了任何人都一样,不独是你的过错,否则我今天也不会来了。”素皑点点头。 胤礽笑了,显得有些开心,有些释然,“否则你也不会送走她了,对吗?” 素皑一愣,“二哥知道?” “知道,四妹妹是何等人物,你不会害她的。二哥还要谢谢你,你保全了我保全不了的人。”胤礽的致谢诚恳而平实,全然没有以前的骄矜高傲。 素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全是为了二哥,折柳跟了我那么多年,保护她是我的责任。” …… 胤礽盯着素皑瞧了一会儿,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很讨厌你,”说着摇了摇头,“现在,好像有些懂了。素皑,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活得问心无愧的人!” 话音刚落,素皑有些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说道:“若是哪天我问心有愧了,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俗人了,”素皑摇摇头,又道,“二哥以前,何止是讨厌我,该是有过害我之心吧,但终究你什么也没做……” “是。我若是对你下手,这个太子之位怕是会更短一些。那时候我还对这个位子,对皇阿玛抱有希望,怎么会因为一己私欲而砸了大局。”胤礽啜了口茶,看着素皑的表情浮起一丝尴尬,他又道:“纠结起来,我对你的不忿之心源于皇阿玛,若是我对皇阿玛都彻底失望了,对你的那点恨意,就更不值一提了。” 素皑有些讪讪,胤礽毫不避讳他对康熙的态度,偏偏素皑无从反驳。 胤礽看她表情,又闲闲地说道:“说起来我对你释然还是在凌普死了,我知道了……之后。” …… 素皑大惊,站起来往周围望了望,转头盯着胤礽,再不复之前淡然的神情。 胤礽把玩着杯子,看着素皑全副警惕的样子,笑了,“你该不会以为,这件事只有你和皇阿玛知道吧?图巴好歹也是从擒鳌拜时候就跟着皇阿玛的人,怎么着也不至于就那点伎俩。” 素皑眼里杀意迸射,正待开口,从屋里匆匆出来一个内侍,原来是胤礽的贴身太监,查福,方才胤礽叫了一壶新茶,他给送来。 待查福低眉顺眼地走后,素皑才问道:“你这院里的人,可靠吗?” 胤礽耸耸肩,“不知道,自从当年林海胜死了后,我用谁都用得不顺手。现在这个查福,是两年前来的,还没出过纰漏……”胤礽看素皑仍然心神不定的样子,又道:“没我的吩咐,他们不敢靠近的。” 素皑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二哥,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胤礽眉一挑,“好。” 素皑坐下,又灌了一杯茶,道:“二哥请讲。” “图巴守着那么个惊天秘密,他可不傻,只要他露出一点点异心,皇阿玛就断不会给他活路,这点他可是明白得很。好在他不求活命,只求保全家人。其实,当年他唯一怕的人是皇阿玛,我和大哥怎么争,他才不管。他是把事情告诉了凌普,然后求我保他的亲族。” “你答应了吗?”素皑的内心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当初,她终究还是猜错了一点。图巴知道阿玛不像信任那仁福一样信任他,他知道自己终究要死,所以无论是大阿哥还是太子,是谁都无所谓,他只求家人活命。 胤礽摇摇头,“我答应了,但却没做到。当年,皇阿玛秘密处决了他全部的族人,只有一个小儿子,那时候才一岁不到,被我偷偷保了下来,送到庙里去了,至今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素皑咬咬唇,瘫在椅子上,蓦地想到一个问题,“那凌普当年呢?林海胜呢?那些……”素皑看向胤礽,喃喃道:“是你,二哥,是你下的手!” 胤礽无所谓地笑笑,“为了皇阿玛,为了四妹妹,凌普死不足惜……” 素皑长叹一口气,搓搓脸,声音有些嘶哑,“说实话,二哥,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就为了这个秘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胤礽笑得有些癫狂,“素皑,我以前一直在想,若你生下来是位阿哥,皇阿玛又待如何。直到后来,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我才明白,没有什么你抢了我的之说,无论有没有你存在,我在皇阿玛心里,就只是个储君,只是储君而已……” “二哥……”素皑哽咽道。 胤礽伸出手去,摸摸素皑的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曾看见老八这么做,他的表情宠溺柔和,而你也笑得肆意可爱。那时最羡慕的,还不是皇阿玛牵着你的手散步的时候,而是你与四弟八弟他们在阿哥所玩耍的时候!这些年来,有时候我也是诚心相邀四弟八弟,我是真心想请他们来毓庆宫小酌喝酒。有时候我也是真的想带九弟十弟去御花园玩儿,带十三十四弟出宫去驰马……更小的时候,我送大哥自己临摹的帖子做礼物,是真心的……”胤礽笑着,可眼眶却红了,“可是我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储君,或是仇敌。” 胤礽转头看着素皑,“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这游戏我不想玩了。我累了,也倦了。我认输了!谁爱玩谁玩去,我宁可待在这咸安宫内日日与荒草为伴,有心安,足够了。” 素皑擦擦眼睛,也笑了,而后从身上掏出一块丝帕,慢慢递到胤礽眼前:“二哥,给你。” 胤礽瞧见那方丝帕,再瞧瞧素皑,夺过帕子,雪白的丝帕上面有几枝红梅,开得正好。旁边一小行题字,娟秀灵雅——朔风飘夜香,繁霜滋小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 “二哥,就当是我报答二哥多年前的维护之意吧。呵,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二哥,多少年了,别让她空等,”素皑红着眼笑了笑,对着胤礽拘了一礼,“江南好风景,红梅盛开时,二哥便可到达了。妹妹在此,祝二哥一路顺风……” “素皑……”胤礽紧紧攥着那方绣帕,仰头,脸颊滑过两行清泪,“那你……” “二哥还担心我不好交待吗?他是君王,你是储君,你们自然可以对对方失望。但是别忘了,他是父亲,你是儿子,不能对对方绝望,”素皑上前替胤礽理了理衣衫,“二哥,保重。” 素皑说完福了福,转身开门。 胤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四妹妹,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皇阿玛那么喜欢爱护你。” 素皑转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胤礽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是个好姑娘。” 素皑愣了愣,片刻后回道:“我长这么大听过很多赞美。二哥这句,最得我心。”说完露出笑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胤礽呆呆地立在原地,握着那方帕子,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一天。 “等孤以后当了皇帝,你想住在哪儿都行,孤给你单独造一座宫殿,好吗?” “呵,我要那起子宫殿做什么!烟雨江南,天堂苏杭,我只要一片瓦砾遮顶,无人相扰,便此生无憾。” “你啊,总提些孤没法办到的要求……” 康熙三十九年元月,废太子胤礽暴毙于咸安宫,举朝震惊。 康熙悲痛不已,追封皇二子废太子胤礽为和硕理亲王,谥曰密,以和硕亲王礼下葬,并命所有曾于咸安宫伺候的宫人全部殉葬。至此,废太子一事终于随着胤礽的死而永久地结束了,康熙朝长达二十多年的两党之争也随之烟消云散…… 永和宫。 德妃披着厚厚的狐裘,扇茉在旁伺候。 “查福死了,还真是可惜了。”德妃转着手上的玛瑙戒指,懒洋洋地说。 扇茉低头应道:“还是娘娘神机妙算,早就传了查福来问话。任皇上动作再快,也肯定料不到。” 德妃轻轻一笑,抬手,扇茉立刻扶起她。 “你说得对,没了查福,咱们还有别人。扇荷呢?本宫去瞧瞧她。” “是,娘娘。” 而此刻还在畅春园安逸度日的素皑,并不知道,她此生的噩梦,已在此刻缓缓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呼~这卷终于结束鸟,累shi我了! 明儿开下一卷~ 1571 畅春园清溪书屋。 “快过年了,上下都打理好了吗?”素皑边给小哈弄食儿边问芷柔道。 “回公主,都打点好了。只是,有一事奴婢觉得很奇怪。”芷柔皱眉说道。 “什么事?” “公主难道不觉得,最近园内进了很多眼生的侍卫吗?奴婢瞧着,总觉得心慌得很!” 素皑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儿,是阿玛吩咐加的,过年过节的,总是谨慎些好。东路这边是军政要所和阿玛起居的地方,他们是进不来的。” 芷柔点点头,闷闷地应是。 俩人等小哈吃饱后便牵着他出去遛食,顺便去新宅看看素皑的额娘。 恪纯公主回来几年了,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就会给素皑张罗东西,什么新衣裳,新首饰,胭脂水粉甚至被子家具等等。导致素皑几年来从未麻烦过内务府,总管大人还以为四公主瞧不上他们家东西,偷偷向廉郡王打听过呢!闲暇时候,恪纯公主也会去廉郡王府坐坐,帮胤禩带带孩子。 可是弘旺和谷梵许是太多人疼了,胤禩这个阿玛又总板不起脸来训斥他们,兄妹俩被当作心肝儿肉那般养大,娇惯得无法无天。后来胤禩深感这样下去不行,与素皑商议过后,就让俩人分别认欧阳澈与张廷瓒为教父,胤禩没时间管教他们的时候,便由教父来管教。还好,欧阳澈和张廷瓒师出素皑,能教他们的东西是师傅教不了的,两个孩子也学的很开心,教学成果不比当年的素皑差。 这日是素皑二十六岁的生日,老早就跟胤禩约好晚上去他府上吃热锅,而且胤禩特别叮嘱,就他们两个人,不许别人参加。搞得素皑非常不好意思,只好在生日晚上把她阿玛一个人凉在畅春园内和小哈大眼瞪大眼…… “这么多年了,过个生日而已嘛,以往也没见你这么隆重啊!”素皑笑道。 胤禩边摆碗筷边指使素皑去把香烛纸钱一应摆好,睨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上辈子咱们俩人都没过26岁这个坎儿,现在得拜拜满天神佛,拜拜祖先,不管是梁家的,原家的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但愿能保佑咱俩顺利翻过这一年岁。” 素皑哭笑不得,结巴道:“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 “信则有,不信则无。”胤禩也不跟她废话了,自己点了香,塞到她手上,“拜吧。” 素皑呆呆地接过香,点点头,“哦。”然后跟着胤禩跪下来,开始焚香祝祷。 身后的热锅香气缭绕,面前的香烛烟雾缭绕,笼罩着俩个一心乞求平安康健的人。 元宵佳节,宫中夜宴。 素皑记得十年前的这晚,那时她听说阿玛病了,从准噶尔一路奔回京城,赶了一出好戏,那是他们俩人相守的起点,从那时起,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中间,承转启合,又发生了多少事……来的人,走的人,穿梭而行,一幕幕大戏在她身边上演。现在要问她十年前那个瑾贵人,她早已记不清别人的样子,只是那一年阿玛在雪地里为她处罚瑾贵人和惠妃的模样,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思及此,素皑摇摇酒杯,看向高台丹陛上坐着的人,没等那人回应,自顾柔柔一笑,饮下了杯中的温酒。这几年她都很少出席公开场合,前两年连除夕元宵宴也不参加,今年是被太后责怪了,这才来的。她很怕,她和阿玛之间,已经熟悉到融入对方的血液,她生怕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动作就会暴露他们的关系。宫里的都是人精,她根本不敢冒险。 祝酒词毕,素皑悄悄起身离席,沿着小路,去文华殿那边醒酒。今日许是念起旧事,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不宜在席上久待,万一她眼神不对劲儿或是出别的什么纰漏,可没地儿后悔去。 还没走到文华殿,就有人追上来了。 素皑定睛一看,是小吴子,梁九功的徒弟。 “怎么了?”素皑甩甩头,问道。 “公主,皇上命人煮了醒酒汤,在养心殿,问您要不要先过去休息,皇上一会儿就过去。”小吴子扬着张笑脸问道。 素皑一听,点了点头。阿玛一定是注意到她喝多了,才这样吩咐的。 “找个人给我带路就行了,你先回去吧。”素皑揉揉脑袋,说道。 小吴子有些担心,“公主,您没事儿吧?要不,还是奴才亲自送您过去?” “不用了,你走开太久了不好,快回你师傅身边去吧。”素皑摆摆手,指了个小太监带路,就走了。 小吴子看着她的背影,搓搓手,有些担心。 阖宫夜宴,自然属乾清宫最热闹,别的宫殿里主子都去宴会上了,反而显得比平日里冷清。素皑走得很慢,多年没在宫里走动,如今每一步都让她想起小时候满皇宫疯跑的样子。前面就是养心殿了,挥退了带路的宫人,素皑走到回廊坐下,聆听着远方的人声鼎沸。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休息?” 黑暗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可还是把静静发呆的素皑吓了一跳! “阿玛!你怎么……在这儿?”素皑惊得跳了起来,脑袋也更疼了。 康熙让梁九功一行人退远一点儿,走上前去扶住她,笑道:“阿玛不偷偷过来看一眼,怎知道你果然不听话!怎么没喝了汤休息?” “嘻嘻……”素皑笑得像只小猫咪,往他怀里缩了缩,“阿玛,我走不动了,头也痛。你抱我回去好不好?”说着撒娇似的把脑袋在康熙龙袍上蹭了蹭。 “几岁的人了,还撒娇……”康熙笑着抬起素皑的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素皑嘴角带笑,道:“唔……不抱也可以。阿玛有两个选择,一是抱我回去,二是背我回去,选吧。” 康熙轻笑,边帮她揉着太阳穴边道:“阿玛选三。” 素皑撅嘴,不高兴道:“没有三……”尾音拖得很长,越发像一只慵懒的小奶猫。 “唉,上来吧。”康熙无奈道。 素皑欢呼着点点头,爬上了他的背。 长长的回廊,地上有些湿,是融雪的痕迹,周围树木丛生,地上覆盖着白茫茫的雪。天地静止,一明黄一浅粉的身影,交叠而行,朝着远处的宫殿走去。 很久以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帝王似乎安顿好了心爱的公主,匆匆出来赶去了宴会。夜深人静之时,才从回廊边的灌木林中冒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确定四下无人后,活动活动筋骨,悄然而去…… 而此刻醉酒又熟睡的素皑,仍然不知道,已经有一张大网,在缓缓向她扑来。 深夜,永和宫。 “扇茉,吩咐采月给胤祯添置的新衣置好了吗?” “回娘娘,采月早就置办好了,打算等年过完就给完颜福晋送去。”扇茉恭敬地答道,虽然娘娘问的是阿哥的名字,但她可不会弄错到底是哪位阿哥。 德妃一想起完颜氏,便有些不太高兴,“老十四这媳妇儿娶的,真是不着调!季节变换了,都不知道给丈夫置新衣,还得本宫这个额娘来操心!” 扇茉一听,赔笑道:“娘娘是十四阿哥亲娘,哪是儿媳妇能比的。十四阿哥从小到大都是娘娘捧在手心儿的,自然要穿娘娘亲自置办的衣物才惯。” 德妃斜睨了她一样,淡笑道:“扇茉啊,本宫知道你一直都心系十四阿哥。放心吧,等时机成熟,本宫会让你得偿所愿的。”说着便拍了拍扇茉的手。 扇茉大喜,立刻跪下,“奴婢,奴婢谢娘娘成全!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娘娘,以报娘娘大恩!”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你忠心。去看看,小安子回来没有。” “是,娘娘。”扇茉起身,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娘娘,扇荷的尸体……怎么处理才好?” 德妃把梳子一放,横眉道,“反正也是溺水死的,让小安子扔荷花池里便是!这种事情也来问本宫?” 扇茉一凛,却还是为难道:“可是娘娘,那仁福将军那里……皇上那里……” “怕什么。他们可不知道本宫早已察觉了这枚暗钉。对了,扇荷一死,皇上怕是还会往本宫这里安人,这段日子有什么新来的,你们都警醒着点儿!别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大过年的。” “是,奴婢记住了。” 德妃卸了妆,看看铜镜里的容颜,依旧是雍容华贵,可眼角的细纹却是藏都藏不住。皇上有多久没踏足过永和宫,她已经记不得。那畅春园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了这个男人,吸引了这个一国之君,一顾便是十年!真的像坊间传闻的,是张廷玉张大人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其实,容色衰老,红颜凋落,她早已不在意恩宠,只是……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为什么,为什么她爱了一生的男人不能对她多点眷顾呢?为什么要在她宫里安插暗钉?! 为什么,不能像初见时那般,真心赞她清丽脱俗,绝代容光?为什么,他还是那么丰神俊朗,如天神一般睥睨着天下,她却成了一介深宫妇人,淹没残花中,再怎样洗净妆容,也看不清本来面目? 罢了,罢了,她此生于他身上,已是再无指望。她唯一的指望在胤祯,她的儿子!太子一去,众兄弟皆可角逐帝位。那么,舍她胤祯,还复其谁! “娘娘,小安子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扇茉喘着气儿走进来,神色慌乱。 德妃把角梳一放,“让他进来。” “是。”扇茉点点头,便传令去了。 德妃披衣端坐在榻上,看着这金碧辉煌的永和宫,冷冷地笑了。 与此同时,素皑在养心殿暖阁内,在睡梦中惊醒。她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异常熟悉的梦,好像很多年前她便做过这样的梦——荒无一人的雪原上,远处模糊的、看不清的高大树木。她跑呀跑,在厚厚的雪层里留下艰难的足迹,却仍然跑不出这片荒原雪,到不了远方的丛林,更分辨不出那样的树木…… “芷柔……芷柔!”素皑声音嘶哑,嗓子极度干渴,“水!” 芷柔慌慌张张地端了一杯水跑来,急道:“公主,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是不是养心殿住不惯?” “芷柔…我想起那树了,似乎是……西伯利亚松?贝加尔湖?”素皑敲敲头,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哈~ 1582 “公主,您说什么呢?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别吓奴婢啊!”芷柔急道。 素皑呆呆地摇摇头,呐呐道:“没,没事……你去休息吧,去吧。” 素皑挥手,芷柔还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但已经琢磨着要不要着人去乾清宫请皇上了。 再次躺下,素皑用被子蒙住头,沉沉睡去。 年节事毕,二月底,康熙第三次南巡启銮。 这次规模不大,康熙主要是沿北海、东海、南海亲自视察贸易开放口岸以及视阅海军。据说就连时间也很短,用不了两个月就会回京。 带的阿哥也只有掌管外务部的胤禩,同在外务部的胤禟、胤誐以及海军部的胤祥,可谓目标明确且无任何派系斗争。继废太子胤礽薨后,这是第一次,众人看不见此次出行中的波涛暗涌。 素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神思不定,这次出门本就不打算去,况且已经都低调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想再次惹人注目。 可是素皑没料到,康熙也没料到,这回,他们又犯了致命错误。 三月,康熙走后,素皑进宫向皇太后请安,在慈仁宫逗留了不少时间。皇太后很想念她,也很埋怨她,怨她这么常年累月地不来看望自己。素皑只得打哈哈,说她每天都上香拜神请求菩萨保佑皇玛麽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从慈仁宫出来,素皑心口一阵刺痛,心跳得厉害,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吓得芷柔魂都没了!暗叹公主如今真是跟皇宫八字不合,还是少来为妙。 主仆俩人正待离开,拐角处走来一行宫女太监。素皑定睛一看,是永和宫德妃贴身宫女,扇茉、采月,似乎已经在慈仁宫外等了她很久了…… 扇茉笑得大方得体,上前福身道:“四公主万福金安。” 素皑笑笑,抬手道:“扇茉姑娘免礼,可是德母妃有事?” 扇茉颔首,笑道:“公主聪慧。正是娘娘派奴婢来请公主的,不知公主可否移驾永和宫一叙。” 素皑看着她,扇茉眼中隐隐的不怀好意她并非看不出来,况她与德妃素无来往不说,心结、过节样样都有。莫名相邀,非奸即盗! “我们公主累了,德妃娘娘有什么事扇茉姑娘就直说吧,公主还要回去休息呢!”素皑还没发话,芷柔便上前护着了。 素皑无奈,这丫头,倒也忠心。但许是太多年没在宫里走动,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平日里又疏于管教,唉,这般说话,是嫌她树敌不多吗? “芷柔!没规矩,还不退下!”素皑喝道,又转头对扇茉说,“既然德母妃有事要吩咐素皑,本公主便随姑娘走一趟,带路吧。” 扇茉颔首,柔声道:“多谢公主体谅成全。”说完斜了一眼芷柔,扭头走了。 素皑也待跟去,却听芷柔在她耳边,嘀咕道:“公主不想去,何必给她这个面子!” “如你所说,我又不怕她,何必这般小气,平白落人口实。走吧!” 永和宫。 素皑带着一脸笑意踏进去,来的路上她想了无数遍,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德妃找她何事。 正殿内,德妃端坐在主位,见素皑进来,起身向她走来。 互相见礼后,素皑坐下,德妃挥退所有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素皑。 素皑见状,不动声色,让芷柔也退下去,当殿里只剩她和德妃两个人的时候,她才转头,调整好微笑,与德妃对视。 大约一刻钟后,德妃轻轻一笑,“本宫道四公主为何多年来滴水不漏,把日子过得天衣无缝,原来真是定力非常。以前,是本宫小瞧了四公主……” 素皑心里一紧,面色如常,啜了口茶,淡淡道:“德母妃过奖,素皑不敢当。” 德妃神色转怒,片刻却又舒了口气,平静下来,嘲讽道:“母妃?本宫怎么敢当公主这一声母妃?本宫现在都糊涂了,不知道该称公主一声‘妹妹’呢还是一声‘格格’……不然,公主来教教本宫吧……” “哐当”一声,素皑的茶杯被她失神拂到地上,水花四溅,狼狈不堪,却都没有素皑此刻的表情来得触目惊心! 德妃看着素皑大惊失色的表情,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终是舒坦了,这一瞬间,痛快之极。 几秒钟过后,素皑放松了身体,略略瞟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淡然道:“素皑失礼,娘娘见谅。娘娘既然不喜欢素皑称一声母妃,那素皑不称便是。至于本公主自己……康熙十三年,我为公主,序齿为四。康熙二十七年,晋固伦明珏公主。娘娘若是忘了,可去内务府查档。娘娘称我公主便可,并无任何不妥。” 德妃笑着颔首,“所以本宫说,公主好气度!这时候还能镇定自若的,阖宫上下怕是除圣上外,论定力,无出公主其右者,呵呵……只是不知,若有一日全天下的人都不知该称呼公主为何了,公主是否还有这份气度对着他们念你的封号?” …… 素皑倒吸一口气,转头冷然道:“娘娘,您是宫中生活过得太闲适了还是觉得这人生无趣极了?您自己找死不要紧,何苦要拖着乌雅氏全族呢?”素皑眼中杀意骤现,全身气势冷凝,淡淡地说道。 德妃嘴角微微一抖,又很快镇定下来,“公主真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本宫知道,公主若是想要本宫的命,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且根本不用等到皇上回来,公主一样能做得干干净净……只是,”德妃话锋一转,“公主要想清楚了,本宫若是死了,这世上就没人能保住公主的秘密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昭告天下,公诸于众!有皇上和公主的清誉陪着本宫,本宫,也不算枉死……” “娘娘今天既然敢跟我开门见山,自然是有万全之策。呵,我也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素皑表情未变,说道。 “公主好生聪慧!本宫跟公主这样的人做起买卖来,想必事半功倍。”德妃掩口轻笑道。 “不知娘娘想要素皑做些什么?”素皑把玩着一枚戒指,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得很薄很细。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和康熙手上那枚白玉扳指是一模一样的玉质与纹路。那时候康熙让人去做,历时一年才制作完成。素皑视作心爱之物,一直贴身收藏,却从不轻易示人。不过如今,也没必要了。 德妃远远看着素皑手上的戒指,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愤恨,却又堪堪压下,笑着说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本宫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德妃一说,素皑悬着的半颗心才悠悠落下,是为儿子,那她就并无不可给之物。 德妃见素皑神色稍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继续道:“公主对皇上的影响力想必异常强大,若是由公主出面保举胤祯,想必拿下太子之位也并非难事!公主听清楚了,是十四阿哥,胤祯!” 素皑一惊,看向德妃。德妃眼中精光大盛,笑意直达眼底,仿佛有必胜之意。 “若是我不答应呢?”素皑冷冷道。 “公主何必固执?胤祯也必会是有出息的孩子,何况,公主也一向疼爱他不是吗?”德妃顿了顿,“于公主来说,这交易实在是公平合理得太过。本宫无意逼公主入绝境,这样的条件,对公主的生活也不会有半分损害,咱们各取所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岂非好事?” 素皑想了想,欲待开口,德妃这时却抬手制止了她。 “公主不必急着回答,本宫可以给公主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本宫在永和宫等候公主……呵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公主万般思量才好。” 素皑盯着她,缓缓道:“既如此,我就不多叨扰娘娘了……” “公主走好。最后,容本宫再提醒公主一句,此事即便皇上知道也无甚大碍。因为无论是公主还是皇上,本宫都自知不是对手。所以,无论是死于公主之手还是皇上之手,本宫一样——都是死!” 素皑面无表情地起身,顿了顿,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娘娘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笃定?” 德妃一笑,闲闲道:“都这时候了,公主还有心思追究起因。好吧,反正知道的人都死光了,本宫也无所谓告知公主——查福,扇荷,畅春园侍卫。” 素皑点点头,“还有娘娘的缜密心思。好吧,我明白了,多谢娘娘告知。” 素皑说完,转身出了大殿,芷柔在外面等她。 艳阳高照,一出一进,不过半个时辰,已是世事两重天。 素皑脸色苍白如纸,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芷柔扶着她出了永和宫,吓得面无血色。 “公主……”芷柔带着哭音,好似话都说不全了,抬手去给素皑擦额上冷汗。 素皑靠在她身上,艰难吩咐道:“芷柔……通知那仁福,扇荷叛变身死,让他注意别的暗桩。另外,派人火速带信给二哥,查福是细作,让他仔细盘查如今身边之人,谨防漏网……”话还没说完,素皑便一头栽倒! “公主……!”芷柔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素皑醒过来已是黄昏时分,却是在慈仁宫她自个儿的房内,皇太后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素皑心中一凛,赶紧起来就要行礼,被皇太后按住了,边说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哀家白天看着你便精神不济,去了一趟永和宫,怎地就晕倒了?你是要吓死哀家吗!?” 皇太后一说,宁嬷嬷和钟嬷嬷便开始淌眼抹泪,素皑只好苦笑着解释,芷柔在旁抖得跟筛糠似的。皇太后方才已经训斥了她一顿,因着是她看护主子不周全才累得素皑晕倒…… 从慈仁宫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素皑用过晚膳又有太医作保她没大碍才得以从皇太后那里脱身。现在她心乱如麻,德妃的事还没解决,慈仁宫方才那万太医可是皇太后的心腹,她不知道这太医把了脉是不是能把出什么破绽,按理说应该不会。可现在的她就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如临大敌……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有事,休息一天~ 1593 关在黑屋子里,素皑一夜无眠,早晨芷柔进来的时候瞧见桌上的小米粥也分毫未动,素皑正闭目养神。 “公主,您吃点儿东西吧。”芷柔小心翼翼,劝道。 “芷柔,帮我想想吧,到底还有什么办法?”素皑抬头,乞求道。 芷柔吓了一跳,公主这样无助的语气,还从未有过。 “公主,您没想好要怎么办……?” 素皑摇头。 芷柔吓得不轻,哭丧道:“要不……请四王爷帮忙?!他一定会帮公主的!”没想到素皑赶紧摆摆手。 “不成,德妃针对的是我,四哥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何况他与德妃终究是母子,何苦让他左右为难!”素皑疲惫地揉揉额角…… “那,写信给皇上,请他早些回来?”芷柔病急乱投医,尝试着说道。 素皑摇摇头,“更不行!你能想到的德妃早就想到了,她根本无惧阿玛知晓。” 见素皑忧愁至极,芷柔也急得像热锅蚂蚁,不由恨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公主何必对她这么仁慈!?她不是横吗,她能威胁公主,公主也可以威胁她啊!咱们手里可以攥着乌雅氏全族的性命!只要公主有令,那仁福将军可以随时听候差遣……”芷柔提醒到。 素皑捂住脸,“你说的,我早就想过了,不行。乌雅氏全族有多少人?多少性命?掀起京城的腥风血雨却毫无理由,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这事不能闹大。” “那……咱们立刻就去查!查查德妃娘娘到底告诉了谁!” “没时间了……” 素皑话音刚落,小轮子便在门口通报:“公主,永和宫来人了。说是德妃娘娘有急事要找公主,请您进宫一趟。” 素皑与芷柔对视一眼,芷柔毫不掩饰眼底的惊惧愤怒与担忧,素皑无谓地笑笑,道:“替我更衣吧。” 永和宫西暖阁。 “公主想了一整天,可有答案?”德妃端庄地坐在主位上,问素皑道。 素皑垂下头想了片刻,抬头道:“娘娘,我可以保四哥登位。您一样是唯一的皇太后,毫无差别!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让皇上进您为皇后,这样就更名正言顺!您何必……” 素皑话没说完,便被德妃抬手制止了。 “看来,公主是不愿成全本宫了,是吗?”德妃淡淡一笑,问道。 素皑张张嘴,叹道:“十四弟的话……对不起,恕难从命。” 德妃笑了,冷到骨子里,“公主的选择,真是让本宫意外呢!能否请公主告诉本宫,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跟老四一块儿长大?感情要好?!要知道,十四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什么就如此不能容他?啊?” …… “娘娘错了,我愿保谁和个人情感没什么关系。愿保四哥,是因为他最合适。就这么简单,不过……以娘娘的为人,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的!”素皑淡淡道。 德妃僵了僵,忍耐着说道:“公主既这么说,那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一切的后果……公主,可要想好了!” “娘娘若是愿意高抬贵手,那素皑感激不尽。”素皑看向她。 德妃转过脸,嘴角勾起一抹你笑。 少顷,素皑咬咬唇,站起身:“既这样,那素皑便告辞了。别的事,还望娘娘三思。毕竟,鱼死网破永远是下下策。” 素皑说完,唤芷柔进来,告辞而去。 缓缓走出永和宫,素皑心中如同有一只猛兽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此刻芷柔也在她耳边焦急轻声道——公主,无论如何,她留不得了!杀吧! 暗卫们就埋伏在永和宫周围,只要素皑一声令下,他们即刻可以冲进去杀光宫内所有人…… 素皑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拳头,在芷柔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着,心中暗流汹涌,天人交战,几乎把她淹没! “四姐!你怎么来这儿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从天而降,使得素皑猛然抬起头来。 是胤祯。 芷柔也吓了一跳,赶忙行礼。 胤祯随意抬手,而后看着素皑笑道:“四姐,你怎么会从我额娘宫里出来?你不是老待在畅春园里不愿出门吗?” 素皑定了定心神,回道:“怎么?四姐就不能出来走走啦?” 胤祯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只是,四姐你怎么会……来看我额娘?” 素皑伸手打了他一个爆栗,笑骂道:“平日里我和你额娘处不好,为难的是谁?还不是你!现在处好了你倒来质问了!怎么?不高兴吗?” “嘿嘿!高兴!当然高兴!我这不就是……好奇问问嘛。”胤祯笑道,又诉起苦来,“四姐啊,您可算是肯低头了。您是不知道,平日里额娘在我面前说你怎样怎样,我都只有装聋作哑!在四哥八哥面前,我都不敢提额娘,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现在,您肯低头就好,嘿嘿,呵呵……我知道四姐最好了!” 素皑笑着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面前这人已经比她高很多了。在她的记忆里,胤祯还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皮得上天下地天天挨她训斥。在她搬出皇宫的时候,那个一把抱住她的腿不让走的小孩,如今已是牛高马大,比她高了半个头不止。 看素皑想拍他,胤祯一闪身,苦着脸撒娇道:“四姐,我已经长大了,您别老把我当个小孩子!再说了,我也只比四姐小七岁而已!” 胤祯一说,素皑有些讪讪,暗叹真是岁月如梭,胤祯说得没错,他今年都19了,媳妇儿都娶了几个了! “唉,是啊,你长大了,连媳妇儿都有了,可不是吗!”素皑感叹道。 一说媳妇儿,胤祯立刻苦着脸道:“姐姐快别提我媳妇儿了,前日里进宫向额娘请安回来便一直哭,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我琢磨着,许是又挨了额娘的训斥!”胤祯摸摸鼻子,奇怪道:“额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完颜氏还有十三嫂都不对付,昨儿十三哥还在跟我说,十三嫂在额娘这儿受了委屈呢。我呀,等会儿还得拾掇拾掇东西,去给十三嫂赔罪去!” 素皑见他一个头两个大的样子,取笑道:“那是一定得去。十三弟可是爱妻如命的人,你十三嫂若是像你媳妇儿一样那么哭,你十三哥准得跟你玩命儿!” 胤祯一听脸拉得更长了,抓过素皑的手臂摇摇,像小时候那般撒娇道:“就是就是!四姐说的一点儿没错!您也就是不在我身边,您要是像小时候那样在我身旁提点,我也就不那么愁了……”说着又晃了晃素皑的手臂。 素皑无语,正待笑骂他两句,扇茉突然从宫里走出来,看着胤祯道:“十四阿哥,主子听说您来了,特命奴婢出来迎接。”说着又看了一眼素皑,福身道:“公主,娘娘说让你一路走好,当心些……” 胤祯吐吐舌头,撇撇嘴,恋恋不舍地看着素皑。 素皑为他理了理衣襟,笑着道:“去吧,改日四姐去你府里玩儿。” 胤祯耸耸肩,点点头,而后跟着扇茉进了永和宫。 看着胤祯走远,素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慢慢转头离开。 芷柔扶着她,担忧道:“公主……” 素皑使劲捏着她的手,疲惫地摇摇头,“不能,芷柔,我不能……” 走出皇宫,素皑坐在马车上,闭目冥想。她终于知道德妃手上握有这天大的把柄,却不找阿玛,要找她的原因了。除了内心对康熙的深沉恐惧迫使她潜意识里选了个相对较软的柿子捏以外,恐怕还是恨毒了她吧! 十四的福晋完颜氏性子柔和,为人谦逊谨慎,家世也很不错,且是金国皇室后裔,就连爱新觉罗皇族也要对完颜氏一族礼遇三分。种种来说,德妃不应该对这个儿媳妇诸多不满。可坏就坏在,完颜氏是海锋的亲妹妹!而胤祥的福晋兆佳氏是穆尔泰堂妹! 海锋和穆尔泰,这两个都是与素皑密切相关的人,也难怪德妃不喜。但兆佳氏的处境相对于完颜氏来说要好些,一来十三福晋性格没那么绵软,二来胤祥也并非德妃亲生,只是寄养在她名下,况且胤祥对自己福晋的爱护要比胤祯来的深。 唉,德妃大概是对她忌恨颇深,才累得两位福晋也跟着受委屈。 她拒绝了德妃,接下来那女人要怎么做她却完全没把握,但她明白,也笃定,德妃应该不会把事情闹大。不闹大她还有一分希望达到目的,若是天下皆知,她便只有死,永远都得不到她想要的! 到底,到底德妃会怎么做? 素皑皱紧了眉头,把头都要想爆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后面马匹的声音,似乎是追她而来。内侍勒住马,芷柔下车素皑听到外面小轮子与人交谈的声音。 片刻,小轮子给素皑回话,声音难掩焦急,“公主,是安定门侍卫,奉太后之命追赶咱们,说是太后娘娘请您慈仁宫走一趟!” 太后!?是了!就是太后!德妃一定是把事情告诉了太后,她自己不成又不能鱼死网破,只好换一个! 太后若是知道了这件事,素皑便不可能像对付德妃一般对付太后…… 素皑瞳孔一缩,内心缓缓升起一股绝望之感,知道坏事了。 马车跟着侍卫们急急往回赶,素皑坐在马车内连眼珠子都在滴溜溜地转,芷柔在一旁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大声讲话,只得抓着素皑的手,额上不断地冒冷汗! 就快要到皇宫了,素皑转过头,喘着粗气对芷柔小声道:“听着,无论如何,你不能跟我一道进去。你快回畅春园,那里有足够的力量能让你与阿玛通信。让他快回来……要快!” “公主……”芷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已是六神无主。 外面侍卫已经停下,马车也正在停驶,素皑抓着芷柔的手,“我不知道太后要如何,但你和小轮子,一定要回去一个!知道吗?” 芷柔发着抖,面无血色,听见了素皑的吩咐,而后不住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 1604 慈仁宫,宁嬷嬷在门口迎接素皑,面有忧色,眼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瞬间让素皑心中一紧。 抬手让芷柔和小轮子停下,吩咐他们在外面等着即可,素皑便上前与宁嬷嬷道:“嬷嬷,走吧。皇玛麽找我定是有要事交待,他们俩便不用进去了。” 宁嬷嬷默默点了点头,扯出一丝笑对素皑道:“公主思虑周全。”而后却给侍卫使了个颜色,让他们好好看着芷柔小轮子。 素皑进去了快一刻钟了,芷柔觑了一眼小轮子,见他也急得冒汗,但俩人却被困在外面,苦无对策。 正当焦急之时,芷柔却忽见远方雍亲王的身影…… 正殿内,素皑跪在下首,皇太后坐在上方,无言地看着她。 “这一切……一切都是真的?啊?” “是。”素皑垂下头,应道。 皇太后一下子站起来,疾步逼近素皑,抖着手指着她,声音愤恨凄厉:“孽障!畜生啊!你这个混账东西……哀家,哀家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忘祖悖德的混账啊……哀家如何对得起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太皇太后?啊?如何对得起先帝啊!!!” …… 皇太后指着素皑控诉,大声痛呼,素皑一言不发,呆呆地跪着。如果有选择,她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她何尝愿意伤害这个老人,伤害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祖母? 宁嬷嬷哭着上前扶住皇太后,皇太后甩开她的手,瞪着素皑道:“你说,什么不祥之身,什么老城被劈……这些,都是你编造出来欺骗哀家的,是吗?啊?” 素皑抬起眼,皇太后看她的目光似仇人,全无平日里的慈爱怜惜,这样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刺痛了素皑的心。是她错了,是她,结结实实地打了老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是。”素皑痛哭出声,跪着上前,抓住皇太后的衣角道,“皇玛麽,素皑不是故意的。您相信我,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绝对不会!” 皇太后发着抖,被宁嬷嬷搀扶着缓缓蹲下,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素皑的脸颊,像以前那般。可是以前的皇太后,就连指尖都充满了疼惜与喜欢。现在,却只有冰冷与颤抖。 皇太后抖着嘴唇,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哀痛道,“哀家真是宁可,从未养过你这个畜生!”话音刚落,便结实地给了素皑一巴掌…… 尖利的护甲划过素皑的脸颊,立刻留下了两道血痕,重重的巴掌呼在素皑娇嫩的皮肤上,嘴角也出血了。鲜血顺着整个左脸往下流,素皑瘫坐在殿中央,喃喃念道:“对不起……对不起……” 宁嬷嬷看着素皑满是鲜血的左脸,尖叫起来,跪下磕头道:“太后,公主有万般不是,可,可这么下去,公主会毁容的啊!太后,求您大发慈悲,招太医前来医治吧!太后!” 素皑哭着拉住她,摇了摇头,哽咽道:“嬷嬷费心……这,原是素皑该受的。” 皇太后转身扶着桌椅,双手念着佛珠,越念越快,上好的珠子竟这么毫无声息地断开了,散了一地…… 皇太后骤然转过头来,死死瞪着狼狈的素皑,“毁了好!毁了好呀!你若不是有这副妖媚的容貌,怎么能够勾引到皇上!怎么能够!?” 素皑不答话,皇太后却像疯了一般上前,抓着她的头发吼道:“你是他养大的呀!你是他的女儿啊!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他是皇帝啊,你让他怎么对天下百姓交待?怎么对祖宗基业交待?怎么对得起辛苦拉扯他长大的太皇太后!畜生啊!你这个孽障东西啊!……” 皇太后一反克制的状态,状若疯狂般拉扯素皑的头发,摇晃她,加上素皑满脸的血迹与触目惊心的伤口,真真是极其恐怖可怕! 宁嬷嬷吓极了,拼命地给皇太后磕头,哭喊着让她手下留情…… 慈仁宫发生的一切都被紧闭的大门隔绝,此刻芷柔已经在胤禛的帮助下骑马赶回畅春园。一路上,无论胤禛如何逼迫焦急,芷柔也未向他吐露半句。但胤禛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不然素皑现在在哪儿?好在他也不怕什么,皇阿玛不在,朝堂暂时是他和胤祺监国。只要他权力在手,看谁敢伤害素皑! “吁……”畅春园一到,芷柔立刻下马奔入,回到清溪书屋,用素皑特有的信纸与信封开始提笔写信。 写完以后多誊写了一封,交给胤禛道:“四爷!多一重保障也是好的。这封请四爷着亲信之人走另一条道送到皇上或八爷手里,公主的命,全在此了!” 胤禛一路上受了不小的惊吓,此刻掂了掂那信封,点点头,问道:“芷柔,到底出什么事了?” 芷柔哽咽着摇头,“四爷,不是奴婢不愿说,而是公主嘱咐过不能让您知道。总之,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为了您,为了皇上,为了八爷……四爷若是体恤公主一片苦心,此事就万不能张扬。京城,更是不可因此而起波澜!” 胤禛见一向伶俐大方的芷柔丫头此刻心神俱丧的样子,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好,本王会听素皑的。芷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芷柔福了福身,“谢四爷。奴婢会待在畅春园内接应公主,宫里也有暗卫会保护公主的安全。所以,王爷不必过于忧心。如今便只等皇上回来,自可做主。” 胤禛点点头,“那你要好生保重,本王会把李泰留下来,有什么事你就让他到王府找人便是。” 芷柔不住地点头,哭着道:“奴婢记住了。” 慈仁宫内,素皑披头散发,钗环尽去,满脸都是血渍,左脸上两道血痕触目惊心。她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双眼通红,无一句辩解之言。 皇太后瘫坐在榻上,一番极尽刻薄的辱骂之后,她就像普通迟暮的老妪,平日里容光焕发的贵妇如同在一瞬间老了十岁,眼里是刻骨的疲态与悔痛。像极了那一夜丧子的妇人,满头青丝转为白发……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太后从苍老的声音在素皑前方响起。 素皑愣愣地抬起头来,摇了摇。 “摇头什么意思!哀家要你说话!” 皇太后的疾言厉色又一次刺痛了素皑的心,她微启嘴唇,嘶哑道:“没有。” “好,好!”皇太后点点头,“既这样,来人!把……四公主关进佛堂。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准放她出来,也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 素皑垂下头,没说话。 宁嬷嬷一听,急急磕头道:“主子!主子要罚公主,奴婢不敢求情。只是请主子念在多年情分上,招太医为公主治伤吧!” 皇太后瞅了瞅素皑脸上的划痕,转过头。 宁嬷嬷又道:“主子,晚了怕是……整张脸便毁了啊!主子!” 皇太后见素皑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半句求情之言。又看了看跟了她大半辈子的宁嬷嬷那般痛心苦苦哀求的模样,终究还是让人传了太医,为素皑治伤。 太医走后,素皑脸上包了几圈大白布,挡住了大半张脸,她跪在佛像前,缓缓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脸,眼泪包在眼眶里,忍着不让落下。 她好怕,一直都好怕,她只是忍得很好。 她不想待在这里,她想回畅春园,想回清溪书屋,想回他们的家。她想念家里的花花草草,家里的书,家里的茶。 她不回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喂小哈,喂她的鱼,给她的花浇水,擦她书架上的灰尘…… 素皑拿出那枚白玉戒指,她用红绳穿了挂在脖子上的。 握着戒指轻轻吻了吻,素皑的眼泪滴上通透的白玉上——阿玛,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广州布政使司府衙。 胤禩正在后花园,边喝茶边赏花。皇阿玛带着胤禟胤誐胤祥三人去了码头视察,正是要锻炼锻炼几个小的,着他坐镇这里看着。 突然从走廊那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胤禩回头一看,是畅春园守卫,皇阿玛身边的人。来人由张锦带着,急急向他跑来。 “爷,京里来人了,说是有急奏要找皇上!”张锦道。 胤禩看向来人,赶忙笑着说道:“不巧,皇阿玛出去视察了。估摸着马上也该回来了,大人不妨等一会儿,本王……” 胤禩还没说完,来人喘着粗气,连忙摆手,而后咽了口唾沫,气喘吁吁道:“八爷在,在就好了!四……四……” 胤禩一听,看着来人慌乱的样子,笑容在脸上冻结,忙问:“四什么?啊?”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宫里姓“四”的就俩人,四阿哥和四公主!无论是哪个,他都伤不起! 来人抹了一把脸,“四公主!公主,出事儿了!”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芷柔姑娘亲笔,让奴才交给皇上或是八爷!” 胤禩夺过信,甩甩头,暗道不好!素皑有什么事?要让芷柔代笔…… 拆开信封,芷柔的字凌乱又急迫,胤禩看完,一阵眩晕! “爷!”张锦赶紧扶住他。 胤禩转头厉声道:“皇阿玛呢?快!备马!快点!” “是,是!” 这边素皑被关在佛堂已经三天了。皇太后倒是没有亏待她,衣食供应皆不缺,也让太医日日前来为她换药。却再也没来看过她,也不许别人来看她。 素皑在想,她可以做什么。好像,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甚至不能离开回去!现在不是她要与太后翻脸,而是皇玛麽……已经彻底不认她,不要她了。胤禩当年说得对,一旦皇太后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就绝对容不下她。现在她老人家不仅得知了她的出身因缘,还知道了她和阿玛的事……素皑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皇太后,也是断断容不得这样的女子的! 她能做什么?还是等阿玛回来后做什么?皇太后也会顾全阿玛的颜面,不会将事情闹大的。所以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利用这点继续她的生活吗?!她怎么有脸这样做?她无耻不到那个境界…… 那么,除了乞谅于太后之外,她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急事耽搁了,更的比较晚,亲们见谅~ 明儿继续! 1615 离京城还有一千多公里的官道上,马队正在飞驰。这次挑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马儿也是最好的。 胤禩用余光看了看前方的康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仍然打马飞驰。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愿意提出停下来休息的建议。只是人可以不眠不休,马儿却不行。若是还没到下一个驿站,马便累倒了会更耽误时间,但是现在恐怕说什么皇阿玛都听不进去。 他也很着急,他们还没出广州城,胤禛的书信也到了,依然是芷柔的亲笔。看来芷柔是怕皇太后有别的动作才会分两路递信。其实,他倒不是特别担心素皑的安危,好歹不管是畅春园还是宫里暗卫,都会听从素皑指挥。但这件事被太后得知了,太后是抚养素皑长大的人,素皑和她之间的感情很难说。那丫头很可能会为了求得太后的谅解而委屈自己,但是这样的场面,却不能由她一人承担。 胤禩又看了看康熙,皇阿玛的骑术要比自己好很多,已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回想起几日前刚收到来信之时,胤禩仍然心有余悸,皇阿玛那时候的表情和悔恨,是他这辈子也没见过的!而后他便急急点人出发,把胤禟他们几个都留了下来继续行程,他陪着康熙先回去。 远远看见前面驿馆已到,胤禩催促着马儿加快速度飞驰过去…… 佛堂内,素皑攥着一串供奉的佛珠照着经书念静心咒。可是心跳依然如擂鼓,她感觉到有危险在向她逼近,却又抓不住任何东西……她不知道让阿玛回来是不是错了,会不会因此把事情弄得更糟! 此刻,窗户一阵晃动,素皑刚转头,暗卫队长朗逸便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主子。”朗逸低声拱手道。 “你出来干什么?” “主子有何打算?”朗逸眼神镇定,语气平常。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别妄动。” 朗逸垂了垂眼,道:“是。”而后便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素皑听见外面的守卫有些骚动,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慈仁宫西暖阁,皇太后撑着头,双目紧闭,似乎在养神。 宁嬷嬷放下碗,轻声唤道:“太后,燕窝来了,您先用吧。”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宁嬷嬷,宁嬷嬷一哆嗦,差点把碗碰下去。 “你慌什么!”皇太后瞥了一眼那燕窝,抬手去端,一边呵斥道。 宁嬷嬷口中请罪,然后把头垂得更低了。 皇太后用了一口燕窝,便放下了,转头问宁嬷嬷道:“素皑刚来慈仁宫那会儿,才五岁。你是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你说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奴婢惶恐……”宁嬷嬷跪下道。 皇太后看了她片刻,叹气道:“罢了。在这么多阿哥公主中,你一直就偏帮她,哀家知道。但是,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太后!”宁嬷嬷惊恐地抬起头来。 皇太后起身,捻着佛珠道:“她身份太特殊,又对皇帝影响太深。哀家若是在皇帝回来之前不办了她,怕是后患无穷啊!更何况,这件事知道的不止哀家一个。如今有人能看出来,难保今后没有别人会看出来……素皑不死,天下不宁。” 宁嬷嬷一惊,摇头道:“太后,不到万不得已,您不能取公主性命啊!您忘了吗?她可是您一手抚养长大的!您忘了吗?她……她小时候有多可爱!太后啊,您如何能下得了手!”宁嬷嬷急呼道,“再者,您要是背着皇上办了四公主,皇上回来以后……太后,要知道,您并不是皇上的生母啊!” 皇太后吸了一口气,叹息道:“你说的,也正是哀家犹豫不决的原因……唉,再让哀家想想吧,你先下去。” “太后……” “下去吧。” 这边皇太后正在纠结要不要干脆杀了素皑,那边黑龙江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已经到了陆军部! 今日正是胤禛坐镇陆军部,拿到奏报那一刻他就隐约觉得要坏事,拆开后,更是字字惊心!奏报上说,沙皇俄国突然纠结鸟枪兵5万,骑兵5万,于十日前侵入我国黑龙江乌尔噶屯、雅克萨、漠河、苏满等地区,抓走大清无辜平民百姓两万余人,在斯塔诺夫山脉一带驻扎,原因不明! 后黑龙江将军曾组织军队反击及救援,都被沙俄军队打了回来。然因我方兵少装备弱,终究不敢与俄方硬碰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沙俄莫名抓走我大清无辜百姓。这部分百姓,多数是近几年移民去关外的满汉族人,甚至部分满洲贵族。乃是响应朝廷移民关外,撕毁“柳条边”的号召而安家关外的。但是因为这政策才实行两三年,还很不成熟,所以关外仍然是地广人稀,兵员缺少,这才被沙俄钻了空子。 胤禛拿到这份奏报,知道出大事儿了,一方面赶紧着人密奏康熙,另一方面自己也去了军机处,之后让人去慈仁宫,递信给素皑。 太医刚为素皑换好药走了,朗逸便悄无声息进来了。素皑眉头一皱,正想说他两句,这人是越来越没规矩,说了不让出来还不停现身! 待朗逸拿出胤禛亲笔军部奏报,素皑一看,大惊失色!她才在这里待了十天,外面就已经翻了天! “主子……”朗逸拱手。 “走!”素皑把奏报在手中一捏,便站了起来。但是因为跪了太久,腿早已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亏得朗逸扶了一把。 素皑挣脱他,摆摆手,“你走吧。” “可是主子,您能行吗?” 素皑抬头瞪了他一眼,脸上的伤还没好,结疤了,这一瞪显得有些恐怖。 朗逸垂下头,沉声道:“是。” 朗逸在片刻消失,素皑一瘸一拐走到门边,推开。 门口站了七八个守卫,见她出来,愣了好久,大概想不到不声不响了十多天的四公主会突然走出。 侍卫头头最先反应过来行礼,素皑点头,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出去。” 守卫们面面相觑,素皑直接便跑了,守卫一时间不敢阻拦,待要阻拦之时,素皑却骤然出手,一个两个都被踹了膝盖,一时间疼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素皑一溜烟儿跑到了军机处,找到胤禛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胤禛见她脸上的疤痕,嘴角还有淤青,十多天过去了都没消,可见当时下手有多重!胤禛一时愤恨难当,却又无从发泄,踢翻了军机处两张椅子后,一路护送素皑回了畅春园。 “他是冲着你来的。”马车内,胤禛道。 “我知道,这么出其不意,定计、调兵、遣将……没谋划个一年是不可能的。”素皑揉揉额角,疲惫地说道。 “他抓了那么多人是为什么?” “大概……是为了我吧。”素皑哀叹一声,躺倒在垫子上。她真是头都大了,这边还没解决,伟大的沙皇陛下就给她整了个大的! “他想要挟你?要挟你什么?嫁给他?” “不然呢?有用人质来要挟割地赔款的吗?!又不是抓了皇帝!”素皑恨道。 “他凭什么认为你会答应?” 素皑愣了愣,嘴角扯出一丝凄凉的嗤笑,“呵,他倒是挺了解我的。” 胤禛的冷脸终于有了急色,“有什么应对法子吗?” 素皑看着他,摇摇头,“把那加急奏报再给我看一下。另外,四哥帮我通知穆尔泰他们几个,来畅春园见我吧。” 胤禛皱着眉,点点头。 素皑逃走,宫里却没什么动静,皇太后许是也没想到素皑会逃走,一时间没了应对之策。此事又不能大声张扬,只得看着素皑躲回了畅春园。 两天过后,随着黑龙江将军的又一封加急奏报,俄国沙皇陛下的《致大清皇帝书》也紧跟着到了外务部。文中声情并茂地阐述了沙皇陛下对四公主的深情厚意与刻骨相思,并诉说了他因而不得已才采取的军事行动。在这次行动中,他并无伤害大清军队与百姓之意,这么做唯一的目的便是想请康熙皇帝怜悯他一片赤诚之心,体谅一个卑微的求亲者在万般无奈下的非常手段。如若心愿达成,他必将悉数归还大清百姓并奉上厚礼,以表歉意。 素皑拿到这封信便气得撕了个粉碎,然后抱着小哈,放声大哭起来!她并非不知道这人的意图,他不是在拿两万人的性命威胁她,而是在拿整个大清的舆论威胁她!如果那两万多人因她而死,她将被多少人的口水淹没!?如果她不答应,她如何对大清臣民交待?难道要她一辈子待在畅春园里不见人吗? 月色很黑,素皑在芷柔的服侍下擦了药。药还是胤禩留下的,效果比宫里太医院用的要好很多。 “公主,奴婢今天去看了长公主了。她很好,就是很记挂您,问您怎么那么久没去……”芷柔一边给素皑梳头,一边轻声说道。 “嗯,那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说,公主去宫里陪伴太后了,一时走不开,等得了空定会去看望长公主。” 素皑点点头,“这样就很好。” 芷柔咧嘴笑了笑,却又马上想到公主目前处境,不由地愁道:“公主……” 还没开口,门外小轮子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便传来了。 “公主!皇上……回来了!” 素皑转头,站起身来,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头转过多少心思,百转千回,有时候想着想着,把脑袋都要撑破了,什么风雨都得自己扛!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多月,却让她如同老了十岁!阿玛再不回来,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急急批了件衣裳,素皑便向门口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边找资料边写,头都大了~唉,感觉质量不高,有时间再改吧。 明天继续吧 1626 还没跑出清溪书屋,素皑便看见一行人远远走来,康熙一身便装,风尘仆仆,跟着的人看见她,立刻四下散开。 素皑伫立在门口,月朗星稀,大致能看清来人的容貌,本来紧绷凛冽的气势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头也疏散开来,眼神落在她身上,显得温暖又安全。只是忽然又变得凌厉,死死瞪着她,目光既惊又痛…… 素皑扯开嘴角,笑容明丽舒心,只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康熙急步走到她面前,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进去说。”而后便先一步进了屋。 素皑有些无奈,也跟着进去了。 刚关了门,素皑一转身,便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熟悉的结实臂膀让她整个人都在轻颤,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无声流泪。 明明只是分开了一个月,感觉却像是隔了一辈子没见,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她只是不说,并不是没有这些感觉。她最难过的时候,是被皇太后指着鼻子骂的时候,那时,她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为自己开脱。那些难听的词汇是在骂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堪,却又无从反驳! 每个人都在逼她,危险像是积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山洪暴发般向她袭来,一夜之间,人事全非。 “阿玛……”素皑的眼泪浸透了薄薄的衣物,灼得人皮肤生疼。 康熙抬起素皑的下巴,心疼道:“脸怎么了?让阿玛看看。” 素皑转过脸,摇摇头。那么丑的疤,有什么好看的! “谁干的!太后?”康熙看清楚了那两道疤痕,清晰地长在白皙细嫩的脸颊上,凌厉可怖!刹那间思及素皑当时的痛,心中愤怒缓缓腾起。 素皑仰起头,道:“会好的。”而后露出笑颜,笑容柔和。 “是阿玛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说着康熙箍紧了她,似乎只能用拥抱来表达痛和悔。 素皑回抱他,“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了,我不会让阿玛回来的。” 康熙放开她,凝视她道:“什么意思?” 素皑咬咬唇,笑容惨淡,“阿玛该是和送信的人错过了吧,俄国沙皇的书信一日前就到京了。”说着把外务部官员重新誊写的信交给了康熙。 康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信拆开。沙俄纠结兵力进犯边境的事他几日前就知道了,可他也想不明白毛子兵抓老百姓干什么! 素皑转过头去,看看窗外的月色,半颗星星也无,除了一轮明月若隐若现外,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大概,明天不是个好天气吧。 当晚,康熙连夜回宫,把素皑留在了畅春园。 午膳过后,太后着人来传懿旨,招素皑进宫伴驾。同时,京城也在一夜之间风起云涌,俄国沙皇为四公主兴兵劫人的事件传得沸沸扬扬,除此之外,就连那封求亲书信也被传得人尽皆知,字句丝毫不差,连京城里的三岁小孩儿也会引用两句沙皇陛下的话! 素皑一时间心火大盛,又焦虑异常,午觉之后醒来,整个人便开始昏昏沉沉。听见太后懿旨,心中已猜到太后的意图,她无法应对,只得称病抗旨。好在宫里有阿玛在,他知道消息后自会处理。 素皑睡了一个下午,到了夜间更是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陷入轻度昏迷,无论芷柔怎么叫都不醒,只能大半夜的去廉郡王府上请胤禩。 其实,素皑在做梦,又是那个她做了很多年的梦魇,这回,终于能看清楚梦中的景象。那是一片荒芜的林海雪原,积雪的深度无法只由人测量出来,她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奔跑着,前方是大片大片的西伯利亚松。她大声呼喊,声音回响在白茫茫的荒原中,无人应答…… 深夜,胤禩施完最后一针,素皑的瞳孔在急剧收缩,大概脑中的景象也在变幻。胤禩坐在床边,让芷柔去外面守着,他在这儿等着素皑的苏醒。 冰敷的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天蒙蒙亮时,素皑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聚焦后,便看见熟悉的容颜,温和的笑容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醒了?”胤禩轻声道,而后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点头道:“嗯,烧退了很多。还有些低烧,不过不要紧。” “你……怎么,在这儿?咳咳,我,怎么了?”素皑的声音疲惫且嘶哑,伴随着间断的咳嗽。 胤禩给她掖了掖被子,笑着道:“我要是再不来,你恐怕就要折腾成肺炎了。” 素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有那么严重吗!” 胤禩无奈地摇摇头,正待起身去端药,被素皑拉住了袖子,她皱着眉,“外面,可有什么说法?” 胤禩没回头,随意道:“哎,能有什么,还不就是那些!你该喝药了,那药要醒了立刻喝才有效果,我去端。”说完便扯出自己的袖子,快步走出房门。 “朝堂呢?可有说法?”素皑放下药碗,靠在床头。 胤禩坐在床边,垂下头,淡淡道:“实在不行,就只能打了……皇阿玛的意思,我想也是这样吧。” “咳咳……咳咳咳……”素皑一番咳嗽,脸颊潮红,用力地摇头,“不能,不能打!” “素皑!谁也不想打仗,但真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我们是一定要……” “不行!”素皑抓着被子,勉强坐起来,“这不是我害怕战争,是真的,不能打!” 没等素皑说完,胤禩转而怒道,“为什么!?不能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两万多人死,这于大清,于皇阿玛的声誉,于老百姓,无异灭顶之灾!还是你怕舆论?是!我承认你会被天下人唾骂,就因为你才使得战争挑起,就因为你不肯出嫁才为大清百姓带来这样的灾祸……可是那又怎样?从来你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看不见,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难道你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呕心沥血,陪尽青春年华还不够?还要为他们陪尽一生的幸福吗!?况且,大清厉兵秣马这么多年,国土不容侵犯,百姓不容欺侮!这样的奇耻大辱,若大清还要用一个公主来平息,那才是真正的丢脸丢到世界皆知!” …… 素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胤禩发脾气,看着这人满色发青,眼睛里都是怒火和不甘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很悲哀。他承认胤禩说的,可是这场仗,真的不能打!任凭大清厉兵秣马,八旗雄风重振,可还是不能打。因为——一定会输。 素皑垂下头,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轻咳着道:“不是我怕被所有人骂,而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士兵白白去送死!我是军人,即使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弃。可是先天条件不足,没有办法……” “你什么意思?!”胤禩冷着脸,瞪着她。 素皑捂了捂嘴巴,用浓重的鼻音道:“再过几个月,最晚等到10月末的时候,整个俄国就会进入漫长的冬季。西伯利亚人迹罕至,飞鸟绝迹,天寒地冻。我们的士兵,要长途跋涉穿过斯塔诺夫山脉、雅布洛诺夫山脉!你知道俄国的冬天有多冷吗?而且阴雨绵绵,就算是穿上特制的作战靴,也别想把脚从泥泞里拔出来。最恐怖的是,俄罗斯人可以适应那种寒冷的天气,他们两个士兵就能用一个自制的烤炉取暖,而我们,怕是一堆人围着大火炉还冻到走不了路!我们若是决定了要打,从现在开始算起,也得等到六月才能调齐兵将出发,到了那边已经是八月末了。这仗,怎么打?” 看着胤禩难以置信的表情,素皑吸吸鼻子,“第二,俄罗斯有广大的战略纵深,从西伯利亚到它的核心地带,有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等着我们。你确定我们的士兵能够跟俄罗斯人抗衡,穿过冰天雪地如北极一般的西伯利亚,直到打到莫斯科或斯大林格勒吗?然后再和等在那里的俄国士兵对抗!?” 素皑摇摇头,“不是我不敢,而是我真的不能让几万或是几十万的人白白冻死饿死在茫茫雪原里!打这样的仗,因为这样的原因,那是对一个军人的侮辱和极端不负责!” 胤禩听着素皑的分析,字字入耳,他眼眶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素皑哭着道:“不是没有人试过。二战时期,德国人那么强悍,法国倒了,波兰倒了,英国也摇摇欲坠了,他却还是没能熬过俄国的冬天,没能攻下斯大林格勒!使得在俄国的作战成为了整个二战的转折点!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从西往东进攻,而我们呢?要从东往西,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觉得,大清现在陆军,比二战时的德国人还厉害?” 素皑把手帕往脸上一盖,眼泪立刻浸湿了棉质的帕子,她闷闷地说道:“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兵强马壮也打不了的仗…… 素皑静静地靠着枕头,胤禩站立着,嘴紧抿成一条线,冷冷的面孔,手指捏成拳却又缓缓松开,如此来回几次,素皑都能听到他骨头骨头关节发出的“咔嚓”声。 等了好久,屋里都静悄悄地没人说话,素皑扯下盖在脸上的手帕,入眼的是胤禩通红的眼眶和愤怒的表情。 “你……” “你就不能少懂一点吗?你就不能少考虑一些吗?你就不能少一些想法吗?你……就不能将错就错吗!?如果你没有这样的预料,你就能逃过一劫!我们先,打了再说,不行吗?”胤禩崩溃般地靠在床柱上,仰起头,双眼紧闭着,嘴唇轻轻发抖。 素皑大哭,吼道:“那是人命啊!那是我们自己的士兵,自己的百姓,他们怎么能白白去送死!?他们怎么能连敌人的样子都没见过就客死异乡!?即便我死,我也不会把他们往地狱里送!我……庆幸我很早就知道,我庆幸我明白这场仗不会赢!” 胤禩等着素皑,素皑也瞪着他。两个人,不一样的心境,同样的无奈。他们只想好好活着,却这么痛苦。 人生无常,世事两难,如果早知道今日要面临如此抉择,当初,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强国这条路吗?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到头来,却还是这般无奈和卑微,连普通人的幸福都不能拥有。早知如此,当年就掩去锋芒,平凡度日,不知道会不会好很多。 胤禩把手伸出去帮素皑把眼泪擦干,清了清嗓子问道:“如果没了别的办法,皇阿玛坚持要打,怎么办?” 素皑叹了口气,“我会阻止的。” “你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但是,不能打。”素皑摇摇头,又道:“怪我!我应该早就有所警觉才是,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孩子!我应该记起来,他只有二十八岁!他谋划了十年,怎么能允许自己到头来……空空如也。” 胤禩沉默不语,他明白素皑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大家道个歉,说好更新木有更,叶子失踪了两天~ 原因是生病了,叶子进了趟医院,几天都昏昏沉沉的。 不说了,恢复更新。 1637 翌日,宫里再次传来了太后召见的懿旨,奇怪的是,此次来传召的公公甚是眼生,素皑好像从未见过他。几番试探之后,素皑才了然,这是一次秘密传召,来人出得慈仁宫,却并无任何明旨,只带来了口谕和信物。 素皑从病床上起身,叫来芷柔梳洗完毕。芷柔担心她,并不十分愿意她去,素皑却无奈。再怎么逃避也终要面对,她不可能永远躲在畅春园。那么在她还有力气的时候,就去争取吧。已经失了先机,不能再失了最后的机会。 没带芷柔,素皑独自跟着来人离开,披上了厚披风,还是觉得冷。 出门之前,素皑注意到,院里的夏鹃已经开了大片,粉色的花瓣衬得整个小院儿都美轮美奂。清澈蜿蜒的溪流,娇嫩粉红的花朵,广玉兰的高大树木,琉璃朱瓦的凉亭,池里的鱼儿,满院撒欢儿的狗…… 人间四月,芳菲满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年的夏鹃好像没有往年那么红了,素皑看着它的花蕊,皱了皱眉头,而后转身离去。 由内侍带着,素皑静悄悄地来到慈仁宫。与太后之间的了断,或许就在今日,素皑觉得,太后总还是为阿玛好的,不会把她赶尽杀绝。 遣走了所有人,包括宁嬷嬷在内。太后抚额坐在主位,素皑上前行礼,太后睁眼看是她,居然难得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不似从前那般,转而添了无尽的苦涩与勉强,素皑看得一阵酸楚。 “听说,你病了?” “劳太后垂询,素皑一切安好。” 素皑答得规矩,太后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丫头啊,咱们之间怎么会变得这般生分!” 素皑一听,差点落下泪来。这一切,并非她所愿。什么都知道的人,是最痛苦的。如果不知道,会活得轻松很多。 “请太后相信素皑,若非不得已,素皑最不愿的,便是伤您的心。”素皑笑着,却哽咽道。 太后听了,又是一声叹息,“素皑啊,你这次,真的做错了。哀家把你养这么大,曾想过,要庇佑你一辈子的……” “素皑知道,是素皑对不起太后。”素皑垂下头,哭着说道。 太后拿起绢帕拭擦眼角,“可如今,哀家再也庇佑不了你了……俄国沙皇的要求,你还是同意了吧,这……” 素皑瞬间抬眼,哭着摇头,摇头…… “你还想如何呢?这对于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哀家本打算,打算……给你个了断的!唉,一来哀家下不了手,二来,皇帝那边也不好交待。可是素皑,现在有人自动送上门来给你退路,你有什么理由不走呢?”太后苦口婆心道,“现在不是哀家逼你,是有人要逼你。你这样想吧,嫁人总比死要好。要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这宫里可不是只有哀家一个。现在情势突变,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要是等她想出别的办法,素皑啊,你确定她还只是和风细雨般地要挟你吗?” “嫁人总比死要好……嫁人,总比,死,要好?”素皑喃喃地重复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可我不想死,也不想嫁他人!” “啪!”桌上的茶杯被拍得动了起来,太后震怒道:“不想嫁他人?你还想嫁给谁?!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妄想什么?我告诉你,趁早歇了这念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素皑啊素皑,你怎么如此糊涂,人言可畏,你怎么就不怕呢?你不怕自己被天下人唾骂,难道还不怕连累他人吗?” “为什么?我们原本生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素皑痛哭失声,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刻钟过去,待素皑慢慢平静下来,太后才疲惫地说道:“你去外面跪着吧,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来跟哀家说。为了大清,为了皇帝,你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打仗,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皇帝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名声会全毁在上头。你也不想吧!皇帝可能会一时糊涂做了那冲冠一怒之人,你呢?要不要做红颜,要想清楚!你从小看书就多,不用哀家说也能明白,古往今来的这些女子,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素皑,是聪明人就做聪明事。不能保全时,两害相权取其轻,是为了大家好……出去吧,想通了就来跟哀家说。你若是无法面对皇帝,哀家可以从中相帮。另外,你若是真的为皇帝好,就别让他太烦心为难了。” 素皑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慢慢撇开头。多么精彩的劝说,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可是凭什么要她接受?凭什么她就要放弃最珍视的东西,凭什么? 她不是不能放弃爱情,可是现在要她放弃的是阿玛啊!怎么能一样呢?哪里是一样的呢?所谓的“爱情“怎么能跟阿玛相提并论?这是二十多年与她同行同止、相依为命的人!是生死边缘,她只要记挂着就舍不得死的人!是十年前,牵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家的人!怎么能一样,怎么可以比! “好,我去外面跪着。”素皑用手臂抹了抹眼泪,起身,默默言道。 刚转身,外面内侍回话,皇上过来了。 素皑望向门口,皇太后哂笑着看着她道,“来的可真快呀!你还是去外面跪着吧,让皇帝看看也好。素皑,你要知道怎么说……” “我明白。”素皑垂着眼睑,轻声答话。 “那就好,去吧。” 素皑在慈仁宫西暖阁外面,一撩衣服便跪下了。闷热的天气使得空气里一丝风也无,天空中乌云密布,像要随时压下来。夏天悄然而至,素皑的心也浮躁不堪,随时都如鼓在擂,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中,就要崩溃…… “素皑,你跪在这里作甚!”身后的脚步声疾疾走来,素皑闭了闭眼睛,不知如何面对。 康熙很快来到素皑身边,伸出手去拉她起来。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你在这里求太后也没用!”康熙挥退周围宫人,掰过素皑肩膀说道。 素皑肿胀的眼睛瞬间让康熙愣住了,哭成这样的素皑他还很少见到。 “阿玛……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好好想想。” “你要想什么?你要想什么不能回去想?你先跟我回乾清宫,所有事情,我们慢慢想!” 素皑捂住脸,又放开,道:“阿玛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太后没有为难我,我在这里挺好的,真的!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那你回畅春园,朕先不回去,你一个人在家里想!” “不,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素皑固执地摇摇头,说道。 康熙看她这样,又摸不清她心里的想法,想着她还生着病却又不肯听话,一时间心头火起,吼道,“你要这样是吗?好!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就是打仗,朕难道还怕打仗?朕现在就下旨,明日就择将领出征!那两万人能救便救,救不了便算了。至于太后,想如何做也由得她!等朕百年以后,也不过是史书上寥寥几笔,谁还记得朕当初和谁做过什么!功过是非,让后人去评价!谁爱讲便让他们去讲,素皑你从来不怕流言,朕难道会怕吗!?”说着康熙大笑,“先帝当年一直被太皇太后作为朕的反面教材,素皑朕告诉你,朕不可能还不如先帝!” 康熙说完,冷冷一笑,抬脚便想往慈仁宫走去。 素皑立刻拉住他的衣角,边哭边狠狠地说道,“不许!你不许和俄国开战!不许罔顾那两万人的性命!我更不许你让我们的兵去白白送死!我告诉你,你要是轻言战争,我便立刻自戕!”素皑瞪着他,跪在地上死命地拉住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里闪过一抹决绝的神色,凌厉可怖。 …… 片刻,康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蹲下来抚摸素皑的脸,难过地说道,“那你到底要朕怎么办?”说着把素皑搂在怀里。 素皑的眼泪全部淌在了他的衣襟上,她双手抱头,痛苦地揪着头发!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也想老天再给她一条路走!给她一个机会! “阿玛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素皑说完,一阵咳嗽。她推开康熙,沉默地跪着。 “为什么不同意出兵?除了为那两万余的普通百姓外……”康熙紧抿着薄唇,冷冷问道。 素皑轻轻摇头,“两万人还不够吗?那是两万条人命,不是两万只蚂蚁!你是皇帝,你应该比我清楚!” 康熙倒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少顷,又疲惫地放下。 他再次往暖阁里看了看,轻声说道:“朕……回畅春园等你。”而后转身离去。 素皑没有回应,低着头,大概是在哭吧。 “等等!”素皑突然转过头,叫住了他。 康熙一阵惊喜,回头望向素皑。 素皑缓缓说道:“我很久没去看额娘了,她可能会担心我。若是着人来询……” “知道了。”素皑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康熙铁青着脸,转头离开。 闷热的天气,园里一丝风也无。路过的宫人看见素皑都绕道走,许是思忖着这四公主是被太后罚跪了。 素皑偶尔抬起头看看天,那块乌云像是被什么牵引,迟迟不落下来……看来做一朵云也是不得自由的,这世上的东西,只要存在的,似乎都不能随心所欲。 片刻过后,天空中突然狂风大作,地上的沙石都被吹起,大雨顷刻就到,大滴大滴打在素皑身上……不一会儿,雨渐成瓢泼之势,倾斜着向素皑袭来。 素皑孤身迎着风雨,在狂风暴雨中,她努力地不被摧折,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不怕被任何人听见看见!她望着天空张开双臂,拥抱风雨,也拥抱这种即将被大自然埋葬的自由……在这四方天地里,看着大雨洗礼了她身体、脑袋和心! 看吧,原来即使是雨,也要由风势决定方向。 即使是风,也要由太阳的辐射引起。 而人,甚至比空气还普通比蝼蚁还不如! 生死、命运、感情还有笑容,我们,无所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哈~ 1648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番瓢泼之势后雨渐渐停歇。这期间,皇太后没有派人出来看望过素皑,也没有让人给她带过什么东西。素皑浑身湿透,发髻凌乱,双眼通红地看着金灿灿的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她也笑了,笑容灿烂明亮。 素皑站起身来,膝盖早已经酸麻,她努力了好久才站稳。轻咳了两声,发现声音嘶哑已经说不出话来,轻探额头,滚烫得越发严重!全身酸软,素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发抖。随意招来一个奴才,让他去告诉皇太后自己要回去了。 皇太后正在暖阁内闭目养神,仔细一看,眉头微皱,并不踏实。传话的人一进来她便睁开了眼睛,双灼灼地盯着来人,睡意全无。 内侍传了素皑的话,皇太后听了,反倒轻松一笑,闲闲道:“你去回了四公主,让她回去吧。顺便告诉她,她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时间才好。” 内侍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赶紧应了出去。 皇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素皑啊,一次逼不了你,多来两次你就受不了了。早点想通吧,就当这几年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如此好命,梦醒之后,还有平安富贵的人生…… 车内,素皑一个人,昏昏沉沉的,额头越来越滚烫了,胸腔里心肺里就连脑袋里都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灼热感穿透全身,好似整个人架在火上烤。 素皑靠着车壁,呆呆地看着车顶,旁边冷水壶中的水,她已经灌了两壶。 阿玛还在畅春园等她,远方还有两万多无辜老百姓在等她救命,那个沙皇现在一定在克里姆林宫中静静地观摩这里的局势,心里在嘲笑她吧。想要得到什么,一个大权在握的人只要舍得,总是会有所收获的。可是她如今真是恨透了他的这种任性,作为一个皇帝,他怎么能那么任性!怎么能轻易挑起两国的争端!她也是一个人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天昏地暗中,马车终于到了畅春园。素皑一下马车,便被扑上来的芷柔扶住,素皑看着她颤抖地啜泣,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芷柔一路扶着素皑,慢慢走回清溪书屋。 一路上哭着跟素皑交待,皇上过来了,在屋里等她。但是心情看上去很糟糕,让素皑注意点儿。另外已经让小轮子去传了太医,马上就为素皑诊治。 素皑现在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全身都靠着芷柔,连走路都成问题。 除此之外,芷柔匆忙中还跟素皑报告了另一件事,恪纯公主午膳后便找来了,说是素皑有好多天都没去看她了,她想念素皑得紧。另外这些日子四公主要和亲沙俄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她想来问问素皑是个什么意思。 素皑一听,眉头一皱,难道芷柔让额娘进来了? 芷柔苦着脸,言恪纯公主非要见素皑,说是就算公主没回来,等在这里也是可以的。芷柔没有办法,只得把恪纯公主安排住进畅春园,只是离清溪书屋比较远,在西路的宁春堂。素皑听后没说什么,罢了,改日再去给额娘解释吧。 清溪书屋,黄昏时候的这里真是美极了。素皑站在园外,看着小哈活蹦乱跳,想伸出手来拍拍它的头,却没什么力气。 康熙从屋里走出,冷眼看着素皑,素皑抬头,朝他微微一笑。芷柔见康熙出来,便退下去了,留他们俩人好好谈谈。 素皑扶着木制栅栏,甩甩头,轻声道:“阿玛……” 康熙斜着眼朝她一瞥,冷声,“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拖起素皑就往凉亭走去。素皑被抓得生疼,但她没什么力气反抗,只得任由康熙把她拖到了凉亭中。 康熙一把把素皑甩在凉亭柱子上,素皑只能听见自己的头重重磕在木柱上的声响,顿时眼冒金星。刚想开口,意料之外的唇舌便压了下来,手脚也被固定住,丝毫反抗不得。 这个吻,粗暴的,不温柔的,愤懑的,恼怒的,带着特有的强势,毫不怜惜地向素皑压下来,她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得趁着这人停顿的瞬间喘口气,但马上又是更深的掠夺,唇齿扫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能感觉到酸麻,素皑几乎要在这样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中窒息……直到嘴角弥漫出一股血腥味,身上这人才停下来,双目赤红地看着她,眼神深处,除了悲哀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素皑昏昏沉沉,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 俩人执手相看,没有眼泪。但是彼此都能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绝望,那是被逼到死角,垂死挣扎的绝望,像孤独的幼兽,被套上了铁链,无论怎么呼喊也挣脱不开。 ……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素皑全身的重量都靠那根木柱支撑,康熙抓着她的手,大概还能给她一些温度。 “啊啊……啊……”平静如死水的小院被一声尖利的喊叫声撕破,凉亭西面,被广玉兰大树遮住的地方,一个白衣妇人,正用一双充满恐惧和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她双手痉挛着,似乎想抓自己的头发又不敢,嘴唇颤抖着,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状若疯癫…… 素皑被康熙抱在怀里,呆呆地看着她,用嘶哑的嗓音呐呐道:“额娘……” 恪纯公主像疯了一般向他们冲过来,喊叫着骂道:“畜生!你会遭报应的!畜生啊……!” 康熙看着这个疯狂的老妇,抱着素皑的手又紧了紧,素皑呆呆摇头,看着额娘朝他们冲过来,喃喃说道:“不是……额娘,不是的……” 没有别人的阻拦,恪纯公主瞬间便到了素皑面前,康熙睥睨地看着她,眼里的不削那般明显。 没想到恪纯公主发了疯般,巧劲奇大,一把就推开了素皑,用拳头捶打康熙,边打边骂道:“畜生!孽障啊!你这个天杀的混帐东西……” 素皑被她推倒在地上,看着她冲向康熙,爬过去揪住她的衣角,嘶哑着吼道,“额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愿的!你听我说……我是自愿的……” 或许是素皑这句话再一次刺激了疯狂的恪纯公主,她回头看向素皑,反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又把她扇倒在地,素皑瞬间咳出了一口血,鲜艳刺眼。 康熙挨了恪纯公主一巴掌,却见素皑倒地,心中顿时怒火滔天。立刻扒开恪纯公主的手,把她甩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恪纯公主被花盆一绊,摔倒在地上,花枝有刺,扎伤了她的手。 康熙扶起素皑,此时听到声响的护卫们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后面跟着焦急的芷柔和小轮子以及康熙身边的小吴子,三人皆是神色惊恐。 护卫们看着这乱作一团的情形,纷纷站定不敢上前,但是都拔出刀,就等着康熙命令。 恪纯公主呆坐在地上,看看周围的护卫,再看看素皑和康熙,眼中闪过一抹深刻的恨意,也不知道是对素皑,还是对康熙…… 她颠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康熙,“你还记得你二十多年前答应过我什么?呵……‘等到将来小格格长大,侄儿定会为她指一门好亲事,让她一世尊荣,平安无忧’……哈哈哈……一世尊荣,平安无忧!哈哈哈哈……好一门亲事!好一个一世尊荣!你!该死!”说完转而对素皑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活活掐死的!留在世上,果然是个祸害!祸害!……” 素皑哭着推开康熙的手,摇摇晃晃地朝恪纯公主走去。没走两步,恪纯公主突然从宽大的衣袍内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素皑。 素皑大惊,康熙在身后赶忙把她往回拉。 “额娘……是我啊……额娘……”素皑突然失声痛哭,跌进康熙怀里。 恪纯公主神情痴呆,傻傻地盯着素皑,忽然高声尖叫起来,挥舞着匕首朝素皑冲过去。 护卫们一看不对,今日是那仁福亲自带队,他一马当先,冲上来,踢倒了恪纯公主,夺过匕首扔在一边。当他正要向恪纯公主走去,素皑出声道,“不要!……” 那仁福顿时住了手,看向康熙,在等他发话。 康熙把素皑按进怀里,正待说话,恪纯公主忽然疯了一般站起来,嘴里喃喃道,“奸夫、淫、妇……奸夫、淫、妇……奸夫、淫、妇……” 越念越大声,头发凌乱,神情呆滞,与疯妇无异,竟直直地往门外走去。 眼看就要出了木头栅栏,周围的护卫,无人反应过来,全都呐呐不敢上前。 素皑大声咳嗽,夕阳透着最后一点金光向她扫来,照亮了她脸上凄楚的神色……她抬抬手,想唤回恪纯公主,可不知怎么的又放下了,随即眼里弥漫着深深地倦怠,像是已经无力再做什么了。 恪纯公主疯狂地念着那几个字,发着抖,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忽然快速地奔跑起来,瞬间便到了院子门口! 此刻,康熙猛地看向那仁福,见他毫无作为,说时迟那时快,康熙突然抽出那仁福的佩刀,看向恪纯公主的背影,举起刀…… 素皑转头,康熙手中的那把刀在她瞳孔中渐渐放大,放大……直到刀脱离手,朝门口的那个白色背影呼啸而去! …… 素皑嘶哑痛苦的声音在黄昏响起,“不……………………”然后她眼中,前方恪纯公主的背影渐渐模糊,刀莫柄而入,正中后心。 恪纯公主缓缓倒下,转过身来,似是最后看了素皑一眼,带着穿透身体的尖刀,倒在地上,眼睛圆瞪,呆滞地看着天空。 疯狂尖利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芷柔和小轮子捂着嘴巴,浑身发抖站在原地。素皑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定定地看着倒下的妇人,不置一词。 直到片刻后,恪纯公主的侍女碧如找来,一眼便看见地上浑身是血的恪纯公主,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素皑似是被这一声惊醒,急急忙忙爬过去,颤抖着摸了摸恪纯公主的鼻息……好一会儿,才垂下手来,轻轻抱起她的头,摇晃着她,“额娘,额娘……” 恪纯公主在素皑怀里,仍然双目圆瞪,死死地看着天空某处,她的血蜿蜒地流出来,流过清澈的溪水……大片大片的血在方才飞溅出来,染红了溪流边粉色的夏鹃。 素皑在一片鲜红的夏鹃中,倒地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叶子今天照看了一天小狗狗,累死了。。。 更得晚,明天还有一章。 1659 自从有了那个梦,素皑有时候会有点害怕睡觉,如果康熙不在,她或许会睁着眼睛到天亮。她怕一旦睡着,那个梦保不齐会突然出现,如影随形般跟着她。那个梦给她的感觉,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即使是她曾被逼到不得不跳礁崖以求一线生机时,她也没有过那样的恐惧。 可是现在,她终于不用再做那样的梦了。 这次,她梦见了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哥哥,他们一家人终于在中国团聚。后来,原遇也出现了,她还是在幼儿园与他见了第一面的。爸爸和妈妈没有离她而去,她的人生很完整,有亲人朋友,真正像一个公主一般长大,幸福圆满。 三天,素皑陷入了深度昏迷,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胤禩每天12个时辰守着她,灵丹妙药一拨拨往这里送,可是灌下去却不知被素皑消化到哪儿去了,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那日,康熙叫人秘密厚葬了恪纯公主,处决了恪纯身边的人。畅春园这边的护卫是一早便知的,这拨人是可以作为死士用的,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泄露秘密。 康熙也回到了畅春园这边日夜守着昏迷的素皑,汤药水米,总是亲力亲为。丝毫不肯假手他人。他承认他非常不喜欢恪纯公主这位姑姑,但是为了素皑,他可以退让。那天的事是个意外,谁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只是素皑,怕不肯原谅他了。 素皑清醒的时候胤禩在身边,芷柔和小轮子一人一边坐在门口打盹儿,看样子是累极了。胤禩坐在床边,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双眼尽是通红的血丝,见到素皑醒了,如释重负般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素皑睁开眼睛,往四周望了望,瞧见胤禩,眼泪包在眼眶里,似有无数委屈说不尽,相顾无言,默默流泪。 “我,答,应。”一个字一个字的低语从素皑口中溢出,字字平静。 听在胤禩耳中,却有无尽泣血之意,心魂俱裂。 “你说……什么?”胤禩喃喃问道。 “我说,我嫁人……我去沙俄……” “你说什么?!”胤禩和素皑齐齐望向寝殿门口,康熙一身煞气站在那里,脸如同结了一层厚冰,冷到了骨子里。 “皇阿玛……”胤禩起身,看了看恹恹的素皑,呐呐道。 “你先下去。”康熙的语气不含一丝愤怒,平静得可怕。 “是。”胤禩三步一回头,见素皑转过头闭上眼,似是不想再见这人。 “你方才说什么?” “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素皑半眯着眼睛,强撑着坐起来。 康熙握紧了拳头,白玉扳指把手指都勒红了,他慢慢朝素皑走去,哂笑着问道:“就为了那个女人?” “是,就为了她。” …… “你,撒谎。朕不信。” 素皑努力地转开视线,被子下的手在发抖,“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康熙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努力地扯开嘴角,“素皑,不要放弃!宝宝,别放弃,好不好?我们再想想办法,会有别的办法的,你相信阿玛,相信阿玛,好不好?” “不好!你掷出那一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伤心,我会难过!?她是我额娘啊!她这一生为了我吃了多少苦?她的身体里也留着爱新觉罗家的血,可她却活得比普通人凄惨十倍!百倍!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我,你怎么能那么做呢!?你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素皑哭着吼道,她忘不了那天如血的残阳,额娘缓缓倒下的身影,她最后的眼神,那样愤恨和不甘。她痛苦了一生,好不容易能够找到女儿,却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朕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素皑摇头,惨笑道:“不是故意的?你一生猎射豺狼虎豹无数,你可是有神箭手之称,你不是故意的?哈,谁信!” “啪!”的一声脆响,素皑的药碗被康熙扫在了地上,顷刻摔得粉碎。 素皑瞥了一眼碎瓷,冷冷地偏过头。 俩人都沉默着,没有半分言语。就连门外的小哈仿佛也知道屋里的气氛诡异,乖乖地趴在门边,不敢进来。 少顷,康熙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知道,现在跟你说什么都听不进。但是素皑,你仔细想想,你额娘当时的精神状况,如果放她离开,她只要走出去一步,又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素皑猛地转过头来,哭着道:“这件事!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我才会被逼到无路可走!所有人都拿这件事来要挟我!因为这件事,我十年来不得不躲躲藏藏地过日子,我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一样,我不敢正眼看别人,我怕别人从我眼睛里看出什么!我不敢抬头挺胸地走路,我怕太过张扬会被人特意抓把柄!”素皑痛哭道,“就因为这件事,我没了从小抚育我的祖母!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额娘!我还……没了阿玛!人人都道我该遭天谴,我该不该遭天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过够了!” 素皑抽泣着,转开眼,重复道:“我过够了,你懂吗?没有别的理由,只是我累了、倦了、难以忍受了……懂吗?” …… “我不想再待在你身边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想像每一个正常的女子一样,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吗?我不想、也不能躲在畅春园里过一辈子!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我才26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也来得及,趁我们还都可以回头的时候……” “回头什么!?你和我,早已回不了头了!是你自己说的!字字句句,没过几年,你忘不了的!”男人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呵,你信不信都不重要……反正我真是这么想的。你扪心自问,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你那么在乎名声,但这件事就像上了发条的地雷,埋在你身边,随时都会爆炸。一旦炸开,绝无回旋余地!你敢说你这些年不是日日夜夜地防着,时时刻刻地担心着?你敢说你不会累,不会倦?不会后悔当初自己一脚踏进了这个漩涡?你敢说,你不会想念被众妃环绕的感觉?不会怀念以前夜夜温香软玉的生活?!不会思念有绿头牌翻的日子!?不会……” “啪……”一声脆响打在素皑脸上。 片刻,素皑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再抬头看着康熙铁青的脸和些微颤抖的手。 “哈……”素皑用手指滑过自己的嘴角,“你是这段日子以来,唯一一个打我没打出血的人。”她盯着康熙,嘴角挂笑,眼泪却从眼眶里浸出来,滑过五指的痕迹。 康熙抬起自己的手,愣愣地看着,忽然伸出双手把素皑紧紧按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轻抚脸颊,“你别说了,我不会信的。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蠢,多笨!你找这样的理由,你真是……太笨了!”说着眼泪便滴在了素皑的发顶,瞬间灼痛了头皮,隐匿不见。 素皑用右手,轻轻推开他,抬眼看他,“你放了我吧。” 短短五个字,像用尽了素皑一生的力气,她瘫在床头,闭了闭眼,“我怕了。所以,就当是我求你,好吗?” “你说……放了你!你就是为了要我放了你,才说这样狠心的话来气我!我放了你?那谁来放了我!?二十多年了,我已经被上了层层枷锁,开不了了,放不出来了……”说着帝王眼眶通红,含着乞求,盯着素皑。 “这是我此生求你的最后一件事。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答应我吧。”素皑的眼泪不停地落下,又还发着低烧,整个人狼狈不堪。 康熙在沉默中暗暗呼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素皑,我不管你的心是不是一如从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过另一种生活。我都不可能放了你。你别想了……”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别的事,总会有办法。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待在畅春园好好养病吧,朕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说完深深地看了素皑一眼,便抬脚疾走,仔细一看,脚步有些踉跄。 胤禩等在木栅栏那里,看着那一小片空了的原本种着夏鹃的泥土,因为染了血,所以被清走,现在看着,与繁花似锦的园子极不相称。 “胤禩。”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胤禩耳边响起,让原本走神的他瞬间被惊醒了。 “皇阿玛。” “你进去吧,有些话,她或许愿意跟你说,”顿了顿,康熙又道,“劝劝她,帮朕。” 胤禩垂下头,低语道:“是。” “好好劝她。”康熙抬脚想走,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叮嘱了一句。 胤禩点点头,恭敬道,“是,儿臣会的。” 屋里,等到再也感觉不到康熙的气息,素皑才缓缓睁开眼睛,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慢慢从被子里拿出左手,指甲早已掐进掌心里,鲜血渐渐从肉里溢出,灌满了整片指甲盖,再缓缓顺着手掌流下…… 胤禩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眼神呆滞、形容憔悴的人傻傻地盯着血肉模糊的左手,浑身如同浸在冰雪里,颤抖得一碰就会碎掉。 胤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赶紧拉过素皑的手,使劲掰开她的指甲,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都会没事的!没事了,啊……” …… “啊啊啊……………………”素皑在他怀里,大声喊叫,发泄着,失声痛哭道,“我的一生,没了,已经没了。” 说完,便在胤禩怀里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真的发生了狗血的事。。。 小奶狗是一只小拉布拉多,我老是教不会它上厕所,都要发疯了T_T~ 16610 “我要你帮我去找太后,这段时间,我回慈仁宫。” 这是素皑醒了以后的第一句话,却让胤禩惊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胤禩放下药碗,立刻反问。 素皑摇摇头,“我不能再待在畅春园了,我回慈仁宫。” “你想清楚!你真的选择了这一步?!踏出去,就回不了头了!别说皇阿玛,我也不会同意的!”胤禩冷着脸吼道。 “你以为我想吗?若是有别的路可走,你以为我会肯走这一步?我知道你们都不同意,你们不忍心,难道我会狠心这么对自己!?我这是没办法了啊,我真的,没了别的办法。有一句话我没说错,这件事的出现,伤了太多人的心,害了太多人的性命。我不能再那么自私,要几万人为我的爱情和自由陪葬!” “那你想过以后吗?你要怎么生活?真的要和一个不爱的男人过你的下半辈子吗!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你说你若是嫁人,必定是因为爱情,不会因为别的任何东西。你不是一个会受要挟的人,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好吗?” 素皑摇摇头,“别说了,去帮我找太后吧。要是你不去,我病好以后自己也能去。你如果想我心里好受一点,就帮我这个忙吧。” 胤禩偏开头,不置一词。 素皑缩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三日后,皇太后以探病之名亲临畅春园,而后说要接四公主回宫居住,四公主欣然同往。 康熙得到消息后从宫里出来,却遇见了已经走到宫门口的皇太后与四公主。众目睽睽之下,亲送皇太后与四公主回慈仁宫。 次日,俄国沙皇的书信又至,言语之间提及希望四公主能在这个月底做出决定。同时,沙皇陛下也是诚心想与大清结为姻亲,真心爱重四公主,因此手段激烈了些,并非故意挑衅大清。但是,若四公主不以国家百姓为念,沙皇陛下必定会非常伤心,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那便不好说了。 知道这封明道歉暗要挟的书信时,素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在慈仁宫里,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芷柔和小轮子,谁都不见。关于这封秘密的信,还是皇太后透露给她的。 之后,她请皇太后,帮她致信沙皇陛下,就说她已答应这件事,请俄国即刻派使者前来相商。 当素皑真心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必定会全力以赴。她和太后的关系早已不似从前,但在这件事上,她们也算达成了一致,办起事来格外得心应手。皇太后以自己的名义颁下懿旨,将固伦明珏公主嫁于俄国彼得沙皇,婚期定在今年九月。 这道旨意颁布速度很快,瞬间传遍京城,继而传遍全国。很多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无从反应。胤禩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全京城都在议论的时候了,之前慈仁宫内丝毫没有半点消息透露。 素皑半步不出自己的寝殿,就连胤禩胤禛来见也都挡回去,她不会知道,整个乾清宫已经在短短几天内被冰雪洗礼了一场。她尽量对外界的任何事情不听、不看、不想,时时刻刻都在看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直到宫里早已传遍皇帝病倒的消息,她才从芷柔的愤怒和数落中得知。 “你真的不去?”胤禩冷着一张脸,瞪着她。 素皑把放下书,淡淡道,“我又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什么用?倒是你,不在那儿守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胤禩气急,一手拂桌,把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拂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连是什么病都不问一下吗!?” “问了,就能好吗?”素皑抬起眼,冷冷道。 胤禩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问道,“你累不累?这么每天装腔作势的,你他妈累不累!?” …… 素皑嘴角扯出一丝笑,“真不知道有多久,没听你骂过脏话了。问我累不累,不如问我好不好。你知道的,就算是一只软脚虾,它也需要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你,你不能要求它已经暴晒在烈日下了,还要脱去壳吧!除非是它已经死了……” 片刻,胤禩平静了一会儿,道,“那你好不好?” “无所谓好还是不好。” 胤禩一愣,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休息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是疟疾。你应该知道,这种病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而且,他是莫名在宫内感染。除他之外,宫内目前还未发现第二例……京城,也没有。” 素皑抿抿唇,偏过头道,“对你来说,别说疟疾,就算是肺结核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然知道该怎么治。” “脑子没乱啊!”胤禩冷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京城洋人这么多,金鸡纳霜自然不缺?” “你既然知道,我又何必多说。” 胤禩哂笑,“当然不必多说!素皑,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太聪明的人,容易被聪明误。我们佩服无私的情怀,但这种人,往往不会幸福。” 素皑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这种人,从来没觉得自己伟大。当你们……”素皑顿了顿,看了下他冷漠的眼神,又道,“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但是我告诉你,没人愿意死.最后,死的那个说不定是最怕死的。就像不是每一个上战场的人都想成为英雄,有时候,只是时势造英雄罢了。” 胤禩不答话,就这样看着她。片刻过后,似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素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芷柔冲进来,看着她呆滞的神情,突然抱住她,放声大哭,质问道:“公主这是为什么呀!公主,您折磨的不是您一个人呐!快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公主……” 素皑低头,看着伏在她膝上的芷柔,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呆呆地说道,“回不了头了……没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说着拂开芷柔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回床边,嘴里喃喃道,“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就是我的以后了。” 两日内,在京的洋人纷纷向康熙皇帝进献一种名为“金鸡纳霜”的药物,说是专治疟疾。皇太后等清朝王公一开始并不同意乱用洋人的药,廉郡王几次上书请求都被驳回。后来是因着康熙实在病得不轻,什么灵丹妙药都试过了却没什么效果,最后不得已才同意对“金鸡纳霜”勉强一试。 康熙服下药一日后,竟渐渐醒转,重病症状也都消失了,人们才道这金鸡纳霜是真的有用。一时间,随着皇帝的康复,京城也掀起了一股洋药风,达官贵族们有个小病小痛纷纷信起洋药来,不少洋人也因此发了大财,更有不少清朝商人由此看到了商机。朝廷的外务部当然不甘落后,历练多年的九贝勒胤禟更是一马当先,做了这场经济浪潮下的弄潮儿。 一切尘埃落定,康熙是在皇太后颁布“嫁四公主诏书”那日发的病,却在病好清醒的这一日下了明旨,同意了这门婚事。四公主的婚事终于在皇帝点头的这一日敲定,而沙俄方面也将尽快派使团前来,商议婚事以及迎回四公主。 素皑坐在寝殿的四方天空中,慢慢从脖颈上抽出红绳系着的白玉戒指,拿到嘴边轻吻了一下又放回原处。 摸到眼角处,轻轻滑过一点泪滴,素皑用指尖擦去,淡淡地笑了笑。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素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值得你哭。你以后的人生,再不能有一丝软弱。你再也没有了那个为你挡风遮雨的人,在这茫茫天地中,你只能自己独自行走,无人相扶。 闷热的夏季就这样沉闷地滑过,谁都知道皇帝大病一场,又不得不出嫁心爱的四公主于遥远的沙俄,导致了心情极度不好,整日里关在乾清宫,除了朝事以外再不关心别的。是以这两三个月以来,宫人都特别惊醒,生怕出了什么幺蛾子撞到了皇帝和太后的不痛快处。 沙俄的使团早在两个月前就到达了,可是却一直得不到皇帝的接见,被晾在驿馆干着急。好不容易康熙皇帝肯抽出时间来接见他们了,却让他们见识了清人办事的速率,简直慢得让人想哭。至于素皑公主,他们是一直没有见到的。公主明说不想见他们,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 其实素皑也不只是不见他们,她什么人都不见。胤禛、胤禟、胤誐、胤祥、胤祯……就连端凝以及几位阿哥福晋结伴前来探望也吃了她的闭门羹。 芷柔每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数落她再这样下去会闷出病的,她也没什么感觉。每天就干三件事,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是盯着墙壁发呆。偶尔开口说一句话,还是问芷柔是怎么安排小哈的。 小哈跟着她已经十年有余,早已是一只老年狗狗,经不起折腾了。所以它的生活起居要格外悉心照料。 之后康熙再也没踏足过慈仁宫半步,每天的生活起居皆在乾清宫完成,显得忙碌而充实。 转眼便到了九月,婚期日日临近,正当使团们因为还得不到四公主的召见而着急得不行时,素皑终于走出了慈仁宫。 这日在康熙接见俄国使团的朝会上,素皑身着朝服,伴随着固伦公主的仪仗,来到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一章。 16711 素皑站在乾清宫外,骄阳似火,她抬头看了看天,几乎被艳烈的阳光烤出眼泪。转过头来,对着大殿,轻轻笑了,而后笔直地往前走去。 今日的朝会,最重要的事就是接见俄国使臣以及商议四公主出嫁后俄方放人及道歉赔礼的事宜。但是这么久了,因为各有各的立场,清廷大臣态度气愤和恶劣,所以一直都没什么结果。而俄方因为迟迟见不到素皑公主,认为是清廷故意拖着,好让他们难堪,所以也不太高兴。双方几次会谈,虽谈不上不欢而散,但也是各说各话,互不相让。 ——固伦明珏公主到。 随着太监的唱喏,素皑缓步走入殿内。先是向着高台上的康熙行了大礼,再向俄国使团行了基本的礼节。 御座上的人,素皑没有看过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沙俄使臣。 “奥斯特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奥斯特夫鞠了一躬,笑道,“殿下的美丽真是让人惊叹,等您做了俄国的皇后陛下,想必会更加光彩照人的。” “大人过奖了,”素皑轻笑,然后转向康熙,“皇阿玛,据儿臣所知,待儿臣出嫁之后,沙俄就应该悉数归还我无辜民众,而后赔款三千万两白银并且公开致歉我国,是也不是?” 康熙轻咳了两声,深深地看了素皑一眼,吐出一个字,“是。” 素皑点点头转向奥斯特夫,眼里含着疑问。 奥斯特夫又向素皑鞠了一躬,抬头道,“送还百姓是应该的,沙皇陛下公开致歉也没问题。但是,三千万两白银……请皇帝陛下和公主三思,实在是,太多了!” “多?”素皑冷笑道,“你们绑走我两万无辜臣民的时候怎么不嫌多!?三千万两白银,连我们每年税收的零头都不到,你们还嫌多!?沙俄难道真有那么穷?连这么点小钱都付不起!?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素皑无情地嘲讽道,清晰地看见奥斯特夫眼里出现了一丝恼怒。三千万两白银,对以前的大清来说确实很多。差不多也是一年赋税的总和了。但是自从海禁开放后,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而现在的俄国,彼得的改革才刚刚开始,一个才摆脱农奴制的国家,既错过了文艺复兴,又没赶上宗教改革,拿出三千万两白银,确实太困难了。素皑心里是真心相信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殿下,那以后也是您的国家,那儿的臣民以后也是您的臣民,请您不要以这样的口吻羞辱他。”奥斯特夫说完,深深地低下头。 素皑扫视了一下大殿,见着一张张露出“大快人心”表情的脸,心里稍稍有了一点安慰。 “那里是不是我的国家,臣民是不是我的臣民是由本公主说了算的。用不着你来多嘴!”素皑玩着手上尖尖的护甲,继续道,“你们沙皇这么穷,俄罗斯全国上下都找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他还想娶本公主?呵,你知道本公主每月的花销是多少吗?你们沙皇,供得起吗?!” 此话一出,奥斯特夫以及整个使团人人变了脸色。反观殿上的官员,却一个个憋笑憋得肚子疼,这段时间,他们实在是受了太多老毛子的窝囊气了!但却被拿着人质的把柄,只能忍气吞声。这回好了,四公主是沙皇要的人,又是他们未来的皇后,这些人可不敢拿她怎样。 “殿下!”奥斯特夫上前一步道,“殿下自重。” “嗤”……素皑发出一声轻笑,迎头道,“本公主只是道出了一句事实,大人不必这么恼羞成怒!” “说得对!”胤祯年轻气盛,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这事儿弄得焦急上火了无数次,无奈他也见不到素皑,不知四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一说到这事儿,他还是满肚子火没处发,“你们,比富足,不如我大清。比军队,就更不如了!有本事,咱们拉几万人马,真刀真枪拼上一场,海军陆军,随你们挑,看看我大清会不会输给你们!你们这些缩头乌龟,打不赢我们,就知道在背后使些见不得人的阴招,无耻之极!你们沙皇不是能吗?我看该把他的事迹印成书册,贴满欧洲每个角落,我看他还好意思要挟谁!” “噗哈哈哈……”胤祯一番连枪带炮,诸臣都笑了,就连御座上的康熙也好像闪过一丝笑意。 “胤祯,不得无礼,退下!”康熙冷冷地发话道。 胤祯耸耸肩,拱手道,“是。不过皇阿玛,儿臣没有说错。” 康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朕没有说你错了。只是你已经说了太多,可以退下了。” …… 又是一通笑,康熙此话一出,胤祯连帽子都要飞起来了,就差没给那堆俄国人做鬼脸了,高高兴兴地退了回去。 素皑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留下淡淡的笑意,朝胤祯道,“十四弟长进了不少。” 胤祯眉毛一挑,拱手,“谢四姐夸奖。” 素皑笑着接下,转而向脸色铁青的奥斯特夫道,“大人不必气不顺,比起你们给我们的羞辱,这么点儿还真不算什么,至少不值得大人生气!但是今天本公主要告诉你们的,可不是这个。大人可以自己看看,要钱,你们没有,要打,你们又不能堂堂正正!难道真像我十四弟说的,要把沙皇的事迹打成大字报贴满欧洲大街小巷吗?!这种羞辱,又似乎太简单了……”素皑摸摸下巴,“本公主想来想去,倒是一个东西,你们可以有。” 话音刚落,奥斯特夫的眼睛都亮了,死死盯着素皑。素皑看了一圈,见人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素皑一笑,“奥斯特夫,回去告诉你们沙皇,我一分钱都不要他的。想娶我,除了放我两万无辜臣民归国以及公开致歉外,拿贝加尔湖及以东地区来换!我告诉你们,这块地方本来就是属于我蒙古布里亚特的!” …… 素皑瞪着奥斯特夫,他大惊,结巴道,“可是,可是尼布楚条约上,已经……” “我正式提议撕毁《尼布楚条约》!没什么话好说!要么,就拿贝加尔湖作为本公主的聘礼!要么,我们就鱼死网破,本公主就算做千夫所指的罪人,也绝不结如此没有尊严之婚!至于雅克萨,你们要是现在有能力抢回去,我们也绝无二话!”素皑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奥斯特夫,“人只要豁得出去,没有什么办不到的。这一手,也是和你们沙皇陛下学的。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你好好问问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素皑话音落了,众人一片哗然,朝上众臣也都懵了。贝加尔湖?其实他们也说不清楚是贝加尔湖更有价值一些还是三千万两白银更有价值些。 胤禩心里一惊!贝加尔湖?与贝加尔湖各种各样的生态资源和自然资源相比,三千万两白银连屁都不算一个! 御座上的人今天第一次把目光落在素皑身上,目光很深、很沉。素皑抬头挺胸,但细看下,眼神却没有焦距。 “奥斯特夫大人,好好和你们沙皇谈谈吧。若是同意,我们可以立刻签定“中俄边界划定协议书”,从此以后,中俄两国,再没有领土纠纷,永世和平。“胤禩突然开口,淡淡道。 素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俩人目光交汇,皆是一笑。 “奥斯特夫大人,看看你们的版图吧,虽然没有人会嫌国土太大,但是贝加尔湖离莫斯科……呵呵,将来,一定会纠纷不断的。”胤禛此刻也出列,站在胤禩旁边,一同看着那堆俄国使臣。 素皑向奥斯特夫施了一礼,向康熙道,“启禀皇阿玛,儿臣今日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儿臣便先告退了。” 得到了康熙点头的示意,素皑才站起来,退出去,走过奥斯特夫旁边的时候,轻轻扔出一句话——素皑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慈仁宫,素皑寝殿。 “公主,您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万一,沙皇不答应,狗急跳墙,杀人泄愤怎么办?”芷柔睁大眼睛问道。 “哈……沙皇陛下要是知道被你骂成是狗,不知是何表情。”素皑轻笑出声。 芷柔无语,“公主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取笑!” “我不取笑我怎么办?我取哭啊!?”素皑回道,看芷柔懊恼,才安抚道,“放心吧,他不会狗急跳墙的。他本来,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的目的是我。我估计,就算我死活不同意,他也顶多就是把那两万人关在俄罗斯一辈子不放回来罢了,不会杀他们的。” “那公主为何……?” “呵呵,我猜的罢了。我也说不准那时他会不会一天杀一个来要挟我,直到我同意。毕竟,他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挑起与邻国争端,而且,还是一个强大的邻国。所以也说不准,他会是这种亡命徒。唉,走一步看一步吧。”素皑低叹道。 芷柔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不管怎么样,公主今天终于笑了,肯说话了,就是好事!” 素皑抬头看向她,“谁要逼我到无路可走,我要不了他的命也要放他几升血!其余的,咱们慢慢还,总有一天会算得两清!” 看着素皑笑中带狠的样子,芷柔深吸一口气而后赞同般微微点头。 沙俄那边暂时没了消息,素皑公主提出了她的条件。现在该是大清等待俄国的结果了。 这日午后,素皑依旧在慈仁宫发呆。没想到小吴子急急忙忙跑来,不顾小轮子的阻拦,非要见到素皑公主才行。 素皑在芷柔期盼的眼光中走出去,小吴子一见到她便跪下了,哭着道,“公主,皇上重病您不愿前往……皇上让奴才来请公主回畅春园一趟,说是,小哈死了。” 素皑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芷柔冲上前去,哭着道:“怎么会!?我不是交代过翠微好好照看吗!?” 小吴子哼了两声,哽咽道,“翠微说,自从公主离开后,它就一直食欲不振。两天前,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了,一直绝食,然后……然后就死了!呜呜呜呜……”小吴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芷柔一听,向着素皑大哭,公主…… 素皑愣愣地下了台阶,呆呆道,“我去给它收个尸。”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叶子有事,更不了,今天更早一点~ 16812 马车里,只听得芷柔压低的啜泣声,素皑靠在垫子,没什么表情。 其实,小哈已经老了,狗在这种年纪去世,再正常不过了。或许,她可以把小哈当做是老死的……这只陪了她十年的狗狗,她一手养大的狗狗,老死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畅春园,这个园子,无论什么季节都风光秀丽,景色迷人,仿佛花永远不会枯萎,水永远不会干涸,树木永远枝繁叶茂。 “公主,咱们走吧。”直到芷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素皑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午后的清溪书屋静悄悄的,似乎她走了以后这里就一直保持着原样,连浇花那水壶的位置也没人挪动过。 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梁九功规矩地站在门外,看见她,赶忙向她行礼。 素皑抬手,问道,“他呢?” 梁九功低下头,回道,“在后院儿。” 素皑点点头,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一个人进了屋子。 后院也静悄悄的,素皑瞄了一圈儿没见着人,倒是小哈的笼子还摆在原处,小哈在笼子旁的大树下静静地趴着,就像以前一样,它喜欢晒太阳,却又不喜欢太阳太大。它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自然是连死都不愿意进去的。它最喜欢的除了前院养的金鱼,便是后院这颗大树,靠着睡觉舒服极了…… 黑白毛色的狗狗如同睡熟了一般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像平日里那么闹腾,更没有时常性地发神经。从今以后,它再也不会把素皑气得跳脚,把芷柔气得拿着笤帚追得它满院子跑了。 “Hi,小家伙!你睡着了吗?”素皑蹲下去抚摸它,“怎么不好好吃饭呢?你不是最喜欢开饭吗?还是说没有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汤和鸡肉粒?你不吃不喝几天肚子不饿吗?你不吃饭怎么出去吓人?怎么把院子里的草啃得光光?怎么用爪子去戳池里的鱼?怎么……怎么……啊?”素皑摇晃着小哈,终于哭了出来。 “你怎么不好好吃饭!?谁允许你这么不乖!这么调皮的!你是故意要气我吗?哪里有你这么不听话的狗呢……”素皑轻轻抱着小哈,就像她第一眼看见这小家伙时一样,那时候她翻开盒子,小家伙就躺在里面,白色的肚子微微起伏,睡得正香,可爱极了。 “奴才们说,它死之前一直在前院守着门,想是在等你回来,”另一个声音在素皑身后响起,“你知道的,它以前从来不守门。” 素皑转过头,放下小哈,“你为什么要回来?” 对面的人笑笑,笑得有些惨淡,“我以为你会先问我,病好得怎么样了。” “你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儿,想也恢复得不错。”素皑扶着大树,顿了顿,“要是不好,整个皇宫又怎会那么好过?” “你……就不能问问吗?”对面的人捏着把白玉骨扇,走进一步。 素皑慢慢靠着大树,失神地笑笑,“既然知道,便没有必要了。” “呵,当真心狠,嘴也狠。对我如此,对别人也是如此!你心中对他也没有丝毫情意,是也不是?”那人又走进了一步。 “有没有,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知道的,”素皑抬起头来,眼中带泪,“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就当是我先放了手,你只能接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应该很清楚,我做了的决定容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你,放手吧……” 那人点点头,道,“是,你做的决定从不许别人说一个不字。你从来都是这样,我在你面前,永远只能等待审判。可笑这一点,我早已看清楚却还装作不知!犯贱呐!一犯就是十多年,也当真是活该……” “听说最近后宫多了一个密嫔很是得宠,后宫沉寂了那么久又活过来了……你应该离犯贱的滋味很远了才对。” “你如何得知?”来人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好似一点微光闪烁,只是被正午的太阳的遮住,看不真切。 “沸沸扬扬,我宫门前的蚂蚁恐怕都知道了,”素皑笑着摇头,抬起红红的眼睛,“但是这招不管用了,因为,我是真的要走了。”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如果时光有印刻的功能,素皑乞求它,千万不要记住这一刻,因为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这一刻有多么痛。她宁可在以往十年的任何一个时候死去,任何时候都可以!也不愿今日站在这里,旁边躺着他们共同抚养的狗狗尸体,与他说这般万箭穿心的话语。 男人眼眶渐渐红了,眼睛深处却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头。 “早知道你连争都不争一下,我就不该同意军队整改。没有海军又如何?八旗衰落了又怎么样?又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有什么是留得住的?”男人摇摇头,哽咽道,“没了,空的,会变的……连你都会变,何况万里江山,”他笑哭了,“父皇曾说过,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他是对的,我错了,真的错了……” 男人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素皑靠着大树,慢慢滑下去,小哈的身体早已冰凉,一点也不温热,一点也不!就连头顶上那么热的太阳也照不暖这冰冷的身体,它还是冷得像下一秒就会碎成冰渣。 她一点点爬过去,把小哈挪了挪,开始在原地挖坑,一边挖一边与小哈说话。 “不管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我们都讲究入土为安。虽然,你是一只外国狗,但我不知道你的信仰是什么。只是你已经来到中国,就按我们的规矩,立个墓碑,我再给你放一碗红烧肉和鸡肉粒,你说好不好?……你开心吗?”素皑用没有沾到泥巴的手背擦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问它! 此刻,躲在门后的芷柔早已泣不成声,蹲下去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翌日,使团便传来消息,彼得沙皇同意素皑公主的要求,以贝加尔湖及以东四万余平方公里的土地作为公主的聘礼,并与清廷签订《边境划定协议》,从此分清界线,再也不会有领土争端。 奥斯特夫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贝加尔湖地处偏远,于莫斯科相距太远,但也是沙俄国土,他始终觉得不舒服。但是陛下说,既然素皑公主要尊严,那就给她尊严。 这个结果,素皑不觉得丝毫意外。现在的人都不知道贝加尔湖的真正价值,历史上它的第一次考察还是彼得沙皇考察西伯利亚的时候顺带完成的。但是有了贝加尔湖,于中国来说,无异于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一切尘埃落定,四公主素皑的婚期定于九月底,由太后亲自主婚,俄国再派迎亲使团来接公主北上去往遥远的莫斯科。 第二日,一直没有做任何表态的皇帝亲自下了一道明旨,整个后宫又炸开了锅。 旨意道,取消四公主的封号,改“明珏”二字为“鸾宸”,另加“长”字以示尊荣。所以,以后四公主的称谓为“固伦鸾宸长公主”。 “鸾,凤凰之属。宸,极也,北极星,喻指帝王……,”永和宫内,宫女扇茉惊呼道,“好高贵的封号!” 德妃死死地捏着一根墨玉簪,冷冷道,“鸾,鸾凤和鸣。宸?别忘了,这个字自崇德年间以来,谁敢用!?谁敢提!?”说完便扫翻了一杯茶水。 扇茉瞧见吓坏了,赶忙跪地请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蠢笨,胡乱解释的,娘娘别生气,娘娘息怒……” 德妃看她惊吓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淡笑道,“你没有错,就要那般解释,就要那般!” 扇茉惊恐地抬头看了一眼,轻轻道,“是。” 胤禩把亲笔黄封的圣旨递给素皑,这是他亲自来宣的旨。 死气沉沉的寝殿内,胤禩笑了笑,在素皑耳边轻道,“他终究舍不得你受苦,鸾宸长公主。” 素皑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很明亮,很苦涩。 她转过身,眼泪滴在地上,她的明明昭昭,她的双玉为珏,她的琴瑟在御,她的莫不静好……没有了,都没有了。从此以后,她是一只华丽的凤凰,美玉为食,金丝成衣,永远也得不到自由!永远! 身后的胤禩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素皑点头,拼命点头。 “那你为什么哭……?” 九月底,固伦鸾宸长公主终于要从大清出嫁,嫁去遥远的沙俄,这于普通大清百姓来说无比陌生的国度。 从此以后,京城中四公主的传言将会渐渐消失,能记得她的只有愿意记得她的人。 有很多人要和素皑告别,她只见了三个人,一个张廷瓒,一个胤禛,一个……皇太后。 见张廷瓒,是为了告诉他,她不在了,多年的心血,交给他和他们。 见胤禛,是因为多年的情义,就算得不到他的谅解,也要好好道个别。 见皇太后,是因为有些帐,还没算清楚。 “你明日便要出嫁了,今日来请安也算得适宜。”皇太后舒心地笑笑,“对了,哀家为你准备的嫁妆你看了吗?喜不喜欢?” 素皑淡淡地笑了,“太后,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道别。” 皇太后眉头微皱,“哦?你有别的目的。” “是。嫁妆那些我并不缺。我对太后只有一个要求,唯一的一个。”素皑笑道。 “说说看。”皇太后正色道。 “我离开可以,但是,皇太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查出德妃还告诉了谁。查出来以后,死。至于德妃,死。”素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对皇太后来说,应该不难吧。” 安神香袅袅地燃着,片刻后,皇太后点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 “谢太后。”素皑施了大礼,而后转身,离去。 “素皑!”刚走出两步,皇太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保重自己…原谅我……”最后三个字淹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几不可闻。 素皑顿了顿,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 16913 关于出嫁这日的事情,后来在素皑的记忆里总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不愿意去想还是真的就不记得。这日是怎么拜别皇太后,怎么去正殿拜别康熙的,她仿佛一只被、操控的木偶,浑然无知。至于周围有哭声,有人在大声吵闹,有人愤怒,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神情凝重,有人满面冰霜……她就像待在一堆大红色里的玩偶娃娃,眼里也只有红色。 直到她即将踏出皇宫,身后有人在高声疾呼,却不是她熟悉的名字素皑,而是一个字——燃。 刹那间,她像是被雷劈中,瞬间动弹不得,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她怎么能不和他告别呢?她怎么能无视大殿上他悲伤的目光?她走得干脆,什么都不要了,难道也不要他了吗…… 素皑掀开朝冠上的红盖头,转过身,看着远处的身影疯了般朝她跑来。 很多人都忘不了素皑公主出嫁那日廉郡王的状态。金殿上,他还是如以往一样默默地站在那儿,连十四阿哥都眼中带泪舍不得四公主离去,他却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公主告别完了走出大殿,大概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推开众人,疯了一样冲出大殿,谁也喊不回来,边跑边疾呼着什么,风太大了,许多人都没听清楚。 而御座上的帝王,就这样冷眼看着这一切,安静得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定格。没有制止什么,更没有说什么。 北京还是深秋,而蒙古许多地方已经进入了初冬,第一场雪早已覆盖了草原,推开马车的窗户,凌冽的寒风冷而刺骨。 “这么冷的天你开窗户,冻着了公主怎么办!?做事不用脑子!去,前面伺候去!让秋霜丫头过来!”素皑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见马车外面,芷柔在低声斥骂新的丫头。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春草,她的众多陪嫁丫鬟之一,方才似乎是她在马车里伺候。 “芷柔,进来。芷柔?” 芷柔一听素皑在叫她,也顾不着训丫鬟了,赶忙掀开帘子进来。 素皑瞧她头发衣服上都是雪,便把小笤帚递给她,顺便给了她一个手炉,边给边道,“都是些小丫头罢了,你随便说两句就得了,用不着这么嚷嚷!看吧,一会儿小丫头准得哭,”素皑叹了口气,“怪不容易的,跟着我,路途万里跋山涉水,这辈子说不定都回不去了,你还这么骂她们。” 素皑口气很轻,但芷柔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素皑抬头一看,手炉笤帚都没接,眼眶都红了!正待安慰两句,芷柔姑娘的快嘴就来了。 “奴婢是为公主着想啊!正是因为路途遥远,国度陌生,所以公主身边的人才更需要可靠谨慎!奴婢是不想让他们觉得,公主像是被发配到那么远去的,做事那么不上心!这次离开,您就只带了奴婢和小轮子两个老人,翠微她们那些园子里的老人您都不带上,不然哪儿有这么多事!”说着芷柔愈发难受,哭得凄惨,“哇呜……公主说的是背井离乡,可这些陪嫁队伍里的,谁不是背井离乡?包括公主,难道便不是背井离乡吗?!谁心里不难受?可是难受就有资格不好好做事吗?公主宽宏不责怪就可以懒散不上心吗?……要说心里难受,谁又比得上公主,难道还许得她们逞脾气不成?” 一时间,素皑有些呐呐,看芷柔哭得那么伤心,她伸出手,把芷柔抱在怀里轻轻安慰,“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说得对,谁不是背井离乡,谁不是离家万里……奴才们心里有气,欺一欺我这个‘宽宏大量不管事儿’的主子,兴许就解气了。可咱俩呢?心里不痛快找谁撒去!”素皑摸了摸她哭花的脸,柔声问道,“丫头,你可怪我?把你带到这冰天雪地又遥远的土地上来,过着毫无希望的生活。我没有向安排折柳那样为你安排个好前程,你可怪我?” 芷柔拼命地摇头,“能跟着公主,已经是奴婢最好的前程了。折柳姐姐是因为有那个两心相悦的人,所以能白首不离。奴婢没有姐姐的福气,但奴婢有姐姐没有的福气,能一直跟着公主。公主到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奴婢早就想好了,将终身不嫁,一生随侍公主左右。” 素皑淡淡地笑笑,摸着她的头发道,“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事,一直没点破是因为我知道不可能。我的芷柔也是个聪明姑娘,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素皑说完,芷柔的脸有些微红,却点头苦涩道,“奴婢知道,公主定是为了奴婢好。” 素皑转开头,开了一点窗户,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包括……他去世的福晋。他的外在和心都如同小溪中的流水一般,看似温雅柔和,却是世间少有的坚固柔韧。其流卑下据邑,必修其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芷柔点头,“公主不必再说了,奴婢都能明白,能明白的!” 素皑朝她露出淡淡的笑意。 走了一个多月,送亲的队伍终于穿越了蒙古,翻越了天山,越过中俄边境来到俄国地盘上,但此离莫斯科也还有遥远的路程要走。 大清的送亲人是恒亲王胤祺,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他与素皑是一块儿长大,感情也很不错。可是再舍不得也终将分手。胤祺看着山的那一边,就是俄国土地了,迎亲使团先走一步到那里等着,留时间给他们兄妹俩话别。 素皑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巍峨连绵的群山,被层层积雪覆盖。身后是一队精神抖擞的大清军队以及她的护卫队。素皑转过头,对着胤祺笑了。 胤祺一向平静的面容终于在此刻出现了裂痕,他的眼眶微红,这是素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个平时不多言语的五哥有这么重的情绪。 主动伸出手抱了抱胤祺,素皑开口道,“五哥,就送到这儿吧。” 胤祺点点头,看了看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道,“此去经年,青鸟难寻,关山难越。四妹妹,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四弟八弟,或者皇阿玛皇玛麼的吗?” 素皑摇摇头,努力地扯出一丝笑,“没有。” 胤祺看了她两眼,道,“好吧。四妹妹,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如果有可能的话,记得常常写信回来。或者,你能回京城看看,那是再好不过了!”胤祺红着眼露出开怀的笑意,“那时,五哥一定在府里温好美酒,做好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酸菜炖老鸭,恭候妹妹大驾!” 素皑笑了,道,“谁做?五哥做吗?” 胤祺一呆,不好意思道,“你五哥哪会!自然是你五嫂咯!” “哈哈哈哈……” “哈哈哈……” 笑过之后,胤祺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素皑,“四妹,保重了。” 素皑把头埋在他的臂弯中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唔,五哥也是……” 胤祺放开她,翻身上马,举起佩刀抽出刀身来。清军队伍也全都如他一般,翻身、上马,抽出佩刀,刀尖朝上。 胤祺大喝道,“鸣金!响炮!”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盛大的响炮仪式开始,炮声响彻了空荡平静的山坳,素皑在这震天的炮声中向着东南方深深地叩拜…… 炮声结束,胤祺是真的要离开了,素皑站在他的马边,在他调转马头的那一刻,突然低声道,“等等!” 胤祺立刻转过头来,望着她。 素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心口,抬头轻声道,“请五哥转告皇阿玛,我在畅春园我住的地方新种了一棵枇杷树,请皇阿玛代为照料。” 胤祺一愣,不解道,“就这样?”片刻后点点头,“好吧,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的。我想,皇阿玛要是想念你的时候,自然会去瞧瞧那棵树。” 素皑俯身道,“多谢五哥。” 胤祺点点头,而后打马,绝尘而去。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军队离去扬起的尘土蒙在了素皑心上,覆盖了她早已冰凉的心,从此更加牢固地尘封,牢不可破…… 直到整个军队再也看不见,素皑才上了马车,朝俄国使团而去。 五日后,素皑他们一群人歇在一个名为萨维尔的小镇,进城之前,素皑救了一名蒙古人。据俄国人说,是从准噶尔来的,身份不明,潜入沙俄,大有可疑。这才被抓起来,严刑审问过后又在城门口鞭笞拷打…… 素皑救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素皑命人把他抬回驿站,让随行大夫给他治伤。 ——传说公主痛恨准噶尔人,又为何救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是奥斯特夫听说后调侃素皑的。 “传言不可尽信。况且准噶尔早已臣服大清,我救他,理所当然。”这是素皑的回答。 奥斯特夫听后,并不太高兴,再一次提醒素皑注意自己的身份,而后言道他会跟沙皇陛下禀明此事。 素皑颇不以为然。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叫敖登的准噶尔人在伤好以后,竟然在进入莫斯科城的前一晚向她提出离开。 奥斯特夫对这年轻人的决定也很赞同,并且承诺如果敖登离开,不会再误会他是准噶尔细作,还会为他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致于饿死。 素皑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阻拦,奥斯特夫又不喜欢她救助蒙古人,她也就答应了。芷柔倒是有些舍不得,这敖登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但力气是出奇地大,干活又勤快又到位,她们这些丫头片子都喜欢使唤他,至少粗重的活有人帮忙干了。 “公主,就不能留下他吗?”芷柔摇摇素皑的手臂,撒娇般问道。 素皑用书卷敲敲她的头,“是人家自己要走的,我拦得住吗!?你没听他说吗,不想有朝一日连累我!再者,也定是你们这些懒丫头成天把别人当牲口使唤,人家不乐意了,这才走的!” 芷柔撅嘴,不高兴道,“他是什么身份!说什么连累公主,他有那个本事吗!?哼!公主救了他性命又收留他,做点活怎么了?还不乐意?不做拉倒,走就走吧,姑娘们才不稀罕呢!”说着又絮絮叨叨地去给素皑张罗点心去了。 素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人各有志,谁还能把谁困得住? 素皑抬头看月亮,明天就要进莫斯科城了,她走在命运为她铺就的道路上,却望不见终点。她不知道,也许很多事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命运是如此严苛残酷,就算终点已经拟定,它也要让你把一路的艰辛走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叶子要带我家狗崽子去打针和磨指甲。。。休息一天,后天更~ 17014 翌日,莫斯科城,克里姆林宫内是沙皇彼得陛下与来自遥远大清帝国的鸾宸公主殿下的婚礼。这场婚礼,可谓盛极一时的大事,不禁是新娘的身份、长相、来历都让欧洲沸腾和好奇,传说中彼得沙皇为了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的事迹更让众人称奇。 素皑的表现比告别清皇宫的时候更像一只木偶,她呆呆的表情和木然的神色都让抱着极大兴趣来观礼的欧洲诸皇室颇为失望。尤其一些公国的公主们,她们本是及其倾慕沙皇陛下的,想来看看让彼得沙皇魂牵梦萦的女子是何等出色,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即便在婚礼上也没什么多余表情的人。听说大清的女人地位低下,依附男人已经到了低眉顺眼的地步,这么一看,果然不假!难道说彼得沙皇竟喜欢这种调调?! 婚礼过后素皑便住进了皇后宫内,从加冕仪式完成起,她就已经是沙俄尊贵的皇后陛下了。她的任务是辅佐沙皇陛下,打理政务和宫务以及接见外国使者、大臣、夫人等等。但是现在,这一切于素皑来说都成了浮云。自从俄国军队送还大清人质,大清与俄国签订边境协议以来,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拿任何事来要挟她。皇宫内,大概无人喜欢这个皇后,因为她自到来的那天起,很少露出笑容外,更不知皇后的职责为何物。她生活在自己的宫殿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署理政务也不管理家务。从不会见大臣也从不接见各夫人命妇公侯贵戚。说她没有存在感,她又搞得整个俄国皇宫天怒人怨,但她却从不显影,偏偏沙皇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宠爱她,似是浑不在意这些。 “已经一个月了,你该出的气出完了吧?我这样天天来,你总该给个笑脸吧。”男人笑意盈盈,望着慢悠悠品茶的人说道。 “陛下宽恕。不是我不给笑脸,而是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笑不出来。”素皑放下茶杯,平静地说道。 “宸宸……你这倔强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我也知道我这次过分了点……那你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彼得更加笑意盎然,只要素皑说,他就一定能做到。 宸宸?这个称谓听在素皑耳朵里,虽然已经不少日子了,但她依然要反应片刻才知道他在叫谁。记得第一日见到他的时候,他说素皑是因为要嫁给他才被封为鸾宸公主,那么从今往后,“宸宸”这个称呼就独属于他所有……素皑无所谓,随便他怎么叫。 “原谅?”素皑淡淡地笑笑,“陛下言重了,无所谓什么原不原谅。我也没什么想要的,陛下盛情,我心领了。” 彼得的笑容一点点地僵在脸上,这一个月来,他们也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诸如此类的对话。素皑很少笑,情绪几乎没什么波动,问什么答什么,不急也不燥。彼得老有一种感觉,她已经神游天外,只是躯体还留在这里与他对话。 “宸宸,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也可以不这么说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笑,可以很开心,可以像一个天使!你可以变得很有活力很伟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彼得笑着,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素皑抬起头,“陛下,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是什么让你如此不满足。但是,我觉得我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不需要改变……” 素皑话音刚落,彼得脸上的笑容消失,怒气一点点堆积,他起身朝素皑走来,一把抓起她,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当然可以油盐不进,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也能强迫你!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自然可以像一个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对你!”彼得说完后,把唇游弋到素皑的耳际,暧昧地在那里流连,轻咬啃噬。一只手箍紧素皑的腰,让她贴近自己的敏感处,互相感受彼此。欧洲宫廷薄薄的丝质宫装根本无法阻挡男人的火热,素皑几乎被人整个抱起来,浑身都游移着一双灼热的大手。 …… 在这样的氛围下,素皑看着远处的燃烧的壁炉,突然很想笑,不知她现在是不是特像一个充气娃娃,而且还不属于娇小玲珑那个size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素皑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是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人放下了地。面前的男人眼睛里说不清是欲、火还是怒火,灼灼地瞪着她,像是要把她烧穿…… “你没有感觉。”这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陈述。 素皑站在那里,淡淡地回道,“或许吧。” 彼得欺上前来,握紧了素皑的肩膀,大声吼道,“你没有感觉!你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一个女人!” 素皑拂开他的手,转头去拿茶杯,道,“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所以,你冲我发火也于事无补。” 彼得看着她,愤怒与无奈像是要把他烧焦,额上青筋暴起,他转头便踢翻了一只香炉,一手拂过,素皑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摔到了地上……而后,他看了素皑两眼,见她没什么表情,终是闭了闭眼,拂袖而去。 素皑站在原地,直到看见彼得背影淹没,才喘了口气,蹲下来拾起她的笔和砚台。这方砚台还是小时候胤禛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珍藏到现在。 没有感觉?她是个正常人怎么会没有一丝感觉?只不过,她受训多年,他们在为保被抓住的时候能扛得住各种刑罚诱惑所以自有一些应对手段罢了,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并不像普通人一样没有抵抗力。不过,那也得分人,真到两情相悦时,确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她上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是多久前了。他们的每一次,彼此都如同祭献自己一般,拼尽全力想要让对方获得幸福!那种感觉,是两个灵魂在碰撞,舒服到极致温柔到极致却也激情到极致…… 素皑甩甩头,不想了不想了。一想,就不能活。要活,就不能想。 待素皑收拾好,芷柔端着托盘急急跑进来,“公主,奴婢看见陛下怒气冲冲地走了,你们……” 素皑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没事。” “可是公主,您不能老这样啊!万一,万一哪天陛下他要是……”芷柔咬咬下唇。 “用强?是吧?”素皑嘴角扯出一丝笑,“那我也只能莫可奈何,我还能怎么办呢?” “公主……”芷柔听了,心里不太是滋味。 “芷柔,我其实……唉,算了,你去做事吧。我要画一幅丹青,没事别进来打扰我。” 芷柔闻言点头退了出去。 素皑走到桌子后面,看着笔纸默默地发呆。她其实,并不在乎什么了。身体、生活甚至命,她越来越觉得没什么所谓了。或许人真的只有走到这一步,才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可是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希望,所以她得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她若是不好,爱她的人该有多伤心呐? 康熙四十年。 这一年,被很多人看作今上登基以来最风调雨顺的一年。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后宫,整个清廷都处在一种万物复苏的迹象里。政事方面,今年全国都没有什么大的天灾人祸,老百姓休养生息,丰衣足食。商贸依然热闹非凡,洋人融入大清的现象越来越明显,有的甚至已经有了移民倾向。胤禩一直让胤禟密切关注这一点,要有节制地控制外来移民。 而兵事方面,去年康熙曾在南巡时检验过海军,其优秀和高素质是他去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有他们驻守沿海,说是铜墙铁壁绝不为过!海峰经营南海海军多年,早已是标志性的人物。他终于实现了当年对素皑的承诺,只要有他在一天,海防就是铜墙铁壁!而陆军方面也自不必说,八旗威风重振一直是朝廷这几年的大方针,加之后援充足,户部钱粮能跟上,武器装备也是万分精良,其战斗力自不必说。只是去年沸沸扬扬的沙俄人质事件让他们有些愤愤不平,照他们看来,如今以自家这样的战斗力,自然不必怕谁!最后还搭上了个公主,真是想不通。尤其是听说军部的十四贝勒也对此愤懑了很久之后,众人就更加不平。 朝廷无大事,后宫也是天下太平。只是不知是不是朝堂太过顺遂,皇上在后宫的事情上,渐渐没了什么节制,有些不太像众人认识的那个皇帝。自然,像宜妃荣妃这些老人他倒是很少召见,但今年选秀过后,宫里充实了不少年轻的新人,个个精挑细选,貌美如花。受到康熙帝青睐的不在少数。但其中,却以一个人的受宠掀起了成天无事可做的朝臣们的八卦风甚至为此争辩了起来。 这人便是三品协领祜满之女,和嫔瓜尔佳氏。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明天再停一天。。。叶子家的狗狗不知吃了什么,拉肚子止不住,刚才还吐了T_T~叶子明天又要带他去看医生= = 两个月的狗崽子真的好娇贵啊,他做错事了叶子又舍不得打他,55555~都要被他折磨死了。。。。 17115 瓜尔佳氏,康熙四十年入宫。因家世显赫,样貌出挑,甫一入宫便册封为嫔,就连前段日子万分受宠的密嫔也被抢了风头。在刚入宫的一干新人里更是如一朵鲜艳的娇花,光彩夺目。可是就因为太过受到宠爱,才引起了不小波澜。且据坊间不靠谱传闻,就连雍亲王和廉郡王也因她而起过争执。 “我不想再谈这个女人,你就当是我厌恶她行了,不用再为她辩解,”胤禩冷笑道,“还有,如果你以后还要和我讲话,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你要我说多少遍!?那一次我只是顺手救了她,后来也跟她毫无瓜葛!况且,她现在已经是皇阿玛的女人了,”胤禛也以冷笑回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那份心,也没机会了!” 并非是他有意要这么说气胤禩,而是这人为这不相干的女人已经和他闹了不少次,还有一次俩人差点在大街上吵起来,所以后来才会有传言说什么两位王爷为皇上宠妃当街大打出手的谣言。 “呵!哈!就算你有那份心?是啊,你的这份心终究掏迟了,你若在救她的时候就表明心迹,哪还有后来那些事儿!恐怕月儿小姐进的就是雍亲王府而不是皇宫了!”胤禩嗤笑道,心里层层悲哀渐渐蔓延。 胤禛额上青筋暴起,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在外出狩猎之时无意中救了一个掉进河里的普通女子,后来虽然那位小姐有登门致谢过,但之后便毫无瓜葛了。不知道胤禩这是为何与他这般争闹! “你看不惯她看不惯便是,为何老要与我置气?”胤禛叹了口气,“说穿了,你是看不惯她的样貌,你是想和皇阿玛置气。你心里,有太多不平与愤怒,却不可能对着皇阿玛发……” 胤禩猛地一抬头,瞪着他。 胤禛继续说道,“其实,当日我也是因着她与素皑长相相似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并非你想的什么别有用心。你心里怨恨皇阿玛,怨恨所有人,好像他们都对不起你的素皑!可是你别忘了,当初是素皑一意孤行要离开的。她若说一个打字,我们无人不赞同!可她没有,她非要走!她非要……走!” …… 胤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胤禛把头偏到一边。 “她非要走?她、非、要、走?!”胤禩双目赤红、嘴唇颤抖,瞪着面前的爱人,“哈,哈哈!你说得对,是!是她非要走,所以你完全有理由这样对她!因为她非要走,所以她辜负了你,辜负了你们!你们这些关心她的人,全都被伤了心!”胤禩哈哈大笑,转身出门,嘴里念叨着,“她非要走……非要……走!” 胤禛看他出门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任何话,手抬起了又放下,转而愤恨地锤了一下桌子,紧抿着唇。 胤禩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本想走到点心铺子给弘旺谷梵买点零嘴,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一个小茶馆,抬头一看,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八爷!奴才见过八爷。”胤禩正抬头发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向他行礼道。 胤禩一看,便笑了,“看到你,我总算是知道这地方为何如此熟悉了。” 张廷瓒淡笑,“好多年前的事了,八爷还记得?” “自然。”胤禩邀请道,“若是没事,不如一块儿走走吧。” “八爷相邀,奴才自当奉陪。就散步去军学吧,您一会儿也正好带小格格回家,八爷意下如何?” 胤禩点头应道。 胤禩与张廷瓒同走,自从素皑离开以后,胤禩还没见过他,虽然女儿是他的教女。 “这个茶馆我只来过两次,但两次都碰见你。”胤禩开口道。 “或许是巧合吧。”张廷瓒微笑着答道。 胤禩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话憋着,本是可以就这般憋着的,但许是今日有些不同吧,看着这个几乎没有脾气的人,他突然有些憋不住了。 “张廷瓒,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可我也从未见过你有一丝怨怼。到底是你装得太好还是你就真的这样无欲无求?!”胤禩承认,这话有些恶毒了,尤其是对张廷瓒这样一个人,他简直是在拿刀戳他的心窝子。 胤禩本想过张廷瓒或许会拂袖而走最不济也会冷脸相待,却没想到这人竟一脸淡然。 “痴缠恋慕多,两情相悦少。这世间上的事,总归是这样。得不到并不可恨,可恨的是太多人得到了却不知珍惜,”张廷瓒抬头,“八爷说奴才无欲无求,那是八爷高看奴才了。奴才对倾心之人,一样是恨不得日日相伴,时时得见才好。只不过奴才更愿意见得所爱之人的笑颜罢了。更何况,有时候人不能太贪心,有爱不一定有信任,尤其是当对方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仁者见仁,或许并不只爱才珍贵……” 张廷瓒一席话落音,胤禩有片刻的怔忡,末了才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木讷之人,显见得我真是太看表面了,”胤禩垂下头,“真是……与其如此,宁可是你啊!” 张廷瓒继续道,“八爷其实不必太过难受,不知八爷信不信,有的人,她就是能让你相信她做的都是对的。即使你心里、别的人都告诉你这么做是错的,她也有办法让你认同她。所以,木已成舟,奴才便是一直相信着,有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能够生活得幸福快乐。这样想,心里就会好受些,八爷也可这么告诉自己。” “掩耳盗铃?”胤禩笑问。 “也许吧,没有办法的时候这也是个办法。”张廷瓒说着,露出一丝笑容,“八爷,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军学里便传出一声稚嫩响亮的喊声——阿玛! 胤禩转头,一个笑容明丽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娃正挣开了奶娘的手,高兴地朝自己跑来。胤禩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看到了当年还是小娃娃的素皑,长长的卷发在风里飞舞,嬉笑玩闹,无忧无虑。 胤禩的笑容更大了,向着朝他奔来的孩子张开了双臂……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素皑正提笔作画,抬头看看来人,问道。 来人的脸上瞬间扬起笑容,“这么久没见,你想我了吗?” 素皑不答话,淡笑着摇摇头,而后继续她的画作。 彼得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从身后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献宝似的拿到素皑面前,神秘地眨眨眼道,“打开看看。” 素皑搁笔,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彼得不答,执起素皑的手,给了她一个吻手礼,深情款款地说道,“宸宸,我向你道歉,请美丽的皇后陛下原谅我那日的无礼,”说着笑容越发温柔,看向那盒子,“这是我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素皑被他孩子气的笑容逗笑,拿起琉璃宝石镶嵌的盒子,慢慢打开…… 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一颗蛋!准确地说,是一颗彩绘的蛋,色彩鲜艳明亮,画工美轮美奂,细腻逼真,躺在琉璃盒中,光彩照人。 “复活节就要来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们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我希望,这份礼物也能给你带来快乐,带来春天和重生!”彼得笑意盈盈地解释道。 “复活节彩蛋……?”素皑拿起那颗蛋,问道。 “你知道!?”彼得惊喜地高呼。 素皑摇头,“不是你说的吗,”她笑了笑,歪着头问道,“你做的?” 彼得似乎就在等她这一句话,脸上立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骄傲地扬起头像个孩子一样,脸上刻着一行字——快来夸我吧! “怎么会,画得这么好?”素皑喃喃叹道。彩蛋上画的,是紫禁城,是大清皇宫!朱红的宫墙,金黄的屋顶,白玉的雕栏,琉璃的檐枋……一切都那么逼真,从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到乾清宫,他竟然还画了御花园! “紫禁城里,凡是我去过的地方,我都全部画下来了。可能里面,没有你居住过的地方,那是因为我没去过你们皇帝的后宫,”彼得笑着耸耸肩,“宸宸,我知道你孤身万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心里一定有很多委屈。我把你的家画下来,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减少一点点思乡之情! 彼得笑得开怀,“这可是我从挑鸡蛋起到画作完成,全部一力完成的哦!没有别人帮忙哦!所以,你一定要笑纳!” 素皑抬起头,看着他如孩子一般明亮纯净的笑容,这似乎和那个杀伐决断、劫人逼迫、改革俄国、翻云覆雨的帝王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收藏的。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素皑笑道。 对面的“小孩”一下子像得了糖果被人夸赞一般开心,脸上甚至有了一丝腼腆和红晕,怔怔地看着素皑,而后猛地上前,在素皑唇上留下一吻后迅速离开,轻咳了一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说完作势要转身。 素皑一愣,转而笑笑。 见素皑没有挽留的意思,彼得眨眨眼,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素皑的宫殿。 素皑抚摸着彩蛋上精心绘制的纹路,慢慢把它放进琉璃宝盒里。 对不起,我承认它很漂亮,可是紫禁城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埋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院里,指不定现在,早已荒废……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素皑在一次和彼得的争吵后,搬出了皇宫。 其实,也算不上争吵,只是一个人受够了另一个人的冷暴力,而另一个人想要更清静的居所罢了。 皇后陛下被贬,这是沙俄彼得一世的皇朝继欧多西亚皇后又一个被贬的皇后,虽然还没有废除皇后的称谓,但谁都知道,这个来自遥远国度的神秘女子,身上的光环要黯淡了。只是说来奇怪,以前的欧多西亚皇后还可以说是沙皇陛下不喜欢,但这位大清的公主,任谁都看得出来陛下是多么宠爱她。反倒是她,从未尽过一天当皇后的职责,又无视了陛下的感情。所以她被贬,宫里的人们无不额手称庆。 素皑要去的地方在莫斯科的郊区,一个安静偏僻的小山上。她遣人在那里盖了几间房子,带着她的人,搬了进去。 她这一生,想得太多。如今无拘无束,却是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别人要的那些,她给不起,便只有躲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17216 素皑在山上住了一段日子了,彼得没有来过。又过了一段时间,整个莫斯科城都在沸沸扬扬地流传一件事,沙皇看上了宠臣缅希科夫的情妇、俄军在立陶宛的俘虏,一个名叫玛尔塔的女子。 这名女子在彼得下榻缅希科夫家的时候与之一见钟情,虽然说沙皇也不例外地只能有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但情妇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多不胜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素皑在从芷柔嘴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略略做了一番思索,玛尔塔?印象不深,但还是有印象的。 从此以后,沙皇与这名一度嫁人,一度姘妇的女子开始了形影不离的生活。传说中,玛尔塔相貌出众、妖冶妩媚加之又温柔有礼,所以不仅是沙皇彼得,宫里众人也很喜欢她。在这一年里,因为俄国与瑞典爆发了北方大战争,玛尔塔便多次随彼得出征。人们传说,在彼得沙皇发怒的时候,只有她能安抚他的情绪。不久后他们还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在很久没有喜事发生的莫斯科城,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而素皑也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二天,见到了一年未见的彼得。 “很久没见了,宸宸,你还好吗?”沉默了半响,依然是彼得先开口。 素皑坐在书桌后,随意地笑笑,“还好,陛下呢?” “想必有些事你也听说了吧,我也……还好。” “在我们大清,有一个专门的词语,红颜知己。人生能得一知己,千金难求,陛下应当珍惜。”素皑说道。 彼得没答话,而是就这么看着她,目不转睛。 素皑移开眼,沉默地等待他。 不知过了多久,彼得才开口,“宸宸,红颜知己……我原本希望可以是你。不!我只想是你!可我错了,你为什么那么冷漠,为什么不在意任何东西,为什么眼睛里常常流露出死气,为什么我永远都读不懂猜不透你心里的想法!?宸宸,其实这些年我在你心里,是一个纯粹的、无关紧要的、十足的……路人。你的心早已像冬日里的伏尔加河,冰冻封存,厚得连子弹都打不穿!里面住着另一个人,你把他保护在你心里,任何人都伤害不到。所以你无所畏惧,你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因为你在乎的,早已永远失去!” 彼得的声音并不激动,只有微微的颤抖,桌子后面的素皑却缓缓闭目,脸上一片灰败之气。 “宸宸,我原本以为是我的爱来得太早,我以为你还不懂,于是我告诉自己,我可以等,等到最后你终究是我的。原来,我是迟了,我来的太迟了。我一直在你的世界外打转,抓耳挠腮,想尽一切办法进去,却失败了。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原来你紧锁大门是对我的仁慈。” 彼得的声音不见悲苦,也没有任何的指责、怒意,素皑脸上却有两行泪缓缓滑过。 “对不起。” 彼得摇头,“我猜过很多人,廉郡王爷、张廷瓒张大人、欧阳澈欧阳大人、十四贝勒、雍亲王爷……都不是,都不是。所以我在想,我好像忽略了很多人和事。你为什么会住进畅春园十年;当年我去求婚他为何不答应;他又为何冷落后宫那么多年;却又为何在你走后不加节制地宠爱后宫?有一个叫和嫔的,哦不,现在已经是和妃了。听说就是为了晋她的身份,你们宫里还曾出了不少事端。可是宸宸,见过她的人说,她和你,长得很像。” 彼得把头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继续道,“如果这些……都还让我不能确定的话。宸宸,你为何常常画一幅对戒?羊脂白玉,一大一小。多年前我见到他时,他手上正是带了那么一枚戒指。如果我没猜错,另一枚,应该是由你收着吧……” “别说了。”彼得说到这里,被素皑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后叹道,“我和他的故事,很长很长,但我不想说,可以吗?” 彼得微微一笑,轻轻地说道,“你终究还是承认了……我明白了,我永远不可能走进你的心里,更别说取代他,对吗?”彼得看向素皑,“宸宸,你这样,心里不苦吗?为什么不忘掉?为什么不重新开始?你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为什么非要一直记得?!” 素皑心里蔓延着阵阵悲苦,她泪凝于睫,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非要记得,而是忘不掉!” 彼得深深地凝视她,他忘了今日是来干什么的,只因为他突然发现,其实这些年以来,素皑未必就过得比他幸福,她心里的痛苦也许远远多于他。 “宸宸,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我只问你,你现在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吗?”彼得眉头微皱,低声询问道,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素皑抬手抹去滑落下的泪,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彼得心里蔓延着阵阵酸痛,接着道,“若你加入俄国籍,信仰东正教并正式改名。我死后,俄国女皇的位置便是你的!” 素皑终于看向他,随后便笑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得像个孩童一般。 “陛下,我虽然比你小两岁,但我没有信心比你晚死,”素皑收敛了笑容,“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陛下,听说玛尔塔姑娘是个好女子,对陛下也是一心一意。何况现在,你们的孩子都已出世,你应该给她一个名分了。否则将来孩子长大,却要他以何面目生存呢?” “所以你这是,拒绝吗?所以不仅拒绝我,你连皇后这个包袱也想要甩了?!”彼得的眼眶终于红了,这一刻,他恨透了素皑残忍!这些年,他恨过许多人,康熙、廉郡王爷,雍亲王爷……那些所有曾经得到过素皑真挚关怀和情感的人,他都恨!可是这一刻,他最恨素皑! “你也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包袱。陛下,我很感激这三年来你对我的关照和用心。但是,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像你期望的那样了。请你相信我,这样的生活,以及给你带来的伤害,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彼得撑着额头,轻轻闭上眼睛,那一刻,他看见了素皑悲伤的神情和深重的歉意。 他是皇帝啊,这样委曲求全求一个女人的爱而不得,偏偏这个女人,比他还痛苦!比他还痛苦! 俩人的沉默并未被任何东西打破,彼得在缓缓平复过后起身提出离开。素皑露出一丝笑容目送他。他却在走了两步后回头,“宸宸,我有空的时候会来看你的。” 素皑心中一暖,点头道,“既时我当温酒相候,陛下也可自带伏特加。” 彼得笑了,这么久以来,他难得地站在这个地方露出这样的笑容。 本以为已经走到死胡同的棋局却又突然峰回路转。彼得这才发现,他似乎在素皑身上用错了心。他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写明战书,做好了旗帜放在素皑面前,她当然对自己紧闭心门。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和她成为朋友,从来没想过以一个友人的身份去接近她。所以不知道,她对一个无害的、热情的、能给她带来快乐的朋友是多么热忱友善。他以为永远不会得到的笑容就在态度转变后慢慢从她脸上看到了。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却都心照不宣。彼得很开怀,谁知道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下去,他不会终有一天梦想成真呢! 渐渐地,他每个礼拜都出城去看她一次,他们或是坐在树下喝酒赏景,或是外出游玩打猎,有时甚至会走上几天的路程去拜访有名的艺术家和作家。 这样的生活很平静恬淡,素皑心里并无不快和防备。身边能有一个志趣高远,见识广博的朋友常与之闲谈,也不失为一件趣事。算是这无望沉闷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剂吧。俩人把话说开了以后,似乎更容易理解对方一些。彼得有他无法打败的人,素皑又何尝没有?两颗心飘飘荡荡,都想在别人身上寻找慰藉,却都失望。既然这样,偶尔做个伴也好。 彼得没有着急,他去找素皑的次数也只是固定在每礼拜一次。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既然他可以花上十年的时间来谋划,娶到她。他也照样能花上十年的时间娶到她的心。 可是他等得,有人等不得。 这一天素皑正在屋里看书,朗逸来报,山下有人求见。朗逸在素皑出嫁之后便由暗转明,变成了她的侍卫队长。 素皑头也没抬,照样翻页,淡淡道,“问问是谁,打发了便是。” “主子,打发不了。是玛尔塔夫人,抱着她的孩子。”朗逸沉声道。 “派几个人,护送她回皇宫,交给陛下,他自然知道管好人,别来扰了我的清静。”素皑又翻了一页。 “是。”朗逸应道。 从那以后,玛尔塔再也没来过,彼得下次来的时候也没提起这事。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转眼素皑嫁到沙俄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若是过了年,她便已经到了而立。 那日芷柔为她梳头,已经发现了两根白发,还想藏着不让她看见。其实她早已发现,只是青丝白发,都不过是平常事。人总归会老,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多一天的烦恼,却未必是好事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想,这辈子,是就这样一天天地熬下去,再熬个十几二十年,熬不下去了就走。还是会突然有这么一天,她会毫无预兆地死去? 没有答案,日子总是要这么过下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一下,叶子要出去毕业旅游,大概是四天的样子。明儿早上应该还有一章(不确定,如果今晚能写完的话)然后就是三天不能更新,亲们见谅~ 额,其实古代篇的正文也很快要结束了,相信大家都看得出来。结束后应该是几个小番外,然后是现代篇(应该也很少)!哈哈哈,偶终于看到完结的曙光了,嗷呜~~~~ 17317 公元1704年。 沙皇彼得自登基以来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在军事、政治、社会方面都有所涉猎。自然,这当中必会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尤其是他剥夺了贵族领主杜马会议的职能,罢黜大教长,划分行政区域以及不以门第出身择官员后,国内便出现了反对势力。这些势力后面又有一些贵族门阀在支持,使得他们渐渐壮大,时而要闹出些事来。而彼得为了新政的顺利实施,不得不忍一时之气,且由他们张狂一阵子。 但是这年十月,彼得身边的重臣——奥斯特夫,在一个清晨突然被刺杀,死在了去往皇宫的路上。 这件事在莫斯科闹得沸沸扬扬,彼得也深为愤怒。可是还没等他彻查出凶手,又有一位朝中重臣被暗杀!由此,针对推行新政的沙皇一派人物,在半个月内接二连三地遇刺,其凶手出手之快、狠,少有所见。这些被盯住的目标,人人都没能逃脱死亡的宿命…… 素皑在山上,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但她让奇怪的,是凶手为何那么容易得手,即便技能高超,暗杀手法独特,那些大臣们身边也还有人保护,为何凶手百发百中。况且,据传言,被杀的人全都是乱刀砍死毙命的,手法残忍狠毒,尸体大多面目全非。 这样说来,也真是奇怪。如果真要杀人,何不用枪?那么多人,竟然无声无息地被砍死,每一次都未能及时地惊动卫队。为什么?这一切都让人匪夷所思。 素皑因为好奇,也因为无事可做,遂让朗逸下山,偷偷去检查过一个遇刺士兵的尸体。带回来的结果让她大为吃惊。可饶是她聪明绝顶,也锊不清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更弄不清这暗潮汹涌的政局。 后来她便听了芷柔朗逸他们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如今生活平静,实在是不应该再涉这些纷争。 这几日,因着朝中事多,彼得被搞得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素皑,只是让人来告诉她,保护好自己。 素皑了然,也不想牵扯这些烂事儿,只是自从探查出了暗杀的结果后,她一直有些心浮气躁,不平静地很。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事,却又弄不清到底是什么。 翌日,素皑带着小轮子和朗逸出门,去一家马场跑马。 这家马场是彼得曾经给素皑推荐过的,说是马好,驯马师也好。 驯马师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素皑自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直到马跑过一圈后她回到马场,看见驯马师在给马喂食才想起来——敖登!那个四年前曾被她救过一命后又离开的准噶尔人。 她那时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并未同他说过几句话。只是对芷柔指使他干活的样子还留有几分记忆。那时候他似乎乞求离开,而奥斯特夫也说过会为他安排工作,难道便是这个马场的驯马师? “几年未见了,你是否还记得我?”素皑牵着马走上前去,淡笑着问敖登道。 敖登刚放下木桶,回过头来看着素皑,似乎才慢慢认出她来。立刻跪下道,“皇后陛下的救命之恩,奴永世难忘。” “这就是奥斯特夫大人为你找的工作?”素皑随意地问道,特意换成了蒙古语,这让她觉得亲切。 敖登似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呐呐道,“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俄语。对家乡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素皑惊奇道,“哦?是吗?可巧,我也是呢。除了汉语以外,蒙语和满语都快忘光了!” 敖登听后,憨憨的笑容更大了,试着换成蒙语慢慢与素皑交谈。 俩人的谈论多数是围绕着马匹的习性和驯服,敖登显然是个中高手,彼得说的一点不错。而素皑也不差,与之相谈竟也能谈个把时辰。 及至素皑离开,她也没再去跑马,而是一直与敖登谈论马匹,显得兴致勃勃。朗逸和小轮子在一旁对视了几眼,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并未插话。 很快,太阳渐渐落山,11月的莫斯科郊外寒冷异常,素皑便向敖登告辞回去了。 一路上,素皑心神不定,眉头深锁,直到回了住处也没好多少。朗逸怕素皑有事吩咐,便一直在近前伺候。 “主子,您一直神思不定,可是出了何事?” 素皑摇摇头,完了又轻轻点头,看着朗逸道,“他不是准噶尔人!他是土尔扈特人!绝对不会错……” 朗逸一怔,“主子说的是那个——敖登?” “没错!就是他。算算日子他也才来俄国四年,干的又是驯马的工作,与人交流应该不多才对,他却说自己忘了蒙古语,习惯了俄语?再者,他虽然故意调整自己的口音,准噶尔部与土尔扈特部又同属厄鲁特蒙古。但是这两个部落之间,口音仍然有细小的差别。我在准噶尔一战前曾经仔细研究观察过这个民族,不会错的!他是土尔扈特人,不是准噶尔人!”素皑轻拍桌子,奇怪道,“他为什么要撒谎呢?难道仅仅是为了留在莫斯科城?他又为何从准噶尔来……太奇怪了!” 看着素皑凝神思考的样子,朗逸也试着道,“主子说的,是哪个土尔扈特?是至今留在博尔塔拉河流域的土扈,还是多年前已经迁居伏尔加河流域的土扈汗国?” …… 素皑猛地抬头,看向他,“伏尔加河流域……土扈……”素皑喃喃着,“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可是,他为何从准噶尔来?没道理啊……准噶尔,准噶尔,准……”素皑自言自语嘀咕着,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了,立马吩咐朗逸道,“你去查,这个敖登这几年来都干了些什么,与什么人有来往!还有,你前几天告诉我的那些被暗杀的人,你现在再去查他们的尸体,看看有什么变化!要快,我明天要知道结果。” 朗逸得令,立刻应道,瞬间就去点人出发了。 素皑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已经飘起的鹅毛大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惧感渐渐像藤蔓一样开始缠绕着她,丝丝入扣,直到入骨。她伸手把脖颈上的红线拉出来,那根红线早已磨起了毛边,颜色也很黯淡。素皑摸到那入手即凉的东西,心才慢慢安定下来,唤芷柔进来服侍休息。 第二天还没到午膳,朗逸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两个消息,第一,敖登的确不简单。他经常性地利用驯马师的身份在马场见一些大臣或贵族。其中就有如今暗中支持反对派的贵族门阀中的灵魂人物。第二,那些死了的人,虽然被大量刀伤覆盖表皮,但是朗逸悄悄刨开尸体,却发现他们的内脏早已溃烂腐蚀,入眼极其惨烈! “主子,陛下是近几个月来才被某些大臣带去这家马场,认识敖登的。而且,沙皇陛下对敖登的驯马技术十分推崇,常常交口夸赞。”朗逸低声回报道。 素皑点点头,所有的事都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来自准噶尔的敖登实际上是土尔扈特人;彼得去往敖登所在的马场并且对他大加赞赏;敖登何以隐藏自己土扈人的身份;敖登并不愿意与素皑有丝毫牵连却与如今的反对党派紧密相连;被暗杀之人的死相;凶手刻意隐藏的真实杀人手法…… “未免连累公主,奴还是自行离去要好……” “宸宸,你如果觉得无聊,这里倒是有个马场可以推荐,驯马师可是一流……” “皇后陛下,在下可以为敖登安排在莫斯科的工作,他绝不会再被误认为准噶尔奸细……” 素皑没什么心情用午膳,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像是有什么惊天大事要发生!所有的事情渐渐在她脑海里连成一线,这些背后的谜底就快要揭开! 土扈……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人…… “公主,奴才有要事回禀!”门外小轮子的声音打断了素皑的思考。 “进来。” 小轮子急匆匆地走进来,看了看朗逸,道,“公主,皇宫里传来消息,说沙皇陛下今日午后会召见昨儿马场的驯马师,让他进献马匹供陛下玩乐之用!” 素皑大惊,赶忙问道,“是不是敖登?” 小轮子摇头,“不清楚,但陛下对那个敖登赞赏有加,想必就是他了。” 素皑一听,站起来,便想往外冲,口里吩咐小轮子备马,她要去皇宫一趟。 朗逸赶忙拉住她,神色焦急,“主子,现在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素皑挣开他,“顾不了那么多,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真是太天真了,以为彼得死了或废了就能万事大吉吗!?一群蠢货!自己死了不要紧,连累的是几万土扈百姓!或许还有准噶尔人!他们也太小看我大清了,虽然策妄和咱们不对付,但准噶尔毕竟是大清的一部分,哪有把自己人卖给外人的道理!”素皑说着,就紧催着小轮子去备马。 朗逸听了她的话,自己一想,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但他是素皑的卫队长,一定要保护公主不受伤害。 “主子一定要去,请允许奴才随同前往!”朗逸请求道。 没想到素皑却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今日只是去看看,人多了反而让人起疑。而且我怀疑,昨天我的话已经让敖登有了防范之心。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心中不会没有猜疑。趁现在他还对我有几分顾忌,我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打消他的念头……” 朗逸坚持,“主子,无论如何,您的安全最重要,下属们可以不去,免得人多坏事。奴才是一定要随您前往的!” 素皑着急得不行,拗不过他,只得点头,“好吧,你……” “公主,马备好了。”正说着,小轮子已经备好了马。 素皑跳上马,“朗逸,跟着!”说着便打马而去。 小轮子站在原地看着素皑和朗逸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深深地痕迹,山下的人影也越来越小……他一向没心没肺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焦虑。看着素皑背影,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要去把她拉回来,让她不要去! 芷柔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小轮子在向着东方叩拜,嘴里念念有词,神色紧张。走近了她方才听清楚——皇上保佑公主一定要平安回来!平安回来! …… 芷柔过去扶起小轮子,也看向远方,素皑和朗逸的身影渐渐淹没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啊~ 17318 素皑之前一直在想,能以那样的速度置人于死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她很好奇。只是她真的没想到,要知道最后的答案却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不太记得她是怎样狂奔入皇宫,又是怎样眼睁睁地看着敖登牵着马就快走到彼得面前,她飞快地打马大喊都没来得及阻止任何事的发生。她只来得及从马上滚下去,用这样的推力使彼得离开敖登的攻击范围…… 她记起彼得瞬间反应过来,庆幸地想要拉起她,她却对他苦笑地摇摇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处——一根细长的针末入一寸,伤口周围刹那间变了乌黑! 那器物不过方寸长的盒子,内附有三根细长的银针。如同小孩子玩的弹弓,开关一按,三根针同时向三个方向发射,针细小反光,短距离内很难看见躲开。素皑推开彼得的一刹那,躲开了两根银针,可终究慢了一步,第三根针不偏不倚,恰好钉在她的脚踝处。其实那一瞬间,素皑在心里苦笑了一番,若非彼得太过高大壮实,她用尽全力,两个人是可以躲开的…… 敖登看见素皑倒下的那一刻,便知大错已铸成。素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又是大清的公主!他这一射,已然葬送了自己和民族的未来!他还能服毒自尽,可是国家呢?子民呢?这一场劫难后,何以为继?! 这个曾救助过他的公主,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赶来阻止他的? 素皑记起敖登最后看她的眼神,夹杂着悔恨、自责和痛苦。她不知道这个隐忍勇敢的蒙古人有没有读懂她的眼神,大概是有的吧,不然他怎么有那么深重的痛悔呢?他是注定要死的人,只是太不甘心!素皑还记得他倒下的时候,仍然是看向她的,似是要乞求她的原谅…… 其实她并不怨恨他什么,在感觉到细针末入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灵魂深处在叹气,告诉她,结束了,快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那时候,她心里竟然冒出了丝丝缕缕的快乐和如释重负的轻松。在她昏迷的刹那,心里,是高兴的。 她听不见彼得痛苦着急的呼唤,也听不见朗逸凄惨悔恨的呐喊。周围人手忙脚乱的惊呼,通通离她远去。她的灵魂觉得很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似乎,就这样走了,也很不错。 可她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要清醒。 “医生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剧毒,不过,他们会尽力解救的!宸宸,你要有信心,一定能治好的!”彼得看着醒转的素皑,颤抖着嘴唇,颤抖着双手,几乎全身都在颤抖,温言安慰她。 素皑并不答话,她那只受伤的脚,从脚踝开始,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纤细素白,却隐隐有些发黑。她知道,不出半月,这只手会比白骨还要恐怖……她比起那些被暗杀的人,唯一少的便是身上那些大量的致死刀伤!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素皑伸过手去,轻轻抓住彼得。 彼得看着她柔和的脸庞,似乎四年来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突然,他像一个孩子般痛哭失声,一把抱住素皑,把眼泪洒在她的脖颈处。 素皑露出淡淡的笑意,拍拍他的后背,“敖登死了,我也会死。就让所有事情都跟着我们离去吧,恩怨错对,本就说不清楚,再查下去,会牵扯很多无辜的人……” 彼得用力地摇头,摇头,哭着吼道,“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要听!你也不要说!你不会死,你不死……” 素皑轻抚他的后背,“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答应我吧,这样,我也能走得安心些。” 彼得紧紧抱着她,浑身都在发抖,他的眼泪淌在素皑的衣襟上,很快便濡湿了一大片。 “宸宸,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一定要治好你!我向上帝起誓,你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被任何人逼迫!我再也不会对你有过分的要求,你想怎么生活,都随你,都随你……”彼得痛苦地哽咽道,“宸宸!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 “我还要求你一件事……”素皑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咳了几声,强撑着说道,“我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你,放我走吧。” 彼得的身体瞬间僵硬,他慢慢放开素皑,通红的眼睛看向她。素皑的眼里没有痛苦,只有平静和一丝不易捕捉的乞求……这样的眼神,差点让他崩溃! “趁我还能睁开眼睛,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素皑的手有些痉挛,但依然准确地抓住了彼得,“我想,埋得离家近一些。好不好?” “宸宸!……” “好,不好?” 素皑说完这句话,渐渐地没了力气。一旁的医生见状,赶紧又拿药丸给她服下。 那一日的克里姆林宫内,哀哭震天。因为沙皇陛下一直守着皇后陛下在哭,哭声凄楚惨烈,闻者伤心。 两日后,莫斯科郊外。 素皑带着芷柔和小轮子与来送她的朗逸告别。 “不用送了,回去吧。”素皑半躺在温暖的马车内,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旁边的小桌案上全是救命的药丸,芷柔正埋头整理。 “主子……”朗逸那常年面无表情的脸早已完全龟裂,跪在雪地里,他身后跪着那些人早已掩面哀泣,只是努力不让公主听见。 素皑微微点头,唇色有些苍白,精神却比昨日要好些,“这几年辛苦你了,回去京城以后,娶妻生子,过过安逸闲适的生活吧!” 朗逸偏开头,一向坚毅的人竟也留下了眼泪,隐匿在雪里,终至不见。他对着素皑深深叩了三个头,“主子一路保重,原谅奴才们不能送您了!” 素皑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转而对小轮子道,“别耽搁了,走吧。” 小轮子低声应道,跳上马车,深深地看了一眼莫斯科的方向,催促车夫打马而去…… 朗逸跪在雪地里,目送马车远去,轮箍在地面上撵出深深的痕迹……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公主独自离开,剩下的事还需要他去处理。 不久之后,他将带着固伦鸾宸长公主薨逝的消息和沙皇陛下的致意回去阔别已久的故乡。那时候等待他的,只会是春天。他庆幸她的仁慈和善良,不让他去经历她的死亡!庆幸她的体谅,不让他看见她的痛苦!他甚至不必知道她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人世了,往后长长久久的岁月里,他还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里,快乐地生活着,有她一生都不可得的自由相伴! 朗逸跳上马,抹了一把脸,调转马头向城内奔去。 又是一觉醒来,素皑动了动手,一下子觉得极其不舒服,她立刻撩开帘子,开始了断断续续地呕吐。待素皑捂着痉挛的腹部回过头来,芷柔早已准备好了漱口的水和救急的药。服侍素皑用下后,芷柔低着头,轻声道要去外面看看,便要离开。 素皑伸出手,有些吃力地轻轻拉住她,咳了两声道,“你要,习惯……”说着又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也没什么好习惯的了。” 芷柔转开脸,微微点头,还是出去了。 素皑一个人在车内,虽然车轮的声音很大,却掩不住外面芷柔痛苦低泣的声音。 她离开莫斯科已经是第十五天了。他们没日没夜地在雪原里奔跑,每到了下一个城镇,就换一辆质量最好的马车,储备好食物和水,然后再上路。 这些天里,除到了城镇外,她便再也没下过车。两条腿膝盖以下部位早已没了知觉。昏迷的时候越来越多,昏睡醒来以后就会吐。从昨天开始,呕吐物里渐渐带了血丝,今天已经变成了直接吐出血来。临走前彼得给的一大堆特效药已经没了作用,她开始吃胤禩以前配的药,却带有强烈的麻痹神经的作用。胤禩以前说过,不到万不得已,这种药不能乱吃。 “公主,再往前走便是贝加尔湖了,咱们要不要取道蒙古回京?还是公主想去别的什么地方?”小轮子撩开帘子问道,他的神情很平静。素皑看着他,似乎之前都没发现,这么多年来咋咋呼呼好吃懒做的小轮子早已变得精实有条,让人放心。 素皑露出一丝笑意,摇摇头,“不回京,也别去惊动蒙古,”她想了想道,“一直走吧,咱们去看看长白山。白山黑水,那里是满洲人的发源地。” 小轮子笑笑,“好咧,公主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说完放下帘子,催促前面的马夫去了。 素皑开了一点窗户,入眼的又是皑皑一片,她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又陷入了昏睡。 安图县这个地方,自清王朝以来,一直是皇朝禁封地。因为满族远祖降生圣地就在安图县境内的长白山,所以清王朝两百多年来,一直禁止民间开发,以求“安龙脉,图兴昌”。 胤禩已经在这个地方停留两天了。此次他是奉命扶信郡王叔鄂扎的灵柩返回安图县安葬。信郡王一生功勋卓著,从未有过什么过错,深得康熙信任。此生唯一不足之处在于,信郡王的福晋早逝,留下几个儿子。郡王与福晋情深意笃,至此不愿再娶,只一心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如今过世,生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死后归葬于长白山下,再不过问京城纷争。康熙怜他,便应允了。 这本不是个体面的差事,原本是要派遣大臣扶柩归来的,胤禩听说后,却主动找到康熙,揽下了这个差事。 冬日天寒,他的身体自一年前良妃薨逝后就不是很好了,弘旺和谷梵都不愿他远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两年后宫中和妃风头大盛,早已盖过了资历深厚的宜妃荣妃等人。而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德妃突发疾病,不等太医到来便不治身亡。连着她身边的一些人,都陆陆续续地不是死了就是给打发到清冷的宫殿,只让宫中众人觉得世态炎凉。 这么一来,和妃如横空出世一般,后宫再也无人能压制。 他走了,并非是与胤禛赌气,也是因为朝中事情并不多,待在京城里也是听众人八卦和妃娘娘又有了什么恩宠,和妃娘娘与哪家福晋关系好以及和妃娘娘的肚子为何迟迟没有消息等等等等…… 胤禩正披着狐裘大衣站在院子里看冰雕,张锦竟慌慌张张地跑来,气也顾不上喘一口,惊慌道,“爷,外面……外面有人找!有人找!” 胤禩正奇怪,这安图城完全对外封闭,又有重兵把守,除非像他这般握有圣谕的,还会有谁能进得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叶子有事,不一定会有。能写完就会发,写不完的话就后天~ 17419 这一日进入了安图城,素皑的精神稍比前一天好些了。难得能在午后清醒一段时间。这几日她已经很少吐了,只是眼睛里视网膜开始出血……她,不大瞧得见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在迅速衰竭,毒素已经开始侵入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腹部的疼痛也在一日日地加剧,她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都会被汗水浸湿。 芷柔收起了所有镜子,自己也不梳妆打扮,只每日为素皑轻轻梳一下发。 素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不能看了,而她的眼睛也确实不怎么好用了。这倒是歪打正着,看不见也有好处。 胤禩急匆匆走出来的一刹那,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快要认不出来的芷柔和小轮子,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他急走两步,似乎已经猜到那马车内坐的是谁了!那一瞬,胤禩有些紧张,因此忽略了一旁芷柔和小轮子怪异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四年未见,她会不会也变得认不出来了? 后来,打开马车门的一瞬,胤禩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看到的景象——这还是那个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素皑吗?这还是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写燃吗?面前的这人,死气的、沉闷的、形容枯槁、瘦如枯柴的!双腿隐藏在厚厚的棉被里,露出来的手臂莹白光亮早已消失,皮肤隐隐泛黑!眼神已经彻底黯淡,似乎连聚焦都很困难。整张脸凹陷得厉害,除了五官依稀可辨,几乎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芷柔捂住嘴巴,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忍再看,身后渐渐传来廉郡王凄厉痛苦的呼声。 胤禩住的地方叫雪庄,是安图城内专供皇族之人下榻的。四面环山,风光秀丽。庄子里每年都有人专门来刻冰雕,布置成装饰,格外别致好看。 此刻厨房正烧着滚烫的开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下人们忙进忙出,与以前的清冷大不相同。 雪园里还是安静得一如往昔,素皑坐在梅树下,旁边的胤禩在煮茶。这已经是她来到雪庄的第三天。 “药快好了,我去看看,你也让芷柔服侍准备着吧。”胤禩说着便要起身。 素皑直起身,用手轻轻拉住他,“咳咳……我,一直想说,算了吧。你知道,治不好的……何苦呢?咳咳……”素皑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胤禩抽出自己的手,“我治我的,你答应过不干涉!”而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素皑慢慢躺倒在椅子上,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血气不断地往上涌到喉咙口,她一偏头,一大摊血就洒在了白雪中,分外夺目。她擦了擦嘴角,似乎又没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她中的毒,胤禩和她都很熟悉。十年以前,他们还曾研究过这种毒素,可是因为配方难寻,成分复杂,所以一直未能找出解法。 她自中毒醒来过后,就明白了。这么多天过去,毒素早已侵入内脏和大脑,其实胤禩比谁都明白,没救了,不可能了……再过几日,她的内脏就会开始慢慢腐烂,而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内到外蔓延到血肉和皮肤。等到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块像人的地方时,那便是生命真正终结的时候了…… 素皑不想再麻烦了,这条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即便现在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排出体内所有毒素,她的身体也完了。顶多苟延残喘几年,一样要死!胤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两世行医,救活过的病人无数。可是如今,他连素皑都救不了!他守着素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痛苦,看着死神把她带走!他不服!他太不服了! 除去所有的外衣,素皑全身泡在黑乎乎的药桶里,胤禩坐在一旁一点一点的替她加上辅助药材。每天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精神才会稍微好一些。 “我想去长白山看看天池,你陪我去吧。”素皑感受着胤禩的方位,对他说。 胤禩头也没抬,冷冷答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又何苦呢?”素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多拖几天而已,难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痛吗!?你的病人,真是没救了你也会劝家属停止用药,让病人少受些苦!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咳咳咳……咳咳……呼呼”素皑说了过多的话,剧烈咳嗽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光圈,视网膜早已严重受损。可是此刻,却还是从眼睛里留下眼泪,夹杂着血丝,分外可怖。 胤禩大恸,浑身发抖,朝素皑吼道,“我不痛吗!?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啊!我留不住绮妩,留不住额娘,现在我连你都留不住了!我连你都要失去了……!我学了那么多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只能看着你一点点地痛死,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没了气息……”胤禩蹲□体,抱头痛哭。他好多年,好多年都未曾这样宣泄过情绪。这些年,绮妩走了,额娘走了,皇阿玛变了,就连胤禛也因为一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与他有了嫌隙……可是这些,还不够!老天爷终于要带走他的素皑了,终于要带走他心里最深最深的温暖了! 素皑没了话,低下头,轻轻地靠过去,摸索到胤禩,与他头抵着头,无言相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胤禩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靠在木桶旁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素皑伸出手,渐渐摸到他的头顶,轻轻开口道,“我想去看天池,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胤禩久久不答话,等到木桶里的水都变得温热了,他才轻启暗哑的嗓子,“好。” 而此时的素皑又陷入了昏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禩答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第二日,奴才们准备好了马车,再在里面加上了厚实的垫子,放了被褥,水,食物,药材,手炉等等东西。张锦和小轮子赶车,胤禩陪着素皑坐在车内,让芷柔坐在外面。 今日天难得放了晴,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地挂起了。胤禩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来。 素皑靠在他身上,微笑着点点头,轻轻道,“嗯,能瞧见一点点,是不是出太阳了?” “阳光很好,金灿灿的。你把手伸出去,能照到的。”胤禩温柔地说着,把着素皑的手慢慢伸出了窗户。 素皑笑了,摊开手掌,似乎能感觉到暖意,轻轻收拢,还能把温暖握起来。 “唔,我们走吧。”素皑缩回手,放进厚实的褥子里,胤禩抱着她,又把褥子往上拉了拉。 马车在小道上飞驰,道路两旁皆是厚厚的积雪,还是昨日临时让人清扫出来的。即便如此,马车也只能走到半山腰,即时还得走路上去或遣人抬上去。 素皑今天精神不错,行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昏睡,胤禩把车里弄得很暖和,素皑的被子里还放了几个汤婆子和手炉。 “你也是真是奇怪,为何不回北京去?”胤禩问道。 素皑漫不经心地凝视着窗户,轻声道,“舍不得……” 胤禩一怔,继而自嘲道,“那你就舍得我难过?” “舍得。” 胤禩笑笑,觉得嘴里发苦,拢了拢素皑的褥子,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去淌这浑水?”胤禩问道。 “行刺的那个人,叫敖登。明为准噶尔部人,实为土尔扈特人,且是早在崇德年间就因不堪准噶尔压迫而迁往伏尔加河流域的土扈部落,咳咳……但是迁徙过后,土扈汗国在几十年间一直受到沙俄的欺凌和摧残,他们每一代都有人借着放牧偷偷穿越俄国国境想要回到大清。这,你是知道的,咳咳……” 素皑有些气喘,胤禩连忙让她服下药丸。一边思索着,土扈汗国?是啊,这是一个聪慧勇敢的民族,一直被压迫却一直在反抗。一个在竞争激烈,强敌环饲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民族,让人钦佩。他记得几年前皇阿玛还派人借道西伯利亚去往伏尔加河下游看望过土扈民族。 素皑喝了水,继续道,“我想敖登就是这么逃离沙俄的,然后他去了准噶尔。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和策妄交涉又是怎么拿到相思子毒药的,而后他假意准噶尔人回到了沙俄……我救了他,可也无形中助了他,咳咳……咳咳……”素皑靠在胤禩身上叹了口气,道:“这几年,他用尽一切手段鼓动俄国国内的造反派,又以身弑君妄图挑起沙俄和准噶尔的嫌隙。这两个欺压土扈的国家,差一点,就被他绕进去了。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如果彼得真的死了,他觉得俄国人真的就查不出来他的身份?真的会与准噶尔两败俱伤?”素皑摇摇头,“到那时候,连累的就是土扈几万无辜平民!如若策妄死了,准噶尔彻底降服于大清,这笔债要谁来背?大清吗?!太天真了……” 素皑说完这一段话,已是不济,胤禩赶忙帮她顺气,制止她再说话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那又如何?这样就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救他吗?这样就值得你赔进一生还不够,还要赔上性命吗!? 素皑摆摆手,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土尔扈特,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英雄,带领着族人,穿越重重艰难回到世代生长的地方!即便已经过了百年,即便几代人都已逝去,即便没人再记得天山南麓的水草牛羊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会回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等不到那一天……虽然我已经等不到了。” …… 两行清泪顺着胤禩的脸颊的滑下,他抱紧了素皑,喃喃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那样一个遥远的民族,一个陌生的民族。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曾经为他们做过什么。诚然,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民族英雄,带领他们反抗沙俄的暴、政,穿越无数艰险回到祖国的怀抱。而他的素皑,只能埋骨在这茫茫雪原中,她不会像渥巴锡那样被载入史册,后人也不会从史书上看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寥寥数语,言她出嫁俄国四年而薨,说无可说…… 素皑轻轻推开窗户,冷风立刻灌进来,风干了胤禩脸上的泪。 “除了这些,彼得,也是值得我救的。”素皑顿了顿,言道。 “素皑……” “他对我用情至深,我却对他用心太过,委实残忍。在他爱我的时候,我不能回报哪怕一二,最后还要用一条命来堵住他恨的退路。是我让他陷入了爱恨两难的境地,是我,让他的所有感情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咳咳……” “素皑!”素皑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胤禩立刻关了窗户。 “咳咳……就当是,还他吧。这样算清了,下辈子,就不用再见了。咳……”素皑虚弱地说道,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这时车也行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不出意外的话,明儿就把古代篇正文完结! 17620 这一日进入了安图城,素皑的精神稍比前一天好些了。难得能在午后清醒一段时间。这几日她已经很少吐了,只是眼睛里视网膜开始出血……她,不大瞧得见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在迅速衰竭,毒素已经开始侵入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腹部的疼痛也在一日日地加剧,她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都会被汗水浸湿。 芷柔收起了所有镜子,自己也不梳妆打扮,只每日为素皑轻轻梳一下发。 素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不能看了,而她的眼睛也确实不怎么好用了。这倒是歪打正着,看不见也有好处。 胤禩急匆匆走出来的一刹那,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快要认不出来的芷柔和小轮子,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他急走两步,似乎已经猜到那马车内坐的是谁了!那一瞬,胤禩有些紧张,因此忽略了一旁芷柔和小轮子怪异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四年未见,她会不会也变得认不出来了? 后来,打开马车门的一瞬,胤禩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看到的景象——这还是那个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素皑吗?这还是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写燃吗?面前的这人,死气的、沉闷的、形容枯槁、瘦如枯柴的!双腿隐藏在厚厚的棉被里,露出来的手臂莹白光亮早已消失,皮肤隐隐泛黑!眼神已经彻底黯淡,似乎连聚焦都很困难。整张脸凹陷得厉害,除了五官依稀可辨,几乎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芷柔捂住嘴巴,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忍再看,身后渐渐传来廉郡王凄厉痛苦的呼声。 胤禩住的地方叫雪庄,是安图城内专供皇族之人下榻的。四面环山,风光秀丽。庄子里每年都有人专门来刻冰雕,布置成装饰,格外别致好看。 此刻厨房正烧着滚烫的开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下人们忙进忙出,与以前的清冷大不相同。 雪园里还是安静得一如往昔,素皑坐在梅树下,旁边的胤禩在煮茶。这已经是她来到雪庄的第三天。 “药快好了,我去看看,你也让芷柔服侍准备着吧。”胤禩说着便要起身。 素皑直起身,用手轻轻拉住他,“咳咳……我,一直想说,算了吧。你知道,治不好的……何苦呢?咳咳……”素皑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胤禩抽出自己的手,“我治我的,你答应过不干涉!”而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素皑慢慢躺倒在椅子上,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血气不断地往上涌到喉咙口,她一偏头,一大摊血就洒在了白雪中,分外夺目。她擦了擦嘴角,似乎又没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她中的毒,胤禩和她都很熟悉。十年以前,他们还曾研究过这种毒素,可是因为配方难寻,成分复杂,所以一直未能找出解法。 她自中毒醒来过后,就明白了。这么多天过去,毒素早已侵入内脏和大脑,其实胤禩比谁都明白,没救了,不可能了……再过几日,她的内脏就会开始慢慢腐烂,而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内到外蔓延到血肉和皮肤。等到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块像人的地方时,那便是生命真正终结的时候了…… 素皑不想再麻烦了,这条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即便现在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排出体内所有毒素,她的身体也完了。顶多苟延残喘几年,一样要死!胤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两世行医,救活过的病人无数。可是如今,他连素皑都救不了!他守着素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痛苦,看着死神把她带走!他不服!他太不服了! 除去所有的外衣,素皑全身泡在黑乎乎的药桶里,胤禩坐在一旁一点一点的替她加上辅助药材。每天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精神才会稍微好一些。 “我想去长白山看看天池,你陪我去吧。”素皑感受着胤禩的方位,对他说。 胤禩头也没抬,冷冷答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又何苦呢?”素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多拖几天而已,难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痛吗!?你的病人,真是没救了你也会劝家属停止用药,让病人少受些苦!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咳咳咳……咳咳……呼呼”素皑说了过多的话,剧烈咳嗽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光圈,视网膜早已严重受损。可是此刻,却还是从眼睛里留下眼泪,夹杂着血丝,分外可怖。 胤禩大恸,浑身发抖,朝素皑吼道,“我不痛吗!?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啊!我留不住绮妩,留不住额娘,现在我连你都留不住了!我连你都要失去了……!我学了那么多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只能看着你一点点地痛死,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没了气息……”胤禩蹲□体,抱头痛哭。他好多年,好多年都未曾这样宣泄过情绪。这些年,绮妩走了,额娘走了,皇阿玛变了,就连胤禛也因为一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与他有了嫌隙……可是这些,还不够!老天爷终于要带走他的素皑了,终于要带走他心里最深最深的温暖了! 素皑没了话,低下头,轻轻地靠过去,摸索到胤禩,与他头抵着头,无言相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胤禩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靠在木桶旁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素皑伸出手,渐渐摸到他的头顶,轻轻开口道,“我想去看天池,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胤禩久久不答话,等到木桶里的水都变得温热了,他才轻启暗哑的嗓子,“好。” 而此时的素皑又陷入了昏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禩答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第二日,奴才们准备好了马车,再在里面加上了厚实的垫子,放了被褥,水,食物,药材,手炉等等东西。张锦和小轮子赶车,胤禩陪着素皑坐在车内,让芷柔坐在外面。 今日天难得放了晴,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地挂起了。胤禩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来。 素皑靠在他身上,微笑着点点头,轻轻道,“嗯,能瞧见一点点,是不是出太阳了?” “阳光很好,金灿灿的。你把手伸出去,能照到的。”胤禩温柔地说着,把着素皑的手慢慢伸出了窗户。 素皑笑了,摊开手掌,似乎能感觉到暖意,轻轻收拢,还能把温暖握起来。 “唔,我们走吧。”素皑缩回手,放进厚实的褥子里,胤禩抱着她,又把褥子往上拉了拉。 马车在小道上飞驰,道路两旁皆是厚厚的积雪,还是昨日临时让人清扫出来的。即便如此,马车也只能走到半山腰,即时还得走路上去或遣人抬上去。 素皑今天精神不错,行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昏睡,胤禩把车里弄得很暖和,素皑的被子里还放了几个汤婆子和手炉。 “你也是真是奇怪,为何不回北京去?”胤禩问道。 素皑漫不经心地凝视着窗户,轻声道,“舍不得……” 胤禩一怔,继而自嘲道,“那你就舍得我难过?” “舍得。” 胤禩笑笑,觉得嘴里发苦,拢了拢素皑的褥子,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去淌这浑水?”胤禩问道。 “行刺的那个人,叫敖登。明为准噶尔部人,实为土尔扈特人,且是早在崇德年间就因不堪准噶尔压迫而迁往伏尔加河流域的土扈部落,咳咳……但是迁徙过后,土扈汗国在几十年间一直受到沙俄的欺凌和摧残,他们每一代都有人借着放牧偷偷穿越俄国国境想要回到大清。这,你是知道的,咳咳……” 素皑有些气喘,胤禩连忙让她服下药丸。一边思索着,土扈汗国?是啊,这是一个聪慧勇敢的民族,一直被压迫却一直在反抗。一个在竞争激烈,强敌环饲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民族,让人钦佩。他记得几年前皇阿玛还派人借道西伯利亚去往伏尔加河下游看望过土扈民族。 素皑喝了水,继续道,“我想敖登就是这么逃离沙俄的,然后他去了准噶尔。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和策妄交涉又是怎么拿到相思子毒药的,而后他假意准噶尔人回到了沙俄……我救了他,可也无形中助了他,咳咳……咳咳……”素皑靠在胤禩身上叹了口气,道:“这几年,他用尽一切手段鼓动俄国国内的造反派,又以身弑君妄图挑起沙俄和准噶尔的嫌隙。这两个欺压土扈的国家,差一点,就被他绕进去了。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如果彼得真的死了,他觉得俄国人真的就查不出来他的身份?真的会与准噶尔两败俱伤?”素皑摇摇头,“到那时候,连累的就是土扈几万无辜平民!如若策妄死了,准噶尔彻底降服于大清,这笔债要谁来背?大清吗?!太天真了……” 素皑说完这一段话,已是不济,胤禩赶忙帮她顺气,制止她再说话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那又如何?这样就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救他吗?这样就值得你赔进一生还不够,还要赔上性命吗!? 素皑摆摆手,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土尔扈特,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英雄,带领着族人,穿越重重艰难回到世代生长的地方!即便已经过了百年,即便几代人都已逝去,即便没人再记得天山南麓的水草牛羊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会回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等不到那一天……虽然我已经等不到了。” …… 两行清泪顺着胤禩的脸颊的滑下,他抱紧了素皑,喃喃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那样一个遥远的民族,一个陌生的民族。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曾经为他们做过什么。诚然,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民族英雄,带领他们反抗沙俄的暴、政,穿越无数艰险回到祖国的怀抱。而他的素皑,只能埋骨在这茫茫雪原中,她不会像渥巴锡那样被载入史册,后人也不会从史书上看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寥寥数语,言她出嫁俄国四年而薨,说无可说…… 素皑轻轻推开窗户,冷风立刻灌进来,风干了胤禩脸上的泪。 “除了这些,彼得,也是值得我救的。”素皑顿了顿,言道。 “素皑……” “他对我用情至深,我却对他用心太过,委实残忍。在他爱我的时候,我不能回报哪怕一二,最后还要用一条命来堵住他恨的退路。是我让他陷入了爱恨两难的境地,是我,让他的所有感情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咳咳……” “素皑!”素皑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胤禩立刻关了窗户。 “咳咳……就当是,还他吧。这样算清了,下辈子,就不用再见了。咳……”素皑虚弱地说道,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这时车也行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不出意外的话,明儿就把古代篇正文完结! 17620 古代篇结局 长长的山路,全被积雪覆盖着,大地、大山、大树和水,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新辟出来的羊肠小道,蜿蜒着横在雪白中,一眼望不到头。 胤禩背着素皑,缓慢地走在雪地里,张锦他们在后面跟着,以防王爷体力不支。 “小时候,你也常常这样背我……”素皑趴在胤禩背上,在他耳边轻声道。 胤禩喘口气,笑着说,“呼……每次去看球赛,你总是中途睡着,跟猪似的。除了我,还有谁能背你回去!”说着把素皑往上搂了搂,“那时候,你可比现在重多了!哈哈哈……” “咳,咳咳……胡说!哪有?明明,我那时候比较小。” “可我那时候也小啊,背个,背个大活人,怎么能轻松?!”胤禩有些累,说话不太利索了。 “呵呵,那时候……似乎还没有出租车,咳咳咳……咳……”素皑笑着说。 胤禩点点头。那时候俩人骑着自行车去看球赛,写燃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最后只得靠他背着走回去! “到了!”胤禩走过一段崎岖的小路,却发现他们已经到顶峰了,一抬头,远远的就是十六座山峰环抱着的长白山天池,传说中爱新觉罗先祖孕育的地方! 放下素皑,把她搂在怀里,胤禩看着宛如飘渺仙境一般的天池。池内因为有温泉带的缘故,远远看去,热气腾腾,冰消雪融。在一片万籁俱寂的白雪荒原中,真像是到了蓬莱天宫。 “池里有地方结冰了……”胤禩眯着眼睛,慢慢地扶着素皑走近一些。 “但是太阳出来了。”素皑的呼吸有些急促,这样的道路,她已经到了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的地步。 胤禩让张锦他们就在此处扎营,他和素皑席地而坐,加上厚厚的软垫与大氅。 “千年积雪为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说的,就是它吧!”胤禩感叹道。 “一定很美。”素皑用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双眼,说道。 胤禩抱着她坐下来,慢慢告诉她前面是什么,旁边是什么,他们站在一座山峰顶上,周围是巍峨雄壮的十五座山峰,环抱着人间至美的天池。雪山缭绕,高耸一处,感觉像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胤禩给素皑垫了很厚的靠垫,然后让张锦他们都站远一些,让素皑可以半躺着。 今日因为有阳光的缘故,雪风吹着并不是很冷,素皑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大氅,慢慢地躺下去。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和刺眼的太阳,但她感觉不到,只觉得阳光温柔地打在脸上,脚下便是一池静水的圣湖……此刻,她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她脑子里,大多已经模糊不清。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就像这山里的痕迹,一场雪后消失不见。能记得的,来来回回,竟然只得那几个人,那几张脸…… “很刺眼吧…咳咳,过去,去带上眼罩吧。”素皑缓缓坐起来,对胤禩说道。 胤禩看了她一眼,又多看了一眼,良久,才道,“嗯,我去让张锦拿来。”说着便起身一步步地往回走。 素皑微笑着“凝视”他走远,转头“望向”远处巍峨的山峰与脚下寂静的湖水,慢慢摸到头上的发簪。 自她中毒以来就再也没有梳过发髻,芷柔每日只是用一根白玉簪轻轻为她绾发。此刻取下,一头青丝瞬间散落,飘散在地上。那些断了的头发,收集起来怕是有一把了,只是素皑看不见罢了。 摸了摸簪子的尖头,素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她慢慢从身上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脖上一直系着的那枚戒指,另一样是很多年前,那个人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枚印章。 素皑把戒指握在手里,把印章放在方才胤禩坐的地方。 关于天池,有个传说。远古的长白山有火魔作祟,全山因此草木枯焦,烈焰蔽日,百姓苦不堪言。有个叫杜鹃花的姑娘,为了与其对抗,怀抱着冰块钻入其肚,熊熊大火因此熄灭。火灭后山顶就变成了湖泊。而长白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便是那位姑娘所化,世世代代守护着神山圣湖。 素皑乘着温暖的阳光,带着一丝浅笑,在这白山黑水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长白山悲悯的神祗,一定会以柔软的手臂,清风般的笑容接纳她的到来。 公元康熙四十三年冬,固伦鸾宸长公主薨于满族圣地长白山。 同年一月,当公主亲卫千里迢迢从沙俄抵达京师时,胤禩正在蹲在地上,慢慢地把骨灰都扫进坛里。 “王爷,还是让奴婢来吧。”芷柔上前,轻声道。 胤禩抬眼看她,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叹了口气道,“去备马车吧,趁还是热的。” 芷柔一听,差点又要落下泪来,点点应是。 胤禩抱着坛子,跟在她身后,一步步地朝马车走去。 素皑死前,没留下只言片语。只是他想,她大约是不愿意回去北京的。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连难看的死相都不愿让他们看见,更何况是腐烂发霉的尸体。 天池静水,也是净水,无人相扰,她大概是会喜欢的。 白发渔樵,老月青山。 素皑,从此以后,月色千古如斯,青山万古不老。你,可高兴? 古代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呜呜呜呜~~~~~请先允许我仰天大笑三百声! 盼星星盼月亮盼完结的古代篇终于完结了!!!!!撒花儿撒花儿!!!哈哈哈哈哈…… 好了,说说接下来。接下来是番外,目前准备写两个,一个和妃的,一个玛尔塔的。其实是用她们的角度把后面的事情写一下。康爹终于要出来溜溜了~ 问问大家,有没有想看谁的番外的?赶紧说啊!!! 番外过后会是现代篇,没有多少,预计如果日更的话,几天搞定。 唉,介就是完结的曙光啊……回想起来,我竟然也写到了六十多万字,真是不可思议!那天偶然看到,吓了我一跳= =要知道这可是俺的第一篇文啊。。。 最后,道个歉,这章本来说昨天更的。但是大家知道啊,昨天是父亲节,叶子陪麻麻去给粑粑买礼物去了……折腾了一天~嘿嘿,对不起各位啊! 然后,番外我要整理一下,第一篇在后天。再次提一遍,有没有童鞋想看谁谁谁的番外什么的,赶紧说啊! 176 番外一 玛尔塔 我的名字叫玛尔塔,立陶宛人。我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不曾读书写字,自然也没有教过我这些。在我三岁那年,他死了,于是我被一个路德派的牧师收养,做了他们家的保姆和女佣。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被养父送给了一个瑞典骑兵做妻子。但他是个酒鬼,更是个暴力者,我和他,不太合得来。这一年,恰逢北方战争爆发,我一介妇人,竟也从市井的众口相传中听说了俄国那年轻英俊,铁血杀伐的新一代帝王。而在一年后,由于失去了丈夫的保护,我成了俄军的俘虏,被送往莫斯科,供达官贵人们挑选把玩。 那时,十八岁的我,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美貌妖娆,既有少女的清新气质,也有少妇的成熟气息。因而一朝被沙皇的宠臣缅希科夫看中,带了回去,从此成为了他最受宠爱的情妇。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至少我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日子了。缅希科夫对我也还算不错,殷勤周到。而我只用每天打扮地光鲜亮丽、清纯妖娆来取悦他就足够了。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这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彼得沙皇下榻了家里,缅希科夫从他的众多情妇中挑选了我和另一个女人出来服侍。 我不能描述第一眼看见他的感觉,只是他深邃的眼眸偶尔扫到我身上,我只记得我满脸通红地低垂下头,不敢看他!说起来,我还真没有做一个情妇的自觉,呵呵。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应该是我的单纯和不谙世事才让缅希科夫选了我去侍奉陛下吧,他一定很了解陛下。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我一定是和皇后截然不同的女子,所以陛下才会看中我。如果我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那么皇后定是一位心机深沉不可捉摸的女人。因为坊间皆传沙皇陛下很是爱慕皇后,但皇后却对他不理不睬。而我们相遇的时候正是陛下倍受打击的日子,他一定是消沉到不愿再见有关那个女人的一切! 那时候的我是这么推理的,并且对自己的理解深信万分,沾沾自喜。 皇后一直住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小山上,她是大清帝国高贵的公主,自然有自己人的保护。她仿佛不需要任何来自丈夫的温暖和爱,甚至联络,也不需要。 我每天最重要的功课,除了学习我那一塌糊涂的俄语外,便是琢磨这个从未见过却一直住在陛下心里的皇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年过去,我有了陛下的孩子,由于皇后一直不在,所以我已俨然成了皇宫的主人,虽然名义上,我仍然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这个孩子的出现,让我喜出望外。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件她没有的武器,并且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可以凭借着这个武器把陛下的心拉得离我更近一些。 而有了这个孩子,我也觉得那个女人应该会有所动作了吧!说实话,那时候我竟隐隐有些期待,与她的第一次交锋。 可我还是失算了,直到孩子出世,那个女人也没有丝毫表示,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而我,反倒因为这个孩子,再次失去了陛下。 那是我认识陛下以来,从他脸上看到笑容最多的日子。他常常会一个人发呆,而后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格外开怀和愉悦。他每个周末都要出城去看望他的皇后,可他总是在两三天前就开始坐立不安,并且琢磨这次要带什么礼物去好! 因此,我也开始焦躁,为自己也为我的孩子。 如果皇后陛下重返宫中,她想要我的命或是我孩子的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我不敢保证,陛下会不会对我伸出援手。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去找她!抱着我的孩子去找她! 去之前,我给自己做了所有的心理建设。我努力漠视自己的紧张不安,漠视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来到了她住的地方。 可是结果,却大出我的意料——我仍然没见到皇后。她派人轻而易举地就打发了我,并且把这件事告知了陛下。 那一瞬间,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她一直就活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她可以轻易地操控我的生死和快乐,她就像一抹幽灵,骇然可怖! 但是我回到皇宫后,陛下却并没有处罚我,只是严厉地告诫我不许再去找她,否则我会失去一切…… 也是在此刻,我突然有种感觉,那个女人也许什么都知道。我,我的孩子,陛下……她放任不管或许只是因为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罢了。 第二年,反动组织在莫斯科越发猖獗起来,似乎是对多年来改革不满的总爆发,他们策划了多起暗杀事件,就连陛下跟前的得力重臣奥斯特夫也不幸遇难。一时间,整个莫斯科人心惶惶,陛下也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其他。 那一天,似乎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陛下突然来了兴致说想要骑马,我猜他大概是想放松放松,换个心情。 我一直就觉得我和皇后一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她冷漠自私,毫无皇后风范,更没有尽到一丝义务。而我不同,一直以来,我为陛下生儿育女,把皇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温柔妩媚,善解人意,整个宫里交口称赞。所以理所当然地,我比她要好上许多。陛下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我承认陛下爱她,可那并不意味着我比她差。 那天以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唯一一次。似乎难以形容她在马上飞奔而来的那一刻,清淡简单的装束,长长的卷发只用缎带系上,随着微风轻轻飞扬。并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但是浓淡相宜,眼睛大而有神。 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东方人。只是她怎么看,都带有一种疲惫,不是从脸上,而是整个人,都带着倦意。和她焦急的神情,格格不入。 变故发生的那一刻,我并未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陛下抱在怀里,我只来得及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疲惫尽散,温暖安心,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然后便是行刺之人的自尽,陛下嘶哑的吼声,痛苦而迷茫,惊得鸟儿都飞了起来……那一日的皇宫,是从未断过的哀哭和血腥,犹如修罗地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皇后,我仍然不懂陛下爱她什么,就像我仍然不懂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 之后,宣布皇后过世,她的亲卫带着这个消息回去了遥远的大清,可奇怪的是,依据他们的风俗,却没有任何灵柩。 我并没去问这是怎么回事,只因为问了,陛下也不会说。我只知道,从此以后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她了。但这么一想,我却觉得有些惆怅,因为记得她最后的笑容……那是我第二次隐约觉得,我每日的情绪,因着她而百转千回。可是她,也许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她的死,确实为莫斯科带了新气象。所有针对大臣的暗杀都结束了,陛下开始下决心整顿,反对派都在一年时间内被肃清,他终于能把精力都投放到北方战场上去了。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却停止了对那场暗杀事件的所有追查,他心爱的女人,就这么死了,他却没有任何表示。这让我觉得那一切的暗潮汹涌下,也许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后那一场刺杀真是反动组织所为吗?皇后从来不下山,那一次又是为何? 种种疑问,都随着皇后的死淹没,陛下什么也没说,任凭坊间流言纷纷…… 那时的我,已经没了任何阻碍在前,陛下情妇无数,但能为他生育子女的,仍然只有我一个。他并不如何宠爱我,但已经愿意让我参与一些国家大事。我认为,这是他在为我的皇后之位铺路。 所以我想,如果就这样下去,有一天他能完全忘了那个女人也说不定。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走进他的画室…… 他是一个极具才能的人,在绘画和音律方面,也有极高的天赋,令人惊羡。 他的画室摆放着两幅巨大的油画,一幅已经完成,另一幅还在画中。可这两幅画中的人,都是同一个!那女子,笑得淡然美丽,眼波自然流转,神采飞扬,似有怡然自得之意。可是背景,却是在莫斯科。 我不禁黯然,原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么快乐…… 可是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两幅画,也不知是被他藏到了哪里。 也是在这以后,我收了心思,只一心服侍他,生育子女以及打理宫务。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赢得了北方战争的胜利,夺得了芬兰湾和里加湾以及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占领了亚速堡和巴库,他让沙俄变成了俄罗斯帝国,他迁了都城…… 那一年,他把俄罗斯帝国的首都从莫斯科迁往圣彼得堡,在那里度过了后半辈子,从此一生都没再回过莫斯科。 同年,他娶了我,而我成为了他的第三任皇后,名正言顺的。可是史官的记载,我却是第二任。至于她,找不出任何资料,像是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不知道陛下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曾问过。 也是那一年,我正式更名为叶卡捷琳娜,信仰东正教。 之后,我们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出生,却没有几个能成功活下来的,这一直让我倍感痛苦。 陛下在他五十三岁那年逝世,他的一生,波澜壮阔,他就像一个神,继往开来,鉴古拓今,霸业大成。可是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刻,我仍然感觉到了他的茫然、痛苦和孤独。那一刻,我很想大声质问他,我就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这么痛苦,这么孤独!? 可我终究没问出口,就像这许多年来的许多事,我终究什么都没问…… 但他,还是给了我答案,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疑问,却也是我最不想知道答案的。 “谢谢你,这些年来……从不问。其实,你不比,任何人差。只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忘记她,仅此,而已。” 这是他告诉我的答案,于是我最终以自己的聪明和智慧,赢得了他的礼物。 1725年2月,我在莫斯科正式登基成为叶卡捷琳娜一世女皇。 再然后,我也离开了。这辈子关于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毕竟我只见过她一次。而我终于确认,我和她,不会有什么交锋,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因为于她,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而她于我,也最终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说要看彼得和康爹的番外,我不会特意写了。这篇就算是彼得的番外。。。 下一章康爹会粗线,八过是在和妃的口中= = 另外,有人说要看四八的现代番外,嗯,会有。但是是在现代篇完结后,应该是最后一章~哈哈 哈哈,第二篇番外是和妃的~明天呈上! 177番外 和妃(一) 瓜尔佳氏,一直是满洲著姓大族,我阿玛是族中这一辈的佼佼者,官至三品协领。在最重军功的满人里头,阿玛无疑是家族中的实力派人物。 从小我就知道,我将来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额娘告诉我,能做我夫婿的人,有可能是皇子阿哥,也有可能是宗室子弟,最不济也是青年才俊。可是有时候,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我生于康熙二十二年,待我选秀的日子,皇子们大多已经成年娶了福晋。至于小的皇子……也不知是为何,听阿玛说皇上这些年少涉后宫,小的皇子几乎没有。 我是阿玛唯一的嫡女,又长得极是美丽,族中同龄的姐妹里,确是无出其右者。所以阿玛,很为我的婚事操心。 可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哪能没有一点自己的心思。 我是在一次外出游玩时认识他的。那一天他似是有急事,从马上飞奔而过,差点撞到我的马车。我不欲生事,止住了就要上前理论的丫鬟。却没想到,他会主动赔礼道歉,态度虽说不上谦和,但也不失诚恳。我撩开帘子的一角偷偷打量他,但很可惜,只能看见他调转马头的侧脸…… 线条刚毅,棱角分明,整个人气势冷凝,似乎难以亲近。 有些懊恼,我该早一刻拉开帘子的,这样就能看见他到底长什么样了。小厮瞅了瞅我,许是有了什么心思,言道去打听打听。我没有制止他,心里是高兴的。 第二次见他是在我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却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开心在于,他是皇四子雍亲王,身份贵重又极得圣上青睐,前途无量,这样阿玛和家族一定不会反对。失落在于,他已经有了嫡福晋,甚至侧福晋、庶福晋都有了好几个。听额娘说,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年氏,还是个百里挑一,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连额娘都这么说,我,就更难有信心能胜过她了。 也许是老天垂怜,哥哥恰好做了十四皇子的伴读,我听他说,三月初八四王爷会和十三贝勒十四贝勒一道去城郊狩猎。 于是,我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我去了城郊。 没有人会明白,一个不熟水性的人要做出跳下河去的决定有多么困难!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我只呛了几口水就被他救了起来。 只是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摸不透。他看见我的样貌,显然是吃惊的,而后眉头紧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中。 我起初很高兴,以为他是对我的相貌产生了兴趣,于是回家后,便与阿玛额娘说明了原委。阿玛一听,也颇为开心,他正愁没有由头拜访四王爷呢! 我只与他在客厅见了一面就被额娘领着去拜会四福晋了,那时我虽然还懵懂,但他眼中的疏远和冷漠仍然刺伤了我。我不懂为什么,为何今日的他毫无初见时的神色,却显得不近人情。 之后,便是康熙四十年的大选,一朝中选,跃登龙门。我一跃成为了当今圣上的和嫔,雍亲王名义上的母妃,尽管我比他还要小。 从此,开启了我此生短暂的风光无限。 在我还没见到皇上的时候,我的宫殿就被源源不断的赏赐和各种各样或歆羡或怨恨的目光堆满了。密嫔王氏更是三天两头来找我的碴儿,我一时气不过,与她争辩了几句,却恰好被初次进来的皇上撞见,我和王氏,皆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皇上,我的丈夫,我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他是这么年轻,除了深邃的目光外,我几乎无法从别的渠道去猜测他的年龄。清俊瘦削,气质高贵而清冷,另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在看我的时候,带了一点阴鸷,这总是让我诚惶诚恐。 从那以后,对外,我是宠冠六宫的第一人。就连宫闱老人如佟贵妃娘娘、宜妃娘娘也对我避让三分。有一次我听伺候我的老嬷嬷说,皇上在以往几年的时间里,极少涉后宫。是因为我来了以后才挽回了他的心。 我不知这话的真假,不敢妄下任何定论。因为皇上,不许我留下他的孩子。每次侍寝后,定会让梁九功送来避子汤,无一例外。 有时候我也会很愤怒!皇上不缺自己的孩子,但我呢?如今我有他的荣宠,可是等我老了呢?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若没有子嗣傍身,在这深宫中,我又如何度过后半生?! 那是我第一次,心中对他充满了愤怒!年少时的小心思早已渐渐远去,我曾在这荣华恩宠中迷失过双眼,却又在他深邃的目光中交付了自己的身心。我知道帝王之爱不是人人都能受得起,但那时的我,大约还是太傻了吧。只因他待我的特别,我便真的义无反顾。并非不知道恃宠生娇是大忌,只是在一次两次后,看到了他对我的纵容…… 在我被册封为妃的第二天,宴会上,我见到了另一个人,廉郡王。 他看我的目光让我惊心,那不仅称不上友善,似乎还有一种……刻骨的厌恶。 我被惊得愣在了那里,连皇帝扫过来的眼光都没有注意。回过神来再去看的时候,远处的廉郡王笑颜盈盈,温和有礼地向我示意,哪有什么刻骨的厌恶…… 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至于再见雍亲王,两年过去,不再有那时心动心伤的感觉,只是偶然在这样的场合遇见,心底免不了有些微涟漪,转头,便又忘了。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宠眷会很久很久。因为他一直对我很纵容,除了不许我怀上皇子外,我几乎挑不出他任何毛病!甚至他很少去别的嫔妃那里,一月里竟有大半时间是宿在我宫里的。这对帝王来说,几乎已经够得上专情了。 额娘在我入宫前曾告诫过我,用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用情。可是她却忘了告诉我,要如何才能不用情。我没有那样的天分,每一次,总是泥足深陷。 在宫里,年轻的嫔妃不是我的对手,因为他每次都会尽可能地帮我,甚至会劝我别与旁人计较。而年长的嫔妃都避忌着我,不会于我深交。宽容大度如荣妃,看我的时候,更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情,每每让人奇怪。 但好在他总是尽可能地陪我,所以与嫔妃们关系不是太好,我也一直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 只有一次,在我的记忆里,他真正与我置气,只那么一次。 那是一年很闷热的夏季,宫里实在热得受不了,我向他提出想要去畅春园避暑。虽然我曾听说过畅春园在三年前就封闭了,因为皇帝再也不去那里,所以这座重金打造的皇家园林就这样落败了。 原因为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皇帝似乎不再喜爱这座园林,转而在紫禁城常住。而内务府的人琢磨帝王心思,也就很少去修缮它了。 可我以前就听说畅春园冬暖夏凉,依山而建,傍水而家,是避暑的圣地。以为入宫以后能去园中小住,却没想到他已经不再去了。 那一次他没有发脾气,而是直接便走了。我知道,他生气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自那以后,我便明了,即便受宠至此,也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 康熙四十三年的除夕,我在家宴上见到了回京述职的十四贝勒。我没想到他会特意过来与我敬酒,我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心中不由地愤愤,虽然十四贝勒的亲额娘过世了,但皇上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纵着他!这样不知礼法,让人看了笑话! 十四贝勒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快和僵硬,敬酒毕后,他竟微微上前了一步,低声道了一句话,然后阴冷地笑笑,走开了。 皇上在丹陛上看着他,未置一词。 宴后没几天,我这一生最大的变数终于来了。 由固伦鸾宸长公主的亲卫带领,沙俄的使团来报,四年前出嫁俄国的四公主薨了。 我还记得那天,晴空万里,冰雪消融。我让丫鬟温好了羊肉汤,融雪时候最冷,皇上一会儿过来好用。 可羊肉汤还没温热,乾清宫便传来了皇上吐血晕厥的消息。 那一瞬间,我突然心乱如麻,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正在失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四公主,进宫后也从未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对她的记忆来自于坊间的传闻,传说中她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一个公主,之所以嫁去遥远的沙俄也是迫不得已。 这些传闻,听听也就罢了,毕竟与己无关。 可是我从未想过,这竟然是我此生孤寂之路的开始…… 皇上昏迷期间,我曾数次前往探望,却都被双眼通红的梁九功拦在了门外。我念他焦急的份上,也并未与他多计较。 可是当天夜里,皇上清醒后,传召的第一个人却出乎意料,乃是恒亲王。而且只传见了他一人,至于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皇上一直缠绵病榻,又国事繁重,我数次前去探望,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见。 那些日子,我陷入了深深地恐惧当中。 直到十日后,廉郡王白衣素缟,扶鸾宸公主的灵柩返京。 那一日,从清晨到黄昏,皇上只接见了廉郡王一个人,说了什么,仍然无人知晓。 直到鸾宸公主下葬,皇上的病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不知哪个碎嘴的宫人嚼舌根,说是公主梓宫里并没有尸身,只几件衣服而已。 说得很悬,到后来竟发展成鬼怪之说,让人啼笑皆非。 我原本以为,皇上为过世的女儿伤伤心,过了便会好起来。但是两日后,畅春园重开,皇上竟来不及让奴才们整理打扫完,便住了进去,一住便是十余日,再也没有回来过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的字数多,分成两篇放上来。第二篇在明天~ 178和妃(二) 我每日都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也许就在今日,也许就在明天。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皇上再也没来过我宫里,也不曾听说涉足别的嫔妃那里。时隔四年后,畅春园又像横亘在所有妃嫔面前的一道墙,阻隔着我们的窥视、怨恨以及猜测。他甚至不曾给过只言片语的解释就消失在了我面前。那些曾经的宠眷,倒像是我做过的一场梦,梦中的人样貌逐渐模糊。这才惊觉,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挖不出来任何一个时刻,他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我的样子。大多数时候我不敢看他,还有一些时候,他的眼神总是迷雾层层…… 皇上的身子日渐衰弱,宫中盛传,他常常夜间惊醒,有时候竟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低喃着什么。除此之外,呕血的症状也时有发生,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皆嘱咐静养最重要。 我心中渐渐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在他心里,我是什么?宫中嫔妃是什么?他心里装的,又是什么!? 答案很快就来了,猝不及防,犹如梦碎般…… 三个月后,俄国遣来使给圣上送来了礼物。据俄国沙皇所称,皇后虽已逝,但沙俄和大清的邦交不能因此而断,该是更深一层才是,所以遣使来访,并送来沙皇陛下亲自备下的礼物,聊表心意。 那时我正在储秀宫陪太后说话,却突然听闻皇上当朝呕血晕厥,毁了沙皇送予他的礼物…… 太后与我急得团团转,正待前去探望,宫人来报,皇上命把沙皇送的礼物抬往太后宫中供太后观赏,现下奴才们正在送往的路上。 不多时,人就进了慈仁宫。我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一场梦要做到头的感觉。越是拼命地不让梦境消失,却清醒得越快! 沙皇的礼物是一幅巨大的画作,来人说是俄国沙皇亲手所绘,送予康熙皇帝,供他赏玩。 太后的手有些发抖,让人放下画作就冷声命他们出去了。我心中也甚是奇怪,方才宫人来说,皇上当庭毁了画作,既是毁了,又为何要送予太后赏玩?沙皇送的礼物,皇上便是再不喜,又怎会当庭损毁? …… 我心中正疑惑重重,只见太后慢慢上前去,颤微微地伸出手去揭画上的绒布,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的心竟似跳到了嗓子眼,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绒布揭开,一幅巨大的西洋油画摆在了眼前,我顺着底部往上看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画中的美人半张脸已经被鲜血覆盖,其他的星星点点地溅在她的衣服上,那血迹还没干,顺着她蜿蜒流下,骇然可怖! 画中人本是精致绝美的容颜,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生波。她只有嘴角有些微的弧度,却让人感觉像是整个人都在笑。她斜靠在王座上,双手随意地撑着,身上是纯白色蓬起的软紗长裙,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长卷发慵懒地打在肩上,发尾绑着一抹蓝色缎带,俏皮可爱。映衬着身后漫山遍野的小花和矮矮的绿色山坡,浑身似有温柔婉转的幸福之意! “素皑……” 我还没回过神来,却被皇太后的一声低叹惊醒,随即太后便一阵眩晕,幸好宁嬷嬷赶紧上前扶着。 我再次把目光移向那幅画,轻轻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容颜……四公主,四公主,四公主… 瞬间,那些曾在记忆中盘旋不断,挥之不去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上心头! 雍亲王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怔忡迷惑的神情…… 十四贝勒阴冷的笑容和让人遍体生寒的低语——一点都不像…… 廉郡王仇视的目光和极度的厌恶…… 皇太后每次见我时眼睛里的叹息…… 荣妃那不可琢磨的神情…… 还有他,永远弥漫着大雾的眼睛!他在看谁?他在想谁?他在透过我……寻找谁!? 一堵厚实的墙,一堵从未有人撒谎,却像是被无数谎言堆砌起来的城墙,轰然倒塌。一幅画,刺痛了多少人的心,也最终彻底冰凉了我的心。 我没有再关心那幅画最终的去向,只知道它没有再回到皇上身边。据小太监们说,被雍亲王和廉郡王求了去,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世间的事大多如此。墙倒了之后,我看见了对岸,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如今再看,我和密嫔陈嫔她们也无甚区别,就连容颜也逐渐与她们重叠,一眼看去,都是一个样。 我渐渐觉得无趣,似乎什么都不再有意思。也慢慢明白了荣妃的神情,可笑我得意了那么久,自诩聪明,竟然看不懂那样的神情叫做悲悯…… 我的确很惨,荣妃宜妃她们至少有子女傍身,皇上待她们也一向宽厚尊重。可是我呢?我有什么?一场笑话吗? 身边的丫头见我郁郁,总是劝我要放宽心,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我也想过,是啊,以后的路还有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却也短得一眼就能望见结尾。 康熙四十六年,我进宫的第七个年头,皇上回到了宫里。这时立太子的声音早已甚嚣尘上,眼见着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无论是雍亲王、廉郡王、十三贝勒还是十四贝勒,甚至直郡王,他们哪个又是与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呢? 皇上回宫是由于朝廷不稳,可是回宫后却旧疾复发,右手臂无法握笔写字不说,甚至到了不能动弹的地步。在宫里将养了大半年,一应政事又挪回了皇宫。 这两年里,十贝勒、十三贝勒和十四贝勒常年驻军在外,年前打下了策妄阿拉布坦,三人皆是军功甚高。听说十四贝勒还曾卸了策妄一条手臂,原因为何,不得而知。九贝勒代替廉郡王接管了外务部,做得得心应手,也是常年不在京师,足迹遍布大清不提,甚至带领船队出海也是常事。宜妃常常念叨着他,口里怪他不孝顺,可我听来,也是欣慰的时候多。 这样在皇上身边的皇子,也就不多了。雍亲王自是不必说,他一人独掌吏部和户部,但他不善交际,在大臣里人缘也不见得好,所以支持他的人并不如何多。反倒是廉郡王,虽然他早已自请赋闲在家,但听阿玛说,看好他的人却不在少数。 朝廷局势,风云变幻,支持谁的都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皇上在宫里将养了大半年后又回去了畅春园。而这时候,京城里渐渐开始了一些隐隐绰绰的流言,我不知道谣言是谁放出来的,只是失笑,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聪明人,比我更不甘心。四公主离开了七年,也死了三年了,却还不放过她。准确地说,是不放过待在畅春园的皇帝。 聪明人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直指当今圣上与亲生女儿有不伦关系,传言有鼻子有眼,暧昧异常。皇上也一定知道,可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辩解…… 只是一月后,他当朝宣布已立下遗诏,留下即位之人的姓名,由四位德高望重的亲王手持,待他宾天后自见分晓。此事一出,谈论的声音立刻便遮盖了市井之中对帝王私生活的猜想。半月后,惠妃暴毙于长春宫。皇上下旨,按嫔例葬,竟是一点也不给大阿哥面子。 康熙四十七年寒冬,皇上的旧疾再次复发,呕血不止。众阿哥宗室亲王皆跪在畅春园后罩殿,但是皇上一个也没传见。只等雍亲王和廉郡王赶来后,才宣俩人进去。 两位王爷在里面待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出来,到后罩殿宣众位王爷重臣觐见。谁知众人才走到半道,便听得那边隐隐有嚎哭声传来,一看,竟是清溪书屋的方向。众人从未进过皇帝起居的地方,一时间分辨不出。听得哭声后才全往那边疾走过去,跪倒在外面…… 前方的帝王,坐在摇椅上,手执一把书卷,已在树下“睡着”。 书卷掉在地上,黄昏的风一吹,书页被翻得沙沙作响。跪在前排的张廷玉微微抬头,隔得远了,不大瞧得清楚,似乎是一本《震川文集》?他微微一皱眉头,望向帝王身旁的两棵树,一棵早已枯死,一棵还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这些种种,都是宫里的传闻,平日里太监宫女们嚼舌根,偶尔飘到我耳朵里的。皇上驾崩了,崩逝于畅春园清溪书屋,这之后的种种,犹如例行的公事,我每天都去哭灵,但我也不知道,是在哭谁,大概也和众人一样,是在哭自己吧。 之后,新皇登基,是皇四子雍亲王。由四位王爷和先帝的遗诏作保作证,无人敢有何异议。再之后,外封宗室,内惠六宫,新皇开始以他的手段笼络人心。 身旁的丫鬟在有条不紊地收东西,我手中拿着皇贵太妃的册文,又放下,往里间走去。边走边吩咐下人,搬宫的时候再叫醒我。 走到门口,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抹黄布,我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脸颊。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这张脸竟还有用…… 衰草枯杨,红颜易老。 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但好在,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也觉得彼得很任性,其实后面就是讲他画了一幅画,送给康爹,然后把康爹气死了= =这等杀人于无形,让我等佩服~ 和妃其实是个正常的好女子,大家可以YY她后来和老四的JQ~ PS:所以老八看不过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这里讲了很多之前的伏笔,我知道没讲清楚,现代篇的时候会交代地清清楚楚~(@^_^@)~ 之前我说过会讲讲这文里面的死亡规律,额,很简单,凡是有CP配对的,里面的女主都死了,折柳姑娘除外(因为我对太子很偏心,,,舍不得杀了他老婆= =) 然后说说现代篇,这个叶子要酝酿一下,估计开始更新会在后天或大后天。懒得追的童鞋可以等完结了再一口气看了,反正也米多少了。。。 嗯,就酱。今天高考分数线粗来了吧,叶子希望所有的高考党们都能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因为这只是暂时的。 好了,祝大家好运~↖(^w^)↗ 17901 公元2010年,香港,君宅。 “今天这手气怎么就这么背,玩了这么久了,还没胡过!”张太太有些烦躁地摸牌。她平常不是这样的,输了钱,不管多少,也不见她念叨。 “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不顺呐!”坐她上家的李太太接口调笑道。 “别提了,也就是到了你们这儿我才发发牢骚!还不是为着家里那不成器的败家仔!都快三十的人不好好学着管理公司也就算了,成天地不着调。你说我也没要求他什么,找老婆都没要求他,只要身家清白,学历样貌看得过去的都算!可他倒好,平日里净和那些什么明星名模的小妖精们混在一起!我不说他,只要别让我看见也就由着他!可你们猜他怎么着?昨天竟给我带了一个回家!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张太太说着说着火越大,干脆把牌一推,不来了,“算了算了,说起这个就是气!” 李太太一见,今儿这牌是打不成了,便提议干脆把牌搭子扯了,几人喝点茶,给张太太顺顺气。 这边君太太也好脾气地点点头,让佣人来把这里收拾了,几人上花园喝茶去。 “怎么了?带回去的这个不漂亮?”问话的这个是薛太太,在这个贵妇圈儿里,她也是大家口中的谈资。丈夫是地产大亨,可她却生不出儿子来,女儿倒是生了一个又一个。丈夫自然理所当然在外面养小的,理直气壮,无人不知,是香港狗仔跟踪的常客。 张太太白了她一眼,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更没好气地说,“漂亮啊,怎么不漂亮!人家前几天还在柏林走红毯呢!锥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大胸翘臀……跟现在电视上那些妖精一模一样!问题是她这是整容整出来的啊!你说要是真娶了她,以后我怎么跟我孙子交待!总之,这种女人我是绝对瞧不上的,那个败家仔要是真敢娶回来,我就把他们扫地出门!”张太太气得不行,君太太赶忙让她喝口茶消消气。 张太太抬头看了君太太一眼,苦着脸道,“还是你有福气啊!儿子有本事能力强,难得的是既听话又孝顺,可比我家里那败家仔强了不知多少!” 君太太一听,笑着摇摇头,也不搭话。 薛太太在一旁看了君太太一眼,也道,“可不是嘛!君太太这福气哪是一般人能羡慕得来的。人家那儿子,可真是跟金子做的一样!就连狗仔也常夸呢,香港百年一李,十年一君!那可不是浪得虚名!”薛太太啜了口茶,笑着对君太太道。 “你们也太过奖了。再说外面那些赞誉,又有几个是真的!薛太太,连狗仔的话你也信?”君太太柔声笑答道。 薛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讪讪地笑笑,打个哈哈揭过去了。她因为生不出儿子的原因,所以平日里只要说起谁家儿子,甭管好坏,她总忍不住要酸两句。更何况是君家,在她们这个圈子里,下一代的孩子中说是翘楚绝不为过。 “对了,你们跟沈家,这事该定了吧?”李太太突然插话道。 君太太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愁郁,淡笑着回道,“这个,主要还是看他的意思。你们也知道,那孩子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李太太顿时觉得奇怪,“前两天我还在会所遇见了沈太太,她说他们家沈凝的事八、九不离十了,我还以为下个月就有喜酒喝了呢!”李太太笑道。 “婚礼的事还不急,什么时候等那两个孩子有空了再说吧。”君太太与李太太对望一眼,俩人心照不宣。她们俩是多年的手帕交,早在李太太的父亲从大陆移民去往香港之初,两家就是邻居。 “还等呐!?”张太太撇撇嘴,愁道,“我家那败家仔要是能找到像沈家女儿那样的,我真是睡着都要笑醒!只不过啊,多半不可能了。就他现在那名声,咱们这些好人家里头,谁敢把宝贝女儿嫁给他?唉……”张太太每每说起她的小儿子,总是这样愁苦。 李太太见她这样,也不由地安慰道,“年轻人的事你也别管太多了,明星什么的也不一定……” …… 君太太见她们说得投机,也不插话,只从包里拉出怀表来看了看。 李太太见她看表,奇怪道,“怎么了?你今天有事?” “煜城一会儿会回来。”君太太答道。 李太太恍然,笑道,“难怪。那我们今天,就不多打扰了……”说着便起身,剩下两位也都跟着要离开。 君太太抱歉地笑笑,起身送客。 君家,是港城的老牌富豪家庭。外界一直传说,他们家是满清皇室后裔,正儿八经地该姓爱新觉罗。不过如今皇室后裔满天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君家还是与后来才渐渐冒出来的香港富豪们有些不同。在香港,不是你有钱就能得到这个圈子的认同。这个圈子似乎天生更愿意接纳贵族。所谓的贵族,是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和精神传世,追溯回去有着让人惊叹与敬佩的故事。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传统,从根本上区分了暴发户家庭。而君家,就是典型的贵族。 如今在香港,这样的贵族大多都没落,空有声名在外,内里却掏空,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而君家,仍然是个例外。君家子息历来就不多,从君煜城往上数三代,都是单传。他的太爷爷是替君家打下江山的第一代人。可是在民族危机爆发之时,却像那个时代的很多民族企业家一样,捐出了大半身家用于抗日卫国。此后再次白手起家,创下了君家家业的根基。到了君煜城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人人都道富不过三代,道君家该没落了吧。没想到又出了个君煜城,生生扭转了众人的想法。 君家的外堂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富丽堂皇,主厅是一排白色欧式建筑,有花园,草坪,喷泉池,游泳池……总之一切俗不可耐的富人该有的,全都有了。 但是真正君家人居住的地方,却在更里面,君宅称为内堂。一溜的中国古代园林式建筑,古色古香,独具匠心。 君夫人正在给去世的丈夫上香,佣人柳妈服侍在一旁。 “少爷回来了吗?”君夫人插上香,问道。 “今天少爷去了珠海,从那边的分公司回来,也许会慢一点。” 君夫人看了看壁钟,道,“煜城向来守时,可以上菜了。” “哎。”柳妈应声退了下去。 君煜城从小就不喜欢这座宅子,总觉得它太过冰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一栋楼,父母住的楼虽然离他不是很远,但也要走一段路程。久而久之,他有什么事也不愿再找他们。长大后更是很少再回来这里,当然本来工作也很忙,倒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只是他每月回来看两次母亲,是雷打不动的。 今日是个意外,母亲突然让他回家一趟,他只好迅速地安排好工作赶了回来。 一进饭厅他就看见桌上丰盛的菜式,五花八门,玲珑精致,都是他爱吃的。君煜城一看,心中一暖。母亲就是这样,无论他何时回来,总有他最喜欢吃的菜。 “母亲呢?”君煜城拖下西装,交给管家何叔。 何叔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在给先生上香呢!” 君煜城点点头,了然道,“嗯,我去找她。” “回来了。”君太太娘家姓刘,她本名刘维珍,娘家是上流社会出了名的书香世家,收藏世家。她在德国留学的时候结识了君煜城的父亲,俩人家世相当,秉性相投,郎才女貌,结婚生子便无比顺理成章。婚后又有了一个聪明绝顶,乖巧懂事的儿子,让人羡慕不已。只是好景不长,君先生在君煜城十五岁时突发脑溢血死亡,从此君太太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公司、家里,把他们唯一的儿子拉扯长大,却始终守节不另嫁。儿子长大后更是放手把公司悉数交给他,自己守着偌大的宅子,过起了悠闲的富太太生活。 君煜城净手洁面,答道,“嗯,我先给父亲上柱香。” 君太太等他上完香,才由儿子扶着往饭厅走去。 “我有事要和你说。”吃了两口后,君太太先开口。 “唔,母亲请说。”君煜城放下筷子,专心聆听,这是他们家的规矩。 君太太笑笑,“只有我们母子两个,你父亲又不在,不用这么拘束,吃吧。” 君煜城也笑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不喜欢这个规矩呢!”说着便拿起筷子,只是速度放得很慢。 君太太温和地笑着,“本来你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你的婚事我们也早就有言在先,全由你自己做主。只是沈家……”君太太摇摇头,“这门婚事本是你父亲定下的,如今你和沈家女儿的年龄都不小了。我的意思是,若是你不反对,咱们就这样定了,也好让沈家安心。” “母亲……”君煜城放下筷子,眉头微皱,“是不是沈家人跟你说什么了?” 君太太笑笑,“倒也不是。只是你们俩的事咱们这个圈子里大家都知道,总是这么不清不楚地也不好。举个例子来说,有公子想追沈家小姐的要顾及着君家,有姑娘想追你的,还得顾及着沈家……” “哈哈,母亲您说什么呢!”君煜城显然被母亲逗乐了,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等他笑够了才正色道,“母亲,我也不是木头,我知道沈凝喜欢我,你们也都很赞成这门婚事。但我对沈凝……这样说吧,谈不上喜欢,当然也谈不上讨厌。对于她,如果我想起今后要和她过一辈子,也不是特别难受。自然,如果这个人不是她,我也无所谓。”君煜城神色有些黯淡,叹口气道,“这样说,您能明白吗?” “我懂了,你不爱她。”君太太也叹气道,“煜城,你很诚实,没有敷衍我。这点母亲一直都很欣慰。我的意见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毕竟你父亲和沈伯父……” “嗯,我懂母亲的意思了。正好沈凝这两年也不在香港,大家都还有时间好好想想。只是沈伯父那边,还要劳动母亲安慰一番,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想他们二老太过伤心。”君煜城想了想,如是说。 君太太点点头,“嗯,吃饭吧。”刚下了两筷子,她又放下,看着君煜城道,“煜城,这些年里,你真的没有遇见过喜欢的姑娘吗?” 君煜城一愣,抬头道,“没接手公司前,我都在拼命念书。接手公司后,我不是待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外应酬谈生意。从哪儿结识喜欢的姑娘啊?办公室恋情?不然会所?甚至夜总会?”君煜城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君太太无奈地摇摇头,笑骂道,“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有喜欢的人出现,想当初我和你父亲,可是一见钟情的!” 君煜城一愣,道,“父亲和母亲是难得一见的奇迹,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身边那些朋友,天天埋头苦干的有,日夜纸醉金迷的有,可还没听说有谁找到合适的了。”君煜城笑道,“倒是张伯父家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听说非闹着要结婚,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样的宝贝!” 君太太听着儿子的调笑,想起今日张太太的抱怨,不由失笑。 “对了,下个礼拜秦老七十大寿,你要和我一同出席吗?” “不了,我明天飞北京,归期不定。母亲放心,礼物我早已送到了。” 君太太皱眉,“又是北京?但凡是北京的生意,无论大小,你总是要亲自去。怎么那么喜欢那里?” 君煜城耸耸肩,“不知道,就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额,狗血的开端。。。我给康爹取了个很烂大街的名字,乃们不会介意吧= = 18002 北京军区军属大院。 梁致逐看着大院门口一溜烟儿的警卫,庆幸今天换了军牌的车,不然一定会被盘问到烦死。 又抽了根烟,他看看里面,一个头戴着鸭舌帽的瘦削女子正走出来,低着头,把证件递给警卫人员。 呼,终于出来了。梁致逐摸摸鼻子,很无奈,看她样子,一定没少挨训。 直到女子拉开车门坐上去,也还是低着头不言语。 “陈老说什么了?”梁致逐拍拍她的肩,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没说什么,一直看着我。看了有差不多一小时,然后就让我离开了。”梁写燃抬起头来,说道。 梁致逐抽了抽嘴角,笑道,“老爷子这回是真伤心了。你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他除了替你惋惜外,估计也是替爷爷心痛。” 梁写燃摘了帽子,偏开头。 梁致逐看了她一眼,“怎么?后悔了?” “材料都交齐了,后悔什么?!” “真要后悔了也不打紧,凭你的履历才干,要回去像研究所这种部门是分分钟的事!文职也行,军工也不错。到时候像我二叔你二伯,还有陈老这种肩上扛着金星儿的人,还不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你写推荐?实在不行往咱们院子里一站,有一个算一个,搞个联名推荐也不是不可能!你说是吧?”梁致逐把头一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过现在,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出来了,就试着过一种不同的生活,总归也不是坏事。” 梁写燃看着窗外,良久才点点头,“我明白,我也不想让你们再担心了。我只是……不太适应。” 梁致逐一听,分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发,“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再多来几次,咱家二叔还能承受,我妈和二婶可受不了了。到时候我爸和我,作为长子和长孙,只有去爷爷和三叔坟前以死谢罪了!你忍心吗?” …… 梁写燃终于笑了,靠着背靠,笑得很没形象。 “哦对了,”梁致逐从车门上拿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吧,这单子交给你。” 梁写燃一愣,接过文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君临?”她眉头一皱,“香港的那个君临国际?” “不然呢?亚洲还有几个君临。”梁致逐笑笑,“我和他们已经谈了一段时间,这次他们的老总会亲自过来,你负责签约。” 梁写燃有些失笑,“你没弄错吧!?这么大的单子你交给我?我从来没有任何生意上的经验更不是科班出身,去公司试水才半年不到!你是不是诚心不想签这单?” “哟,这还是我妹妹吗?啊?告诉哥哥,你还叫梁写燃吗?!一破单子把你吓成这样?你放心,这已经是最后环节了,你哥哥我跟他们磨叽一个多月了,你只是去最后补一枪而已。你看看,你总不能永远是个实习生的状态吧,你总要独挑大梁的。以你的胆识和智慧,这又不是难事,你顶多缺点专业知识。这点你放心,公司连清洁工都缺,就是不缺专业知识的!”梁致逐摸摸鼻子,嬉皮笑脸。 “可是,这要是毁我手上怎么办?” “毁了就毁了呗,梁氏难道等这单子的米下锅吗?再说了,失败又咋啦?你还会怕失败?”梁致逐继续苦口婆心,“退一万步讲,真的因为你而失败了那是君临没有和咱们合作的福气!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找到更好的不!” 梁写燃嘴角抽抽,大哥的脾气她知道,一向心比天高,如果没把握的事他是不会说大话的。 “好吧,我试试。” “唔,这些材料是为你准备的,我这段时间搬回园子里住,也好陪陪你。” “嗯,也方便我随时询问,”梁写燃话音刚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对了,你不怕遇到不该见的人?” …… 梁致逐看了他妹妹一眼,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才道,“你不是说她去印度支教了吗?” “是啊,但她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啊啊啊啊!梁写燃你怎么不早说!”梁致逐一惊,差点把车开到花坛上去。 君临国际是做食品行业起家的,虽然现在做大了,涉及地产、珠宝、日化用品等多个行业,但食品始终是君临的支柱产业。如今君临和梁氏要谈的不过是一个新产品在大陆的销售,对于他们来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归是用不着老总亲自出马的。所以梁写燃也弄不明白他们老总怎么会亲自来。问梁致逐,他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香港富豪北上泡妞的还少吗?说不定人家是来玩一把的,顺带签个约。 这两天她都在恶补这单生意的资料,顺带君临国际的也一并补了。只是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搜搜君临现任掌门人的照片…… 梁致逐看着她深夜还亮着灯光的房间,叹了口气,去厨房给她冲牛奶了。他还记得那天他爸是怎么说的——小燃自醒来后就一直不开心,原遇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其实若非她的状态已经无法胜任军人的职位,我和你二叔是不会硬要求她离开的。现在这样也好,女孩子嘛,本来就不该干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你最近手上有什么把握大的单子吗?交给她去吧,小燃刚入这行,这些修桥铺路增加信心的事咱们还得留神着做。 梁致逐端了托盘,关了灯,慢慢上楼往写燃的房间走去。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写燃心里的结远远不止这些,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他总觉得,不止原遇的死那么简单。大半年前,她还在医院做康复治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写燃常常一个人站在窗前,眼神空空地盯着外面,好像在看一切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时时惊醒,有时满头大汗,有时在梦中就会哭出声来,声音凄厉,悲伤不止……这绝对不是他妹妹正常的时候。 但是写燃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现在习惯了低着头,少说话。像是怕身边亲近之人会从她的眼睛和言语中读到什么不同。 “还没睡?”梁致逐端着两杯热牛奶站在门口,问道。 “嗯,想再多研究研究。” 把牛奶递给她,梁致逐道,“等这一阵儿忙完,我妈估计要出场了。” “什么?” “前几天我回家听她正叨叨这事儿呢,你的相亲之路大概要开启了……”梁致逐喝得嘴角一圈儿白色,眨眨眼,不怀好意。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茬儿?”梁写燃头更痛了。 “不是突然,而是机会终于来了。以前你远在天边,她想管也没机会。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她又一直在我和梓格那里深受打击。所以我估摸着,火力会全转到你这边,”梁致逐摸摸她的头,悲痛道,“妹子,好好保重吧,有你在,我这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啊!” 梁写燃甩甩头,“算了,我睡了。” “嗯,喝完牛奶早点睡,我出去了。” 一连两日梁写燃都在忙和君临签约的事。据秘书回报,君临现任的老总很年轻,也就比她大不了两岁。但完全不是纨绔,人很精明也很有才干,眼光独到且做事少有失手。事业心很强,香港狗仔的说法是全年无休。另一方面,人长得很不错,明星脸和身材,所以眼光应该很高,走公关或是美人计那套估计行不通。 梁写燃综合了各方面的意见,觉得这单子不需要特别的环节,以大家对君临老总的判断,走正常程序就可以。换句话说,哥哥在给她这个单子时应该是考虑过难度的。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准备工作就行了。 “似乎我们到得太早了?”梁写燃进了酒店大堂,低声询问身边的秘书。 “听说君总向来守时,这种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一般会比约定时间提早。我们早来绝对没错。”秘书王小姐是写燃大伯的二号秘书,工作能力强又有耐性,梁致逐特意借来的。 梁写燃点点头,由人带领进去了咖啡厅。 选这个地方见第一面是她慎重考虑过的,现在天气热,人家刚到一定不愿意去公司谈,但又急着见面。所以电话里她就定了君煜城下榻酒店的咖啡厅,人少档次高,环境又舒适。那边听了,一口就答应下来。 果然,十分钟后就有一行人出现在咖啡厅门口。为首的是两个深色西装的男人,均带着眼镜,看起来极其斯文。王秘书在写燃耳边低声,是秘书和助理。 看见她们,那两个男人礼貌地点点头,自动让开,露出了身后走在中间的年轻人,比他们要高半个头。年轻人浅色衬衫,深蓝色领带,黑色的西装外套拿在手上。个子足有1米8往上走,步履间闲适悠然,翩翩之姿。和落地窗外金灿灿的太阳一比,他显然很享受这间咖啡厅清冷的格调。 年轻人感觉到助理让开,转过头,视线前移,露出了丰神俊朗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两章才见面,我表示要加快步伐了= = 18103 …… 梁写燃得体礼貌的微笑就这样凝结在脸上,那一瞬间,她看着他走过来,像踏着百年的时空与寂寞,所有的历史所有的记忆全被抛在脑后,连同那些深埋的过往和痛苦,烟消云散,他毫不在意,只管向她走来。 “梁小姐!梁小姐!小姐?”王秘书在她身侧捅了捅,焦急地低声唤她。 梁写燃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君煜城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微笑着递过自己的手,眼神里有微微的失神和难以察觉的疑惑,一闪而过。 写燃低下头,看着眼前指骨分明,根根修长的手,自己的右手垂在衣服两侧,抖得握不成拳。 她抬起头,眼中迅速弥漫着大雾般的悲伤,嘴唇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她像是被情绪控制的玩偶,回忆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那些刻意不去想的故事,纷纷在此刻跳出来,叫嚣着,淹没了她…… “请问……是梁小姐?”男人仍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你好,我是君煜城。” 王秘书看写燃半天没有反应,表情极度不正常,她立刻反应过来,笑颜如花地招呼客人上座,一边狠狠地掐了写燃一把。 梁写燃回过神来,正好看见君煜城有些尴尬地抽回手,王秘书一脸歉疚,而他却温和地笑笑,好似并不介意。 梁写燃死死地咬着唇,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摔倒。她愣愣地盯着君煜城,乞求从他脸上找到些不同之处来。没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甚至眉毛……没有不一样!完全没有!是他的脸,身材样貌无一不是。就算全都不是,她还认得他的眼睛,他看人时候的神情!以前他看不认识不熟悉的人时……就是这种眼神! “梁小姐!梁小姐!梁……”王秘书在安排客人坐下的同时还不忘急声提醒写燃。 梁写燃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君煜城,一直到坐下,她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直到俩人身旁的助理秘书都已经觉出不自在,她仍然没有移开眼睛,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不到周围人的存在,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中,偏偏还让别人有一种强烈地不忍心打扰的感觉。 君煜城终于感觉到尴尬,却没有表现出来。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用尽各种办法引起他的注意,甚至连绑架他,利用人类斯德哥尔摩心理的人他也遇到过。本来觉得这位梁小姐一定也是其中之一,顿时交谈的兴致去了大半,直到……抬头看见她的眼睛。 那并不是一双喜悦的眼睛,她不曾哭,可眼睛里却弥漫着雾霭般的沉郁。对!是沉郁,很重,重得让人不敢看她的眼睛,怕看见什么阴霾是自己不敢承受的!怕看到后会交出心里的快乐和阳光…… “抱歉,失陪一下。”梁写燃突然站起来,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后,走了。 一行人愣在当场,看着她往洗手间走去,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还好王秘书反应快,赶快打起了圆场,又说梁小姐这几天有些感冒,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云云,总之忽悠得君煜城点头表示理解就对了。 等了很久,不见梁写燃回来,王秘书心里已经千万头草泥马正在轰隆隆了。忙让助理小钟去看看,自己在这里先给君临的各位大神发策划书。 小钟从开头就受到了惊吓,虽然梁小姐没有发疯甚至很沉默,但小钟心里还是觉得她疯了!他的女神啊!梁氏以男性为主,大部分职员尤其是高层都是男性。他能常见的女性高层寥寥,而且不是四十多岁的高龄大妈就是三十多岁整天横眉冷对的丧尸女,实在受不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美女,长相精致,气质清新,人也温和,真正的白富美,因此迅速成了小钟心里的女神。 可是……可是……女神去了洗手间啊!所以王秘书,你让我去哪儿找人!? 小钟再次黑脸,又没办法,只得在洗手间门口轻轻呼唤梁写燃。 梁写燃靠着撑着水池,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滴答滴答地流下来,眼线有些花了。也是,再好的防水化妆品也经不住这样的扑水。她下意识地去摸颈间项链,那里是二伯母去泰国给她求的佛牌。 已经没有红绳在那儿了,却总也改不了习惯。梁写燃微微叹口气,小心擦干脸上的水渍,应着外面的小钟。 回程的路上梁写燃一直闭着眼睛,她知道今天的首次面谈极其糟糕,基本都是王秘书在那儿说,她几乎开不了口,后来索性全程闭嘴。好在君煜城说还有约所以终止了会面,不然她到现在还解脱不了。 “梁小姐……”王秘书觑了一眼双目紧闭的梁写燃,开口道。 “对不起王秘书,今天是我的错,我会向梁总申请换人的。 “梁小姐,您误会了。我是想问,您今天没事吧?” 梁写燃睁开眼,看看她,好半天才摇摇头。 王秘书点点头,梁写燃再度开口,“我还是……不太适合这个单子,换个人你也会好做一些。今天就先这样吧,让司机送我回家。” 王秘书看她疲惫的神色,轻声吩咐着司机。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两旁的景色全都在倒退,就像闪过记忆片段,再怎么回味也是过去的。而车,是往前开的,人坐在车里,自然也应该向前看。 第二天王秘书上班的时候,梁写燃和她一同进公司,手里还拿着君临的资料。见王秘书诧异,梁写燃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他不同意。” “梁小姐,我听说您以前当过军人。所以我觉得,不管您心里怎么想,有什么过不去的,您会比一般人更有能力克服和处理。梁总的想法一向独到,他这样坚持一定有他的考量。” “我明白,谢谢你。”梁写燃点头道谢,先一步走出了电梯。 今天是陪君临的人视察卖场,梁氏是做地产起家的,但是因为在北京这个圈子里,军政背景极浓的梁氏很容易被人抓把柄,写燃大伯就把地产这样的支柱产业渐渐移往外省,而还在北京本土红火的,梁氏旗下就是小型连锁超市了。 “在超市这条线上,你们的口味还挺年轻的,时尚、简约,fans都快赶上屈臣氏了。”梁写燃今晚请君煜城吃饭,席间他调侃道。 “所有的时尚都会过时,它只是一种装饰而已。方便、快捷才是我们的创办理念。它会越来越小,以为人们节约燃油费为宗旨来与大型超市抗争。”梁写燃今天状态有所回升,见到君煜城时候的样子也很正常。且特意打扮了一番,要比昨天的妆浓一点。 “唔,中国的7-11。”君煜城端起红酒,转了转杯子,说道。 “中国人的土地上,有自己的零售商场才好,做得好照样不输日本。”梁写燃淡笑道。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君煜城耸耸肩,温和地笑笑。 梁写燃的眼神黯了黯,却立刻抬头回道,“你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梁小姐,你不会以为我是岛国崇拜者吧?”君煜城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喝了一口红酒。 “我对别人的价值取向向来没有干涉的兴趣,君先生是香港人,应该很能明白这点。”梁写燃同样喝了一口红酒。 “是啊,虽然现在大陆的视线都在台湾。” “君先生……”梁写燃笑了,“梁家的背景您应该很清楚,您又是香港商界风云人物。我的意思是,不敢保证我的身边没有一些特殊工作者,虽然非我意愿。言商就言商,不谈政治。您觉得可以吗?” 君煜城愣愣地盯着梁写燃,片刻过后,居然开心地笑起来,笑容灿烂耀眼,比桌上的菜色还赏心悦目。 “梁小姐……其实昨天,我还以为你这里……嗯。”君煜城指了指脑袋。 梁写燃抽了抽嘴角,呵呵笑道,“昨天是我失态,让君先生见笑了。” “我一直想问你,你昨天是不是认错人了?”君煜城显然很开心,翘着二郎腿继续问。 梁写燃的眼睛有些黯淡,仔细看了看他,“嗯,是错了。” “长得很像?” “有点儿。” “哪里像?” “哪里都不像,”梁写燃的手在桌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又加了一句,“现在看来。” 君煜城的笑容有些凝结,他移开视线,只是应了一声。 梁写燃又习惯性地去摸颈间的红线,触手只是挂佛牌的冰冷金属,不禁有些心灰。 “你似乎很不开心?” “你似乎很喜欢去猜测别人的心情。” “你今天见到我,神经质的状态消失了,但是敌意却出来了。” “你能感受到敌意?”梁写燃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 君煜城奇怪地摸摸脸,“难道长相真的有那么影响人?你现在不会看到我都吃不下饭吧?!” 梁写燃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送了一小块肥鹅肝进嘴里,摇摇头,不会。 吃饱喝足,君煜城今天似乎兴致正浓,不愿这么早回酒店休息,站在餐厅门口吹风,解开几颗衬衫扣子,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 梁写燃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站在他身后。 深蓝休闲衬衫,小脚黑色仔裤,短高邦的黑色系带板鞋。修长笔挺,玉树临风。不像昨日那么一丝不苟的正装,今天的他看起来更年轻朝气些,男人混搭男孩,说不出的好看。 这曾经,是她小小的心愿,明知,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没更,是因为我被人硬拖去看电影了。话说叶子有个疑问哈,是不是我太久没看电影了,现在中国电影上市排片能达到整天100%吗?额,哪位亲粗来科普一下。。。 今天差点又被人拖去看,好在俺扛住了,以更文为由严词拒绝了= = 明天还有哈~ 18204 “你出来了?可惜,外面下雨了。”君煜城似乎感应到了背后的人,转过身无奈地说道。 梁写燃上前站在他身旁,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这个时节的风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让他们派人来送你回去吧?” 君煜城侧身看着她,眉头一皱,“这么早你让我回去!?” “那……你想要去哪儿?”梁写燃傻傻地问道,脑子里不由地开始转着吃完饭后的余兴节目,立刻补充道,“你想去哪里都行,我多叫几个人出来陪你!“说着就开始拿电话。 君煜城居然更傻地脱口道,“谁?” “你放心,都是好手,一定让你尽兴!” …… “梁小姐,你在说什么?你确定……你说的是我脑子里想的?”君煜城脸都黑了。 梁写燃握着手机,眉头锁着,眼睛滴溜溜地转。 君煜城叹口气,“我去跟柜台借一把伞。” “哦。” 梁写燃呆呆地等在原地,并不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何不妥。 等到君煜城真的拿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回来时她才想到,指着那伞,“你就只拿一把!?” 君煜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半晌,“你很胖吗?两个人一把伞,绰绰有余了,节约资源不是吗?”说完竟一把揽住梁写燃的肩,撑开伞就往雨中走去。 自然,梁姑娘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微挣了一下,却挣不开,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大雨的天气有些冷,雨中的北京依然灯火通明,璀璨异常。梁写燃被君煜城紧紧地搂住,没被雨滴溅到一丝头发丝儿。 “北京这些年发展太快了。”君煜城低低地感叹道。 “有时候太快,也不是好事。可是已经落后了那么多年,再快也不够。” “听说你以前是军人?” 梁写燃抬头看着他,俩人四目相对,两张脸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映着自己的脸。 双颊有些发烫,梁写燃转开目光,“你看过我的资料,却不让换人?你不会觉得梁氏派我来,显得很没诚意吗?” 君煜城愕然地看着她,脸上却突起笑容,悠悠道,“我觉得,你应该比梁致逐先生有趣。” …… 梁写燃有些呆滞,有趣?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老式电话铃的响声打破俩人之间寂静而幽深的沉默,是梁写燃的手机,她低头一看,梁致逐。 赶忙接起电话,君煜城把她揽到街边躲过来往的车。 不过说了两分钟不到,梁写燃收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君煜城。电话里梁致逐告诉她,他临时有急事要去西安一趟,今晚就不能回家喂狗了,所以让梁写燃回家去喂狗。梁家养了两只狗,一直德牧,一只金毛。现在都还没吃饭,嗷嗷待哺地等着主人。本来梁家还有个佣人的,梁写燃回来后嫌太麻烦就辞退了。剩下的三个有钥匙的人,梁梓格此刻正在非洲拍狮子,就只剩梁写燃了。 “你有事?”君煜城问道。 梁写燃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事。我可能要等王秘书过来拿钥匙,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茶?” “拿钥匙?你家里的?” “嗯。”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额……家里养的狗狗还没喂……”梁写燃讪笑着说道。 “噗哈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么晚了,怕王秘书都已经休息了吧,我可以陪你回去啊!” ???? 梁写燃不知如何回答中。 “怎么?不方便?”君煜城重新揽过梁写燃,雨势又大了些。 “不是,方便。”梁写燃皱着眉,“只是我们明天还有很大的工作强度。君先生,你不用早点回酒店休息吗?” “太早,睡不着。”君煜城摆明了要跟她一起走,“再说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梁写燃嘴角一抽,笑道,“那好吧。”转身黑脸,难道我还要你来保护?开什么玩笑! 梁家老宅,在军区的大院儿里。这是梁写燃长大的地方。梁老爷子还没过世前,梓格他们一家也住在这里,那时候方便照顾老人。后来就搬走了,写燃也难得回来一趟,房子就空了。写燃回来以后,才把两只狗狗从梓格那里接过来。 夜晚的大院儿不像白日里那么热闹,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开进来的车灯比较晃眼。 “你一个人住?”君煜城换了鞋,扫了一圈儿,布置说不上奢华,但是很有韵味,客厅墙壁上的几幅字画更是独见主人的功力,整个房子都有一种深沉而古朴的厚重,与梁写燃身上的某些气质倒还符合。 “以前是一个人,最近哥哥怕我无聊,也过来小住。”梁写燃一边招呼他随意,一边给狗狗准备吃的。 “狗不是吃狗粮就行了吗?你家狗这么麻烦?”君煜城尾随着她去了厨房,看见她从冰箱里拿出胡萝卜,碎肉渣,米饭,青菜等等食物。 “唔,我家狗不吃狗粮,只吃我们自制的营养餐。”梁写燃答得很随意,就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君煜城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他认识的人里,也不是没有人这样养动物。名媛们的宠物吃食总是千奇百怪,只吃松露巧克力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她们从来不会自己动手,闲时摸摸抱抱,喂食那些,是下人的工作。但是母亲从小告诉他,世间万物,有自己的生存规律,什么样的生物该做什么该吃什么是大自然给予的启示,而非随着人类的意愿。对于狗来说,鲍参翅肚自然比不上肉骨头。 “每天这样给它们做饭,不累吗?”君煜城靠在门框上,看着梁写燃一副居家打扮,娴熟地切着胡萝卜。 “累啊,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和哥哥平时都太忙了,没时间陪它们玩,连溜它们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这是食物补偿法?”君煜城看着胡萝卜,碎肉渣都被和进了饭里,居然有阵阵香味飘出,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很美好。 梁写燃笑笑,没答话,她把两份食物分好了盆。 “写燃,你对狗狗都这样,以后若有了孩子,还不知会如何爱若珍宝。” 梁写燃正在搅拌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他。男人斜靠在门框上,笑意盈盈,眼睛亮若星辰。 …… 片刻,梁写燃拿起一个盆子,塞到他手上,“君先生,麻烦一下。”而后走出了厨房。 君煜城拿着一盆狗食,耸耸肩。到底是称谓不对还是孩子不对,他也想不明白。 梁写燃家的这只德牧,是军犬后裔,当年还是小崽子的时候被写燃二伯抱回家的。现在已经是高大帅气,威武不凡,但脾气骄纵暴戾,是大院里的狗王,无狗敢惹,最喜欢的主人是梁二梁梓格。而这只金毛,是当年梁致逐和梁写燃兄妹从狗市买来的那只金毛的后代,娇憨活泼,热情调皮,一旦放出便立刻进入疯癫状态,和大院儿里另外几只萨摩、拉布拉多以及哈士奇并称为大院拆迁队。 两只品种、性格完全不同的狗狗像兄弟一样长大,居然相处得万分和谐,这一直让梁家几兄妹欣慰。 后院里,两只饿了一天的狗狗见到食物像见到亲人一样,囫囵吞枣,风卷残云。梁写燃把后院的门打开,两只大东西吃完以后不用梁写燃废话,立马冲了出去。君煜城在一旁看到,目瞪口呆。 “嗯,他们出去玩一会儿,”看君煜城惊诧的样子,梁写燃奇道,“你没养过宠物吗?” 君煜城摸摸鼻子,摇摇头。 梁写燃笑笑,转头看见后院的一颗树,是她种的,时间不久。 君煜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算是在夜晚,也能看见茂盛的叶子,雨滴打在上面,在夜灯下泛着微光,郁郁葱葱,一看即知主人照料得极好。 一瞬间,他似乎像是被闪电打中了一般,脑袋中闪过无数棵树,每一个片段都敲击在他心上…… 院子,树,狗…… 他几乎不能动弹,只能听见雨声还在滴答。 一旁的女子,笑得有些沉郁,与那树一样,闪过他脑中,一模一样! “君先生!君先生?……”梁写燃转头,看见君煜城极度迷茫痛苦的样子,双手撑头,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像是突然被梦魇着了。 “我扶你进去休息!”梁写燃不由分说,扶起他就走。 君煜城倒在沙发上,梁写燃去拿急救箱,回来时候,却见这人已经恢复,瘫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梁写燃在他旁边坐下,打开急救箱,“你刚才……没事吧?还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君煜城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怔忪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梁写燃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也受不了他的脸,总是一遍一遍地刺中她的心脏。她转开眼,从急救箱里面拿出温度计,看看又放到一边,再拿出血压测量器,正想把君煜城的手拖过来,却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黑影瞬间压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梁写燃就被一双大手控制住,人影压向她,靠在了沙发上! 君煜城的眼睛毫无平日里的温柔笑意,充满了不知名的痛苦和恐惧,偶有闪过一丝温暖,满满地映着梁写燃的脸。近在咫尺间的嘴唇,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在梁写燃惊惧的目光中,缓缓地倒在她身上,头埋入她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叶子有点急事,耽搁了,所以就没更,抱歉~~为了补偿,叶子决定双更来一发! 一会儿若是能写完,就今天双更。若是写不完,就明天双更~嘿嘿。。。 18305 清晨,阳光普照,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但今日的天气却出奇地好。 君煜城从沙发上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颈下还有一个枕头,衣服已经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裤子却还是原样。 这是……梁写燃的家。 君煜城穿上衣服,走到落地窗旁拉开了窗帘。 院子里的向日葵全都开了,大片大片,金灿灿的,几乎闪花他的眼睛。昨晚太暗了,他竟然没发现前院有这么多向日葵。头顶上,太阳早已出来,天也放了晴,一片湛蓝。 “你起来了。”身后有声音响起,君煜城回头,梁写燃站在楼梯口,看着他。 君煜城指指外面的向日葵,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种的。” “很漂亮。” 梁写燃咧开嘴角,笑容精致。她走下楼去沙发那边,解释道,“昨晚你好像很不舒服,后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挪不动,所以……” “嗯,你家的沙发很舒服,我一夜无梦。”君煜城走过来,帮她收拾被子枕头。 “没关系,放着我来就是了。对了,今天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梁写燃抱着被子,问道。 君煜城凝眉思索了一番,“没事,估计是有些受凉了,吃点药就行了。” “可是我觉得你……” “写燃,你家有没有感冒药?”还没说完,君煜城便出言打断。 “有是有,但我还是觉得你……” “那就给我吧。”君煜城摊开手掌,放到梁写燃面前。 “好,我去拿。”说完梁姑娘抱着被子蹭蹭蹭上了楼,完全没有发现对话有何不妥。 早餐和药完毕,梁写燃再三确认君煜城不需要去医院后俩人开车回到了酒店。而酒店这边,君临的人已经因为一大早boss的失踪而疯了。再加上大堂的人说boss昨晚都没有回来的记录,电话又打不通……问题是昨天和boss一起吃饭的梁小姐电话也不通,一群人急得差点没报警。 酒店门口,君煜城的秘书、助理、副手,大老爷们儿们加上梁氏的王秘书,助理小钟,后勤部经理竟全都等在那儿,望去一排,阵仗惊人。 梁写燃的路虎弱弱地在酒店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了笑靥如花却衣衫随意的君煜城,而另一边下来了手上还拿着君煜城外套的梁写燃…… 看着众人石化的表情,梁写燃淡淡道,“君总昨晚旧疾发作,去看了急诊。今早我去接他的,电话没电了,不好意思各位。” 君临的大神们面面相觑,眼神间火花崩裂,交流尽在一瞥中。 而一旁的君煜城不仅不曾反驳,还笑得极其人畜无害。王秘书讪讪地赔笑,趁人不注意开始朝梁写燃挤眉弄眼,小钟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 “我先上去换个衣服,你在楼下等我。”等大家精彩的表情一一呈现后,君煜城低头在梁写燃耳边说道。 呵呵,看似咬耳朵,实则又说得人人都能听见。此话一出,君临的大神们就石化了……谁敢说这是君煜城我跟谁急!这绝对是他们现在的内心写照。 梁写燃已经没表情了,君煜城故意整她有疑问? 连续几天都在跑卖场,其实数据就可以代表一切了,梁写燃不明白为何君煜城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拉着她到处跑。而君临的其他大神们都已经开始准备签约合同了,王秘书也被梁致逐召回去,梁氏这边也在准备签约了。而她和君煜城,每天跑卖场视察!哦不,是君煜城在记录观察,她在一旁给他端茶送水…… 时间久了,她都怀疑君煜城是不是打算跳槽到梁氏搞销售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上心? 其实她私心里来说,不是太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难受,小小的事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无意识的话……都能让她窒闷好久。就像一个人周围都放慢了炸药,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圆,而时时刻刻处在爆炸中心的人,是她。逃又逃不了,死又死不掉。他如同慢慢缠绕进她生命里的藤蔓,正在塞满每一个缝隙! 而君煜城对她,她能感觉到明显的在意和关心,不同于别人的关心。天气热了冷了,水是冰的还是常温的,今天会下雨记得带伞,明天会打雷记得不要出门…… 梁写燃很多时候很无奈,她没有告诉过君煜城她是智障吧,但在他眼里,她似乎就是个学龄前儿童。这样总是会让她有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某一个特定的时段,只不过那时的她比现在要小只很多,没有这么违和。 不仅是她,就连梁致逐都已经看出来他们的不同寻常,常常阴阳怪气地说,“君煜城到底是来签合同的,还是来签我妹妹的?”只不过因为君煜城本人还是能得到梁致逐的认可,所以没有过多干涉。 还有君煜城身边的工作人员,梁写燃身边的王秘书、小钟等,都已经跟明镜儿似的。而这一切,君煜城自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但他从未明说,也没有表过态。这让王秘书一度怀疑他是否就想着玩玩、搞搞暧昧而已。曾经很郑重地提醒过写燃。 梁写燃能说什么?别人只用一张脸就能让她失控,对于她来说,君煜城的外表都是不可抗力,遑论其他? 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君煜城的身体,似乎上次他在家里发作过一次后,之后就经常性地头痛,甚至出现奇怪的幻觉。虽然君煜城自己觉得没事,但还是在梁写燃的一再要求下去医院做了检查。 一通全面大检查后,一切正常,身体倍儿棒。君煜城还开玩笑说,之后连婚前检查也可以省了,如果很快结婚的话。梁写燃不知道他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是什么意思,干脆一概不理。 最后检查到精神科,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认为是压力太大造成的,开了些减压的药,吩咐多休息就没别的话了。君煜城简直要笑疯,言这段时间他基本处于蜜月状态,哪儿来的压力一说。 …… 明天就是正式签合约的日期了,梁写燃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想想这份合同,她还真没做过什么努力,每天像个三陪一样陪着君煜城也不知道算不算。今天她要把合同的一些附件整理出来,拿去给君煜城过目。本来是白天就该拿的,王秘书那里却出了点小故障,只得大晚上地再跑一趟。自然,与君煜城打交道的任务全都是她的。 她去的时候君煜城的助理小林在,也是正在整理合同文件,打开门看见她,暧昧地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诸如梁小姐真敬业,大晚上地还跑过来,真是辛苦。又如梁小姐工作做得真好,熟门熟路云云。当然,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君总在洗澡…… 直到梁写燃终于黑脸,小林才施施然地拿着文件和电脑离开。 君煜城的书桌上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文件合同,想是急着等他处理的。唯一的私人物品是一张照片,用古朴的黄花梨木镶嵌起来,放在这华贵现代装饰的房间内,显得有些不够协调。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父母和孩子。父亲高大英俊,拦着妻子的肩,笑得开怀。母亲温柔秀美,依偎着丈夫,拉着儿子。孩子捧着一本证书,笑得纯真而愉悦,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傲气,站在父母中间,让人觉得幸福。 “那是我爸妈。” 一个声音在梁写燃身后响起,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君煜城,头发还在滴水,上身也在滴水,他靠在圆柱上,正伸手去拿毛巾。 “额…你先穿衣服吧。” “写燃,我从没听你提起过父母。”君煜城把头发擦干,一步步向她走来。 梁写燃猛地抬头看他,冷冷道,“有时候,你说话很不礼貌。” “抱歉,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君煜城毫不在意,站到她面前,半裸着盯着她。 梁写燃偏过头,想离他远一点,无奈被他困在双臂间,身后是大书桌,推开的话又太过刻意,只得淡淡地说,“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生气的是,你明明找人调查过我,却还明知故问。” “我没调查过你,我明明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信。” 梁写燃咬着下唇,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气什么。 “附件在这儿,你有空的话看一下吧。”片刻过后,梁写燃掏出文件,放在桌上,之后便想要走了。 “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写燃,直接让王秘书发过来就行了,你却亲自跑一趟……”君煜城吐吐舌头,笑得人畜无害。 “是王秘书让我给你送过来的,是你说这很重要,让我亲自……”梁写燃抬头,眼中怒火渐起,“你耍我?!” 无视梁写燃的愤怒,君煜城一把抱住她,把头搁在她头顶,喃喃道,“我想见你……”按住梁写燃的挣扎,他又道,“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声音凄楚难当,柔肠婉转,像是夹杂着山呼海啸而来,如同从层层迷雾中拧出了某些东西,携雷霆万钧之势脱口而出。梁写燃没想到,君煜城也没想到!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完全是另一种味道?为什么他会用这样的声音?为什么他好像带着别的记忆与思念,整个人都痛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梁写燃抬头,痴痴地望着他,眼中迅速弥漫着水汽,氤氲着,她却不管不顾,只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想你了。” 她曾经乞求过上苍,如果可以,千万不要留住某一刻。因为她宁可在过去任何一个时刻死去,都不愿去经历那一刻的痛苦。但是现在,如果时光真的有印刻功能,她乞求留住这一刻,就算是梦也好,她愿意永远不醒来。 你怎么才来……? 梁写燃的目光越发呆滞,眼泪落下的速度也及不上她颤抖的速度。深夜寂静,只剩她暗哑低沉的喃喃声……你怎么才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章,晚点应该还有一章。 18406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射进窗台,梁写燃在晨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呵,酒店,君煜城的房间,但是旁边的位置早已冰冷,屋里也感觉不到任何有人的气息。 身体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很正常,梁写燃看看时间,才六点不到。她起身穿上衣服,把床单被套全部换下来,洗脸刷牙过后,走到君煜城的书房。 书桌显然已经被人动过了,和昨晚她刚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关于梁氏的那份文件,已经被人拿走。 梁写燃冷笑一声,穿上外套走出了酒店。 今天和君临的签约在早上九点,她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回家去换件衣服。 彼时的君煜城,正开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天虽然没亮,但已经能隐约看见身边人的倩影,熟睡的容颜,安然的神情以及嘴角的微笑……所有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碎片重合,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那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片段,全都跟眼前的人慢慢重叠。那一瞬间,他的头突然爆痛,就像是要炸开一般!泯灭了百年的岁月,消失了千年的光阴,一辈子的誓言和相守,全都在默默回溯。当天边冒出一丝微光,他脑中仿若有惊雷爆开,他和她,终于回来了…… 千山万水,星辰时空,尸山血海,烽火连天……那些泣血一般的日子,终于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早晨离他们远去。家国爱恨、纷繁人事,多少日夜的愁肠挂念,辗转难眠,那些绞断了肠揉碎了心也无法靠近的温暖与记忆,现在就在他旁边。 写燃是记得的,她昨晚的神情告诉了他,她是记得的。她怎么能不记得呢?她后院的树,前院的向日葵,就连她喂狗用的食材和方法也是以前的训狗师教她的,那时候,她每天也是那样喂小哈的。 你怎么才来? 我怎么才来? 是啊,如果我不是来的这么晚,你是否就不会那样孤独地死去,我们是不是不用等到现在? 可是宝宝,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离开!?你有你无法跨越的尊严和原则,那如果是现在呢?你早已不是一个军人,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孤独,你是否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九点整,梁氏大厦。 “所有人都到了,就差君总。”王秘书在跟梁致逐汇报。 “写燃呢?” “梁小姐也已经就位。” “君临那边怎么说?” “他们也很着急,酒店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君总。车库守门的说在早上五点过的时候看见君总的车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还有别的吗?最后一个见君总的人是谁?”梁致逐听出了点不对劲。 王秘书撇撇嘴,低下头,“梁小姐。酒店的人说早上六点半的时候梁小姐从君先生房里出来的,而她是昨晚10点到的。”王秘书说完,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她已经能想象梁总现在的样子了。不怕死地抬头一看,果然,脸都黑穿了,头发有向上竖的趋势,快要炸毛! “让梁写燃给我滚出来!”见王秘书还怔忡地看着他,立刻火道,“还愣着干嘛!要我亲自去吗?!” 王秘书落荒而逃。 “你和君煜城什么关系?”梁致逐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没……” “你要说没什么关系也要想想我信不信!” 梁写燃抬头,冷声道,“如你所见!你和嫣蔚蓝,和蔡小白什么关系,我和君煜城就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理都不理梁致逐。 “你说……” “抱歉,来晚了。”一个闲闲的声音出现打断了梁致逐的低吼。 “君总就等你了,快进来吧。”趁梁致逐还没反应过来,梁写燃抢声道。 君煜城冲梁致逐礼貌一笑,跟着梁写燃推开了门。 也许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好,签约仪式异常顺利,双方都很满意。仪式结束后,由梁氏做东,请君临的人吃饭,这回梁氏大老板也就是梁致逐的老爹会出席。 由于前面大门口都被记者堵了,梁氏有公关部做专门的发言,所以一行人都走员工专用通道出来。 “怎么会这么多记者?你去看看。” 梁写燃走在梁致逐旁边,听见他在吩咐助理。也是,俩公司签个约是什么大事吗?又不是决定中国未来经济方向!记者这么闲? 早上起床就不舒服是必然的,但今天是很重要的场合,她不能缺席,也不能穿得太随意。现在站久了,就难免有些撑不住。身体自受伤以来也确实不太好,很多地方不能用力,有些关节只要一下雨就会疼得厉害,这些都是以前训练日积月累后留下的。今天早上是太阳,但据说午后会有阵雨,这么一看,天气预报真准。 “梁氏一向低调,签再大的约也不会引来这么多记者。”这时候,梁致逐在梁写燃耳边轻声道。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君总,这边请。”梁致逐一边回答梁写燃,一边招呼君煜城,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变脸如翻书。 梁写燃心里也很纳闷儿,不是说君煜城是个低调的人吗?香港狗仔很少跟踪他的,就因为他很难搞且没什么好爆料。这会儿一窝蜂等在前门,难道冲梁氏来的? 想到这儿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君煜城,他走的气定神闲,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梁写燃的目光。 正当梁写燃低头思考的时候,员工通道终于走完,外面是停车场,仅供老板和贵宾使用,因此面积不是很大。 在梁写燃的正对面停了一辆红色的TT,看得出是新车。车边站了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眼大肤白,粉色短风衣配热裤,显得双腿修长白皙,此刻正在玩手机。 美女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甜甜嗲嗲地叫了一声——煜城。然后就朝着君煜城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明媚。 君煜城的助理、秘书想是见惯了,纷纷礼貌地点头,“沈小姐。” 沈凝也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 梁致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用一秒钟的时间远远瞪了一眼今天负责在贵宾停车场接待的员工,不过员工似乎没感受到老板的不满,还在乐呵呵地瞧着人家恋人重逢,王子公主的故事,好像还颇为感动自豪。 “好漂亮的姑娘,君总不介绍一下?” 君煜城揽着身旁的沈凝,笑得极得意开怀,对梁致逐道,“梁总,这是沈凝,我的未婚妻。” 又对沈凝道:“阿凝,这是梁氏的梁总,你父亲也熟识的,”说完顿了顿,特意看向梁致逐,“梁总,阿凝年纪小不懂事,今天我也没想到她会来,您别介意,这孩子,总喜欢给人惊喜……”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沈凝立刻甜甜地接口反驳道,“哪有,明明人家给你打过电话的!不是你说忙么,没时间陪人家,我才自己过来的!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梁总。你不早说,爹地也和我提过梁总的,自家人而已!就你,老把人家搁在外面,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哼!” “哈哈,沈小姐快人快语,那就算是赏脸给我,一同出席今天的午宴?”梁致逐大笑,邀请道。 “好啊,还是梁总人好!”沈凝笑嘻嘻地摇晃君煜城的手臂撒娇,“快学学人家!” “好,学!学!”君煜城难得这么高兴,揽着沈凝。 “那君总还是陪着沈小姐坐吧,你们才相见,我总不能如此不知趣吧,哈哈。”梁致逐说着,伸出手来拉过写燃冰冷的手,往另一辆车走去。按理说应该是梁致逐和君煜城两位boss级的同坐一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只得另外安排。 “疼么?” “哪儿?” “脸。” “惯了。” 梁写燃说完,在后座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表怪我更得晚又少……叶子表示,出去吃饭开小差遛狗的时间,俺已经很努力了的说== 明天继续~ 18507 看写燃睡着,梁致逐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车上冷气开得大,免得冻坏。 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跟着的车,梁致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君煜城?就这小子也配得上他妹妹?!他梁致逐一向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他妈也比这小子要强百倍。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还他妈惦记到他妹子头上了,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再说,写燃也是傻了吧唧跟脑袋被门挤了似的,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啊,也没这么随便,难道真是君煜城魅力比较大? “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吧,至于今天这些看笑话的,王秘书一向很喜欢你,不会乱说什么,其他的我来摆平。以后在公司,就当没事人一样,明白吗?”快下车时,梁致逐道。 梁写燃点点头,神情有些倦怠,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梁致逐正待多说两句,前面助理接了个电话,神色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来,支支吾吾。 “什么事?”梁致逐问道。 “梁总,小张说,前面的记者不是为咱们来的,而是冲着君总。听说,沈小姐在来之前已经向媒体宣布他们订婚的消息。所以,记者才会蜂拥而至。不仅这样,连港媒都在赶来的路上。君总很少摊上事儿,这次这么大的料爆出,媒体都比较激动……”助理挠挠头,似乎也觉得这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明白了,不是冲着梁氏就好,交给公关部处理就行。”梁致逐吩咐道。 “是,公关部的人早已过去了,临时发言人的视频马上传过来。” “你处理就好,不用再向我汇报了,”梁致逐转向梁写燃,“你和君煜城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被拍到?” 梁写燃揉揉额头,“应该是没有,以我的直觉。不过酒店有监控录像,能拍到。” “马上找人去酒店。”梁致逐吩咐助理。 助理一边点头,一边拿起了电话。 说着话,就到了。君煜城下车的时候还是面带笑容,不过熟悉他的人能隐约看出来,君总兴致不高,也不太开心。 沈凝恹恹地跟在他后面,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朝君临的员工吐舌头,显得很无奈。 梁致逐一看就明白,怕君煜城这边也收到了刚才的消息吧。这么看来,这位沈小姐在宣布之前没跟他商量啊。 梁写燃和王秘书一起走在后面,王秘书一直偷偷握着她的手。只是她挣开了,抱以歉意的微笑。看着前面的君煜城,她偶然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这个君煜城,和她心心念念的人有关系吗?她爱他吗?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只因为长得像,就可以取代人吗? 不是的,这些都不是。君煜城出生在香港,上市公司大老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长得像而已。但是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千千万,就算再像,也不是他。 她和君煜城,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太沉重太沉重的包袱,她的一生只用来应付这个包袱都还嫌不够,哪儿来的精力再去和他玩感情游戏。她熟悉他的外表,但是人却渐渐变得陌生,无关爱恨,他们只是有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她该醒了,没了就是没了,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移植感情是一种最愚蠢的做法,害人害己。她该谢谢沈凝的及时出现,终于让她清醒。经历过那么多的浮世肮脏与人心险恶,也曾一别经年,生死由人。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吗?孤独的坚守固然美丽,却要伤害那些真正爱她的人,何其忍心?到最后筋疲力尽却还是两手空空,徒惹人伤心,何必?何苦? 也许,她真的该像大伯母说的那样,找个好男人嫁了,平静地过完一生。下辈子,一定不要再带着任何记忆转世,庸俗度日,安安稳稳。 整个午宴,基本是沈凝的个人表演秀。这个女孩子长得娇俏可爱,嘴也甜,谈吐虽然幼稚了些却不浮夸,反而有很多大胆的想法。写燃的大伯是这场午宴的东家,也对她赞不绝口,且吩咐写燃如果沈小姐要留在北京玩的话,让梁家兄妹陪她云云。 梁写燃兴致不高,但也还算进退有礼。只是在沈凝那么活泼的女孩子面前,就显得有些安静不协调。她和以前的梁写燃一比,的确是失色了许多。以前的写燃,浑身上下饱满的精气神,气场强大,明丽动人。现在的她,死气沉沉,从眼睛里透出的沉郁让人觉得她似乎有无数痛苦的经历和伤痛。无论她自己再怎么努力,看起来生活很正常很快乐,却还是力不从心。 午宴结束,标志着君临和梁氏的这一合作圆满地开启了,君煜城在北京的事情也算做完。甜点的时候,沈凝一直缠着君煜城回香港后陪她玩,看样子君临的人也急着要回港了。众人又开了几句玩笑,这才散了。 梁写燃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洗了澡换身衣服,开始订机票。这个单子结束后她有一个长假,五天。以前的队里有师兄过两日结婚,婚礼办在老家云南,一个叫元阳的地方。由于是副队长大婚,副队长人缘又好,所以能去的都去了,坐飞机半天来回也得去捧场。 公关部说君煜城和沈凝是今天下午六点的飞机先回去,梁致逐亲自去送的。写燃的机票订在今晚七点,赶过去以后刚好可以和队友们一起吃宵夜。师兄家乡的结婚风俗不是一天就办完的,而是连续热闹好几天,她这会儿过去刚好可以赶上开始。和战友们也很久没见了,能挪出时间的人都约定提前到达,好聚聚。 简单收拾了东西,喂了叮叮和铛铛,她才出发。 “怎么想起让我送你?”陈年开着他骚包的玛莎拉蒂在帝都人流的高峰期像一只蜗牛一样行驶着,他还觉得挺得意。 “我出门的时候就闻见你家做饭的香气,想着一定是你回来了,不然陈爷爷和陈奶奶不会做那么多好吃的。”梁写燃撑着头,笑道。 “就你狗鼻子最灵。知道我回来了,所以就跑来蹭车了啊?可怜我年过八十的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我赶快回去呢!” “你好好开车,保证你还能吃上热乎的。” “你呀,就知道可劲儿地折腾我,以前原遇……” 话说到一半,陈年忽地住了口,停得太快,差点没咬到舌头。 “已经过去了,没事的。”梁写燃见他尴尬,赶忙补充道。 “你是不是一直相信有天堂这玩意儿?”陈年玩笑道。 “是啊,”梁写燃叹了口气,“必须有啊,没有也得有!” “啊哈哈哈,唉,你啊,就是太依赖那小子了。” “现在想赖也赖不成了……”梁写燃无奈地叹道。 陈年吐吐舌头,“打住打住!我嘴欠,咱换个话题。对了,那天我遇见伯母,跟我说了些事。” “致逐妈妈?” “嗯。” “哦,让你接收我,对吧?” “你知道啊!”陈年惊奇道,“我还以为梁妈妈背着你搞的花样呢。我估计,她觉着咱俩比较般配。” 梁写燃满头的黑线,“咱俩哪里般配了?” “郎才女貌,还不配?额……不然调过来也行,女才郎貌,哥哥我也是受得起的!”陈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根棒棒糖,仍一根给梁写燃,塞一根进了嘴里。 “我不喜欢草莓味的……”梁写燃嘟哝道。 “嘿嘿,香草味的被我吃了。”陈年说着,故意露出满是口水的香草味棒棒糖以及他那大白牙。 …… “陈年,说真的,你为什么还不结婚?”这是梁写燃心里存了多年的疑问,本来也没想过要提,只是今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就一并问了。陈年的年纪比梁致逐还要大两岁,三十出头的人了,也不见他着急,成天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当年你若是多长点儿心,咱俩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今天我咋会还跟你在这儿蹉跎光阴啊!” …… 梁写燃低下头,“对不起,我那时候真不知道。” “哼,你知道我恨原遇那小子恨了多少年吗?从小学就开始恨呐!尼玛搞了半天你不喜欢他啊!那时候老子真是高兴坏了,蠢不拉几地抱了几盒巧克力一束玫瑰花去找你啊,结果被梁梓格那厮一脸嫌弃地扔了出来,还说你走了,永远不回来了!擦,那真是老子这辈子受的最重的一次情伤啊有木有?从此以后,我是游荡花丛,浪荡人间,走上了不归路……嗯,就这样。”陈年的表情看着还挺沉重的,不过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出卖了他。 “其实,我那时候不知道。”梁写燃的解释看起来苍白无力,后来她有想过,幸好不知道,否则该怎么回应还真是会难倒她。 “算了算了,陈年旧事了。我爸妈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就等于告诉了我,一切过往不开心的都要忘掉!唉,不逗你了,正经点。其实还有什么原因,不跟你一样吗,没遇上合适的。曾经有遇上过,也真心喜欢过,但到头来还是那么回事,掰的时候痛一下,过了还不就忘了,没什么意思。”陈年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萧瑟,和他本人常年嘻嘻哈哈的样子十分不吻合。 “总之,当年的事是我不对。你曾经帮过我很大的忙,是我的贵人。陈年,谢谢你,这么多年了,总拿我当朋友。”梁写燃的话发自内心,她一直都在外面,俩人逢年过节什么的才联系一下,有些话想说也没机会。当年若非上大学就开始炒股做生意的陈年,仅凭她和原遇以及那些证据,是报不了仇的。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陈年这样帮她,还有另一层心意。 “哎,你啊,有些事该忘就忘了,总记得那么清楚,会活得很累的。”陈年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肩,“到了。” “飞机晚点一个小时,你为什么不陪我去吃东西逛商场?你是不想吃东西,怕累,还是根本不想陪我?” …… 梁写燃和陈年刚进了大厅,就听见旁边有一个娇俏的女声,带着怒气在抱怨。 陈年转身,梁写燃握着身份证的手有些疼,正待她想去拉陈年的袖子,刚才还在抱怨的女声立刻冲进了耳膜——梁小姐,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叶子要请两天假,明天和后天,有事要处理。 下一更在周五。 18608 陈年狐疑地看了梁写燃一眼,率先转过身来。梁写燃慢了一拍,也笑脸转身。 “沈小姐,你们怎么……?”梁写燃的眼神刚好表达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脸上依然是偶遇的惊喜。 “还不是飞机晚点一个小时吗!就只能等在这儿喽。梁小姐呢?”沈凝的眼睛转向陈年,眼神一亮,立刻问道,“这位是?梁小姐不介绍一下吗?”言语间暧昧十足,似乎已经笃定了陈年和梁写燃不是普通关系。 陈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梁写燃一眼,余光中瞥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君煜城,慢腾腾地开口道,“我是……” “陈年!”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梁写燃打断,她似乎怕沈凝不明白似的,又重复了一遍,“陈年。” 陈年勾起一抹哂笑,默默地在下面伸出手来抓住梁写燃的,悠悠道,“你好,我是……陈年。” 沈凝大美女在一个一看就高质量的优质高富帅面前,显然展现了她作为一个白富美的魅力。很大方地和陈年握手,夸赞三句,幽默两句,调侃一句。陈年这厮显然很受用,半天才想起来问问沈凝旁边的君煜城。 “这是我未婚夫,君煜城,梁小姐认识的。”沈凝说着,看了看梁写燃。 梁写燃微微点头,“君先生,真巧啊。”她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谁能想到,今早才从他床上醒来的女人,现在却要在这儿做着莫名其妙的戏,似乎是假装毫不熟悉,却又要真的形同陌路了。 “你去哪儿?”君煜城冷冷地看着梁写燃,吐出几个字。 沈凝有些尴尬,陈年似笑非笑,他似乎在等待梁写燃的回答,又好像在猜测君煜城这个人。 “四川。”梁写燃目不斜视,看着君煜城。 君煜城点点头,抬眼看了一眼出发预告牌,上面确实有一班到成都的,在一个半小时后。 “一路顺风。” “谢谢,君总和沈小姐也是。”梁写燃看看君煜城再看看沈凝,笑着说道。 随意寒暄两句,却好似交锋的四人。陈年最无辜,自当找找补偿,从大门口到换登机牌的柜台,他就没有放开过梁写燃的手。 “你说谎,就不怕那个姓君的跟着你来?” “他晚点一个小时而已,还要去港澳台大厅,还有个难缠的未婚妻,怎么跟来?”梁写燃一边取过登机牌,一边跟陈年说道。 “你对他有意思,毫无疑问。”陈年摊开手掌,似笑非笑。 “你没看到他未婚妻?!” “所以你就退出了?” “是的。”梁写燃大方承认,其实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而已。 “没出息!” “嗯,我知道。” “滚吧滚吧!管你去四川还是云南,不一样是逃!哼!呵!” “那我走了。”梁写燃从他手中接过小旅行箱,转身背对着他挥挥手,真的就这么滚了。 陈年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回家吃他的爱心大餐去了。 三日后,梁写燃一个人来到了元阳哈尼族看梯田,听说是世界遗产,战友说不去看看可惜了。只不过别的人都要赶回去上班,或在一两天前就走了,数来数去,竟然只剩她一人还有时间。 赶到景区已经是下午了,住宿找的是当地汉人老百姓自己开的,算不上高档,但是干净整洁。老板是一位常年环球旅行者,见识甚广,博学多才,而且很年轻,三十多一点。他是家里的独子,老父母都已经年近古稀,他不走的时候会在家里帮忙。整个小店都挂满了他旅行的照片,足迹遍布亚洲和非洲。他说他唯一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就是欧洲,打算再等十年,等他的财富积累到了一定数量时,就会重新出发了。 晚饭是老板自家做的,他很会做鱼,打算做给梁写燃以及店里另外两个欧洲游客吃。鱼是从旁边的河里捞起来的,很新鲜。梁写燃图高兴,大言说要帮他,结果被人嫌弃洗得不干净,遭到外国友人善意的嘲笑后,终于败下阵来。 饭后老外要背包走山路,而她则在老板的带领下去看日落梯田。从观景台上看过去,整个梯田呈现一片翠绿的层次,,一层层递进,四面的山皆同,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显得温暖柔和。 梁写燃在观景台上拍照,老板在一旁玩着佛珠等她。周围的游客不多,偶尔一两个,也是像她一样已经找到了住宿,晚饭后没事出来瞎逛的。 “美则美矣,终是欠峰峦。”梁写燃刚举起单反,身后便插入了一个熟悉的生意。 猛地转过头去,君煜城眯着眼睛,眼睛慢慢移向她。 梁写燃一惊,差点把单反掉下去,向后退了两步,靠着木栅栏,她才稳住。 君煜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回香港了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儿?他怎么能找到她?…… 这些皆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不是已经陌路了吗,君煜城还想干什么? “你们认识?写燃,这是你朋友?”老板多么敏锐的人,只从眼神就能看出君煜城和她非同一般的关系。 梁写燃没答话,有些尴尬地看向老板。 老板爽朗地笑笑,收起佛珠,“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写燃,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吧?” 梁写燃点点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老板礼貌地向他们点头致意,然后走了,留下说不清情绪的梁写燃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你还真是走到哪儿‘结识’到哪儿,不过两三天,已经有了陈年和刚才那个男人。我要是再晚来个两天,会不会翻倍?四个?还是八个?”君煜城皮笑肉不笑,淡淡地嘲讽着梁写燃。 梁写燃等他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单反一背,淡淡道,“神经病!”然后走了。 君煜城怎么可能放她走,大力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抬头,一字一顿,“你还想到哪儿去?!你还想走到哪儿去!?”声音平静,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些微的颤抖。 梁写燃看进他的眼睛深处,却发现深不见底的阴霾和沉郁,这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另一双眼睛,渐渐重叠。 “君煜城……?”梁写燃的声音轻颤,嘴唇发紫。 “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梁写燃痛苦地闭上眼睛,电光火石间,她似乎认出了什么。眼泪迅速地漫上眼眶,她猛地张开眼睛,大力地推开君煜城,吼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有钱有势还有权,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谁能管得了你?你查出我机票很容易,找到我也不是难事!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那个美丽高贵大方的未婚妻怎么没来?还是你又背着她乱搞?!呵,你要乱搞随你的便,但我没功夫陪你!” 梁写燃抬手抹了一把脸,她真的不想哭的,可还是忍不住,“君煜城,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已经得手了,我可以没脸没皮地告诉你,你的魅力真的很大,我扛不住!这样行不行?这样,你能不能放过我?!” “你可以随便玩弄女人,那是你的自由,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的游戏我没兴趣了,你放过我吧……” …… 梁写燃的身子滑下去,她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哭泣。 君煜城站在她面前,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梁写燃,你每次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你有多痛苦,你有多难过,你的人生过得有多艰难!可是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你只知道,你要怎样!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离开没有人挡得住,你做了决定没有人改变得了!你从来不会去想,留下来的人有多痛苦,有多……想不通。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铁石心肠,不是所有人都扛得住!你太过分,太任性了。你说走就走,想离开就离开,你只想过你自己,你只想过你必须要怎样,你永远不会想想我的感受。你指责我的时候就真的不知道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吗?你想一个人舔伤口,误以为人人都不知道。其实,那么些年,瞒得过谁……” 梁写燃忽地站起来,死死地瞪着他,像是要扑上去把他掐死一般! “那你呢?你就会玩这些招数!能不能有点新鲜的?以前,你以为我不知道和妃的存在?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你又给我整个未婚妻出来!最可恶的是,我那么狼狈,你装不认识!是谁过分?是谁任性?你说啊!说啊!我不是铁石心肠,我看到沈凝出现我也很难受!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听说和妃我也很伤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站在你面前,你也只会说这是我自找的……”梁写燃揪着君煜城的衣袖,哭得凄凄惨惨,但是说的话却更像是无理取闹。君煜城的话句句像把刀子一样捅在她心口,她不能辩驳那时候自己的无奈和痛苦,因为他心里的伤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洗白自己,她不能说,那时候我的日子也很悲苦,所以你就应该和我一样…… “你知道我喜欢玩这招还要放弃我?还要离开?!到底是谁心狠?”大概被梁写燃影响了心神,君煜城也急红了眼,说出的话没逻辑得不忍直视。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不离开难道还等着你用她来气我吗?我不离开难道还要我看着你们缠绵?你这是什么鬼逻辑!再说,你隐藏得那么好,我有那个能耐认出你来吗?明明是你,明明记得还要骗我……明明是你……你知道我过得艰难,你都知道的,你还……这样,你还这样……” …… 什么样的架才能吵得让围观不明真相的群众都恨不得替下男女主角自己来?三言两句能说清的事,俩人却怎么样也理不清。明明是“我爱你。我也爱你。”就能吵完回家的,俩人却直到天黑到看不见才肿着眼睛回去。 老板看着梁写燃两颗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以及一旁的君煜城,通红的眼眶,可还是从眼睛里流露出对他的敌意和讨厌。老板笑笑,这个男人,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老板善解人意,给梁写燃换了一间大床房,而且不加钱。梁写燃肿着睁不开的眼睛感激涕零,却被君煜城一把拉走了。 深夜,俩人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往事不可追,那些年最后的日子里,她是怎么过的,他又是怎么过的,怎么忍心再提及?只见深爱如初,就知年岁艰难。不忍互相揭疮疤,只能淹没在心,永不开启。毕竟,重要的是现在。 “我只说一件事,我道歉了的。”梁写燃在黑暗里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声音带着微微的愁苦。 “我知道。庭有批把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君煜城微微用力,梁写燃感觉到指骨有些痛,“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只是那时候太生气太失望了。” “对不起……”梁写燃翻身抱住他,眼泪默默淌在他脖颈处,些微冰凉。 君煜城抱紧她,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头发,恒久,才叹了口气,“等你不痛了,就把那些事慢慢讲给我听吧……” 等了很久都没听见梁写燃的回答,想是睡着了。 君煜城抬眼,窗外繁星铺天。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187现代篇结局 梁写燃要在第二天晚上飞回北京,所以这天一大早俩人就起床了。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终于没有发生谁不在的事情了,昨晚相拥而眠,睡得香甜。 “陪我看日出吧,然后我们中午就出发去昆明。”梁写燃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对着床上半身光裸却还在秀身材的男人说。 “这就回去了?你看我昨天才到,咱们就不能多玩几天吗?”君煜城温柔地看着她,耍小孩子脾气。 梁写燃无奈转身,“我要上班啊,大老板!” “选择一,你辞职,我养你。选择二,你来给我打工。选吧!”某人半裸着就下了床,从背后抱住梁写燃,用牙齿轻咬她的耳垂。 “唔,听起来是不错。不用工作就有人养,我可以直接跨入香港贵妇的行列,每天喝茶聊天打牌美容养狗……好像我以前就是过的这种生活吧?”她说的是以前,很久以前,那些提心吊胆的岁月。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梁写燃转过身,把手放在君煜城腰上,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那时候我每天种花种草养鱼养狗煮茶看书,然后等你。不是不好,但是不适合我。只是那时情势所逼,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忍受。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是不会那样的……” 看君煜城皱眉,梁写燃把头放在他胸口,“我会辞职,但是是为了换工作。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不适合干这行,或者说我真的不太喜欢这行。” 君煜城玩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你想做回原来的工作?” “也不全是,我会调回北京。额……以后大概就走科研学术道路吧,反正我本身学的是军工机械,也干不了别的。” “哦?不能来香港?”君煜城笑着问道。 “中央政府会把我灭口的,香港也不见得能收留我!”梁写燃掐着他的腰,笑道。 “这么说,你还是高端人才?香港还没资格引进你?”君煜城玩笑道,回掐梁写燃。 “唔唔,特殊人才,十分高端!”梁写燃一边躲,一边回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去广州,我……” “不用了。”还没说完就被君煜城打断,“北京对于我和你都太特别了,以后我们的家会在那里。” …… 家,我们会有家吗? 梁写燃的笑容僵了下来,眼神也开始闪躲,但是被君煜城强行掰向了自己。 “又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我马上押着你去民政局,你才会承认咱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我说我们会有家就会有家,我说家在北京就在北京!一天到晚,这脑袋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君煜城蹂躏着梁写燃的头和头发,有些赌气地说道。 “那……沈凝怎么办?” “沈凝的事我之后会跟你解释,这些事我来处理。你呢,只需要好好想想咱们挑个什么日子去登记注册,然后筹备婚礼等等。”君煜城用个毯子把他和梁写燃一并裹了进去,然后拉开窗户等日出。 婚礼?梁写燃一下被这个词儿打懵了,离她多么遥远的事情,竟然嗖地一下窜到面前。 “婚什么礼?注什么册?你都还没见过我家人呢,他们同不同意还另说!我也没见过你父母啊!还有,求婚你忘啦?你说结就结吗?戒指呢?下跪呢?什么都没有,我是傻子才会嫁给你!”梁姑娘傲娇到爆,直接把君煜城逗笑了。 “哈哈哈……谁说你不傻?你可不就是傻子吗?”君煜城转过头,带着笑意吻上她的唇,“而我,一定是比你更傻的傻子……” …… 天边白日一照,浮云自开。窗前英挺的男人和柔美的女人,正裹着同一条毯子接吻,任由红日的金光,撒满他们陶醉的脸庞。 傍晚,君煜城送梁写燃回北京。走到梁宅以后,却发现一大家子人都在……站在门口的梁写燃和君煜城颇有些尴尬。 细看一番,才发现在非洲晒成了一坨碳的梁梓格,原来今天梓格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 碰上这等乌龙,接风宴只能变成见家长。君煜城在饭桌上遭受了四位家长的殷勤款待以及两位大舅子的毒舌和鄙视。尤其是梁梓格,嘴巴又毒,语调阴阳怪气,一点都不可爱。 饭后梁写燃被家长们单独审问,君煜城则被两位大舅子审问。写燃琢磨着致逐肯定会问沈凝的事,出来后看他神色如常,就知道君煜城的解释他还是很满意的。至于伯父伯母们,对君煜城没有不交口称赞的,大伯更是得到了众人的夸奖。意思是他这单生意接得好啊,不然写燃还嫁不出呢! 写燃本来想明天还要去上班的,顺便递个辞职信。没想到家长们大手一挥,她明天不用上班了,好好筹备婚礼,或是去领证儿或是去香港见见君煜城的妈妈……总之她的婚假开始了。弄得她哭笑不得,君煜城倒是高兴,早点定下来免得写燃想东想西夜长梦多。 今晚,君煜城自然不用去酒店了,大大方方住在梁宅,梁致逐当晚就搬走了,但是梁梓格却以多考验考验妹夫的理由搬了回来……写燃觉得正好,反正她第二天要和君煜城一道回香港,正愁两只狗狗没人喂呢!梁梓格只要一回来,被钉钉铛铛缠上,他就会心软,一心软,就会心甘情愿留下来当狗保姆了。 “唉……”这真是混乱的一天,梁写燃洗完澡栽倒在床上,看着还在她房间处理公事的君煜城。 “嘿嘿,你不用回自己的房间吗?小心梓格晚上会查房哦!”写燃笑嘻嘻地说道。 君煜城转过头来,“放心吧,他今晚喝得有点多,现在怕是打雷都叫不醒。” 梁写燃一下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她说为嘛晚饭时候君煜城拼命和梁梓格喝酒呢,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你算是过关了,我很怕呀!”梁写燃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把头凑到君煜城肩膀上,“你妈妈会不会特别凶?我上网查了一下她的资料,她有香港商界铁娘子之称啊,她会喜欢我吗?她会不会更喜欢沈凝?” “哧……你连皇太后都不怕你还会怕铁娘子?”君煜城觉得她的心态特别有意思,撸着她的头挤成嘟嘴状。 “那不……一样,那是你母亲!而且,沈凝先入为主,你母亲一定会尊重你父亲的意思,所以更看重沈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梁写燃轻轻掰开他的手,无精打采地说道。 “我母亲呢,主要还是尊重我的意愿。她如果见了你,在你和沈凝之间,高下立见。她会明白她儿子的眼光的。再说,我看不出来你哪里不好了,你温柔美丽,端庄大方,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持家有……” “你在说谁……?” 君煜城抱她坐在身上,看着她迷茫怔愣的表情,哈哈大笑。 梁写燃的香港之行,异常顺利。她是直接被君妈妈接机的,搞得她万分惊喜和惊讶。似乎君煜城早已和他妈妈谈过了,君妈妈对她的喜好和特长非常清楚。而俩人之间,也确实有话题可聊。梁写燃再怎么说也是在古代浸淫过书画古董技能的人,放在现代,已经能算作高手,与君妈妈正好是一路的。相比起沈凝只能和君妈妈谈论奢侈品与服装秀,君妈妈更喜欢谁,如君煜城所说,高下立见。而且她是谁带大的?性格中自有某人的一部分,君妈妈见了,也会喜欢。 所以,两边家长,都非常满意,君妈妈本想留写燃在香港住一段时间,带她去见见家里的亲戚朋友的。可是梁写燃和君煜城却被狗仔拍到爆出恋情,小报更是直指君煜城劈腿,梁写燃是小三。一时间这则八卦甚嚣尘上,香港大陆的新闻媒体都很关注。 君煜城当机立断,让写燃先回北京。梁写燃知道,他会处理的,而且一定会去找沈凝,处理干净。 果然,三天以后,君煜城在香港召开新闻发布会,亲自回应此事,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了私事召开记者会。 其实,像他们这种人,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种绯闻去特意澄清什么。那谁谁谁,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也没见别人专门澄清。还有那谁谁谁,和女明星娃都生了几个了却没结婚最后还分手了不也没有开什么记者会?但君煜城不这么想,梁写燃也懂他的想法。 以前不能说,只能藏,他们为此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和诟病,最后差点赔进一个帝王的名声,可是得到什么了呢?现在能说了,为什么不说?就算清者自清,也免不了外界的猜疑和诋毁。这样的委屈,他不愿她再受,也不愿自己再受。 梁写燃没有去看他具体说了什么,梓格倒是眼巴巴地守着娱乐频道连广告都看了个完整,完了以后第二天还特意去买了份娱乐报纸扔在她桌上,就差脸上写几个大字——求你看看吧。 梁写燃真正看到是在记者会的第三天,她到公司去辞职。前台的小姑娘们都在议论她,见她出来也没停下。其中有一个竟然大着胆子跑上来,问她有何看法。她很诚实地说没有看新闻。小姑娘带着美瞳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特别想不通,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跑回柜台从下面抽出一份报纸塞她手上,叮嘱她一定要看。写燃哭笑不得,只好拿着报纸走了。结果开车开到半道上堵车,她正好没事可做,想起那份报纸,拿出来翻了翻。 君煜城穿得很休闲,一脸温和的微笑,下面还有一幅小图,是沈凝的。她带着超大的墨镜和遮阳帽,手上还提着两个袋子,挽了另一个女孩子,很明显是在逛街。 君煜城其实没说什么,前面都是在讲他和沈凝之间所谓的婚约,到最后才讲到梁写燃。 “我可以告诉大家,我认识我妻子的时间大概比我的生命还长(笑)……能娶到她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事。也许有人并不认同我这么早就开始做人生结论,但我觉得,关于我妻子的部分,现在可以定论了……” “我曾经走过很长的一段路,很挫折、很坎坷。她在里面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没有她,我活不下来。好好活着,然后等死。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遇见过爱情,也不知道大家所谓的爱情到底要如何界定……我只能说,之于我,她便是爱情本身!不是一饭一羹,不是身体的触碰,她是不死的欲望,是我在这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英雄梦想……一个英雄的梦想…… 梁写燃笑了笑,她终于知道那些小姑娘在激动什么了。这个人,这么好听的话要两个人关起房门来说才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还我妻子我妻子的,俩人昨天才领证儿呢! 版面的最后还有沈凝的当街采访,似乎是被狗仔遇上了才不得不正面回应。无非也是附和君煜城说的,解释解释误会,再送上祝福。写燃想起不久前还挽着君煜城在自己面前说“这是我未婚夫”的娇俏女孩儿,不禁有些惆怅。 抹了抹眼睛,她放下报纸,前面的车已经开始启动了。她也要快点,今天好像有人会提早回家? 两个月后,万佛园公墓。 “这墓碑还留着干什么?”君煜城小心翼翼地扶着梁写燃,生怕她磕着碰着,指着一块写着‘原遇之墓’的碑问道。 “不留着宝宝上哪儿找他/她干爹去?”梁写燃笑着回道。 “不吉利。”君煜城皱着眉头,但还是伸手去拂了拂上面的灰尘。 梁写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答道,“我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原叔、阿姨还有小妹。他们虽然将信将疑但仍然宁可相信我的版本。至于这个墓,我觉得是他们始终存疑吧,如果小遇是真的死了,那他好歹也是入土为安了。再说,这里还要存放他的骨灰……其实无所谓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和他说说话呢,好像他真的还在我身边一样。” 君煜城打了个寒颤,感觉背后一股子凉风袭来。他把梁写燃又搂紧了些,颤微微地说道——还是拆了好啊…… ☆、四八现代番外+小包子     “叮铃铃……叮铃铃……”胤禩是被一阵不停歇的闹钟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的那一刻,似乎还不太适应光感,等他完全睁开眼才看清楚,奶油色的墙纸,深蓝色的床单,书桌上放着Macbook,大理石的窗台上有他养着的鱼,枕头旁是他平常看书用的kindle……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这……这不是他的单身公寓吗?!他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禩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走下床去,直到踩到他家的木地板才真正确认自己这是又回来了。刚走了几步到门口,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但却感觉不到痛!好像……似乎……有一个软软的庞然大物做了他的垫子?   胤禩心里一灵激,慢慢回头——一张和四哥一模一样的脸正在睁开他的眼睛,皱着眉头,似乎极不耐烦!   啊啊啊啊啊……   一阵莫名惊吓的吼叫声响彻了整个住宅区。   转眼间,胤禩已经带着拖油瓶胖包子一枚和包子的四舅舅一起在街上吃川菜了。说起包子小宝,就不能不提小宝的爹娘……说起小宝的爹娘,胤禩满脸是泪啊啊啊啊!他还以为写燃过得十分凄惨憔悴,结果呢?凄惨个娘,憔悴他爹啊!那个幸福满溢的漂亮少妇是谁?在自家的庄园里养着三条狗两只猫,只见汪星人和喵星人身上的膘就知道它们的主人必定过得滋润!还有那个和她一起说说笑笑勾勾搭搭走出来的男人是谁?尼玛不要闪瞎他的狗眼啊!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男人啊,真想装作不认识啊有木有?   ……   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最恶心的是那两口子要去度假顺便安胎,就把才满三岁的小宝扔给了他和四哥。   “干爹,我要吃那个!”小宝小盆友今年三岁了,绝顶聪明,是幼儿园里的小才子加小王子,十分遭人嫉妒。   “哪个?”胤禩头大如斗,忙问。谁能知道开饭以来半个小时他自己没吃上两口,全伺候这位小祖宗去了。   小宝抓抓自己头上卷卷的头发,皱着小眉头,本来就大的眼睛更加有神,他转向胤禛,“四舅舅,您能不能让干爹别再喂我?妈妈说要自己吃才是好孩子。干爹分了心,就看不见我指的是什么了。”小宝说完,特无辜地眨眨眼。   ……   这……熊孩子!   胤禩胤禛心里齐齐发出这样的声音!   当胤禩正要把火压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小宝呆傻傻地看着餐厅的小型电视,津津有味,眼都不眨一下。胤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电视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清装、满脸褶子的大老爷们儿。定睛一看,大老爷们儿盖着明黄色的龙纹被褥!唔,这是一个皇帝。胤禩心里想,他是从小受过还珠格格式琼瑶剧荼毒的,所以对清装戏已经很有抵抗力。   但是这部剧,又是演的什么?   胤禩放下筷子,也学着小宝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而胤禛由于对现代的一切都有一种深深的排斥,所以不肯放下他的御箸,正对回锅肉情有独钟。   屏幕上出现了另一个长得很妖媚的女人,一看就是妃子打扮,正对着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皇帝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温柔刀,刀刀催人命“什么的……   之后,又来了个女人,看起来比刚才那个位分更高更有气场。两个女人默默交换了眼神,然后第一个便走了。留下来的那个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却无半分恭敬之意……   胤禩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尼玛这个蠢皇帝到底是谁啊?接连被两个妃子恐吓……他们大清朝有这样的不肖子孙?正当胤禩感慨的时候,蠢皇帝说了一句话“弘曕……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   ……   唉呀妈呀,这谁啊?偷瞄了一眼对面吃得正香的胤禛,胤禩心里一瑟缩,眼睛一转,拍了拍一旁看得口水直流的小宝,让他注意他的四舅舅。小宝果然很上道,把小脑袋凑到胤禛面前,“四舅舅,你不看电视吗?可好看了!”   胤禛抬起头,嘴里还叼了一片肥肉,目光转向电视机,抖了抖,那个会动的东西啊……   胤禩在心里偷偷笑翻了天,哈哈哈,喜当爹的节奏啊!虽然那个贵妃木有明确回答,但观众都知道,弘曕不是蠢皇帝亲生的嘛!再继续看下去,嬛嬛……四郎……噗!噗!噗!胤禩差点没把口水喷出来!四郎~~~~~   再看对面的胤禛,脸已经黑穿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这蠢皇帝就是自己,但是清朝皇帝排行第四的貌似就三个,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儿子,还有一个咸丰!呵呵,不是自己就是儿子要不就是后代,哪一个都不好受啊啊啊啊!   电视继续演,“xxx要是知道她和XXX的孩子,得皇上多年疼惜,九泉之下也会高兴……”此话一出,胤禩已经无力颤抖了,尼玛又喜当爹了,这皇帝蠢得不是一般二般呐!   正当胤禩快要憋笑憋出内伤的时候,只听对面的胤禛恶狠狠地说道,“不肖子孙!”   ……   小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边啃排骨边悄悄依偎去胤禩身上,像是受到了惊吓。胤禩摸摸他的头,轻声抚慰。   接下来,里面的贵妃说皇帝让她觉得无比恶心,然后皇帝喊着“来人”却没人理他……胤禩愈发在心里鞠一把同情泪,小宝也转过头来撇着嘴道——好可粘。   胤禛快要捏断了筷子,纠正小宝的发音——是怜!   很快,蠢皇帝就驾崩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牌位……胤禩转向胤禛,瞬间觉得他好可粘!   胤禛看到那个牌位,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摔了筷子就站起来,胤禩觉得他有要去砸了电视机的冲动,赶忙抱住他的上半身,小宝受了惊吓,眼泪汪汪地抱住胤禛的小腿,弱弱道——四舅舅,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胤禩看店里的人都在看他们,瞬间觉得丢脸丢到爆,赶忙转头大喊——老板!换台!   店里小妹急急忙忙跑过来问为何要换台,说XX剧那么红你们为什么不喜欢看?别的客人都很喜欢啊!看刚坐下的胤禛又有炸毛的冲动,胤禩忙道,他是这个皇帝的铁杆粉丝,容不得电视剧侮辱,请老板海涵。老板一听,倒是理解了。他想了想,眼神一亮,言朝廷台貌似正在放《XX王朝》,讲的是这个皇帝他爹,可以了吧?   胤禩忙点头,可以可以~   老板喜滋滋地跑了,换了一个台,果然正在放《XX王朝》。   胤禛看着电视机又动了动,换了一个长得蛮帅的皇帝,无声询问道——这是谁?   胤禩憋了憋笑,指指小宝,再指指头顶。胤禛瞬间明白,看着在和一块鱿鱼作斗争的小宝,立刻转为同情。   这个剧俩人都看得很认真,小宝除外。胤禩问小宝为何不看,小宝说他家有这个全套正版碟,他娘亲是这个演员的粉丝orz….   里面的XX大帝也很可粘啊,太子和大阿哥争皇位,把皇帝气得哟!不过还好没出现某四和某八,看别人的八卦总是要来劲些。   自动跳过某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妃子后,胤禛问小宝道,“宝宝,你爸爸妈妈吵架吗?”   小宝把巧克力蛋糕吃得满脸都是,含糊答道,“好像有一次,他们为我的教育问题吵过架……”   “为什么?”胤禛胤禩齐问道。   “唔,妈妈说要送我去上幼儿园。爸爸不同意,说自己可以亲自教我。然后……然后妈妈就生气了╮(╯_╰)╭”   “为什么生气?”   “妈妈指着书房让爸爸去找找书架上的什么史什么的,说那样爸爸就会明白他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了……”小宝舔舔嘴巴周围的巧克力酱,努力回忆道。   胤禩抽抽嘴角,胤禛脸又黑了,敢情他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视线转回电视机,胤禩胤禛同时在心里默默道——老板,换台吧,这播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orz~   吃完了饭,俩人带小宝逛街。胤禛已经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变化,颠脑是什么?手鸡又是什么?气车能吃么?颠死鸡就是个破玩意儿!除了人还是正常的,这个世界一切都不正常!哦不,人也不正常,那些画着大浓妆穿着那么短那么短的小裙子和小马甲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有伤风化!就连素皑……不是,写燃也是一件薄薄的衬衫加及膝薄裙,皇阿玛也不管管!   这个世界,真的只过了三百年不是三万年吗吗吗吗?胤禩真的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么么么么?   ORZ。。。这一切,都是这么的不忍直视!   只有小宝胖胖的可爱身躯和漂亮天真的小脸蛋能唤起他对这个世界一星半点的爱……胤禛抱着小宝的手紧了紧,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而小宝早已在他怀里睡着,口水流得他满肩都是= =   街边店里的店员们都在看着颠死鸡,而颠死鸡里大多放着清宫戏。趁着胤禩在旁边买水的当口,胤禛又偷偷瞄了一眼……里面一个高大帅气的秃头大辫子正在质问一个宫装女人——你为什么要伤害八哥?今天我又看到你在跟四哥眉来眼去,你……水性杨花blabla……你到底blabla……你到底要选四哥还是八哥blabla……   胤禛叹了口气,摸摸小宝圆圆的脑袋,还好,这部里面的他比刚才那个蠢皇帝要帅一点,可是!可是!还是没有小八帅!!!!   算了算了,罢了罢了,这个世界太混乱了。我们,他们……在后人心中,到底是个肿么样的存在啊啊啊啊?   ……   胤禛万念俱灰,流下了愤恨的泪水,走到街对面的喷泉池旁,亲了小宝一口后放下他,仰头栽下,含泪而逝T_T~   小宝一个人站在那里,睡眼惺忪,看到胤禛栽倒,大惊失色——四舅舅!!!!!   胤禩正在付钱,循声望去,只见巨大的水花从池中溅上来。胤禩心神俱裂,大叫道“四哥!不要啊!”然后冲了过去,也跟着跳了下去!   ……   池边只留下被溅成了落汤鸡的小宝,还在怔怔发神……   ………………………………………我是噩梦的分割线…………………………………………………   “啊……!”胤禩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立刻坐了起来。   “八爷,您醒了啊,奴才马上去给你端碗参汤来。”苏培盛的声音。   胤禩甩甩头,看了看四周,养心殿无疑,面前的人是苏培盛,御前总管。   “我……怎么了?”胤禩敲敲头,他还没回过神来。   “八爷忘了?您昨晚通宵处理公务累得睡着了,是皇上命奴才把您挪到床上躺着的。”   胤禩点点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上呢?”胤禩说着就要下床穿衣。   “今儿后宫大册封,皇上去皇后宫里,想是一会儿就会回来。”苏培盛答道。有这位爷在,皇上是不会在别的地方久待的。   胤禩点头,让苏培盛退下了。   片刻,胤禛果然回来了,见胤禩大冬天的不穿外袄就下床了,立刻眉毛皱成一团。   “怎地穿这么少?”   “四哥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胤禩放下书,问道。   胤禛脱下大氅,从床边拿了一件狐裘把面前这人围住,才慢慢开口,“妥当了。不过,和太妃自己也很惊讶,不懂加封名单里为何会有她。”   “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之前对她诸多误会……唉,算是咱们在位皇阿玛还债吧。”胤禩偏过头叹道。   胤禛不置可否,见他伤神,想起一事,笑着道,“今年,我陪你去看素皑吧,往年你都是一个人,今年事情不多,我陪你去吧。”   胤禩转过头来,也笑道,“不用了,今年我不去了。”   “为何?”胤禛很奇怪,这个行程是雷打不动的,胤禩每年必去一趟长白山。   “我刚才梦到了她。”   “哦?怎么样?”   胤禩推开窗户,外面是皑皑白雪,静谧而纯洁。   “嗯,她很幸福。大概,这个世上真有天堂的存在吧。”胤禩的笑容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胤禛也走上前去,指尖触摸着窗台上的落雪,笑着答道,“也许吧。”   胤禩轻轻覆盖他的手背,望向远方——写燃,你好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就结束了的,结果昨天叶子这边暴雨,我家网烂得可以,怎么都开不了网页……叶子就放弃了= =   但是不管怎么说,终于是结束了!!!!!我要仰天长啸三百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嘤嘤嘤~   完结了,撒花儿撒花儿撒花花!!!!!   要谢谢亲们长久以来的支持,一直对此文无论刮风下雨断更不日更都不离不弃的读者们,叶子在此鞠躬再鞠躬!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是坚持不下来的,请相信这点,一定!   另外,文文肯定是不完美的,如果看书的过程中叶子让你腰酸了背痛了头痛了吐血了还请海涵~~~~   PS:请让我为自己表个扬,70+w字啊,第一篇文,不容易啊!表扬表扬自己,再接再厉再加油!   还有,叶子的新文也在准备当中,应该是一篇现言,写写写燃的大哥梁致逐童鞋~HE不坑是光荣传统。有兴趣的亲到时候一定要来捧个人场啊!地址会在旧文公布哒~   最后,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真的很谢谢,还有一直坚持留言的几位(就不点名了),叶子心里充满了感激!mua一个!   嗯,就说到这儿吧,咱们下一篇文再见!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 ben.com/